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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好诗,大人,好诗啊!”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
...
杯盏觥筹交错,笑声阵阵入耳。
田伯冲微微一颤,悠悠醒来。
“田伯公子,可好些了?”
缓缓睁眼,一张粗犷面孔筋肉分明如钢铁铸造,满眼关怀神色俯首凝视,布满视野。
还有一只蒲扇大手,有一搭没一搭轻拍他臂膀,慢慢摇晃。
浓浓酒气扑鼻,他突然发现正枕着天师大人臂弯,宛如婴孩般被其打横抱在怀中,吓得尖叫一声慌忙起身。
“诶~!公子急什么?”
海天师轻易将他按住,撕下一条鸡腿强行塞入他口中,这才放他起身,哈哈大笑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我贵为奇门之人,怎可如此拘礼?”
这是拘礼的事吗?
他噙了鸡腿两步跳到聂大倩身旁坐下,仔细检查全身衣物完好方才放心,哪知聂大倩忽然瞪大了眼睛转过头来,猛一掌将他推开,抽着丝丝凉气颤声道:“公子你不长眼睛么?都坐在老娘肉上了,好疼!”
愣愣看着聂大倩将铺散开的肥肉扎进衣内束缚住,他羞得面红耳赤独坐一旁,默不作声低头啃食。
“田伯公子!”
小侯爷端起一盘牛肉放在他身旁,苦忍笑意,抱拳道,“还望告知二小姐状况!”
“她死了!”
田伯冲吞下鸡肉长叹口气,将所见所闻挑了重点略加述说,自然跳过青素贞一事,把一切功劳都推在龟道人身上。
小侯爷听得日月神教覆灭,假装叹息一阵后开怀畅饮,连声催促满挂风帆向秋明国驶去。
田伯冲知他碍于天师面子,必先将他与聂大倩送至秋明国,只怕他一上岸便要去琉璃岛捞好处。
海天师得知龟道人被毁也不叹息,从袖袍中摸出一沓黄纸,提了毛笔蘸满朱砂乱画一通,又闭上眼默默念叨一阵,只见青烟翻滚后,三个一模一样的龟道人站在众人面前。
“来来来,见者有份,一人一个!”
众人欢呼出声,田伯冲深知龟道人厉害无比,心下大喜起身道谢,自是高看海天师一眼,暗自提醒道:没想到此人竟有如此手段,言辞方面需得小心,万万不能开罪与他!
海天师对他格外关注,见他眼神浮动若有所思,便端坐身躯一副高人姿态,片刻间又挤眉弄眼连连招手示意他靠近。
略一犹豫,他还是小心保持着距离靠近两步,却被海天师伸手一拉强行揽在怀中,附耳低声道:“那‘黑若寺’中有个宝贝,你若寻得自然归你!”
宝贝?
田伯冲心中一动,死死按住海天师作怪的大手,又听他低声道:
“那妖王身上被人插了一把桃木剑,乃是万年桃树制作而成,威力无比!每次使用只需咬破舌尖喷上一口鲜血,一炷香内此剑便可斩妖除魔,所向披靡!”
“天师大人所言可属实?既有此等至宝,为何大人不据为己有?”田伯冲激动得好一阵颤抖,抖了半晌才醒悟,忙低声问道。
海天师露出一副早料如此的神情,抬头斜视星辰,长叹口气:“本天师已天下无敌,又何须借助外力?高手寂寞如雪,你又怎能体悟?”
“既然天下无敌,又怎会打不过那妖王?”当然,这种话田伯冲肯定不会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海天师将任紫衣赠送田伯冲的白玉簪拔了下来,大大方方插在他发髻上,满眼期待道,“公子今晚可有意与本天师促膝长谈,共探奇门法术之精要,悟得大道?”
田伯冲吓得两眼翻白,陡然一声大叫,尽全力挣脱爬到一侧,惹得天师哈哈大笑,只见他摇头晃脑一番,得意道:“船行太慢,难得今日本天师高兴,便做法送你二人一程!”
这句话如天降甘霖,只要此时能离开这位天师,田伯冲自是千肯万肯。
众人来到甲板,天师令聂大倩与田伯冲站在一起,苦苦思索一阵才回想起咒语,朗朗念道:“六甲九章,不云炳刚;五神从我,周游四方。急急如律令!”
只见他双手十指交叉内扣,拇指藏于掌心捏内缚印,对着二人吹出一口气。
忽一阵南风转北风,北风转旋风迎面刮来,田伯冲脸色大变忙开口喊着什么,却被龙卷风裹挟着冲天而起,眨眼间消失天际。
“糟了!”
海天师一拍额头,跺脚道,“龟道人落在此处,只怕他二人凶多吉少,马虎了!”
*
琉璃岛东三百里的秋明国独踞一洲,东西阔、南北窄,形如腰子,纵深三千六百里。
因四面环水,亦称“东海明珠”。
秋明国按东、西、南、北、中,分五州十郡二十乡,臭名昭著的断肠林,便在西州焱郡赤霞乡。
...
