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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寰道:
“六色教众虽份属同门,要说有一些属于自己的家族秘密,再有一些和另一色的芥蒂隔阂,也在情理之中,远的不说,单看莫沈两家,从谢前辈适才的描述中,诸位已能窥知一二,其实关于两位师伯明友暗敌的根源所在,在下曾听过峡谷内外一些传言,稍后在下正要有事请教,或许得能因此解开深埋多年的心头疑惑,而说到相互间关系最为亲密的两家,非中峰夏任莫属。”
他口中“谢前辈”是三清派谢森河,同为那日血战残存的十七人之一,巨轮上参与密议的华圣便来自三清派,已死在沈墨渊剑下。
众人听他声音轻缓,知他久病后体虚未复,说这些话都是勉力支撑,不忍出声干扰,一个个微微点头。
任寰道:“夏家任家乃是世交,自两家祖先惺惺相惜结交开始,在下已数不清自己是第几代,这其中的每一代,都是亦兄亦友情同手足……”
纤纤在一旁静听,忍不住心道:“咦?师哥有姓夏的朋友么?我一个也不知道耶,任府中我认得的人也不少,也想不起来有哪个是姓夏的,哎不管啦,师哥不告诉我,定然也是为了我好,他总是想保护我的,嘻。”
听任寰续道:“……夏家世代定居于昆仑仙境,直至十六年前才因一场变故离开,
而我任家世代定居于蟠龙谷,两位师伯只道家父是因为常年受制于沈家,
这才来此另立门户,事实上我任家根基自古以来便在此处。
“《淮南子·地形训》有云,‘昆仑之丘,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不死。或上倍之,
是为悬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
众人听他娓娓吟来,不知他引用这些所为何意,纤纤却大是惊讶,心道:
“无咎哥哥住在‘凉风之山’,偏厅叫作‘悬圃宫’,正厅叫作‘太帝之居’,这些名字在黄龙圣境皆有对应,怎会这么巧呢?还是说,我家与昆仑仙境有甚么关系么?昆仑仙境,昆仑仙境,‘华表宫’中的那副字画,夏昆仑!呀!”
险些惊呼出声,不敢再往下想。
任寰说这话时转头向纤纤一侧,见她秀眉微蹙一脸忧色,将她小手握入掌心,又道:
“相传昆仑仙境在西海戌地,北海之亥地,方圆一万里,距岸则远达十三万里,
又有弱水绕岛流转,岛上正东方有一昆仑宫,为西五母所治,真宫仙灵之所踪,
昆仑乃天地之根纽,万度之维负,岛上还住有仙官四万,此外上多山川,积石为昆吾,
作剑光明洞照,如水精状,割玉如泥。
“我任家身居蟠龙谷,以铸剑为生,千百年来,世人只知我任家铸剑冠绝天下,
每一件作品被誉作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若要细论其功,固有任家铸师灵心造物,妙手天工,
亦有任家铸术薪尽火传,千锤百炼,却终须一样任家铸剑永世不可或缺之物,
便是昆仑仙境夏家的昆吾之石,夏任两家一者献物,一者献人,
每一柄精雕细琢、美轮美奂、陵劲淬砺、削铁无声的宝剑,两者缺一不可,世人多重铸术,
而轻昆吾之石,令我任家独担其名,我身为任家后代,实感汗颜,夏家前辈甘于幕后,
从不和我任家争抢风头,此等淡名薄利,令任家心悦诚服,两家深厚交情,
便是因此而起。”
众人听到这里,一个个若有所感,若有所悟。
任寰看出众人心思,道:“诚如诸位所料,沈师伯的‘玄冥’、沈师兄的‘蓐收’、沈师妹的‘息壤’,以及莫师伯的‘祝融’、莫师妹的‘句芒’,乃至我教师尊大人的‘复归龙螭’,皆出自我任家先辈之手。”
众人略感迟疑,回想“剥复双剑”拔剑瞬间的气势差异,一个个欲言又止。
任寰只作不见,道:
“二位师伯的内功招式,我在伏击前已向金门瞿前辈、云海康前辈、青城金前辈、涠洲海前辈、澎湖胡前辈、龙泉卢前辈、稻城朱师兄、三清华师兄交代过了,想必八位回到各派,也向诸位转达,自从二位师伯十八岁那年第一次出山,将谷外看见自己的人尽数屠杀,整整二十七年过去,二位师伯第二次出山,诸位在‘剥复双剑’下得以幸存,可算是天下间最了解他们的人,不知对此作何评价?咳咳……”
