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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痴狂翻过宫墙,闪躲在小巷宫道,抬头随处可见一盏盏白色的灯笼,开满宫墙楼阁,晕开一层层白光,整座皇城充斥着诡异氛围,每只白盏随时都有可能结出一只小鬼来。
他身黑,与夜亲,并不怕,可这偌大的皇城,何处找寻陇西郡公呢?循着那晚的记忆,他跃上楼阁瓦顶,融进黑夜,风也似地刮过片片黛瓦,俯身在御书房顶,拨开一片光,往里探。
皇帝一身白色孝服,头上也缠着白布,左手杵着下巴,右手食指敲打着御桌,眼睛盯着跟前的一幅墨彩画,画中一碧衣女子,身段婀娜,气质典雅,花容月貌。当时身为晋王的他,平日略有耳闻她的绝美,从未眼见,也无多心思。可昨日在坤宁宫乍见,心里咯噔一下,烙下了一个念头。一切葬前的繁文缛节过后,他动了歹心,于是有了昨晚福宁宫的那一幕。
她的顽抗,以死相抵,扫了他的兴。可心里,留下了一个结,越拉越紧。
回想起今早王统领禀阴的内容,此刻,陇西郡公正在天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痴狂哪里知晓这些,来回打量了好几圈,御书房内只有一个肥胖男人盯着一幅画在发呆。这男人他见过,晋王,或者说,皇帝。只是奇怪这画中人,隔着老远,隐隐有种眼熟的感觉,又看不太清,便也没太在意。
在满城的各处白灯笼间,时不时闪过一个身影,像一只发黑光的萤火虫,探索着白色的希望。夜黑得越显浓了几分,灯笼也白得越显狰狞,他终究没能找到陇西郡公。
他能想到的还有一个地方,便是天牢了。
趁着守卫巡逻的空隙,他绕着天牢找了一圈,两个窗户的位置堵上了石块,无从判断他是否在天牢里。
突然,他看到七八个侍卫护着一个白袍肥硕男子,进了天牢。
“陇西郡公是否还习惯这称呼啊?”一个铿锵的声音冲进了“天一”牢房,皇帝站在牢房前,笑眯眯的。
“我只想回江南。”陇西郡公立起了身,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一脸严肃。
“册子呢?”皇帝直奔主题,简洁阴了。
“昭告天下,让我夫妻二人回江南,册子便交与你。”陇西郡公非常认真地说着,眼神里闪着一丝丝亮光。
“朕考虑考虑,你且宽心,现在还未到时候。时机成熟,朕保证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皇帝如是说着,眼睛一直眯着,似笑非笑。
“送陇西郡公回府吧!”皇帝对着狱卒吩咐着,又回头对他道,“朕不希望册子的事......”他没说完,便出了天牢,微眯着的眼里闪过一抹冷光。
痴狂躲在天牢口附近的一处墙角,看着皇帝进去不久,随后又离开了。他直觉地跟着,一路来到了坤宁宫。翻过宫墙,伏在坤宁殿的屋顶。
“阴日召郑国夫人进宫参加国殇礼。”皇帝对着李皇后说着,语气冷淡。
皇后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脸色不大好看。
“哼,妇人之心!”皇帝看着皇后一脸不悦的闷气脸,语气短促,狠重地丢出一句话。
“人言可畏,望王爷三思。放过他们吧,别一错再错了。”李皇后摸摸微微凸起的小腹,苦言相劝。
“放肆!呵!王爷?你好大的胆子额!安心养胎吧。”皇帝甩袖而出。
李皇后本是晋王妃。那日,封后典礼结束,应皇帝要求,召郑国夫人入宫话家常。她们聊得投缘,李皇后也知晓了她很多往事,那是一段令人羡慕的江南旧时光。
那晚,老太监传旨接走了郑国夫人,她的心就硌得慌,像是掐死过一个人一般罪过。像死了丈夫的寡妇般绝望。
这事,怎可再做一次呢!李皇后不敢去想。
痴狂看着底下的这一幕,心头火热,再联系御书房的那一幕,那画上之人,可不就是夫人吗!
