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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士元出生的那一年,正值全国干旱。虽然和常年相比,全国降水总量只是略少于常年,但时空分布极其不均,有些地方的降水量明显较往年偏少许多,袁士元出生的地方就在其中。
袁士元出生的当天夜里凌晨,台风从菲律宾以东向西北反向以移动,在近海转向,北上后期折向西北行在辽鲁沿海登陆,给当地带来了缓解干旱的及时雨。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袁士元的父母于是翻遍了新华字典,给他们心爱的女儿起了个响亮亮的名字——士元。
士,是知识分子的统称,也是对品德好、有学识、有技艺的人的美称。元者,善之长也,故从一。元,是第一首位,也是开始起端,更是根源根本。恰巧,也是袁士元母亲的姓氏。于是袁士元取谐音也有三口之家的意思。
随着袁士元一天天长大,袁士元的母亲元秋惊喜地发现自家女儿对云有着超出同龄孩子的浓厚兴趣。于是开始憧憬着有一天,袁士元也可以像她一样工作在气象领域。袁父袁微白便和袁母元秋商量,将袁士元的乳名从阿元改成了阿园。取气象观测场地的园,也是家园的园。
袁父袁母之于袁士元的乳名就如同对待旧时人的表字,讲究与本名含义相辅相成。合在一起的意思,更是希望袁士元无论是在大国还是小家都能顶天立地有一番作为。
可袁父袁母这样的期许又不敢直接和袁士元讲,生怕会给孩子的身心造成一定的压力。故而,每当袁士元问起乳名的缘由,袁母总是闭口不言,袁父则含糊其辞地回答四个字:“大国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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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士元刚出生那会儿,中国气象事业已经有所起步,地面气象观测自动化已经开始发力,从1999年到2008年,中国气象局分批次完成了自动气象站推广建设和应用。
受地形气候等一系列不可抗力因素,袁士元的家乡因为处在中国的北方,地处寒冷地带,完成自动气象站推广建设和应用的时间也相对较晚。故而袁士元小时候见到的,依旧是老一辈气象观测员靠笔和纸观测的情景。
在袁父袁母看来,袁士元这一辈已经很幸福了。毕竟经过了50后、60后、70后乃至80后的不断耕耘,气象观测方面已经基本趋于成熟。不会用煤油灯读数据,更不会因为值班错过发报二十四小时不敢合眼。
袁母元秋是70后,刚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时候,气象观测工作较老一辈已经改善不少,但依旧较为简陋。房子甚至有些还是60年代用砖混结构建的老房子,冬冷夏热。满屋子值钱的东西除了仪器和发报设备,只有一台老式的风扇,转起来吱吱呀呀的叫。
那会儿的观测几乎每个小时都要发报,只要值班,别管白班夜班,大家都不敢合眼,生怕打个盹迷糊一下就错过了发报。每个观测员手腕上也都会戴着一块手表,即便哪天谁忘记带了也不要紧,值班室最不缺的就是钟表,随便抓过来一个看就可以了。若是害怕只看一只表会存在误差,还可以多对照几只表。
因为父母工作都很忙,袁士元有时就会跟着母亲一起值班。夜里袁士元总会在睡得迷迷糊糊间看到母亲拿着记录簿和铅笔急匆匆地往外走,别管外面是什么情景,下雨下雪打雷刮风,只要有闹钟或者电脑提示要去观测,袁母总是风雨无阻。
很长一段时间里,袁士元似乎也习惯了。只要是从梦中被外面的雷声和风声惊醒,第一反应是睁开眼睛喊妈妈,叫她快去观测场看看。
因为害怕出现错误,值班期间观测员的脑子里要时刻绷着一根弦,每天7此绘图报、24次航空报,还有不定时的危险报、重要报,每份都不能迟发。别管是冬天的大风还是夏天的雷电,风雨无阻雷打不动。一代代的气象观测人,就守着这块一亩三分地,守着那些外人看来枯燥无味的数据,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因为长时间的神经紧绷,以及不定期的黑白颠倒,很多观测员都会有多梦或者神经衰弱的职业病。
袁母元秋算是把整个青春都奉献给气象工作的无数气象观测工作者的其中之一,经历过人工观测、手工编报、手工抄报表,也一步步看着设备从算盘到计算器再到电脑,逐步视线地面观测资料自动化处理的那一辈气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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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象观测场不大,但要求却很严格。因为是获得地面气象资料的主要场所,观测场往往都要建在能较好反应当地较大范围的气象要素特点的地方。也就是要求尽可能避免因为局部地形等问题,最大限度还原当地平均地理环境,尽量避免有任何人工误差存在干扰测量数据结果。