他细数巨轮上深夜密议的八人,这八人全部参与此次伏击,除胡银帆外无一生还,他在船上与八人一见如故,想到此刻阴阳永隔,心中悲痛,又忍不住咳嗽连连,纤纤赶紧伸手在他背上抚拭拍打,任寰回以微笑。
胡银帆不善辞令,在巨轮上也是一般的只听不说,谢森河道:
“华圣老弟回到三清,说起‘剥复双剑’的武功能媲美少林武当,便连高掌门都认为有些危言耸听,实不相瞒,我老谢活到五十二岁,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是无缘得见崇印方丈不尘掌门,但就算这次来的不是‘剥复双剑’,而是那两位泰山北斗,我们也不过被杀成这样。”
三清派掌门高星启,自创“巨蟒刀法”,据说是从三清山“巨蟒出山”中得到的灵感,许多刀客对之大为赞赏。
余人微微皱眉,均觉此言略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之嫌,可此间座上无一不是死里逃生,深知谢森河实无半分夸大其辞,云海门长老虞子涛道:
“‘剥复双剑’身陷埋伏,在半空中以霸道内力强出三掌自救,‘复’剑为救‘剥’剑,更是多出两掌,右臂被淬毒暗器所伤,回到院中时功力不足五成,我们几派在正道江湖中自是微不足道,可是合一百六十人之力,被杀得只剩这么些人,若非最后关头‘剥’剑一念之仁,我等早已全军覆没,在下深感惭愧,无颜面对任少侠,无颜面对苏掌门。”
他口中“苏掌门”为云海门掌门苏慕华,一手“云海剑法”飘逸灵动,如云如海,武林中无人不晓。
当日巨轮之上,康童恩便是这虞子涛的师弟,此刻各派掌教均在门中听候丐帮调派,围攻“剥复双剑”虽为各派精英,却无任一掌门到来。
任寰道:
“二位前辈言重了,崇印方丈和不尘掌门同为世外高人,绝不会如二位师伯那般杀人不眨眼,在下虽身在盘龙,却绝无对前辈高人无礼之心,在下适才所问,用意也不在此,在下想问的是,二位师伯武功路数究竟为何?我任家身在中峰,即便父亲亲出,和莫沈两门弟子亦不过在伯仲之间,平日里无缘得见二位师伯的武功进境,父亲和莫师伯比邻而居,这一次为了不牵连他老人家,迫不得已置身事外,又不能亲眼目睹,只希望能从诸位口中获知一二。”
虞子涛道:
“我们溃不成军,原本没资格对‘剥复双剑’评头论足,可既然任少侠问起,在下便说出几点心中疑惑。”任寰道:“虞前辈请讲。”虞子涛道:“任少侠身中暗器,几乎是倒下那一瞬间,‘剥复双剑’同时抽出兵刃,‘复’剑‘玄冥’确如任少侠所言,一出鞘便精光四射,可那‘剥’剑‘祝融’,请恕在下眼拙,瞧不出有甚么过人之处。”
他这一说,余人纷纷附和。
却见任寰不疑反笑,道:“果然如此。”
虞子涛道:“听任少侠的意思,此事似乎别有隐情,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任寰道:“任家存亡和各派息息相关,在下只有这一句话,任家在诸位面前没有秘密。”
环顾众人一圈,又道:
“本门内功心法离不开‘阴阳’二字,练至上层境界,双手无一不是一阴一阳,一寒一热,体内也必同时含有两股内力,二位师伯身为六大门派中的翘楚更是如此,所不同者在于沈师伯将阳力留于体内,将阴力注入‘玄冥’,莫师伯则将阴力留于体内,将阳力注入‘祝融’,而这凝寒聚热,正是昆吾之石最无可取代之处,换作其它任何材质都无法做到,如此一来,体内只有一股清纯内力,不易寒热相冲,既可降低修练时的危险,又可减轻身体对于两股内力的负荷,实是一举两得。”
虞子涛道:“照任少侠的意思,这两柄剑对于‘剥复双剑’而言,岂不是意义非常,等同于身体的一部分?”
任寰道:“虞长老一语中的。”
虞子涛道:“可为何‘玄冥’中注入阴力,剑身光彩夺目,‘祝融’中注入阳力,剑身却黯然失色?”
任寰道:“因为莫师伯手中所持,根本就不是‘祝融’,如果在下所料不错,曾属于他的那柄‘祝融’,早在六年前便已丢失。”
众人大惊,均想江湖中人无一不将随身兵器视若性命,所谓剑在人在剑断人亡,说的便是这个道理,莫苍维身为天下间一等一的高手,竟然弄丢如此重要一柄佩剑,委实教人难以置信。
可任寰既这般说,自有他的理由,看他一脸成竹在胸,更说出六年这个确切时间,只待他细道其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