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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平四年暮春,京城细雨如酥,翌日天晴,碧空如洗。
谢珩难得有空闲,遂携妻带女,在上林苑办了场马球赛。
这场马球赛是为闲时自娱,并未惊动旁人,只叫北衙禁军和南衙十六卫各组三支队伍,击球取乐。观赛的除了太上皇和段太嫔、谢珩和伽罗带着蓁蓁小公主,便只知会了战青和乐安长公主夫妇,因贺昭夫妇入宫问安,韩伯岳恰被谢珩想起来要考量进益,也叫他们去上林苑侯驾,待会一道观赛散心。
春光渐老,繁花尽调,草木却愈发葳蕤丰美,风光正好。
谢珩一身墨色单衣,金冠束发,神态颇为闲适。这两年边关安定,百姓稍得喘息,渐渐能够安居,朝堂风气甚好,有姜瞻等人尽心辅佐,各部官员虽不全是清正有才能的人,却早已改了从前尸位素餐的毛病,他忙过最初那两年,肩上担子也轻了些许。
早年他就爱习武射猎,如今居于帝位,虽不能时常兴师动众地去射猎,偶尔赛马或是打个马球,却也方便。
禁军中都是矫健男儿,纵马驰骋在球场,自有蓬勃昂扬之态。
伽罗也颇期待,穿了身方便骑马的胡服,头发高高挽起,修长利落。她生了蓁蓁之后就丰满了不少,去年三月又诞下小皇子,前后身量愈发丰腴,在精干的胡服勾勒下,雪峰高耸,双腿修长,加之双唇红艳,微蓝的美目含波,十分勾人。
谢珩许久未见她如此装束,来前陡然瞧见,呆了片刻,趁着殿内无人时压在门板上亲了一阵,才吩咐人去件单薄的披风给伽罗,美其名曰“怕皇后被风吹着”。
此刻坐在观台上,帝后并肩,太上皇身旁陪着段太嫔,战青和乐安长公主坐在一处,被封郡主的贺昭跟郡马坐在一处。因战青手痒,正在场中击球,他的座位暂且空着。
蓁蓁却是个调皮的性子,虽有她的桌案,却哪里坐得住,或是跑到伽罗跟前撒娇,或是去跟姑姑私语,或是去太上皇那儿,几乎没片刻消停。
清风徐来,观台后穹顶般的树叶梭梭作响,带得参差树影晃动。
太上皇的眼睛虽有太医精心调理,目力却越来越差,瞧着马球场中争逐的身影,颇为模糊,只好叫蓁蓁说给他听——最初对傅家血脉的芥蒂渐渐消去,这个孙女来得有福气,性子也活泼可爱,天真懵懂的小姑娘软声撒娇起来,阖宫上下都没辙,也渐渐投了他老人家的欢心,几日不见还会惦记。
蓁蓁才五岁,哪里看得明白马球场上的形势?
好在她认得杜鸿嘉和战青,只拿软糯的声音乱说。
“表舅舅抢到啦……哎……姑父,姑父他欺负表舅舅!表舅舅又抢到了。呀,小心!表舅舅好厉害,在马背上翻跟头!表舅舅的球呢,他跑去那里做什么……”
剩下的声音被场中雷动的禁军喝彩声淹没。
战青击球入门,纵马长笑,蓁蓁的眼神儿却还黏着杜鸿嘉,快跑到球场边上去了。
太上皇乐呵呵的,叫她别只看表舅舅,也要看姑父。
蓁蓁嘴里应着,目光却还是老往杜鸿嘉身上跑,偶尔太上皇问姑父怎样了,她也是拿杜鸿嘉的动静来回答。
伽罗坐得离他们更近,听着爷孙俩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忍俊不禁。
头一场赛罢,混在北衙队伍中的战青拔得头筹,后面两场,身居左金吾卫要职的杜鸿嘉重振雄风,率队连胜。
蓁蓁瞧着,高兴极了。
就连谢珩都颇诧异,偏头跟伽罗耳语,“杜鸿嘉何时练出的这身功夫?”