午夜时分。
赤霞乡平湖山庄传来一阵急促敲门声,随着阵阵吆喝响起,只见一名手持灯笼家丁模样的瘦高汉子,面色焦急在门外来回走动。
吱呀!
门开一条缝,一小厮探头询问,那瘦高汉子快步上前说了些什么,小厮立即关门,转身向庄内厢房跑去。
咚咚!
“赤真人睡了吗?”
“何事?”
“宁员外家出了怪事!宁彩蝶小姐半夜起身如厕,哪知一阵妖风大作,接着茅房砰一声炸开,那位小姐掉进茅坑里,差点淹死!”
厢房内油灯点亮,接着响起窸窸窣窣穿衣声。
门外小厮继续躬身道:“陪同的贴身丫鬟们说,当时看到两团黑影从天而降,不知是不是林子里的妖物作祟,现已被擒,请真人前去查看一番。”
灯灭门开,一名年约十八、道人打扮的青衣女子走了出来。
女子背插宝剑腿长腰细,圆脸精致神态天真,一双杏眼灿然晶亮,十分美丽中竟带了三分英气、三分豪迈,偏又生出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气质。
“哼!”
她面无表情冷笑一声,“若是妖物又怎会被擒?无非是些偷鸡摸狗、采花淫贼罢了!本真人最痛恨此类宵小,说不得,今日便要大开杀戒了!”
小厮忙擦拭额头冷汗,低声劝道:“真人,若真是采花贼,自然有官府决断,还是不要轻易动手的好...”
“你说的不无道理!”她沉吟片刻,又道,“只是那淫贼趁人如厕时偷窥,下流到极点!没准哪天摸到咱们山庄来,可如何使得?”
她再一沉吟,点头道:“既然撞见了,不如断掉贼人手脚经脉,为民除害!”
不等小厮再行劝阻,她左手握拳砸向右手掌心,捏隐形印,口念真言“前”,忽然化为一团浓密灰烟腾空而起,离地四五丈急速向庄外飞去。
*
哗!
又一桶冷水冲去,宁府柴房柱子上绑着的两人仍未清醒。
“再冲!”
“是,老爷!”
哗!哗...
接连几桶水冲去,柴房里仍是恶臭难挡。
年近六旬的宁员外体型富态,衣着得体,捏着鼻子挥挥手。
几名家丁又打来冷水,向那二人冲去。
“雾隐门弟子,赤霞燕真人在此!何方淫贼,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一团旋转不休的灰雾凝而不散,随着一声清冷娇喝,自门外急速涌入。
几名家丁慌忙闪开,只见满地粪水被这团灰雾卷起,又如瓢泼大雨般向众人兜头洒落,淋个满身。
雾散处,一名背剑少女昂首挺胸显露身形,却是赤真人到了。
赤真人正要开口说两句场面话,陡然俏脸发白寒毛直竖跃出门外,捏着鼻子连连挥手:“冲,再冲!”
“是,是!”
...
冲洗干净的二人兀自昏迷,被众家丁捆绑后抬到大厅内。
宁员外换过衣衫,向赤霞燕拱手道:“赤真人,他们究竟是人,还是妖?”
赤霞燕用脚踢踢昏迷二人,冷笑道:“当然是人!若是妖,凭你也能将他们抓住?只怕整座宁府都会毁于一旦、片瓦不存!”
宁员外听说是人便放下心来,招手唤过家丁问道:“小姐怎样了?”
家丁答:“小姐只是受到惊吓,并无大碍,此刻在沐浴更衣。老爷可有什么吩咐?”
他挥手驱散家丁,自怀中取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陪笑递过,向赤霞燕拱手道:“既然他们是人,本员外自行报官。劳烦真人辛苦奔波一趟,心下甚是愧疚,一点小意思还请真人收下!”
哪知赤霞燕接过银票后“呛”一声反手拔剑,冷声道:“这两名淫贼撞在本真人手里,今日定要挑了手脚筋,以绝后患!”
员外忙上前挡住,急得满头大汗。
倘若这二人并非淫贼,被这出了名的“楞头葱”给挑了手脚筋,日后官府若查起,只怕他也难逃罪责!
再说,这“楞头葱”历来手下无活口,但她出身雾隐门无人敢惹,真闹出人命,官府也只会拿他问罪,那可不是百八十两银子能解决的...
他忙从怀中又掏出一张五十两银票递过,愁眉苦脸道:“这二人中还有一名胖女子...”
“那是**贼!”
赤霞燕一把拽过银票,脸色缓和几分,“宁老爷有所不知,当今世上无奇不有,妖物面孔千千万,知人知面不知心,怎可大意?”
眼见员外仍死死挡在身前执拗不让,她气得直跺脚,竟把剑架在员外脖子上喝道:“让是不让?胆敢阻拦本真人替天行道?”
员外脸色大变慌忙让开,心里直把宁夫人从头到脚骂个透彻:请谁不好,怎能将这“楞头葱”给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