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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放假回来,就开始准备期中考了。这是这班孩子们进入海州一中后的第一次大考,紧张程度自不用说。卷子像雪花般散落在班里每个角落,郭敬明的小说被冷落在桌兜深处,周杰伦的磁带也被换成了英语听力,墙角的足球早就落满了灰。
“同学们,马上要期中考试了,我知道这是大家第一次大考,一定很紧张,老师给大家做了首诗,鼓励你们!”数学老师是个幽默的高个子中年大叔,偏分头,据男生们形容,拿粉笔的姿势像拿烟,写完板书后会习惯性的夹着粉笔撩一下头发。刘老师年轻的时候就是文艺青年,喜欢作诗,每届学生中都会流传着他的许多经典语录,据说喝了酒后还喜欢唱歌。刘老师经常会活跃一下课堂气氛,让原本枯燥的数学课笑点不断,连白杨这个第一节课必打盹儿的学生都会神清气爽的听完整节课。
“夕阳无限好,
只是要考试。
月上柳梢头,
刷题凌晨后。”
“同学们,学习要注意劳逸结合,晚上熬夜不仅伤身体,而且第二天精神也不好。你把老师的课听好,把课堂讲的知识点吃透了,比你自己熬多少夜都管用。睡着的同学,该醒醒啦!”
像徐涞这样的大神是从来不需要熬夜的。他的学习计划细致到每一天、甚至每个小时,每天都严格按照自己的时间表复习,稳扎稳打,考试对他来说跟平时做习题毫无差异,班里紧张的气氛丝毫没有感染他。
方筱晴就不同了。校庆的事情忙活了好一阵子,再加上十一跟父母出去旅游了几天,学习上没有投入太多精力,一复习才发现自己学的有多么不扎实。而她又是十分要强的女孩子,希望能考个好成绩,于是每天晚自习回家后都会学到12点,几天下来白天就会恍恍惚惚,只能强撑着精神听课。
下课时,方筱晴看着趴在桌子上的白杨,没打扰她,独自起身来到操场上。
十月底的海风不再像夏天那般柔软舒适,硬邦邦的刮到脸上,顿时令筱晴精神起来。她舒展了一下身体,长长的舒了口气,准备回教室去。
不远处教室的窗口,徐涞正在静静的看着这一幕。
正当筱晴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突然晕倒了。因为快上课的缘故,外面的同学很少,只有几个人围了过来,但都不认识她,也不知道该通知谁,最后有个女同学准备去医务室喊人。
“让开让开,她是我们班的!”
一双结实的手臂伸出来,推开人群,抱起筱晴直奔医务室。几百米的距离,抱着90几斤的女孩子,徐涞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一口气跑到了医务室。
“这女孩儿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低血糖。你们这些孩子啊,早上怕迟到就来不及吃早饭,这怎么能行呢?你去给她买点儿吃的,我先给她输上液。”医务室的老师见多了这类事情,责备中带着心疼。
等方筱晴醒过来的时候,徐涞已经买好了吃的坐在床边看着她。
“徐……徐涞?我怎么了?怎么在这儿?”
“你低血糖,晕倒了。吃点东西吧。”
徐涞撕开面包的包装袋,递给筱晴。
泛黄的墙壁上挂着几张人体器官图,墙角立着一副人体骨架,白色的柜子里摆放着各种医疗器械和药品,窗台上放着几盆绿植,可能是刚刚浇过水的缘故,闪着青翠的光。
输液管里传出规律的“滴答”声,窗台上花盆里偶尔滴落的水滴,衬得徐涞的呼吸声格外响亮。筱晴小口嚼着面包,呷了口水,吃得像小猫一样安静,看着徐涞既感激,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她大概猜到了刚才的情形。
“你醒了就好了,那我先回去了。我会帮你请假的,老师也会联系你家里人过来接你。你好好休息吧。”
“谢谢你,徐涞!”
徐涞微笑着轻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
当天晚上,徐涞大神环抱方筱晴狂奔五百米的“好人好事”就被传的沸沸扬扬。考前生活原本就枯燥无味,同学们除了学习已经很久没什么新鲜的瓜可以吃了,一个晚上过去这件事已经被传成了好几个版本,只不过如此热闹的景象方筱晴却全然不知。
方筱晴回到家里被妈妈好一顿数落。
“晚上睡那么晚,早上怎么可能起得来!起晚了就不吃饭,以后不吃早饭就不要上学去了!”
