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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那时可真搭帮您了,没有您,我早没命了!”看到郑文淑回忆起了往事,肖梅的泪水再一次流了出来。她说的确乎是心里话。尽管当时年纪不大,但还是清楚地记得,由于和父母离散,又饱受惊吓,一路上,常常啼哭,就是蛰伏在田野里的时候亦如此。好几次,有人威逼郑文淑将她扔掉,说不能因为她的哭闹暴露了大家的隐身之处,招来日本兵的狼狗和刺刀。不是郑文淑坚执不从,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她极有可能被那些人抢去扔掉了。到现在,她都依稀记得当时的情景,回想起郑文淑给她极大安全感的温暖怀抱。
“这是你命不该绝!”回忆往事,郑文淑很是感慨了。她觉得人的命运也神奇得很,有很多事真是想不到。
跟随滚滚的难民逃到后方后,由于前边传来消息,道是中国军队扛住了日本兵的进攻,郑文淑同岑石磊他们一道在这里停了下来。就在她为如何替梅娃子找到她的亲人犯愁的时候,奇迹发生了。这天,当她带着梅娃子和慧敏再次来到难民收容站打听消息时,意外遇见了梅娃子的舅舅。他是专程来此寻找她的。
“舅舅!”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梅娃子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的亲人,扑了过去。
“梅娃子,你怎么在这里?”看到梅娃子,舅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少地方,问了多少人?”
“我是跟妈妈来的。”
妈妈?莫非姐姐逃到了这里?舅舅闻言,大为惊诧了。但当梅娃子将他拉到郑文淑面前时,却大为不解了,那眼中流露出的的分明是疑惑不已的神情。
郑文淑知道他想什么,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下,随后表示,梅娃子既然找到了自己的舅舅,那就让她跟着他回家。
听到这样的情况,又看见外甥女和郑文淑明显着亲密得很,梅娃子舅舅非常感动了。他一个劲地道谢,临别时还详细询问了郑文淑的姓名和逃难前的地址,说是等战乱平息以后一定同着梅娃子的父母来拜谢。
但舅舅没想到的是,在带着梅娃子和郑文淑、慧敏分手时,小家伙怎么也舍不得离开妈妈、妹妹和外婆,大声哭着,抱住郑文淑的身子不肯松手。
看着这样子,郑文淑心中很有点难过了。说实在的,带着她跑了差不多三个月,自己也生出了感情,觉得她就是自己的女儿,只是一想到爹亲有叔、娘亲有舅,现在既然她的舅舅找到了她,又明确表示要带她回家,那就没有理由不让他们团聚。
想到这里,郑文淑蹲下身来,从慧敏脖子上取下平日带着的那枚用红丝线穿着的长命佛,给梅娃子戴上,对她说道:“梅娃子,找到舅舅是好事,你还是先回去,和家里人团聚,今后得便了,再来看郑妈妈。这个给你做个念想。”
梅娃子还是不愿走,但她也知道,不想走也得走,毕竟舅舅来接她了。故此只能是抹着眼泪,一步一回头,直到最后看不见郑妈妈和慧敏妹妹。
……
此刻,看着手中的长命佛,又看看依稀和当年相像的肖梅,郑文淑感慨不已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找过来,在她,早已将这段往事尘封在意识的最深处了。
“你后来——”她收回思绪,问道。
“我和您分别后,就跟随舅舅回了原籍。但不幸的是,父母一直没有找到,舅舅后来又得重病去世了。亏得舅妈没有抛弃我,尽管她待我比待她的儿子要差很多。熬了几年,我们那里解放了。我被政府送进了学校。1951年我16岁的时候参军到了朝鲜,当卫生兵。朝鲜停战后别人给做了介绍,对方姓刘,是个老红军,三零年也就是十三岁的时候跟着贺龙跑出去的,从朝鲜回来后一直在北京工作,这次调到这边省军区做副司令员。他虽然大我很多,但对我很好。”
“好,好。”听到这些,郑文淑非常惊奇也非常高兴了。
“可这些都是您给我的呀,”听郑文淑这样说,肖梅又激动起来,“没有您救我,我怎么会活到今天,又怎么能参军,遇上现在的丈夫?”