“蒙姐姐逼出来的。”伽罗莞尔,“蒙姐姐喜欢打马球,不止教伯岳打,闲时还要拉着表哥去。那回我出宫时碰见,表哥技艺就很出彩,只是去年他先去虎阳关,回来后又照顾蒙姐姐的身子,没打过马球,皇上不知道罢了。”
谢珩想起来了,“蒙旭的女儿生了?”
“生了。前两天添的千金,表哥宝贝极了。”
“难怪他刚才走神,惦记着府里呢?”
“谁让皇上不准他多休沐。”伽罗低嗔。
“教导不力,不该责罚?”
伽罗嗤的一笑,“那是蓁蓁调皮,趁着我照顾不到,哄着伯岳去假山上玩的,不怪伯岳,更不怪表哥。皇上旁的事都公允,就只这事儿偏袒得厉害,我都替表哥不平。”
“朕就这么一个公主,还不许偏袒了?”谢珩振振有词,“不过——既然是府里有喜事,这责罚也该免了。明日起准他半月休沐,如何?”
“皇上圣明!”
伽罗语带调侃,眼波微荡,带几分旁若无人的娇蛮亲昵。
谢珩不能在众目睽睽下亲她,只将宽袖下的葇荑握住,捏了捏。
……
禁军将士上阵,马球赛打得酣畅淋漓。
赛毕,分出了输赢,各自领了彩头。
太上皇坐久了疲累,便由段太嫔和乐安长公主、贺昭等人陪着,先回蓬莱殿。谢珩遂叫了韩伯岳过来,要考量他骑射的进益。蓁蓁方才留意马球赛场,没瞧旁边观战的人,此刻见着韩伯岳,登时欢喜,缠着谢珩要一道去看。
谢珩对女儿几乎百依百顺,当然答应,正巧带着伽罗到射箭场走走。
当年洛州小相岭上,韩林带着柘林府兵士拼死守卫,战死无数,谢珩始终铭记。哪怕登基之后诸事忙碌,他也没忘了韩伯岳,仍旧命杜鸿嘉留意照看,不许耽误他的课业,还会抽空考问。谢珩忙不过来时,伽罗也会代他去瞧瞧,顺道牵着蓁蓁散心,韩伯岳蒙受恩典,也每月入宫请安,一来二去,跟深宫中无人陪伴的蓁蓁玩得极好。
射箭场上,十四岁的少年弯弓搭箭,准头极好。
箭术过关,又考骑术,少年郎身如劲竹,意气风发。两圈跑下来,谢珩还没开口,蓁蓁就先欢喜,亮晶晶的眼睛瞧罢韩伯岳,拽着谢珩的衣襟道:“父皇,我也要骑马!”
“你还小,长大了父皇再教你。”谢珩捉住她的小手。
蓁蓁才不乐意,嘟着小嘴巴,漂亮的眼睛里像是要溢出水来。
她哭起来的时候有点像伽罗,也不肯出声,只是扁着嘴巴,委委屈屈的瞧你。那双眼睛生得漂亮,笑起来清澈可爱,委屈时就像蒙了雾气,像是随时能掉出金豆子来。四五岁的小姑娘正是玉雪可爱的时候,小脸儿带点泪意,手指头可怜巴巴地揪住衣襟,能叫人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伽罗尚不觉得怎样,谢珩对她母女的眼泪向来招架不住。
一瞧女儿又快哭了,忙躬身一捞,将她抱进怀里。
“蓁蓁还小,在马背上坐不稳,会摔疼。等你十二岁了,父皇亲自教你好不好?”
