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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鸾点点头,她来这就是为了选裙子,虽然遇到了意外,但也不能阻碍她挑选漂亮小裙子的心。
最终萧鸾的目光定格在一件齐腰的花间裙上。
数了数间数,萧鸾笑了笑,“十二破的?”
青年见萧鸾识货,也越来越亲近,“师父可是废了不少料子和功夫才做出来的这件十二破花间裙。”
花间裙因为每一破都要耗费一种布料,甚至因耗费甚大而被叫奢靡,在大陈的时候皇室就曾因为花间裙太过奢靡,命令禁止花间裙不能过十二破,太后为了全国上下奉行节约做表率,最多只着七破的花间裙,还一度被朝臣赞为女子勤俭表率。
上一世萧鸾见过最奢靡的花间裙是二十四破的,面前这件十二破的裙子虽比不上那件二十四破的,但也算极为奢靡了。
这件花间裙上绣各种折枝花卉,配色也是极为亮丽动人,倒是让萧鸾极为喜欢。
“就这件吧。”萧鸾指了指这件十二破花间裙定了下来,在大陈凡是及笄的贵女都会有一件花间裙,虽然不能穿那件石榴裙是个遗憾,但这件花间裙也还算不错,不会失了她的身份。
这件花间裙和大陈的服饰还是有些区别的,但萧首辅现在可不管规制不规制,只要好看就行。
青年见自己做成了一单生意,也是眉开眼笑的,他们这个工作室规格高,汉服又小众,所以平日里能成交的单子并不多,更何况下萧鸾态度爽快,让他觉得这可能会是一个潜在的大客户。
“多少钱?”萧鸾拿出银行卡问道。
青年露出了笑容,“原价三十万,您是新客户可以打九折,一共二十七万。”
旁边的封敬武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一个裙子又不是啥奢侈品高定,就要三十万,咋不去抢呢。
见封敬武那么大的反应,青年一点也不心虚,“我们这里都是用上好的锦缎制成,每一破都用了不同的云锦、蜀锦等名贵丝绸,再加上绣娘的绣工,以及复原汉服所花费的精力,这个价格真的已经很良心了。”
不要以为只有国外才有奢侈品,国内的手工更值钱,这个年代手工织成的云锦蜀锦哪个不是价值连城,更是有钱也难买到。
这年头最贵的就是手工了,再加上这上面的花纹都是用最好的绣娘用最好的丝线绣制而成。
更不要说他和他师父为了复原这一幅十二破花间裙所查阅各种资料文献,到各个博物馆和全国各地采风的过程,这个其中更为艰辛。
真的,二十七万已经是非常良心的价格,叫他说他们还亏了呢。
萧鸾当然知道这件裙子的价值,在大陈丝绸中最昂贵的绸缎一匹就要百金,甚至这种丝绸是可以当作货币来使用。即便是现在生产力提高了,手工制成的精品依旧昂贵。
她也了解过这个时代最低估计的服饰的一个价格,一般都是所谓的高定,可是这件十二破的花间裙和高定又有什么区别?一样的手工刺绣和手工缝制,一样要耗费数月甚至是数十月的时间制稿,甚至可以说这件衣服所耗费的时间比所谓的国外奢侈品只多不少,就价格和所呈现的价值来说,二十七万的价格确实不算贵。
所以萧鸾很爽快地付了钱。
不过付过钱后,萧鸾看了看卡里的余额,就叹了口气,虽然里面还有不少钱,但算下来似乎也就只够她买十几条裙子的,这还不算配饰,如果再加上凤冠钗鬟……
等等,她再一次发现自己这一世真的好穷!
她现在没工作,就代表着没收入,虽然有她爸给的零花钱,但萧首辅都多大的人了,也不好意思老是问父母要钱。
这要是传出去,萧首辅还怎么混?一世英名还要不要了?