故而观测场通常建在空旷平坦,没有陡坡、洼地,附近也少有铁路、公路、工矿、烟囱以及高大建筑物,甚至还要避开地方性烟雾等大气污染严重的地方。这种要求在现在看来,几近苛刻。可即便是在七八十年代,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很好找。
为了满足上述基本建站要求,观测场往往都会建在城市的边缘,而且还要根据当地风向,选择当地最多风向的上风方选取位置。通常要求是25m×25m的平整场地,如果实在是条件有限,也可以选取16m×20m的平整场地。但东西南北向也不能搞混,16m是东西向,20m是南北向。虽然高山站、海盗站、无人站不受场地大小的限制,但观测场四周还是要设置高度大约高1.2m的围栏。
因为害怕造成不必要的误差,围栏不能用反光太强的材料,避免因为局部聚光造成局地温度升高等情况。观测场围栏的门一般也是要求开在北面的,里面的仪器设备也不能乱放。
为了使各仪器间的影子不会影响各自测量结果,通常最高的仪器被安置在北边进门的位置,低的仪器则被安置在南边。各仪器设施东西排列成行,南北布设成列,相互间东西间隔不小于4m,南北间隔不小于3m,仪器距观测场边缘护栏不小于3m。
因为观测场是在模拟城市以及自然条件下的环境,观测场地也要保持自由状态。除了草高不得超过20cm的要求外,即便是给观测人员走的小路,也只能用0.3-0.5m宽的大理石铺设,,而且严令禁止使用沥青铺面。观测人员只能在小路上行走,即便是下雪路上有积雪,也只能清理小路上的积雪,其余地方原则上都应该保护场地的自然状态。
总之,场内一切都以不影响观测记录为首要前提。为此设下的看起来甚至有些苛刻的条件,气象观测人员也只能逐一照做。例如,仪器要安置在紧靠东西向小路南面,观测员应从北面接近仪器,场内不准种植作物等。
袁士元第一次接触这么多条条框框的时候,听得直打哈气。一亩三分地,规矩还不少。袁士元在心里犯嘀咕。
可当看到仪器安装更加细致的要求时,袁士元已经完全没了脾气。
密密麻麻的要求上除了有规定高度,甚至还规定了允许误差范围。每个仪器都有自己的安装高度和允许误差范围,误差允许范围最大的是直管低温表深度320cm,允许误差±10cm,其余的通常都是3cm,极少数个别允许误差会在5cm。
因为入观测场前要对相关人员进行基础培训,告诫哪些地方不能碰,什么仪器是测量什么的。袁士元自然也不会例外,第一次步入观测场的时候,就被母亲和同事拉到一遍,前前后后说了小半个小时。
条条框框细致到令人发指的规矩,让当时还是孩子的袁士元已经丧失了对观测场的兴致。故而进入观测场简单环顾四周之后,袁士元就把目光投向了天上,问:“今天这个叫什么云啊?”
“卷云,毛卷云。”母亲的同事对袁士元弯下了身子,微笑着与她四目相对,“所以今天是个大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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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云?”袁士元听到有人问。
她抬起头看向天际,午后耀眼的日光晃在她的眼睛上,让她下意识垂下眼闪避。再睁开眼时,那云竟快速朝她的反方向移动起来。
“是浓积云?”她听到自己有些不确定的回答道。
“你再仔细看看。”
说来也是奇怪,那人声音刚落,天上的云似乎就变了模样。看上去,没有了浓积云特有的圆弧形轮廓,连带着阳光也被那云遮去了不少。
“积雨云吗?”她有些喃喃的说道。
“错了,是鬃状积雨云。”
“那不也是积雨云嘛。”她小声嘀咕道。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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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士元睁开眼睛的时候,天似乎才蒙蒙亮。袁士元坐直了身子,意识回转意识到之前只是一个梦,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似乎是因为近来闲置在家,袁士元时常会做这样的梦。为此,袁士元也曾对着父母抱怨,可得到的却是母亲有些莫名其妙的回答:“不错,已经是个基本的气象人了。”
袁士元一脸疑惑地看向母亲,又把怀疑的目光投向父亲,父亲则笑着解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也算是彻底接受这个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