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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茗的心亦是提到了嗓子眼,径直屏住了呼吸,不敢动弹,双腿直打哆嗦,心惊胆颤。
彭斯言眉梢一紧,虽然已是心知肚明,不过还是把手伸进了他的怀中,从里面掏出了两锭沉甸甸的银子,进而将其呈在荣千富的面前,同样不敢相信地说:“老爷,真的有两锭银子……”
看到此处,瑞霜的嘴角上扬到极致,欣然自喜,露出一抹灿若朝阳的笑容,兴高采烈地脱口而出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给你的两锭银子,你还带在身上!”
荣千富皱了皱眉,紧绷着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情,而后义愤填膺地缓缓开口道:“郭茗,你作何解释?”
郭茗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心中一震,身子一颤,当即就跪了下去,哭丧着脸,张皇失措地苦苦哀求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小人真的不知这是怎么回事啊!”
瑞霜喘了一口粗气,愁眉不展地疾言厉色道:“郭茗,你我无怨无仇,可你收了我的银两,却还要这般陷害我,我断不能忍。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
气喘吁吁的郭茗眉头紧锁,脸上的表情拧成一团,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转,大脑飞速运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过后,灵机一动,心生一计。
只见他狼狈不堪地爬到荣千富的面前,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相当无辜地哀求道:“老爷,请您一定要相信我!我在您身边为奴为仆这么多年,又怎么可能对您有所欺瞒呢?就是给我十个胆子,在您面前我也不敢有一丝丝假话呀!”
“你觉得你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荣千富愁眉莫展,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暗藏杀机地问,“难道你不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这二锭银子是从何而来?是不是鬼迷心窍,当真遭人贿赂,才拿到的它们?”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郭茗矢口否认,而后又伸出一只手指着瑞霜,斩钉截铁地反击道,“这二锭银子绝对不是柳树给我的,而是小人自身的钱啊!一定是柳树血口喷人,栽赃陷害我,以趁人之危,谋取私利,甚至借机打压我!”
“分明是你不仁不义在先,怎么还反倒冤枉起我来了?”瑞霜愁眉苦脸地反问道。
“难道我说错了?”郭茗直接面向瑞霜,反咬一口道,“你暗藏心机,城府颇深,别有用心,图谋不轨,为了扳倒我,想必费了不少的工夫吧?”
“无稽之谈!”瑞霜拧着眉头,愤愤不平地厉声喝斥道,“你我本是素不相识,更是无怨无仇,我又有什么理由跟你针锋相对?你之所以落到现如今这般田地,全都是因为你咎由自取罢了,又有什么理由责怪于我?”
“哼。”郭茗重新站了起来,轻蔑一笑,强装淡定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我是为了荣府的高价酬金而来,难道你不是吗?你为了将我取而代之,所以故布疑云,计划良多。我说的没错吧?”
“呵。”瑞霜冲他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地说,“郭茗,你这是狗急跳墙,开始胡说八道了?尽往我头上扣一些莫须有的罪名,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哦?是吗?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郭茗步步紧逼,别有深意地问。
“你……”瑞霜欲言又止,慌了一下,怅然若失道,“你到底什么意思?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郭茗淡然一笑,有条有理地辩驳道:“你本是被彭管家安排在东边大院的一个小小家丁,不好好地坚守岗位,反倒跑到我灶房来,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为老爷献上茯苓鸡汤,极尽谄媚之态。你说,这不是你意图上位的心机,又是什么?”
瑞霜一怔,顿时觉得脊骨发凉,浑身上下冒出一堆冷汗来,要是让荣千富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实则是另有企图,又怎么还能留在他的身边打探情报?
瑞霜的眼神飘忽不定,情急之下,只好将计就计道:“我就是有这份心机又如何?你待在老爷身边这么多年,想必也已经挣足了银两了吧?我初来乍到,身无分文,在老爷身边谋个一官半职,以求更多金银财宝又有何不妥?倒是你,有这闲工夫指出我的不是,倒不如把你接受我贿赂的事情讲个明白!”
“那件事情我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郭茗神色慌张,心急如焚地解释道,“那根本就是我自己的银两,并非是你所给我的。你休要再提!”
“我为什么不能提?难道是因为你做贼心虚了?”瑞霜不禁眯起了眼睛,有理有据地说,“当初你接受我贿赂的时候,可不是这般姿态!”
“住口!”郭茗辞气激愤地说,“老爷给我开出的月钱已是极高,我根本没有理由接受你的贿赂!”
“那谁说的准呢?”瑞霜用一种阴阳怪调的语气,有意无意地说,“说不准是你贪得无厌,得陇望蜀,所以才收下了我的银两呢?”
