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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阿夜,醒醒。”
嗯……?有人叫我?
我从睡梦中醒来,半睁着眼,看到张帝阍站在床头。
“你可真能睡,还是说身体疲惫还不太适应?”
我眨眨眼,眼球处传来干涩的微痛感,意识还不太清晰,我模模糊糊的问道:“几点了?”
“现在是戌时。”
戌时……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觉睡到七八点??这就晚上了?
我猛地坐起身,起身太猛顿觉晕眩,“你怎么不叫我?”
张帝阍无奈的摇摇头,“我以为你今天一大早就会离开,晚上我过来看看,就发现你竟然还在睡觉。”
“刚好你没走,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张帝阍拍拍我的肩膀,冲我眨眨眼睛。
不好意思,男人的wink对我无效。
我起来换了一身衣服,简易的洗漱整理一下,再对着铜镜里的自己感叹一番小爷我英俊潇洒的容貌……我不管,反正这具身体跟以前的我长得一样,四舍五入就是我自己。
张帝阍打扮的花枝招展,跟个孔雀开屏似的,还摇着他那把折扇,见我出来,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收起,拿扇尖戳戳我的肩膀,“猜猜我要带你去哪?”
少来,别拿你撩女人那套对付我。我嫌弃的拨开他的折扇,“我猜不到,先提前说好我身无分文,只要消费你买单我就跟你去。”
张帝阍先是一愣,估计在反应我说的消费是什么意思,等反应过来后哈哈笑着,“放心放心,既然你来到邺冥宫那也算是我们有缘,这点小钱我还是出得起的。”
我懂了,就他这个败家样子,邺冥宫现在如此寂寥他这个代理宫主功不可没。
“我要带你去,男人的仙境。”说罢,张帝阍露出了神秘的微笑。
难道是……?
我吞了口唾沫,神色郑重的点了点头,“我去。”
咳咳,我不是那种人,我只是好奇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地方,我本人还是很洁身自好的。
张帝阍给我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大手一挥就带着我出了邺冥宫。
男人间有三种友谊是这辈子都磨灭不了的,一是一起同过窗,二是一起扛过枪,三是一起押过娼,张帝阍大哥不愧是大哥,有福同享,真真是好兄弟。
出了邺冥宫走了约莫半个多钟头,张帝阍照顾我没用轻功赶路,这让我在感激的同时又再心里暗暗吐槽了一番张纤歌对我的暴行。
张帝阍说他要带我去一个叫挽清楼的地方,就是全中原最有名的秦楼楚馆。我有贼心没贼胆,就打算去看一眼,长长见识。据说今天挽清楼请了天下闻名的琴宗之人来表演,让许多武林人士慕名而来。
我问张帝阍什么是琴宗,他显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即带着有几分怨恨的语气跟我解释。琴宗是天下第一名士聚集地,与棋宗、书宗和画宗合称君子四宗并位列其首,几乎代表了武林正道势力,该宗高手如云,且各个德行出众,在江湖有极高的口碑。当年邺冥宫老宫主走火入魔,也是琴宗联合其他三宗身先士卒冲在战争前线,最后是琴宗宗主亲手终结了魔头的生命,自身也被重创,才让天下回归太平。
怪不得张帝阍语气有异,感情这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啊。也就是说,这个琴宗杀了我这个肉身的原主,啊这,我再过去不合适吧……?而且看张帝阍这样子,万一突然想给老爹报仇把人给杀了,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跑都来不及。
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张帝阍说:“不过是个跟琴宗沾点关系的外围人士罢了,也就忽悠一下其他人过来,可骗不了我。真正的琴宗人可个个都是君子,才不会来这种地方。”
“况且当年的事确实是咱爹做的不对,我虽然有所怨恨,却也明大义。但人的确是他们杀的,我也没办法对此做到不闻不问。”
我不清楚张帝阍所背负的过去,此刻的他像变了一个人,尽管周身纨绔做派,但他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东西。
等等,咱爹?我可不想凭空多出来一个爹,“你爹,不是我爹。”
“这你都要计较。”张帝阍笑道,“咱们到了。”
我抬头,眼前是一座阁楼,门窗皆是细雕的花样,花团锦簇雍容华贵,门上是白玉的匾额,上书挽清楼三个大字。从门里望去,似是能感觉到其中的佩玉鸣鸾和歌舞喧嚣。走进去,里面别有洞天,空间极为开阔,整体色调以金红为主色,有些晃眼,金银玉器都摆在明面上,墙上是金粉涂就的绘画;中间是一个搭建好的舞台,周围罩着红色丝绸,暧昧而引人遐想;楼梯围绕着两边一圈一圈盘旋往上,连围栏处都涂了金粉装饰,再后面则是一个又一个的房间,每一扇门上都挂着玉牌,被擦得锃亮。
这这这,真是财大气粗金碧辉煌啊。
我被这土豪之光几乎闪瞎了眼,又突然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眼前突然发白,猛然间一份不属于我的记忆涌上我的脑海。
……
“大哥,你干嘛带我来这种地方……若岚会生气的。”
“阿夜啊,身为男人怎么能不多见识一下呢,放心,我不告诉宋家妹妹。”
董夜涨红着脸,几乎是被张帝阍拖着在舞台前坐下,张帝阍看着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的模样哈哈大笑。
……
这是……?董夜的记忆?
