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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仁十四年的大幸天有异象。虽说喻州地处偏南,但若是如去年一般早在小雪时节便已是飞雪漫天。今年却只是在大雪之时断断续续下了几天雪后便再不见白影。
如今已是乾仁十五年立春,突然一连数天雪虐风饕。一场不间断的茫茫大雪铺天盖地的涌进了整个喻州。
苏佑陵与徐筱的客栈在临十三巷口,徐筱独自一人正临窗瞧着外边的大雪出神,依稀记得自己娘亲投河的那天也是这般漫天鹅毛飞雪,想来那时投河应该怪冷的。
苏佑陵则是在一楼大堂里与那店里的小厮把酒言欢。
“唉,今年的赋税又要再涨,公子,到哪里都不好过哟。”
那小厮已是微醺,苏佑陵倒是神色如常。只是歪着脖子听那小厮说些酒话。
两日前他与徐筱刚分别便又碰头,并非是徐筱想跟在苏佑陵身边,而是无奈接头人已经不在当初云文诏给她的接头地址。苏州之事想必也传到了这里,临时变更据点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徐筱接下来就得在喻州城打探消息等着云文诏和徐灿了。苏佑陵之前跟徐筱说自己来喻州是来投奔自己的大伯,徐筱不走,他便只好继续画大饼,说自己大伯在喻州偏北边的呈海郡。
茶馆酒肆青楼一向是打听消息的绝妙之处,其中青楼苏佑陵是不敢去的,所以他这两天跑了跑茶馆和酒肆,也打听到许多市井消息。合壤郡的地下如今确是由黑丞会一手把控。要说黑丞会的人倒也好认,他们有统一的黑色马褂,上边俱是用红线绣着“义”字。只这几天苏佑陵便在街上看见许多。彭涛为人讲义气,合壤郡的地下世界在他的管理下大抵没流过多少血,多是和气生财,连带着与人谈到他也多是听到赞赏。
另外除了黑丞会稳坐合壤郡地下世界的头牌,还有三个帮会势力也是不容小觑,分别是掌管合壤郡大小赌坊的白蛇帮、掌管合壤郡风月场所的曲殇阁以及玉行的真玉盟。
不多时,整个合壤郡便已穿上白袄,路上行人更是稀少。正月本该是走家串巷拜年的热闹时候,也被这场大雪遮掩的万籁俱寂。
“夜来琼芳起,空我多寂寥。”
苏佑陵随口诵了句曾被那人点评矫揉造作,无病呻吟的诗句,看着眼前已是伏案醉倒的小厮不由想起了醉翁和九姨。也不知道他们过的如何?
正想着客栈掌柜的从里间走了出来,见着小厮喝的酩酊大醉便有些恼火。正欲上前将其骂醒,苏佑陵伸出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噤声,又掏出一两银子摆在桌案上:“今日应是不会再有客了,让他歇着便是,这银子就当是补偿了。”
许是苏佑陵干过最长的伙计便是店小二,所以遇到客栈茶馆的小厮小二总会生些恻隐之心。
那掌柜的见钱眼开,一把抄起银子谄谀道:“好说,客官有其他需要尽管开口。”
苏佑陵举起白瓷酒瓶轻轻晃了晃,其内早已一滴不剩:“再拿瓶酒来,要陈年老窖。”
“好嘞。”
那掌柜应声完连忙去前柜拿酒,苏佑陵则用一只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他不是醉翁,其实他也并不喜欢喝酒,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再难喝醉。
……
天色已晚,夜幕至,大雪未停。
徐筱临床而望,房间本便在三楼,视野宽阔。忽的只见一红点在一片黑夜之中显得十分突兀,徐筱不由皱眉,那红点上方不多时便映出黑色浊烟向四周散去。
走水?在这等大雪天?徐筱兀自惊异,那红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凶焰的火苗向四周乱窜。一阵马蹄声在这等寂寥的氛围里更显刺耳。
“天降暴雪,官府封路,提前宵禁,各自在屋内不要出门。”
徐筱微微眯了眯眼正满腹疑惑,正巧赶上苏佑陵上楼开门,徐筱回过头立即挥手散了散直冲入鼻的酒气不悦道:“你喝酒了?还喝这么多?”
苏佑陵也不知道他今天喝了多少,只知道末了那掌柜的如同见了鬼似的对他说:“客官,陈年老窖已经被您给喝完了,小店实在没有存货了。”
苏佑陵也不多言,步伐并不虚晃,除了身上的气味并不像是喝醉了的样子,他径直走到窗边看着那滔天火光回过头对着徐筱问道:“看看去?”