见萧鸾爽快,青年笑得更开了,看着萧鸾的眼神就像看财神爷一样,这可是潜在的大客户啊!
“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我们这里的款式还是很多的。”青年笑得一脸灿烂。
旁边的封敬武见这青年脸上笑开了花儿似的,有些牙疼,果然是奸商。
萧鸾笑了笑,问道:“我可以拿图过来让你们定制吗?”虽然她现在还很穷,但是萧首辅不相信自己会一直穷下去,她向来很有志向,为了小裙子,她好奋起了。
这话让青年一愣。
见这青年愣住,萧鸾还以为他们不接受定制,皱了皱眉,指了指那件火红色的石榴裙道:“这件不也是客户定制的吗?”
青年无奈地笑了笑,“这位客户是我们的老板。”这个工作室本来就不太赚钱,要是没有这位财神爷在后面撑着,他们哪里有时间专门做这种冷门研究。
这次顿住的是萧鸾,她脸色有些不好,她前世除了龙椅和死对头外,几乎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这一世倒好,佩剑佩剑被人抢先一步,如今连她的石榴裙也被人先行得到,现在连退一步的定制都不行了吗?
萧鸾四处打量着这座绣楼,很快就发现了这座绣楼和之前在郑谷那里见到的那处园子的共同点——都过分精致了些。
这处绣楼虽然是仿照萧家绣楼所建造的,但是只仿了其形,却未得其神韵精髓,少了世家的那抹自然之趣,随意之美。
她如果所猜不错,这座绣楼应该和那座园子的设计出自同一人之手。
“这背后的老板不会是郑三爷吧?”意识到这点,萧鸾的脸都有些黑了。
青年也有些诧异,“您认识郑总?”他们是郑三爷的产业这点很少有人知道,他很好奇这姑娘怎么会知道?
莫不是和郑三爷有交情?
得到肯定的答案,萧鸾心情就更不好了。
似乎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所有不顺心的事情都和这位这位郑三爷有关。
除了前世的死对头,她还是第一次和一个人这么有孽缘。
是的,没错,就是孽缘。
想想前世自己和死对头的孽缘,再想想自己这位郑三爷,萧鸾突然敏锐的意识到这两人似乎连姓氏都一样。
再想到之前自己见到那个和死对头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萧首辅呵呵一声。
果然是她那个死对头也穿到这个世界了吗?
很好,她本来还打算这一世死对头要是不犯在她手上,她就不理会这人,结果这人处处让她不顺心。
萧首辅很有理由怀疑如果这人没有前世的记忆,那就是上天派下来专门克她的!
见萧鸾不说话,青年有些摸不着头脑。
萧鸾很快就缓过来了,对着青年说道:“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合作”比起死对头,还是小裙子更重要。
如果不是自己实在是找不到做漂亮裙子的地方,也不会选择和这家工作室合作?
