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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都说的先帝,指的当然是方武帝。
当年方武帝对配瑛县主有多宠爱,大家都有目共睹。隔三差五便会赏赐许多珍宝去王府上,又经常将她召入宫中……这在他人眼里,自然就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成定帝眯着眼睛想了一阵,竭力回想顾妍的样子。
他统共没见过顾妍几次,印象并不深刻,即便哪日见到了,都被张祖娥吸去了目光,哪还会关注角落里的小丫头?
唯记得,似乎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娘子……
哦,对了!
成定帝陡然想起来,曾经夏侯毅特意和他学习制作劝酒胡。他做了五个,夏侯毅只做了一个,一双手上满是细细碎碎的伤口……
他将劝酒胡送给了张祖娥,夏侯毅就托张祖娥将自己做的给配瑛带过去。
是了是了,是有这么回事!
只不过时间有点久远了,他一时就没忆起来。
原来阿毅早就心有所属啦……
成定帝这回了然于心,略带兴奋地看向魏都:“是真的?祖父也曾经想过属意要为阿毅和配瑛缔结鸳盟?”
魏都敛眸正色:“奴婢不敢拿这种事开玩笑。”
成定帝想想也对。
他是想为弟弟做些事,可又实在想不出能赏他些什么。
自己很快就要拥得美娇娘入怀了,而弟弟还是孑然一身……何不做一回月老牵一回红线?
莫怪成定帝思想“开放”,他自己便从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诗书礼易乐春秋,从没一样是完整读过的,别人说什么,他便跟着照做。何况这也是祖父的意思。他是为了完成祖父的心愿。
大约是酒劲上头了,成定帝眼前晕晕乎乎。
魏都眼看着成定帝昏昏沉沉耷拉了眼皮,就慢慢说道:“殿下想来心中想来是有数的,皇上何不帮他一把?”
循循善诱,犹如蛊惑般萦绕耳侧。
成定帝讷讷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他抽出了一卷明黄绸布,让魏都帮着写一旨赐婚书。可魏都自己也不会写什么字。便找了个得力的太监进来,按着圣意洋洋洒洒一通书写,成定帝又稀里糊涂地给盖上大印。
魏都满意地笑笑。伺候成定帝洗漱就寝。
回头复又看了眼桌案上的圣旨,无声勾了勾唇。
他难道真有这么好心仁义,为完成先帝遗愿,特意撮合顾妍和夏侯毅?
嗬。别开玩笑了!
他们和他是什么关系,自己吃饱了撑的要去管这趟闲事?
不过是最近被逼得有点狠了……
西德王府走水的事自是魏都找人安排——既然扰乱了他亲外甥的抓周礼。哪还能容得他们置身事外?
开始不过是要给个教训,坏人名声,洗劫一趟……然而他没料到会招来萧沥这个变数。
魏都想借何府尹跟卢佑的手将西德王拉下马,但那只狡狐有九条命。不容易对付。
王嘉而今是锦衣卫的右指挥同知,想知道个什么消息信手拈来,而同为指挥同知的镇国公世子萧沥。行事就诡谲多变,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继续任由萧沥调查下去。不说将魏都暴露出来,总是要逼他砍掉一臂的。
他好不容易摆脱掉魏庭,开始能够独当一面,尚未好好享受这种美妙的滋味,哪里容得萧沥将他全盘计划捣碎?
萧沥插手进西德王府是为什么缘由,他找人打听打听就一清二楚了……到底还是年少气盛,英雄难逃美人关。
任他往日里秉持沉稳,说陷还不就陷下了?甚至不顾身份往人家那里大献殷勤……
小定还没过,八字还没一撇,这事按理说都是悄悄的保密的。可小郑氏动作不小,已经四处去找过人了,郑太妃平昌候心里有数,却迟迟不见动静,魏都和他们有了往来,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也给自己解决一个麻烦不是很好?
媳妇儿都要被人抢走了,他就不信那小子还能坐得住,还要变着法子来掀自己老底!
遥想当初啊,若不是萧沥去魏庭那里告了他一状,自己何至于一年多来小心翼翼夹着尾巴做人?