十二岁啊……蓁蓁掰着手指头一算,还要很多很多年,不高兴。
眼睛里雾气更浓,她像是强忍着泪意,委屈巴巴地松开揪在谢珩胸前的手指头,便伸着手臂往伽罗怀里钻,“母后,父皇不疼蓁蓁了。”
谢珩冤死了。
讲道理她还听不明白,不说吧,他又成了坏父皇。
夫妻俩尝试着解释,却还是没能说得过蓁蓁,欲待叫人演给她看,又显得太郑重其事。
“伯岳哥哥骑马很好,蓁蓁怎么不行?”小公主羡慕极了骑马的少年,明明骑马很好玩,哪会摔疼呢?她不明白父皇为何不许,方才还只是委屈撒娇,被伽罗和谢珩劝了会儿,真快哭出来了。
女儿眼圈一红,谢珩只能投降,“不哭了,不哭了,带你骑马。”
蓁蓁双手抱在伽罗肩上,颇为怀疑的看他,“真的?”
“真的。”谢珩无奈。
目光随意扫了一圈,把娇滴滴的女儿交给谁都不放心,只好将蓁蓁抱过来,向伽罗道:“你先到亭中坐着,我带她骑两圈。”
伽罗早习惯了谢珩对女儿的迁就,听了失笑,先去旁边等着。
谢珩遂叫人牵马过来,将小公主圈在怀里,又往她坐的地方垫了软毯,才抖缰纵马。跑了两圈,见蓁蓁最初的紧张害怕淡了,兴致一起,索性驰出空地,往上林苑北边的茂林中逛了一圈才回来。
蓁蓁心满意足,跑去找伯岳哥哥玩。
谢珩走至亭中,还没坐下,就见伽罗盈盈起身。
“我呢?”她唇边含笑,觑着谢珩。
“特地穿了劲装,怎能辜负?”谢珩会意。
“皇上也不必歇息了,一道骑马可好?”
谢珩低笑,“皇后凤旨,焉敢不从。”
上林苑林木郁秀,绿意葱茏,帝后二人各骑骏马,并辔驰远。谢珩本就是早晚习武,身手矫健,骑马疾驰时技艺精湛,英姿勃发。伽罗修长的双腿贴着马腹,骄阳下笑容明艳,披风鼓荡而起,翩然秀致。
行至一处地势颇高的丘陵,驻马而望,大半个皇城尽收眼底。
伽罗被太阳晒着,跑得香汗淋漓,瞧着近处有座宫殿,遂翻身下马,欲去里头避避暑气。走了几步,也不知是不是方才马背颠簸的缘故,胸前又觉得鼓胀起来。她去岁三月里才生了小皇子,这些天正断奶,因身子还没调理过来,偶尔会觉得涨,只好放缓脚步。
谢珩瞧出异样,两步赶上去,伸臂揽在她肩上。
“不舒服吗?”
“没,没有。”伽罗垂首。
暖风熏过,殿前柳丝低垂,拂过她的发丝。
谢珩躬身同她耳语,却在她脖颈间嗅到幽幽香气。那跟她平常配来熏的所有香料不同,带着些甜腻,十分诱人。疾驰过后,不止是他,就连她身上都似有热气,鬓间带了香汗,微敞的衣领处更像是有潮漉漉的水气,向高耸的雪峰酥壑蔓延。
附近无人,殿内隐蔽,谢珩借着宽袖掩藏,在她胸前碰了碰,呼吸微紧。
伽罗微惊,怕被远处跟着的人瞧见,竭力镇定,脚步分豪不乱。
这几十步的路走起来格外漫长,谢珩心猿意马却不得不按捺,伽罗想尽早躲入殿中,却不得不缓步慢行。好容易走到殿前,她前脚才进殿门,后脚就被谢珩打横抱起,重重踢上殿门。晌午渐热的天气里,他的呼吸急促发烫,瞧见里头有张长案,借着伽罗的披风一扫,便将她放在上面。
唇舌缠绵,衣衫半解,谢珩瞧见雪峰上沁出的香露,喉中咕噜一声。
……
凤阳宫中,小皇子午睡醒来没见着伽罗,哭着要找娘亲,被奶娘轻声哄着。
射箭场外,蓁蓁等了许久也不见父皇和母后骑马归来,便跟在韩伯岳身旁拼七巧板玩。
高陵殿中,伽罗衣衫垂落腰间,手臂攀在谢珩精壮的肩头,两颊蒸红,眼眸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