我不受控制的后退一步,看向张帝阍,张帝阍似乎也在拿余光注意着我,见到我的反应,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他故意的?!
我惊惧的看着张帝阍,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我退后几步,想要逃离,却不小心撞到了后面的人。
“当心。”
一个女声在我背后响起,风铃一样的声音给人如泉水般甘冽的感觉,浇灭了我心中的不安。我转过身,看见一名女子,素色的衣裙,长发随意挽起搭在肩头,脸上覆盖着面纱,只露一双眼睛,秀目黛眉,明眸善睐。
我赶忙后退一步让出道路,“抱歉。”
“没事。”她摇摇头,发丝跟着晃动,当她抬眼看到我的面容时,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
张帝阍注意到我的异样,走近前来,疑惑的目光落在女子身上,“姑娘有事吗?”
她收回目光,微低下头,“无事”。
张帝阍不置可否,转身想来拉我过去。我推开他的手,避开他询问的视线。
这个人不太妙,亏我之前还觉得他是好人,我得趁早找机会离开这里,最好是连夜就走。
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围在舞台周围的人吵吵嚷嚷,阁楼上的人也在叫喊着类似于我们要看表演,怎么琴宗的人还不上场之类的话语。入口处被各式各样的人挡住,张帝阍还在盯着我,我脱不开身。
“怎么还不来?我可就是为了看看琴宗人的古琴表演才来的,可别让我扫兴啊。”我身边的彪形大汉大声和同伴交谈着。
“就是,琴宗人可都清高得很,尤其是娘们,一个个眼睛都长到脑袋顶上。竟然会有人屈身来这种风月场所,嘿嘿,爷可就等这一出。”
剩下的就是些不堪入耳的话语,我看到我旁边的女子眉头微皱,冷冷的看着刚才讲话的那人。
我这才注意到,周围都是男人,她一个女人来这里干什么?难道她就是那个前来演出的琴宗人?
“你果然在这里,太好了。”突然一个男子翻身越过人群来到女子身边,低声说道:“出事了……”男子刻意压低了声音,我也觉得听人墙角不好,稍微往旁边挪了一步远离了那俩人。
那女子听完后露出了惊怒的表情,似是在跟男子争执,他们交涉了半天,最后似乎是以女子的妥协而告终。
周围的围观人士越来越沸腾,更有脾气暴躁者已经开始骂人。张帝阍用肩膀撞了撞我,“看什么呢阿夜,这么出神?”
听他这么叫我,又想到他可能算计我的事,顿时一肚子火,就没理他,任他在我旁边怎么叫都不回应。
人群中发出惊呼,随即是热烈的掌声响起,我定睛一看,原是刚刚被我撞到的女子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舞台上。那名同她讲过话的男子递了一副古琴给她。
张帝阍也将目光转到舞台上,皱着眉说道:“这姑娘我总觉得有点眼熟。”
我想到红楼梦里“这妹妹我曾见过的”的经典桥段,心中暗想你只是色心大起罢了。
那女子的纤纤玉指拨下一根琴弦,如凤凰长吟般的声响传出,让沸腾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她以白纱覆面,眼神虔诚,对待手中的琴像是对待珍宝一般,信手拨弹,优雅从容。奏一曲阳关三叠,琴吐绝调,指扬轻曲,可使香兰泣露,昆山玉碎;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乐声,那琴音如流露出的皎洁月光,难以接触,却柔和的映在溪水之上,是空灵的山涧泉鸣。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抚琴,却觉得她似乎不属于这喧嚣的尘世,留在这世间的只有因她产生的环佩铃响,就是这声音夺走了世间一切的嘈杂,带着人们走向另一个世界。
众人静静的听着,谁也没有出声打扰,此刻,凤啼玉海、燕语雕阑;就连弦凝声停处也别有一番深情。当她彻底停下演奏时,余音绕梁,久久不绝于缕,渐渐地,被她强行剥离的其他声音才缓缓从耳里渗入,从那似是而非如梦似幻中的境地里醒来,人群一片哗然。
我一个没有丝毫艺术细胞的人,都觉得这琴声颠覆了我的认知。一旁的张帝阍也啧啧称奇,直说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的琴音。
她立在台上,眼神恍惚,久久注视着自己的琴。
我竟感到一丝欲将心事付瑶琴,弦断有谁听的心绪在里头,那人越过重重阻碍,竟和我的视线对上了。
那是天上与地下的沟壑,是凡人仰望神明的向往,是想拉着最纯洁的事物共赴泥潭的……一点疯狂。
她神情恢复了清明,不知是否看出了我拙劣的心思,临走前又多看了我一眼。我不敢再看她,不知所措的低下头。
“不好了——不好了!”
从二楼跑出来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子,向着人群大喊,“死人了,有死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