魏都想想就“啧”地叹一声:“年轻人哪,究竟还是太嫩了。”
不如再送上一份大礼好了……
次日成定帝宿醉醒来,头就跟炸开了一样,难受得厉害,郑淑妃早早地备上了醒酒汤,又来伺候成定帝洗漱穿衣。
这些事本来都有人照料,郑淑妃但求亲力亲为。
成定帝许久不来后.宫了,她就只能用这种方式提醒成定帝自己的存在感。成定帝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她,心下又是暖融融的极为熨帖。
二人温存一番,这才真正起了身。
郑淑妃给他系上腰带,打理好了,抬头笑道:“皇上今日还是要去御花园吗?上次见您做的傀儡偶还没完工呢!”
成定帝眸子大亮。
他最喜欢的就是郑淑妃跟他说着自己感兴趣的事。
“昭昭想看吗,朕亲自表演给你看。”
郑淑妃当然拍手叫好。
二人携手正欲出门,魏都领了圣旨来询问:“皇上,可要去西德王府宣旨?”
成定帝一愣,郑淑妃疑惑道:“什么旨意?皇上又赏赐了西德王什么东西吗?”她伸手抢过那卷圣旨来看,魏都倒也没拦着。
待一目十行地扫过,郑淑妃惊得张大了嘴巴,“皇上,您要给信王和配瑛赐婚?”
有些大声了,刺得耳膜疼。
成定帝迷迷蒙蒙想起来,昨夜自己确实是下了这么一道旨……
便讷讷点点头。
“那沐七呢?”郑淑妃加紧问道:“皇上给信王和配瑛赐婚,将沐七置于何处?”
郑淑妃与沐雪茗愈发要好了,沐雪茗深得她心,处处都贴合她的胃口。郑淑妃自然第一时间为沐雪茗争取权益……当然也有她一些见不得人的私心。
成定帝苦恼地挠了挠头:“阿毅他对沐七无意,朕不能逼他。”拿过郑淑妃手里的圣旨,他不想多谈。
郑淑妃这才冷静下来。
刚刚是太冲动了……怎么能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外人对皇上大呼小叫。
她复又扬起得宜的笑容来:“那倒是,信王既然无意,确实不好强人所难……”
可旋即想到顾妍,心头就升起阵阵烦躁的火焰。
又是她!怎么哪儿都能有她横插一脚!
勾.引了萧世子不说,连带着信王也一并勾搭上吗?
想到这里就是一愣。
对啊!若是不给顾妍赐婚。她岂不是就和萧沥水到渠成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种事郑淑妃是不待见的。何况镇国公府里已经有个小姑姑在了,根本没有世子夫人存在的必要,以后也不会需要……早点撇干净了最好!
郑淑妃不由拊掌。“皇上英明,这等大喜事,怎能不教太皇太后也知晓了高兴一下?”
成定帝一想也对,就顺道要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正巧郑太妃也在。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水火不容的郑太妃和太皇太后竟能相处和谐,十分融洽。
成定帝素来不去关心这些。只本本分分地给人请了安,说了自己的决定。
郑太妃和太皇太后对视一眼,俱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笑意。
小郑氏与平昌候府通过风,就相当于是与郑太妃也禀报了一遍。
她们当然不乐意如今身为镇国公世子的萧沥娶妻生子——有了家室。他的世子之位就更加牢靠了,小郑氏还能起什么风浪?喝西北风去吗?
萧沥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正儿八经提起婚事的就顾妍这么一家,以后再要找上别人。就更不容易了……
将这份危险的萌芽趁早扼杀在摇篮里,绝对是上上之策。
太皇太后拍了拍成定帝的手,“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能时时刻刻想着弟弟,这一点十分好。”
太皇太后的手苍老了许多,皮肤上密密麻麻爬了许多皱纹,与从前的白嫩大相径庭。
成定帝很奇怪,但又觉得从前太皇太后那样的反常逆生长更加奇怪,他一时也说不出哪个好或是哪个不好。
成定帝当然是想着弟弟,为了阿毅好的,便重重点头,“儿臣是兄长,自得为阿毅打算!”
跃跃欲试就要叫魏都派人去西德王府宣读圣旨,太皇太后看了看魏都,眼眸轻闪。
“慢着!”
