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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兰训任由她哭了一会儿,笛子并未停奏。
好大一会儿过去,四下变静,她听到耳边传来一个声音,警觉地一扬脸,却先看到一束花。
花在昏暗月光中,显露出一种无聊的枯黄色彩。
她定眼一看,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油菜花而已。
一仰脸,他正盈盈笑着,“拿着。”
她僵僵地接过,这一次,仍旧没有道谢。
“不要哭了,”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月亮都给你哭回家了。”
她闻着馥郁的菜花香,尴尬地笑了笑。
他顺势在她身旁坐下,笛子转在手中,一会儿顺着转,一会儿逆着转,稳稳当当,不慌不忙,就好像笛子是长在他手心里的一样。
“你今年多大?”他突然问。
她背过身子,偷偷揩干眼泪,却并没有据实相告,“凭什么告诉你?”
他轻轻一笑,并没有生气,“你是山刺猬吗,动不动就扎人?就不会老实乖巧一点吗?”
她鼻子里微微哼哼,冷着声音道:“我既不是山刺猬,也不是人养的猫啊狗啊,学不会那些。”
他噎了一下,又似笑非笑地瞪了她一眼。
然后两人就彻底无话了,静守着同一轮圆月,各自暗中嗟叹。
“你没了爹,还有别的去处吗?”半盏茶的功夫后,他突然问。
她心里觉得奇怪,吃不透他突然问这话的意思,是真的关心她,还是在拐弯抹角,打探她未来的去向。
定了定神,她将目光眺向前方,只道:“没有,但我有手有脚,饿不死。”
“不如……”阴影中,他眼珠转了转,轻声问道:“随我走吧。”
聂小鱼不惊一呆,等到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两颊发热发胀。
紧紧捏起了双手,她正要出言谢绝,又听他闷着声音接道:“叵姑娘重伤在身,正需要人照料,我一个男子,实有不便。”
她才听出机锋,原来是想找她作侍婢。
若换成他人,这事或还好说,毕竟她心里对叵恶诚心敬重,照顾她一程也是义所应当。
可面前这个行事狡诈、成心见死不救的人嘛……
她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到最后,摇摇头,拒绝道:“我爹爹如今惨去,官府还未揪到凶手,我不能弃他不顾。你明日上集市去,找个靠谱点的人牙子,想要多少帮手就有多少。”
说罢,抖着裙摆站了起来,不愿再与这等人继续多话。
讷讷地,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苦恼的叹息。
约子时过后,叵恶伤势变得沉重,开始高烧不止,陆陆续续满口胡话,浑身时热时冷,颤抖不停。
叶兰训无助地紧紧抱着她,内心一片焦躁,却又毫无办法,一夜如此,直到黎明时分,才渐有好转。
聂小鱼因为担心叵恶的安危,这一夜也并不安宁。
天亮后不久,外头突然一阵脚步杂乱,那时聂小鱼正在为大家熬粥,听到动静,难免要走出厨房探上一眼。
仔细一听,声音来自停灵堂那边,以为是恃火营的人马杀了回来,吓得她蹑着足,小心翼翼地溜到窗边,结果认真一听,竟是县衙门的几位捕快大哥来了。
那些捕快见在场只有叶兰训一人醒着能说话,少不了要拿他问讯一通。
但叶兰训心高气傲,并不怎么把他们放在眼里。
于是两方不过你来我往地说了六七句话后,气氛就隐隐紧张起来。
当中一个捕快,尤其不客气地质问道:“外头堆着那么些尸体,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所杀?你姓甚名谁,家住哪里?何故来此?”
叶兰训用鬼火一样诡异阴冷的目光瞪着那人,阴沉地笑了一记,才道:“那些人都是魔道恃火营所杀,你有本事,只管拿他们去!”
“魔道?哼——”另一位长脸瘦身的官差阴阳怪气的笑开,冷冷道:“我看你就是个邪魔外道!”
叶兰训闻言,嘴角微扬,又从袖里将那把金光闪闪的小刀抽出,吓得诸位官差立马按着腰畔的统一佩刀,节节连退。
当中间,有位又圆又胖的人喝问道:“你想做什么?”
叶兰训面无表情地拔出刀刃,却邪里邪气地说道一句:“有蚊子,没看到么?”
“几位差爷!”在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之前,聂小鱼主动走了出来,故作骇怕,颤着声音追问:“你们是不是抓到杀害我爹的山贼了?”
四下一扫,一共来了七名官差,其中只有一位她照过面,当初正是他接管这桩命案的,叫鲁通,今日也是他主动上前来,与她通告消息:“聂姑娘,原来你在这儿,我还以为你被坏人吓跑了呢。”
“鲁大哥,杀我爹爹的凶手抓到了吗?”聂小鱼一心所系的,只这一件事而已。
至于这位鲁大哥此时此刻对她所展示出的格外的殷勤,与他直白的眼眸里闪闪动容的某些感情,她就只能全部忽略了。
鲁通站定身子,低下头的同时,叹了好大一口气,一手按着刀首,十分愧疚地对她讲:“抱歉,当我们赶到你爹丧命的那处山头时,那伙山贼早就形隐无踪,你爹的案子……怕是只能先悬在这儿了。”
也不过意料之中的事,所以聂小鱼并没有哭,也没有显得多错愕,就只是呆呆地立了半晌,然后,哽咽着冲鲁通说:“无妨,善恶到头终有报,那伙恶人自有报应。”
鲁通也只能无措地点点头。
聂小鱼穿过众人,一片哀怨的目光最终停在了那口安然又孤冷的棺椁上,沉沉地喟叹一声后,对鲁通说道:“范家人的义庄,忍我父女栖身多日,他日我若路过范府,必要登门好生拜谢才是,也感恩诸位的一场辛劳,小女子没齿难忘。”说完,立马朝着大家福了一福。
那鲁通伸出手来,原本作势要去搀她,可她已经快他一步自己起来了,鲁通也不尴尬,仍然伸着手,戚戚地盯着她的花庞,同情地问道:“埋完你父亲呢?你又有何打算?还有亲戚可以依靠吗?”
“没有。”聂小鱼牵动了一下嘴角,虽然并不愉快,但看得出来她是在笑。
她伸出莹白芊芊的手,指着叵恶道:“那位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前日魔界恃火营的人马在这里大开杀戒,是这姑娘救了我一命,等我埋完爹爹,我就跟着她了,一直跟到她伤好以后,再作打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