郭茗相当笃定地说:“绝无可能,我对老爷忠心耿耿,绝不可能因为钱而败坏了荣府的规矩!”
“那我为什么可以精确无误地指出你身上必有二锭银子?”瑞霜一针见血道,“如果不是我事先早就将它们交付于你的话,我又岂能知道?难不成我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不成?”
“哼!”郭茗轻声一笑,垂死挣扎道,“那也只不过是你运气好,一猜就中罢了。这并不能说明我接受了你的贿赂!”
“一猜就中?”瑞霜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虎视眈眈地凝视着他,其味无穷地问,“真的会有这么巧吗?”
郭茗一慌,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小步,忧心忡忡地说道:“一切皆有可能,这又有什么巧不巧的?”
“呵!听听这苍白无力的解释,禽困覆车,负隅顽抗!”瑞霜干脆利落地转过身,面向荣千富,识趣地双手作揖,义正言辞地说,“老爷,郭茗品行败坏,道德沦丧,蝇营狗苟,斤斤计较,不知悔改,还望老爷明察秋毫,早做决断,万不能再让这种阴险狡诈的奸邪之辈留在荣府!”
“老爷!”郭茗同样双手作揖,嘶哑着声线,恭恭敬敬地恳请道,“请务必相信我呀!我在荣府数载,从未做过什么丧尽天良之事!此人初来荣府就把这里搅得鸡犬不宁,想来一定是蓄谋已久,别有用心,另有所图,老爷万万不能中了他的奸计,否则后果定是不堪设想啊!”
场面一度十分焦灼,即使两人当面对质,却也是迟迟分不出高下来,看得荣千富好生着急。
荣千富时而看看左边的瑞霜,时而看看右边的郭茗,久久无法做出决断,一时之间,心慌意乱,焦头烂额,不知该如何是好。
随后,他无比沉重的发出一声叹息,冲彭斯言找了招手,示意他凑近些。
彭斯言伛偻着身子,把耳朵附到他的脑袋旁,并与之窃窃私语。
荣千富先行开口道:“彭管家,你觉得……谁说的是真,谁说的是假呀?”
彭斯言皱了皱眉,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的一阵声响,同样不明所以地分析道:“老爷,这两人各执一词,却又都甚是有理。郭茗为老爷效力数载,不像是信口开河的人,但其身上所携带的二两银子又疑点重重,不容忽视。柳树一进荣府就搞出这么大动静,单凭这一点,也值得我们深思……归根结底,双方都不能拿出足以扳倒对方的铁证,这实在是……”
彭斯言说着说着,忽然失了声,而后将剩下的言语化作一声叹息,愁肠百结。
荣千富心弦一紧,忧心如焚地说:“彭管家,如果换作是你的话,你会相信谁呢?”
彭斯言愣了愣,想了想,意味深长地问:“老爷,郭茗年复一年负责你的膳食,试问老爷,可还满意?”
荣千富面不改色,愁眉锁眼地说:“郭茗憨厚老实,忠心不二,这么些年来为了我的膳食,更是尽心竭力,我都看在眼里,而且他厨艺还算不赖。他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若是还说不满意,岂不是对不起他?”
“老爷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我亦是如此想的。”彭斯言开门见山,直奔主题道,“依小人之见,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们应当追根溯源,从这件事情的源头去解决问题。”
“哦?”荣千富不禁提起了一丝兴趣,格外好奇地问,“愿闻其详。”
彭斯言心如止水地娓娓道:“这一切事情的开端起于柳树。他是通过贿赂进的灶房也好,是威胁郭茗进的灶房也罢。说到底,若不是因为他进灶房炖了一碗茯苓鸡汤,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事儿了。”
荣千富一听此话,止不住地默默颔首,进而心潮起伏地说:“说下去。”
彭斯言不紧不慢地说:“老爷既然欣赏柳树所做的茯苓鸡汤,那也算发现了一个厨艺精湛的人才,将他作为自己的贴身庖厨,更是没有什么问题。至于他进入灶房,究竟是因为他自己动用武力,还是因为郭茗的失职,老爷也大可没有追究的必要。郭茗依然是灶房的庖厨,柳树则成为您的贴身庖厨。从此以后,就由这两人负责您的膳食,可谓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荣千富眯了眯眼,试探性地问:“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眼前二人依然相安无事?”
“正是。”彭斯言肯定道,“否则老爷若是执意追究下去,势必还要花费不少的工夫啊。”
荣千富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彭管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这你是知道的。眼前二人各执一词,其中一定有一方在说谎。若不是不将其救出,你觉得我能心安吗?”