“那还是你命大!”听她这样说,郑文淑又一次感慨起来。与此同时,她想起了一件事:“你父母就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肖梅摇摇头,“我找过多次,老刘也帮着找,不仅到离散的地方找过,而且到原先住的地方找过,就是他们原先告诉过我的外婆家也去打听过。”
“找到了吗?”
“没有。”肖梅闻言,满脸遗憾,“当时兵荒马乱,天上飞机狂轰乱炸,地上你踩我我踏你,多半不在人世了。”停了停,又说道:“不单是父母,就是您,我也找过好多次,可始终没找着。这次我随老刘回家乡探亲,转身时他去探望住在荔川乡下的老战友,谁料他的女儿在家,闲聊时方才得知她认识你,就这样找了过来。”
老战友的女儿,认识我?听肖梅这样说,郑文淑心中一动:莫非是冯舒华?难怪前两天她说父亲有贵客来,她要回家一趟,帮助接待。
“妈妈!”看着郑文淑有点走神的样子,肖梅唤了一声。
“噢,看我。”郑文淑回过神来,见肖梅还站着,便歉然地说道:“都只顾说话了,连水都没让你喝一口。”说着,便将她让进住房,拉过椅子,并给倒上了一杯茶水。
“妈妈,别忙。”肖梅口里辞谢着,眼睛打量开了住房。当看到墙上的照片时,便走了过去。端详了一会,说道:“这是您的儿女吧,长得都顶精神的——对了,这是慧敏妹妹,听说孩子都有了。”
“是的,”听到肖梅提到儿女,郑文淑心里很受用,只是当随着她手指方向,看到照片上的岑华年时,心里又黯淡起来。
“您是担心爸爸吧?”肖梅何等聪明之人,一眼便看出了郑文淑此时所想何事,连忙安慰道:“他的事我听老刘战友的女儿说了,不就是解放前有点家产,还有个舅舅在台湾吗?这有多大点事?我跟您说,我们老刘有个战友,哥哥是国民党,还是个什么监察委员,人家照样参加革命当政委,五五年跟老刘一样,授了少将军衔哩。”停了停,又说道:“相信女儿,这事很快就会过去。爸爸是个老实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大妹子,这就要借你的吉言了。”听她这样说,早已洗漱停当的岑老太太走进屋,连声感谢。
“老人家是——”肖梅眼望着岑老太太,口里问着郑文淑。
“是我婆婆。”郑文淑连忙介绍。
“哎呀,我眼拙,没看出来,”肖梅闻言,连忙说道:“奶奶,一大早就来打扰,真对不起了。”
“瞧说的,你能来,是我们的福气。”岑老太太发自内心地说道。
“奶奶言重了,肖梅担当不起。如果您欢迎,我只要有时间,一定来看你们一家,要知道,到现在,我都还没有见过爸爸哩。”
“其实你见过的。”郑文淑闻言,又想起了往事。
“我见过?”肖梅有点讶异了。
“就是逃难时常帮我背你走的那个人。”
“是吗?”闻听此言,肖梅更是惊讶了。
“要说,你还是你郑妈妈的媒人哩。”听媳妇这样说,岑老太亦有点激动了。她虽然年纪大了,但对这段往事却还有印象。她至今仍记得老伴坚持要儿子娶郑文淑为妻的情景。按他的说法,这样善良能干的女子打着灯笼都难走。现在看来,老伴确实有眼光。没有郑文淑,华年和这个家还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岑家还会不会有务实、新锐和丽敏这些乖巧听话的孩子。
“哎呀,这我还真没想到!”听着岑老太的絮叨,肖梅甚觉新奇了。那一瞬间,她觉得人的命运是那样神奇:一场逃难和救助,不仅使自己有了一位慈爱的妈妈,而且妈妈亦有了相守终身的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