“好了好了,孩子没事就好,别生气了。闺女,你想吃点儿什么呀?爸爸给你买去。”
休息了一个晚上,早早地被妈妈赶去睡觉了,方筱晴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白天的事。
“他是怎么知道我晕倒的呢?我进教学楼前明明没有看见他啊。医务室那么远,他又是怎么送我过去的呢?哎呀,不会抱过去的吧!不会不会,我这么重,一定是背着过去的。”明明已是深秋,屋子里已笼上了丝丝寒气,筱晴却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不敢再继续想,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第二天,方筱晴高烧39度。
早读的时候,徐涞望了一眼筱晴空空的座位,不知为何心里隐约担心起来。
班主任边打着电话边走进来。挂下电话,重重地呼了一口气。
“同学们,学习要适度,不要熬夜,不要过于紧张,用平常心去对待考试就好。咱们班的方筱晴同学昨天就晕倒了,今天早上发烧了。同学们一定要注意休息。”
徐涞第一次在课堂上走了神儿。
晚上,徐涞回到家里,缠着爸爸去单位给他复印笔记。
“爸,老师说要把我的笔记当做优秀笔记在学校里展出,我怕他们拿去复印弄乱了,您去单位帮我复印一份吧!”
于是,在薄雾弥漫的夜色中,爷俩一前一后骑着自行车去往单位。
徐涞家就住在方筱晴家的那条街上。
一大早,方筱晴家的门就被敲开了。
“叔叔,您好,我是方筱晴的同学,老师说她病了,让我把笔记给她送来,不要耽误复习。”
“谢谢你啊,这位同学。还没吃早饭吧?叔叔刚买回来的,快进来吃点儿,进来坐啊!”
筱晴迷糊中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起身走向门口。
“爸爸,谁来了?”
徐涞听到筱晴的声音,慌乱的放下笔记,
“叔叔,我上学要迟到了,再见!”
筱晴走到门口,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她接过爸爸手中的笔记,整整九科,厚厚的一大摞,拿在手上沉甸甸的。筱晴仔细一看,上面的字迹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那个年代还没有“衡水体”,老师虽然反复强调字迹的重要性,但是学生的字还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徐涞的笔记却是整齐的像专门排版印刷过一样:每一课的知识点、例题、重难点,章节小结,经典考题,做题思路,易错点总结,都简明扼要,记录清晰,比专业辅导书还要全面。
方筱晴看呆了。
“大神就是大神,他总结的这些内容,老师上课都讲不到。真是太厉害了。”
有了大神的葵花宝典,方筱晴复习起来就容易多了。等回到学校的时候,顺利赶上了复习进度。
“谢谢你的笔记,徐涞。真的帮了我大忙。太感谢你了!”
“都是同学,互相帮助吧。”
转眼到了期中考放榜的日子。徐涞毫无疑问是全校第一名,任家俊轻松考进前二十,方筱晴在经过一番刻苦努力后也考进了前五十名。
“辛苦了这么久终于考完啦!咱们去吃肯德基庆祝一下吧。筱晴,你和任家俊熟,你喊上他一起吧!”于琪琪早就是任家俊的小迷妹了,又苦于跟人家不熟,不好意思自己约出来,便想通过筱晴开这个口。
方筱晴并看不出女生的这点小心思,只觉得大家平时关系不错,校庆时又跟任家俊有过接触,发现他待人和善、很好相处,便准备约上他一起去。
“要不要也约上徐涞呢?毕竟他帮助我很多。不过他应该不喜欢和一群女生一起出去吧。”
方筱晴犹豫一下,刚要向前走,转身又去了后面。
放学后,一群人去肯德基大吃了一顿。回来学校的路上,方筱晴和任家俊手拿着甜筒,有说有笑的走在前面,正好看见徐涞迎面而来。
“徐涞!”筱晴大声打着招呼。
徐涞戴着耳机,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没听见,刷的一下子就骑过去了。筱晴在风中尴尬了三秒钟,任家俊则是一脸茫然,继续吃着他的甜筒。
那个时候,班里的女生喜欢读《萌芽》、《读者》,新概念作文筱晴是上了高中以后才听说,当时的好多获奖文章在高中生中间都有很高的知名度,韩寒、郭敬明都是那几年火起来的。2003年冬天,郭敬明的小说《梦里花落知多少》出版,班里不知谁搞来一本,女生们疯狂传阅,经常能看到早上打哈欠的女孩子,那一准儿是半夜读小说熬夜闹的。
突然有一天方筱晴发现白杨书桌里多了一本《梦里》。这两天白杨人都安静了好多,一下课就低头看小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魔怔了。
“筱晴,这本小说真的是太好看了!你要不要读一下?我跟你说,可火了,刘裴还排着队等着借呢,你要读我就先给你看。”
说着,白杨把书使劲塞进方筱晴的书桌里。
这是方筱晴第一次读爱情小说。