萧鸾看了看面前这些精致华美的小裙子,叹了口气,为了心爱的小裙子,她真的要牺牲一些了。
“什么合作?”青年被萧鸾这突然转换话题弄得有些懵。
“我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是
大历史专业的大四学生,我的毕业论文就是魏朝的风土民情,我对各朝的服饰特别是魏朝有不少研究。”萧鸾指了指那件石榴裙道:“那是一件完全符合魏朝鼎盛时期石榴裙,按照魏朝的礼法,只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才可以穿着凤纹服饰的衣服。”
“再说这上面的折枝花卉,所采用的绣法是应该是后世的苏绣,但在魏朝苏绣还未形成规模,当时最名贵的刺绣是蹙金绣。”
“魏朝有诗人有诗为证,‘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听到萧鸾的话,那青年眼中都透着兴奋,激动地问道:“你知道蹙金绣?”蹙金绣是已经失传的刺绣方法,现代更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和师父在研究魏朝服饰的时候也才知道还有蹙金绣,只不过他们找遍了所有的绣娘也没人会绣蹙金绣。
“蹙金绣以金线作为刺绣材料,用跨线将金线横向钉在绣地上,工艺极为复杂,所耗费金银甚多,更尽奢华与灿烂。”萧鸾说道。
那件石榴裙唯一不符合魏朝情况的就是所用的绣法,当时她定制这件衣裙的时候绣娘用的就是蹙金绣,而这件石榴裙用的是后世的苏绣。
这下青年彻底相信了萧鸾的能耐。
“今天师父不在,等回头师父回来了,我把你介绍给师父,有什么话你和师父谈。”青年这次没有拒绝萧鸾的合作。
萧鸾点头,将自己的联系方式留下了。
“我叫徐季前,等师父回来我一定转告。”徐季前将包好的十二破花间裙递给萧鸾,又将萧鸾的联系方式郑重收下。
萧鸾点点头,拿着裙子离开。
她刚出工作室,还没来得及和封敬武说话,就收到了老师吴教授的电话,让她回去好好准备,好参加明天的论坛,还说到时候还要和她介绍一位师兄。
等到萧鸾跟着吴教授到论坛举办的地方,很快就有脚步声朝他们走来,并对着吴教授尊敬地唤道“老师”。
抬头看向前方被两三个人簇拥走过来的男人,萧鸾危险地眯了眯眼。
呵呵,他们终于碰面了。
面前的男人一身亚麻灰的高级定制西装,连袖扣都精致漂亮,衬得整个人贵气无双。
男子面如冠玉,身姿修长挺拔,只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肃肃如松下风、蒹葭倚玉树的清端之感,当然比起出色的容貌,男子的气势更加强大肃穆,让人不敢冒犯。
男子一出现就惹得在场很多人注目,特别是一些女孩眼睛不眨地盯着这人,可以说这样的男子是很多女性倾慕的对象。
只可惜萧鸾不在这些女性之列。
萧首辅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朝他们走来的男子。
呵呵,郑钧,她的死对头,他们又见面了。
这人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呢?
她都从大陈来到现代了,怎么还是摆脱不了这人?
既然这人非要和她过不去,她似乎也不用手下留情。
郑钧此时也注意到了吴教授背后的萧鸾,眼中闪了闪,这就是他那日香兰海遇到那个姑娘,和他梦中梦到的那人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梦中的那人基本上穿得都是男装,而他面前的却是位小姑娘。
吴教授没注意到两人的小心思,笑呵呵地对着郑钧介绍道:“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和你说的你师妹萧鸾,她对魏朝也有深入的研究,有不少心得,其中一些看法和你有相似之处,你们年轻人可以多交流交流。”
看着这年轻的两个学生站在一起,吴教授更为满意了,他之前就觉得两人长得都好,站在一起很般配,如今这么一看可不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吗?
这下吴教授更坚定了要撮合自己两个弟子的心思。
萧鸾看向郑钧,没想到这一世死对头居然成了她师兄。想想在大陈,郑钧因为出身寒门,不为世家所容,就算老师很欣赏这人,但终究碍于门第之见没有收下郑钧,却不想到了现代郑钧和老师真的有了师生之缘。
就算萧鸾对郑钧的敌意很大,她现在依旧隐藏的很好,主动伸出手,笑道:“师兄好,我是萧鸾。”这种时候萧家的礼仪教导让她绝不会失礼于人前。
郑钧看向萧鸾的目光带着探究,毕竟任谁看到自己梦中的人出现在现实中都会心有疑惑,更何况郑钧的防备心比一般人都重。
“师妹好,我是郑钧。”郑钧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握上了萧鸾的手,并未失礼。
郑钧知道既然自己已经遇到了人,又是自己的师妹,他有的是时间接触萧鸾,挖掘秘密也不急在这一时。
一直知道郑钧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萧鸾也不指望一个照面就能看出郑钧是否有前世的记忆,但她能感觉到郑钧对她并没有敌意。
萧鸾勾了勾嘴角,如果郑钧没有记忆,那事情就好玩了。
旁边的吴教授不知道两人心里都互相算计着对方,见两人相处和谐,心中更加肯定了要撮合两人的想法。
“你们年轻人在一起就是要多交流,私下里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想法也好及时讨论交流。”吴教授笑呵呵地撮合着。
萧鸾和郑钧两人都各自打着算盘,并没有反对吴教授的话,真的互留了联系方式。
旁边的郑钧的助理看着有些稀奇,他家老板居然会主动加女生的联系方式,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看来师兄妹之情感天动地啊。
两人在吴教授的注视下加好微信后,就听到旁边有人和吴教授打招呼。
“老吴来了啊!”只见几个和吴教授一样头发白皙的老者走了过来,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各个都精神抖擞。
吴教授也上前迎了过去,这都是以前的同事老伙伴。
几人和吴教授打完招呼,就看到了旁边的郑钧,笑呵呵地道:“小郑也来了啊!你可是个大忙人,怎么也有时间来参加今天的论坛?”