“这……”彭斯言不自觉地低下了头,眼神不自觉地向下瞥,焦虑万分,手足无措。
“今日不管如何,都得给我揪出浑水摸鱼,瞒天过海之人,绝不姑息!”荣千富坚定不移地对彭斯言说道。
彭斯言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忧心惙惙地问:“可此等僵局,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呢?”
荣千富不由得发出一声无比沉重的叹息,挥一挥手,示意彭斯言靠边站。
彭斯言往后退了些许距离后,荣千富便刻意提高了音量,用一种不怀好意的语气,冷冷地质问道:“你们二人,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瑞霜的嘴角微微上扬,面带微笑,先下手为强道:“老爷,就在刚才,小人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哦?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瑞霜胸有成竹地说:“小人方才指证郭茗时,好歹有二锭银子作为铁证。而郭茗指证小人时,却一直空口无凭,闭门造车。他这般滔滔不绝,天花乱坠,颇有信口开河之疑,故而小人以为,仅凭郭茗的一面之词,根本相信不得!”
“真是不经之谈!”郭茗火冒三丈地说,“仅仅凭借我身上一直带着的二锭银子,如何能断定我在撒谎?这二锭银子,完全无法作为定我罪的证据,真是荒谬至极!”
说着,郭茗更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当即抢过彭斯言手中的银子,一气之下,二话不说,把它们扔到了地上,发出“砰”的一阵清脆声响。
随着银子的落地,瑞霜幡然醒悟,茅塞顿开。
它就像是一只粗壮有力的臂膀,将瑞霜从深渊的谷底拉了上来。
“我知道了!”瑞霜惊喜万分地脱口而出道,“我有办法证明我所说的句句属实!”
郭茗当即一愣,顿时有种不详的预感,瑟瑟发抖的他露出了惊恐万状的神情,心里害怕到了极点。
荣千富正襟危坐,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但说无妨!”
瑞霜俯下身去,拾起地上的银子摆到众人面前,信誓旦旦地说:“因为这锭银子是我交给郭茗的,我的银子我最清楚,我可以断定,它们都是缺斤少两的残币!”
郭茗又是一愣,瞠目结舌,大吃一惊,眼神当中闪过一丝慌乱和不安。
“残币?”荣千富跟着重复了一遍,随后冲彭斯言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一探究竟,验明真假。
彭斯言接过瑞霜手里的银子,眼睛一闭一睁,将其放到嘴里使劲儿一咬,而后瞬间变了脸色,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敢相信地说:“老爷,这……这真的是残币!”
荣千富气冲斗牛地拍了拍扶手,直接站了起来,凶神恶煞地凝视着郭茗,一手指着他的脑袋,振振有词地怒斥道:“哼!大胆郭茗,多年以来,我待你不薄,结果你竟然敢欺骗我!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总不可能如此之巧,柳树刚好猜中你这二两银子是残币吧!”
郭茗喘着粗气,顿觉双腿发软,一不留神儿,又直接跪在了地上,双膝擦着地面,一小步一小步地向荣千富爬去,提心吊胆地向他苦苦哀求道:“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这一回吧!”
荣千富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进而将其一脚踹开,怒气冲天地说:“滚!看来柳树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了,我每月给你这么多银两,结果你依然把控不住自己,无法坚守底线,还仅仅因为二两银子就遭人贿赂。倘若有人花一大笔钱让你给我下毒,你岂不是毫不犹豫就会答应了?”
“不敢,不敢!小人不敢!”郭茗摆正跪姿,惊慌失措地极力解释道,“都……都怪柳树拿钱贿赂小人,小人这才中了他的奸计。还望老爷明辨是非,替小人讨回一个公道啊!”
“什么?替你讨回一个公道?”荣千富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注视着郭茗,不敢相信地说,“从始至终,分明就是你暗度陈仓,偷梁换柱,以假乱真,还企图瞒过我的双眼,从原本高月俸的基础上,得到更多的银两。都到这个份上了,你竟然还在说他的不是?我看你是丧心病狂,良心泯灭,全无悔改之意!真是叫我大失所望!”
“是是是!老爷所言极是!”郭茗连声附和道,“小人知错,小人知错!还请老爷放心,小人一定及时悔改,以后绝不敢再有半分欺瞒!”
“放心?你叫我如何放心!”荣千富把手一挥,坦坦荡荡地说,“你我之间,已没了以后。郭茗,世上多少人想入我荣府为奴为仆,我给你机会,而你却不好好珍惜!既然如此,我也拿你没有办法!”
“老爷!你在给我一次机会吧,老爷!”郭茗脸上的表情拧成一团,声嘶力竭地呐喊道,“老爷,看在我为您效力多年的份上,您就放过我这一回吧!”
“效力多年?哼。”荣千富冷笑一声,意犹未尽道,“这一点你倒是提醒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