方筱晴不是那种令人眼亮的大美女,身材也不纤细修长,更不属于发育比较好的女生。她个子娇小,圆圆的小脸上点缀着几颗恰到好处的雀斑,大大的眼睛里总是映着星辰大海,海边的风也没能吹黑她的皮肤,阳光打到她的身上,你仿佛能看到晨曦照耀下闪闪发光的海面,一头海藻般浓密的秀发总是被束缚在橡皮圈里。
这个年龄正是胶原蛋白疯狂生长的时候,筱晴有点儿婴儿肥,像大多数女生一样,她对自己的外貌并不自信。初开的花朵可能不是最艳丽的,却是让人最期待的,期待着盛开的时刻。
今天的晚自习是班主任盯,筱晴是老实孩子,又坐在前排,一个晚上也没敢看一眼。只能回家再看了。她早早的洗漱完毕,关上灯,躺在被窝里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顿叮铃桄榔的收拾声后,爸妈终于关上了房门。家里安静了。
方筱晴小心翼翼的把台灯搬到床上,捂着被子,生怕爸妈起夜的时候看到她房间的光。
一章,两章,三章……
抬头一看,时针已经指向两点钟。筱晴赶紧把书放回书包,台灯摆到原处,钻进被窝睡着了。
少女的心思最是隐秘,她们要是想守住什么秘密,任谁都是打不开的。《梦里》就在校园女生中流传着,至今她们的父母大概都是不知道自己的孩子读过这些书。那个时候,父母老师防早恋就如同防洪水猛兽,任何苗头都得掐死在细胞阶段。像方筱晴这种家教甚为严格的家庭,家里是看不到任何言情小说的,书架上永远都是童话故事、世界名著、唐诗宋词、古典文学和作文大全,每天被教育的都是女孩子这不能做、那不能说。方筱晴就像一棵被修剪的笔直的小树,别说长歪了,连凌乱的杂枝都被修理整齐。
林岚和顾小北的爱情,陆叙的死,闻静的遭遇,爱情与人性被刻画的如此热烈、残酷、多变,让方筱晴几乎是震撼着读完的。她第一次在书里读到爱与恨,第一次感受爱情的美好与无奈,对爱情既向往又不敢靠近。
方筱晴及时合上书,还给了白杨。
女生总是禁不住诱惑、又好奇心极强的物种。潘多拉打开了魔盒,将灾难降临人间,夏娃不禁诱惑偷食了禁果,被赶出伊甸园。女孩子在感情上面总是学不会理性,恋爱的香气如同熟透的蜜桃,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转眼到了元旦,年轻人本来就容易交朋友,朝夕相处的校园生活更是加速了心灵的碰撞。
高三的美女学姐尹夏和学长陆学枫恋爱了。普通学生早个恋啥的本来也没啥大惊小怪的,这两位可不同,都是清北复交的种子选手、校领导和老师心中的宝贝,发生这种事情当然比其他学生要紧张。况且两边的家长已经知道了,因为男生学习成绩直线下降,男方家长跑到学校闹得沸沸扬扬。
恋爱不总是甜蜜幸福的,爱情中也会充斥着争吵猜忌、患得患失、失落惆怅,对方的某一句话、某一个表情都会影响到另一个人的情绪,成年人面对爱情的种种都无所适从,高中生又怎么能处理的好呢?
尹夏学姐是筱晴妈妈同事的女儿,从小便是家长们口中别人的孩子。因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从小学开始就会收到情书、礼物、小纸条。筱晴只记得自己小时候没少跟着沾光,因为尹夏姐姐总会在回家前把糖果零食送给她。虽然追求者众多,但是尹夏都一一拒绝了,心无旁骛的埋头于学习。
她跟陆学枫是高一就同班的,但是他们的故事却是从高二下半学期才开始的。尹夏学姐是校广播站的负责人,负责播音。由于平时负责撰稿的同学突然生病了,尹夏心里慌了,节目是不能停的,自己一时又写不出那么多稿子,可怎么办呢?
陆学枫是学校有名的大才子,各路文体信手捏来,平时爱写个散文随笔啥的,跟他借几篇稿子应应急总没问题吧。尹夏没有多想就跟陆学枫开口了。
“以前写的文章未必适合。你们这期的主题是什么?我今晚给你赶一篇出来。”陆学枫很痛快就答应了。
第二天,稿件就被交到了尹夏的手上,当晚就播出了。
才子佳人的故事虽然俗套,但这两个类型的人确实容易相互吸引、走到一起。爱情中的文学青年更容易多愁善感、悲春伤秋。陆学枫原本就心思细腻敏感,尹夏姐姐又太受欢迎,两个人的矛盾也随之而来,所以才有了高三上学期期中考中陆学枫排名下降一事,大神跌落神坛必然引起轰动啊!
“尹夏姐姐一向冷静,早恋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呢?”方筱晴怎样也无法理解,直到多年后自己也深陷其中,才明白有的人确实可以让你丢掉所有原则。
但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最终以两个人分班为结束。这件事让方筱晴更不敢随意期待爱情了。
徐涞的生活一如往常的单调规律。自从上次方筱晴生病事件后,两个人就没有了单独的接触。徐涞不知自己为何做出那些举动,做事一向深思熟虑、计划周全的他在方筱晴身上变得一反常态,那天看见她和任家俊走在一起的时候心里突然酸酸的,但是紧张的学习生活让他无暇去思考这些,很快他的生活就又像以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