郑钧在这些老者面前一向十分谦逊,“我一直对魏朝历史很感兴趣,能来参加是我的荣幸。”
几人也都知道郑钧对魏朝的兴趣,闻言也不多说,而是和郑钧聊起其他事情。
“我听老彭说是你投资了他那个工作室?”一位老者拍了拍郑钧的肩膀,“我得谢谢你啊,他为了复原汉服付出了毕生的心血,眼看就要撑不下去了,幸亏你出手帮了一把,怨不得你郑三爷的名头在
市叫得这么响啊。”
“我这也算是投资,相信彭老的学识和手艺以后肯定不会让我亏本。”郑钧玩笑道,他一向很懂说话的艺术,两句话瞬间让气氛轻松起来,也让在场的人更加欣赏他。
萧鸾在一旁听着郑钧几句话就俘获了几位长辈的心,呵呵一笑,这人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装。
不过听那位老者提起汉服工作室,萧鸾知道整个
市做复原汉服的就那一家。
果然,郑钧就是那个定了石榴裙的家伙。
想想自己的凝光剑和石榴裙,甚至随侯珠都在郑钧手中,萧鸾就恨得牙痒痒,她只恨自己恢复记忆恢复地那么晚,让郑钧抢了先。
此时萧鸾更恨郑钧的可恶,这人果然觊觎她那些好东西,来到现代还不忘先她一步搜集凝光剑和随侯珠,这种夺人所爱的事情也只有郑钧这种不要脸的才能干出来。
如果说凝光剑和随侯珠都是天下至宝,郑钧狼子野心觊觎已久她还可以理解,那郑钧为什么会订制石榴裙呢?他又不是女生好吗?
想到自己前世在及笄那天,偷偷换上那身石榴裙和凤冠出门遇到的事情,萧鸾就黑了脸,那家伙不会还记得那日的事情吧?
不对啊,那天她带了帷帽,郑钧看不到,而且那天之后郑钧对她的态度如常,应该没有发现才对。
萧鸾想不明白这事,只能按下心思。
其实萧首辅在朝中为人宽容大度,为什么独独对郑钧有那么大的敌意?除了立场不同外,更是因为及笄那日她换女装出门遇到郑钧发生的事情,打那日过后,她就和这家伙势不两立。
曾经也有人试图化解两人的矛盾,就连当朝太后和幼帝都出面了,但萧鸾和郑钧一个代表世家利益一个代表寒门利益,本来就天生敌对,再加上及笄礼那日子的事,萧鸾怎么可能会握手言和?
