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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受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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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凊儿一惊,猛地转身,身子晃了晃才站定,就见满身罗绮珠翠的顺妃从台阶上走了下来,身后拖着的是迤逦三余尺漫天彩霞般的织锦,她被这排场惊得又晃了晃身子,半晌才煞白着脸开口道:“回娘娘的话,嫔妾并无此意。”

    顺妃淡淡一笑,目光落到她身上的百子衣上,不由得阴霾了几分,随即微微笑道:“无此意?那就是得不到皇上的恩宠,无雨露润泽,这才起了闺怨的心思?”

    徐凊儿出身大家,闺中教谕甚是严苛,听着这话,顿时满脸通红,羞愤难当,手指死死地捏着腰间的绦子,头上的多宝并蒂莲金顶钗不住晃动,颤着声就要开口反驳。

    一旁的兰舟也算是机灵,见机极快地跪下道:“回娘娘的话,我们主子只是今儿个喝了些酒,又加上追月节,有些思念家中亲眷,这才说了些混话,不是有意要冒犯娘娘的。”

    顺妃没说话,连看都没看兰舟一眼,她身旁的一个嬷嬷就上前几步,扬手给了兰舟一耳光,这一巴掌手劲极大,打的兰舟向后仰了仰,捂着脸惊慌地看着顺妃。

    那嬷嬷冷冷道:“没规矩的东西,没看见是主子们在说话,你插|得是甚么嘴?冲着犯上这一条,便是打死你也不为过!”

    兰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终于却是不敢再开口了。

    徐凊儿惊慌地看了她一眼,连忙道:“娘娘,嫔妾并无对娘娘的不敬之意,方才,方才只是...只是喝了些杯中物,这才失了体统,还望娘娘见谅。”

    顺妃抬手捋了捋袖口的蝴蝶玉坠,慢条斯理地道:“那照着美人这么说,是本宫听错了,冤枉了你?”她见徐凊儿面色惶惶,满意地一笑道:“中秋虽是个欢愉的日子,但也该有些节制,顾着些体面,杯中物虽能忘忧,但喝多了胡言乱语,那又成何体统?咱们皇家还要脸面不要,传出去岂不是天下人的笑话?”声音越往后越高,隐露森然之意。

    徐凊儿慌手慌脚地跪了下来:“嫔妾是一时糊涂,还望娘娘绕了嫔妾这一遭吧!”

    顺妃用穿花戏珠绢子按了按眉心贴的金箔呵胶花钿,淡淡地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徐凊儿:“罢了,你到底年幼,本宫就费心教你一回,你在这莲舫榭上跪上一个时辰,好好反省一下,到底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她一抬手,身边的嬷嬷立刻过来扶住,顺妃步履端然地走了几步,云霞般的织锦轻柔地扬起,有意无意地拂过徐凊儿的面颊,更衬得她面无血色,唇下咬出让人心惊的深深齿痕。

    杜薇拉着绿玉在秾华院里东翻西翻的磨蹭,直到拖无可拖才取了东西过去,晚上宫里的路难行,一路上又耽搁了许久,才到的莲舫榭,两人借着羊皮灯笼打下的灯火,远远地就看见了跪在玉阶上的徐凊儿,以及一帮陪着的兰舟,此时四周已是寂寂无人,两人的身影看着倒是颇为萧索。

    绿玉心里一急,加快脚步跑上去,口中低声念道:“这是怎么了?明明才没离开多久?”

    杜薇对这个结果心知肚明,一点都不在意,不过此时徐凊儿就在近前,她就是装也得装出一幅焦急担忧的样子,跟着绿玉就急急地跑了过去,绿玉已经俯下身,半跪在徐凊儿身边,却不敢直接问她,转头问一边的兰舟道:“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没好好伺候主子?”

    兰舟捂着被打肿的半边脸,委屈道:“是顺妃娘娘,也不知是怎么了,没头没脑地就过来说了好些难听话,又罚了一通,摆了好大的威风。”

    绿玉听到是顺妃,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表情一滞,随即又皱着眉轻斥道:“你给我住口,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小心被别人听了去,谁也救不了你!”她又把披风细细拢在徐凊儿身上,低声劝慰道:“主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宫里又有哪个人没被罚过呢?等您得了宠,那便谁也不敢小瞧了去,如今不过是一时的磨难,忍忍也就过去了。”

    她一边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徐凊儿扶了起来,一边觑着她的脸色,杜薇把手里的手炉递了过去;“娘娘,仔细手冷。”

    徐凊儿羞恼气恨的腿脚都站不住,一把夺过杜薇手里的手炉,狠狠地掼在地上,邻面细碎的银丝炭翻滚出来,炭火四溅,很快又被夜风撩起,化成了飘飘忽忽的飞灰。她愤懑道:“什么东西!原本一家子都是奴才的下贱种子,得了圣宠这才爬了高位,如今也都是三十多的老妇人了,凭什么敢这般打我的脸?!我究竟是差着别人什么了?!”