徐筱闻言疑惑道:“你不是不喜多管闲事?”
苏佑陵浅浅一笑轻声道:“今日例外。”
徐筱只有一套夜行衣,但所幸有多余遮面的面罩,苏佑陵便只好穿着他那布袄戴着面罩与徐筱一同从窗户翻了出去。
苏佑陵毕竟是在边塞历练过,虽未触及武道,但身体素质远高于同龄人。徐筱在屋檐上不断纵身,如同一只矫捷的猫,若非是故意减慢了速度,苏佑陵是如何也追赶不上。
还未接近起火之处,便能听到人声鼎沸的叫喊拼杀之声。徐筱和苏佑陵不明所以,面面相觑。最后找了一处院落游廊的犄角处静静观看态势。
黑丞会的人俱是清一色的黑色马褂,非常容易辨认,而另一波人的衣服就杂乱了许多,但并没有见到身着官服之人。这本身便很不正常,哪有帮派发生如此大规模的械斗,官府不出面调停的道理?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一架,本便是官府授意的。
黑丞会的人气势汹汹,其中不乏好手。苏佑陵方才看见一位身高九尺的魁梧大汉身披黑马褂如同猛兽一般举起一人甩了出去,连带着砸倒了四五个人。
战场的边上有一鹤骨霜髯的老者,他的身后站着十数名护卫。那老者虽是年迈,但说话中气十足:“彭涛,你好大的胆子,连詹大人的话都敢不听,我看你今日如何能活着走出这条巷子?”
战场中有一位风华正茂的男子颇有游侠儿的狂浪之气。他手持一柄钢叉,方才贯刺两人,来不及抽出钢叉,转身又是一脚踹飞一个掏出匕首想要偷袭的汉子,显然是陷入苦战。
男子听完那老者说完话却是放声大笑,手脚却依旧不停,翻转手中钢叉旋刺一圈呵退了想要近身了三人:“白毛蛇,我彭涛只要一日还在,你便一日是老子脚底下的一条狗,你不是对老子的漕运油水很是眼红么,老子今日就告诉你……”
说着,彭涛身上的气息再度陡然飙升。他向前疾掠两步,那把钢叉在空中划出一弯皎月,在黑夜里更是能清晰的看到那到银光一扫而过。顷刻间,彭涛身前的七八人胸脯上俱是出现了一条足足贯穿整个胸围的伤口,鲜血喷洒,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栽去。
彭涛已然浑身浴血,却一时如同煞星,见周边众人再不敢上前,他将钢叉往边上使劲一杵,那地砖竟是生生崩裂!
“蹭”
钢叉震破地砖发出刺耳的嗡鸣。
“合壤郡的漕运,只有老子才能吃,你们这些杂毛吃不下,也吃不了。”
一位黑丞会帮众拿着一把短刀早已杀红了眼,见到彭涛如此之霸气,立即举刀高声喊道:“帮主无敌。”
一人带头,周边帮众也顿时醒悟,连连举起手中兵器齐喊:“帮主无敌。”
黑衣声聚,如猛虎啸谷!
“白毛蛇斗不过你彭涛,若是再加上我二人呢?”
一道不合时宜的女声骤起,只见从巷口另一边走出一女子。那女子身着豹裘,身姿丰腴,面露媚态缓缓走来。即便是那白毛蛇已是到了对某些事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纪,依然满眼炽热,盯着那女子不断蠕动着喉结:“原来是花妹子,近来可想死白哥哥我了。”
那女子听着白毛蛇的帮派大哥说话却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媚笑道:“白毛蛇,你可真是老不知羞,哪来的哥哥一说?糟老头子还差不多,你如此不济事,如何让詹大人放心将那漕运的油水交给你。”
边上另外一位形似女子却是男人的青年摇着画扇,听着那妩媚女子的话语也是用扇掩嘴笑道:“花妹子不必置气,那白毛蛇的能力与他下边一样没用早已人尽皆知,这可是妙色坊的老鸨亲口说的。”
那妩媚女子与那女相男子自然便是合壤郡另外两处帮派曲殇阁与真玉盟的话事人。两人一左一右站定,身后帮众一字排开,竟是封堵住了黑丞会的退路。
彭涛眼神闪烁,战意更甚,周围黑丞会的帮众纷纷向其靠拢。
只见彭涛举起钢叉指着那二人。
“我彭涛的命在此,有胆的,来拿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