她叫住了成定帝:“既然是赐婚,不如好事成双……”太皇太后微微笑道:“伊人都快及笄了,婚事也没个定论。平昌候府小世子年有十八,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将来又是承继爵位的,与伊人恰恰门当户对。”
平昌候是郑太妃的兄长,那小世子郑大郎,正是平昌候的嫡亲长孙。
萧若伊自小就是养在太皇太后身边的,太皇太后将她当成女儿来养,哪里舍得人受一点委屈?
既然太皇太后都开这个金口为伊人郡主赐婚,不用说了,肯定是为了她好的!
成定帝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下,回头让魏都又拟了一份圣旨出来。
于是两道圣旨一前一后就各自送到了西德王府和镇国公府上。
郑太妃和太皇太后相视而笑,顾妍就如同是被一道惊雷砸得外焦里嫩。
成定帝居然给她赐婚!
为她和信王夏侯毅赐婚!
她这辈子都不想有任何牵扯的那个人!
顾妍一双杏眸睁大,死死瞪着前头宣旨的公公——这种小事,自然是不需要魏都亲自出马的。
摆个谱,念个字,将气势做足了,回头圣旨一递,道声恭喜,还能拿到不少的赏钱……多的是人要争着抢着揽下这份差事。
绘着五爪金龙腾云驾雾的明黄色卷轴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顾妍只觉得胸口绞绞生痛,喉口一阵腥甜。
那内侍念完圣旨就笑眯眯地双手托举,催促着顾妍赶紧接旨。
顾妍充耳不闻。
她脑子里很乱。
明明这一世,她都尽可能地躲着避着夏侯毅,尽力不与他有交集了。他们之间关系寡淡如水,至多也便是见了面出于礼节打个招呼,更莫提谈婚论嫁事宜……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她的婚事,什么时候需要别人来指手划脚!
顾妍跪着梗住了脖子,昂起头无动于衷。
柳昱与柳氏面面相觑,柳昱蹙眉问了句:“皇上当真要为配瑛和信王赐婚?”
“那还有假!”
尖细的嗓音拔的高高的。
这么举着圣旨真的很累的啊!寻常人家收到圣旨,感激还来不及呢,这是祖上积了多少的德,才能修来今天的福气!
婆婆妈妈的……高兴傻了吧!
内侍耐着性子给众人道过喜:“信王殿下年少有为,文韬武略,配瑛县主秀外慧中,天香国色,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内侍尽捡着好话来讲。
信王可是皇家人,真正的龙子皇孙,地位尊崇!性情又很温和,定是知道疼人的。像配瑛县主这样娇娇柔柔的小姑娘,还不让人捧在手心里啊?
嫁给信王做王妃,上无公婆要伺候,下无侄甥,中间只有个年幼的小姑,未来张皇后与县主又是闺中相识的手帕交,定能处处照应着。何况人家与成定帝感情深厚,日后哪怕就藩,成定帝也不会委屈了他的,自在逍遥得很呢!
至少在内侍看来,这门亲事当真是好得不能再好了!
他这么想,柳昱可不以为然。
身份、地位、荣华富贵,实在是太肤浅了!
萧沥那小子来提亲他都没答应,更别提夏侯毅!
龙子皇孙有多好?
嗬,表面上看起来好罢了!
皇宫瞧着有多光鲜,背后就会有多阴暗。夏侯毅可是成定帝唯一的兄弟,这种身份不尴不尬的,必得小心翼翼做人,哪天出来蹦跶一下,就能教人碾死。
他倒是宁愿阿妍嫁一个乡野匹夫,都不要去做什么劳什子王妃!
柳昱眯着眼,“当真是皇上下的圣旨?是皇上的意思?”
他这是怀疑有人矫诏了!
内侍勃然大怒:“西德王,祸从口出,可要注意言行!”目光开始变得冰凉,那内侍直直看向顾妍:“配瑛县主,还不接旨?违命不从,可是要砍头的大罪哦……”
语气从重到轻,横竖人家都只是个小姑娘罢了,威胁一下她,内侍还是有把握的。
顾妍双眼空洞,蜷在地上的手指一根根缩紧。
“噗”的一声。
一口鲜血就此吐出来,人也软软地倒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