所以两人就那么一直斗着,直到萧鸾死去。
来到这一世,萧鸾本想要过个清静日子,结果谁能想到死对头也来了?更重要的是这一世死对头还是处处给她添堵,看来他们两个真的是不能共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见到郑钧心中立刻燃起了斗志的萧鸾,转头看了看正在和一群人寒暄的死对头,正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她现在最好奇的就是这人究竟有没有前世的记忆。
其实萧鸾心中也有些迷茫,她不太清楚这人究竟有没有前世的记忆。
如果有记忆的话,依照前世两人的仇怨,郑钧早应该对她出手了,毕竟郑钧觉醒记忆比她要早很多,先下手为强,而且郑钧这一世所掌握的势力远比她和萧家要大得多,萧家无法和郑钧抗衡。
她可是听自己大哥不止一次说过郑三爷的名头,只不过当时没想过郑三爷就是郑钧。以萧阳口中郑钧的实力,远不是现在的萧家可以比的,郑钧若是想搞垮萧家轻而易举,可郑钧却没有出手,这不像是他的作风。
可如果郑钧没有前世的记忆,那凝光剑、随侯珠还有石榴裙的事情是怎么回事?还有郑谷所在的古宅以及那座绣楼,都和大陈和郑钧有着联系。
总之迷雾重重,就连一向善断的萧首辅此时都有些拿不定郑钧的具体情况。
看来,她要找个机会好好试探一番。
另一旁的郑钧虽然和很多人寒暄,但余光一直注意着萧鸾这边的情况。
看到萧鸾盯着自己若有所思的目光,郑钧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看来这姑娘似乎也有故事呢。
众人寒暄不久,论坛就正式开始了,此次论坛主要讨论的主题就是魏朝最鼎盛的隆庆帝时期,史称隆庆之治。
听到这个和自己在大陈辅佐的幼帝一模一样的年号,萧鸾再次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好奇,这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提到隆庆帝就不得不提到隆庆早期为隆庆一朝做出最大贡献的首辅萧月和摄政王秦王郑均,今日我们议题便是两人谁对隆庆之治的贡献最大。”
此话一出,就有人笑道:“此二人一人代表世家一人代表寒门,你还不如说今日的论题是世家寒门二者谁对隆庆之治的贡献最大呢。”
这段历史萧鸾之前也做过功课,郑均也非郑钧,萧月之名也非她萧鸾,但所行之事与他和郑钧基本一样。
吴教授也点头赞同那人的观点,然后就看向旁边坐在那里的郑钧道:“小郑,你是小辈又和秦王的名字读音相同,不如就由你来抛砖引玉,先谈一谈吧。”当然这话是谦虚之词,郑钧在商业上的成就再大,在这里依旧是晚辈,抛砖引玉这个词用着倒也合适。
郑钧点点头,起身道:“我认为,祸国者世家也。”
萧鸾听到这话一双桃花眼闪了闪,寒光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郑钧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萧鸾眼中的寒光,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在众人面前侃侃而谈。
“世家者,‘乘富贵之资力’,却‘广其田宅,博其产业’,通过各种方法坊市掠夺农民的土地,据为己有,,导致魏朝大批的土地和农民流亡各地,这些世家以血缘关系为纽带,以封建宗法为基础,不断膨胀,是导致魏朝后期社会危机的根本原因。”
之后郑钧又举例道:“豪强世家往往抢占山海之便利,采铁矿以铸造,煮海为盐。在掠夺土地的基础上,占据山林川泽,收取渔盐之利,之后又凭借这些财富积累,长袖善舞,渗透入朝堂之中,结成朋党,势力强大牢固,不可撼动。”