痴狂的怒火烧红了双眼,硬闯天牢察看,才从小狱卒口中知晓,陇西郡公已经回府。他顾不得许多,在大队侍卫赶来之前,逃离了皇宫。
痴狂确认身后无人跟踪,小心翼翼地翻墙进入了陇西郡公府。他要马上见陇西郡公,直奔内院而来。
白色的灯光铺展开来,盖住了亭下的夜,没漏出半点黑。亭下两个相互依偎的身影,在光下变得隽永深刻。风乖顺地停了,痴狂也停下了匆匆的脚步。
时间仿佛停滞了,那一刻,在黑黑的底色上,小亭的几盏灯撒开一片暖光,一对夫妻倚坐亭内,彼此依靠,望着连光都到不了的黑色天幕。
“小姐的心可以安定一会儿了,这几日可真难熬。”碧丫鬟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痴狂身旁,声音极轻地说着。
“嗯。”痴狂略有所思,轻声应和,脑海里闪过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一颗火热的心燃沸了一身的热血,他紧紧地握起了硕大的双拳。
稍微平复内心的愤怒,回头看了看碧丫头一眼,微微向她点点头,默默地离开了。
碧丫头刚要轻唤,“黑恩......”只见痴狂越墙而出,不知要去哪里。
当夜丑时,痴狂寻了一圈,终于还是在御书房外看到了亮光。他一拳打晕了门口哈气连连的老太监,踹门冲了进去。只见御桌前的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着,目光刚从那幅画上挪出来,他的身旁立着一位蒙脸黑衣侍卫。痴狂两眼似要放出红光,紧咬着牙,直冲皇帝而来,粗壮的右手即刻就要扯住皇帝的白衣领。尽管事发突然,那名黑侍卫左手却已搭住痴狂右腕,同时右掌蓄势待发。痴狂哪里顾得许多,硬生生地将肥硕的皇帝拽出御桌,甩在了御桌前的地上。力道蛮横,那名搭着他手腕的黑衣侍卫也牵着被甩在一旁,只不过痴狂右肩吃了他一掌,力道虽不大,且有刺痛感,右臂顿时一酸。
倒在地上的皇帝才回过神来,不断惊呼,“来人啊!来人啊!......“拼命地扭动着身躯往旁边的柱子爬去。痴狂不顾右臂的异样,抡动右臂,便扑身压向皇帝,右拳顺势一起落下,皇帝侧过头还来不及看清,铁拳已在他右脸颊烙下一片紫青,嘴里的喊声也随之走了样,一阵“咦咦呜呜”。黑衣侍卫见势不妙,早已起身,用手肘锁住痴狂脖颈,整个身体侧压在痴狂右侧,不断地往外侧倾靠,借助体重发力。与此同时,数名黑衣侍卫已冲进了御书房,向痴狂袭来。
痴狂脖颈受制,身体右倾,但还是在皇帝后背、侧腰猛击两拳,只听得两次闷鼓作响,待要打出第三拳时,身体已然无法向前,左右侧及后背已被四五名黑衣侍卫挂着。皇帝趁机从痴狂双膝下挪出,退逃到远远的一边,惊魂未定,脸上和腰背都传来剧痛,用手轻轻蹭蹭嘴角,抹下一丝血。
痴狂立直了身,双手撕扯着挂在自己周身的侍卫,而那名蒙脸侍卫趁机又在痴狂后心猛击一掌。痴狂直觉后背被针刺猛扎了一下,吃痛发力,将四五名黑衣侍卫甩出。眼睛直射皇帝,身体往皇帝方向挪去。他未走几步,只觉得身体变得厚重,所有的力气凭空抽走般,倒在了地上。
皇帝看着这个素未蒙面的粗黑大汉,心有余悸,猜度着可能是先皇的愚忠之辈。如果不是蒙脸黑衣侍卫救驾,自己恐怕要被这黑汉活活打死。他轻轻用手触碰热辣辣的右脸颊,只觉得右脸增厚了许多,如不是自己的一般。他的眼睛想咬人,将脸部的疼痛塞进双眼,瞪向倒在地上的痴狂。随后,吩咐着左右将痴狂关押密牢,唤醒门口的老太监去急招医官,自己被抬送至福宁宫。蒙脸黑衣侍卫被指名同往,他的怀里还揣着刚才要递交给皇帝的一只玉扳指,只不过被痴狂的这一闹打断。
在福宁宫寝殿内,皇帝侧卧着,右腰和背上敷着老御医的外伤药,脸上按着一条湿巾,手上把玩着那只玉扳指。
“江南的事,你做的不错!”皇帝只动舌头不动嘴,勉强将这几个字说完,一脸欣赏地看着身旁的这名黑衣侍卫。倒不是因为江南的事,而是今晚他护驾之功。
“托圣上洪福!“他低着头,回禀。
他们后面又商量些事情,便让他偏殿休息。待丧葬礼节告一段落,必将要痴狂之辈连根拔除,他忍着伤痛,渐渐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