“譬如魏朝的窦氏一族,奴婢数千,妖童美妾填室,倡讴妓乐列堂,牲肉臭而不可食,粮谷满而烂于仓。”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流离失所,饿死街头的普通百姓,此为世家之第一大过也。”
“世家经营田庄,编制部曲,形成私人武装,形成豪强割据的乱局,此为世家第二大过。”
“世家在魏朝之前通过户调式中规定的品官占田荫课制度来保障其经济特权,在大魏之前未实行科举之时,世家通过九品官人法选定官吏,以此来掌控官员晋升的通道和左右官员选拔,垄断仕途,使寒门学子晋升无望,此位世家第三大过。”
“在秦王未变法之前,大魏的‘八议之科’集于世家大足特殊的法律地位,形成以‘举贤不出世族,用法不及权贵’的局面,此位第四大过。”
“史料中评价世家之奢侈,甚于天灾,可见世家为祸国之首罪。”
这一番话引得旁边不少学者纷纷点头,就连吴教授都和萧鸾小声道:“看来你师兄离开学校后并没有放弃对魏朝的研究,言之有理啊。”
萧鸾这次没有附和吴教授的话,她看着郑钧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义正言辞,显然是郑钧心里的想法。
前世的时候她可没有在朝堂上听到这番高谈阔论,那个时候虽然大陈虽然出现了不少如郑钧一般依靠军功跻身高位的寒门子弟,但世家依旧在朝中占据主导地位。
在以世家强盛的大陈,就是手握重兵的郑钧也要顾及世家的颜面,他没有说这番话,更准确的说是他不敢在朝堂上说这番话。
不然世家一定会联合起来,倾全族之力弄死郑钧。
也可以看出即便是郑钧在大陈也要暂避世家锋芒。
在大陈不敢说的话,到了现代没有顾及了,倒是在这里畅所欲言了。
萧鸾听着郑钧大肆贬低世家的话,脸上并未动怒,但身为世家子弟她也不允许郑钧如此败坏世家名声,虽然她不得不承认郑钧有些话是对的。
有时候对立,无关对错,只是立场不同。
“师兄的话,可是说世家对魏朝百害而无一利?”萧鸾站了起来,笑吟吟地对着众人道:“各位教授,我有一些观点和郑师兄不同,不知能否各位长辈面前班门弄斧,浅谈一二?”
萧鸾礼仪俱佳,特别是听到她称呼郑钧为师兄,就有人知道了她的身份,笑呵呵地朝着吴教授问道:“老吴,这是你新收的学生?”
“是我新收的研究生,今天带她过来开开眼。”吴教授并不在乎萧鸾和郑钧的争辩,在他们看来学术上的意见分歧就是需要交流,多交流才能有进步,有分歧才是好事呢。
“小萧对魏朝也有些研究,不如让她说一说?”吴教授笑呵呵地道:“给孩子一个表现地机会啊!”
其他人也没意见,年轻人肯上进是好事,他们年纪大了有些观点也不如年轻人提出的新颖,多听听也挺好。
萧鸾见众人都同意,眉眼弯弯,不同于郑钧冷冽的气质,萧鸾无论何时都笑脸对人,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感,最起码在场的学者都对这个有礼貌的女学生心生好感。
唯独有一个人例外。
郑钧的感知向来敏锐,他能够感受到萧鸾虽然说着请教,对他也极为礼貌,但他总能感觉到对方在看向他的时候带着敌意。
他说不清楚这种感觉是哪里来的,并没有什么依据,但越被萧鸾注视着,他就越感觉到危险。
见萧鸾上前,郑钧眯了眯眼,探究地看了一眼对方,才退后一步,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萧鸾走上前,语气不急不慢,缓缓而谈。
“首先郑师兄所说世家第一大过,我认为此观点定义主体不明确,有大过者绝非世家,而是所有的宗族豪强。”
“封建社会以宗族血缘为纽带维护自身利益,宗族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魏朝无宗族亦或是宗族不明者甚至无法参加科举,就算侥幸为官也要被人诟病。”
“无论是世家还是豪强亦或是地方上的宗族,无论是寒门还是世家,都是要靠宗族来维系的,为宗族置产业也非世家特有,强取豪夺土地也并非世家特有。魏史中记载的强夺土地的案例,寒门豪族亦是屡见不鲜,更甚至对百姓的压迫还要高于世家。”
“原因很简单,世家家族悠长,很多已经在早期完成了财富积累,相反寒门为了钱财更需要掳掠百姓,在短时间内快速完成财富叠加。”萧鸾道:“郑师兄所言世家第一大过,我认为应是所有宗族豪强之过,非世家所独有。”
寒门就没有势力吗?没有钱吗?没有部曲吗?恰恰相反,有些寒门的势力不比世家小,比如郑钧所在的郑家。至于钱财,很多寒门比世家还有钱,这些也都是通过掠夺百姓得到的。
相反比起已经形成规模和良好家风的世家,寒门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有出息的子弟,他们家族穷所以更需要钱财,这个时候大肆掠夺土地强夺财产就成了新进寒门最喜欢干的事情。
换句话说,寒门就是世家的最早期。
“师兄所说第二大过,也非世家独有。寒门、地方豪族也都有部曲武装,甚至只要宗族大一些的百姓都会组织本族的青年劳壮在乱世中形成一股武装力量,为的就是不被外人欺负。”
“当然这和私兵的性质不同,但寒门出身的将军可各个都有私兵,有私兵者绝非只有世家,在大魏只要有爵位的官员都会被不同程度允许豢养私兵部曲,这是大齐律令之不足,也绝非世家独有之过错。”
“此外,在魏朝开国之战和之后的不少战役中,世家豢养的私兵部曲也立下过不少功劳,比如长宛之战,就是兰陵萧氏部曲的胜利。”
其实萧鸾这是在诡辩,她很清楚,如果站在皇权特别是幼帝的角度来说,豢养私兵的世家确实是第一大祸害。
她说郑钧养私兵,但因为郑钧是寒门又是领兵打仗之人,豢养的私兵多是亲兵,基本上用在了战场上。
可她萧家的部曲也用在了保家卫国上。
当然萧鸾也很清楚世家有一些确实仗着部曲胡作非为,意图割据一方,但这些世家不用郑钧出手就已经被她收拾一番了。
萧鸾很清楚部曲的作用是保卫家族,而不是威胁皇权,不然世家会成为寒门和皇族的公敌。
世家、皇权、寒门,这是一个三足鼎立又或者是相护制衡的关系,也许在皇权达到巅峰封建后期不一样,但在大陈就是这么一个关系。
之后萧鸾又反驳了郑钧的其他两个观点。
“刑不上大夫,自古有之,世家不用刑是为世家之错,但当时凡是缴纳赎罪银的人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亦或是普通百姓,都能被免于责罚,与其说这是世家之过,还不如说是魏朝律法不够完善之祸。”
“至于第四点,也非世家独有,魏朝之前帝王卖官者数不胜数,用以供养自己奢靡的生活,魏朝寒门富商阴子惠就曾置地七百余顷,家中豪奢至极,荒淫奢靡。”
“比起郑师兄所说的这些过错,世家可是有不少贡献。”
“魏朝世家保留了之前的儒家文化传承,促进了儒家文化的传播。”
萧鸾落落大方地看向郑钧,继续道:“除此之外,魏朝世家在医术上也有杰出贡献,丹阳葛氏‘综练医术’,丹阳陶氏三代善药学,以拯救百姓为务。”
“魏朝建立后的制度建设,魏朝不少江左世家都有参与,特别是在撰修五礼上贡献极大,这些世家子弟将前朝的典章制度贡献在魏朝五礼之中。”
“特别是兰陵萧氏的萧政与其他名士一起创建魏朝新律令,上呈前朝下启后世,为华夏的法学发展提供了重要的价值。”
“除此之外,世家中亦有不少流传于世的史学家、书法家、画家等等,这些人传承了华夏的文化与文明。”
说完后萧鸾目光如炬地看向郑钧。
“郑师兄,你可以对世家有偏见,但言世家为祸国之首,实非言过其实,恕我不敢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