    她气得发疯,体面利害规矩通通顾不得了,站在灯影下就大骂了起来,又是跺脚又是甩帕子,眼泪止都止不住。

    杜薇半靠在一旁的假山上瞧热闹,绿玉和兰舟却吓得浑身直颤,跪在地上连连叩首,请她别再说了。

    徐凊儿用力格开两人,头也不回地往秾华院大步走了,剩下的三人对视了一眼,急忙的跟了上去。她怒火攻心,在正屋里抓着物件就砸,惊动了院里还在酣睡的所有人,还是醒了的绿环做主,把人都打发了回去,这才进了正屋细细劝慰。

    徐凊儿哭倒在榻上,只觉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边哭一边咒:“什么东西,不过是早进宫了几年,便生生地骑在了我的头上,她又有什么呢?!”一边又恨道:“家里也不知怎么了,我在宫里又没个能说得上话的,左右都靠不上力,娘家人也进不得宫,非要生生逼死我才算吗?!”

    绿环拧着眉轻劝道:“您别这么说,赶明儿您得宠了,谁也不敢小瞧了您,这场子早晚有找回来的一天,只是...”她迟疑着道:“今儿个您做了什么事儿?让顺妃娘娘这般针对?”

    徐凊儿扯着帕子恨道:“谁知道那老妪婆心里在想什么!”

    绿枝见如今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轻叹了口气,先把这事儿放下,微微正了色劝道:“您这话在咱们院里说说也是罢了,若是传出去,就是不丢命,也得被宫正局的人拿去问话,如今家里已是出了事端,您做女儿的,可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徐凊儿微微抬起头,又拿帕子拭这眼睛:“我何尝不知道家里现下也是为难,可我如今又有什么法子呢?今天圣上明着冷落我,中秋节宴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问都没过问一句,你以为顺妃为何敢这般跋扈?还有那些其他各宫的妃子,明摆着就是看我的笑话,我虽是美人的位分,但徐家好歹还挂了个中山王府的名头,她们如今就敢如此慢待我,我左右是没出路了!”说着又哭倒在炕几上。

    绿环连忙道:“您莫急,咱们如今最要紧的是怎么才能得圣宠,旁的暂且搁下。\”

    徐凊儿抓住绿环的手臂,死命摇了摇道:“你去让绿枝快把那绣样赶出来,她要什么我给什么,让她尽快赶制!”

    绿环连忙道:“这时肯定的,还有,主子,我今儿个打听了,咱们东山皇庄的别宫修好了,等竣工的时候要带阖宫的妃嫔去小住半月,那行宫不比皇宫广大,到时候您可要好好地把握机会啊。”

    徐凊儿紧皱着眉头,被绿环缓缓扶下了床,又服侍着喝了一碗浓厚的姜汤,绿环见她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就点了安神的熏香,铺了被褥让她睡下。

    徐凊儿却没有歇下,而是坐在红木方椅上,托着腮神色郁郁,就见兰舟端着托盘缓缓走了进来,她忍不住斥道:“没规矩的东西!绿玉呢,今儿个不是她上夜吗?谁准你进来的?!”

    兰舟慌忙跪了下来,端着托盘道:“主子恕罪,是奴婢看绿玉姐姐忙乱了一天辛苦了,这才擅自换下她的,而且...”她抬起眼,小心探着徐凊儿的神色:“我看主子夜里喝了不少酒,夜里怕饥,所以端了些吃食过来。”

    徐凊儿神色微微和缓,拨弄着烛芯道:“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有心的。”

    兰舟小心把托盘搁在红木如意桌上,怯怯笑道:“奴婢是个蠢笨的,不懂得怎么讨主子的欢心,只好在这些小处儿下些功夫了。”

    徐凊儿叹口气道:“把东西搁下吧。”

    徐凊儿端出碗碟来,又看了徐凊儿一眼,面带犹疑,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眼珠子却转了又转。

    徐凊儿不耐道:“你怎地还不走?留下来作甚?”

    兰舟跪下迟疑道:“咱们当奴婢的,最要紧的就是替主子分忧,如今看您焦急,奴婢也跟着心焦...”

    徐凊儿听出些意味来,转头紧盯着她道:“你这话的意思...可是有了法子?”

    兰舟道:“如今皇上身边最得用的太监总管就是崔白崔司正,听说他手里还握了好些妃嫔侍寝的门道,更管着妃嫔们的名牌,若是能牵连上这么个人,那您也有靠了。”

    徐凊儿眼底浮现出喜意来,连声问道:“那他喜欢什么?恩...他一个太监,想必最喜欢钱财珍宝这些阿堵物,正好我母亲给我备了不少这些,就是都给他又何妨?”

    兰舟连忙道:“主子,他虽爱财,但他自己也有财,这人胃口不小,若不是山海一样的钱财,只怕还入不了他的眼。再说了,您手里没了余财,日后在宫中行走也多有不便啊。”

    徐凊儿不悦道:“那你说该如何?”

    兰舟看了外头的窗影一眼,压低声音道:“咱们宫里不比前朝,太监虽不能生儿育女,但找对食乃至纳妾,上面都睁只眼闭只眼的,崔司正如今正招妾室,依着奴婢看...咱们何不送个人过去?”

    徐凊儿将银勺在白瓷梅花碗里搅了搅,神色间已是露出十分的心动,下意识地问道:“那你说...送谁过去合适?”

    ………

    第二天一早,杜薇才洗了脸梳好头发,就见兰舟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她走路带着风,绣鞋竟在青砖地上踩出响声来,仰着下巴对杜薇道:“绿枝,主子叫你过去。”

    杜薇抬手整了整袖口,散漫道:“说话有方寸些,前些日子还是绿枝姐姐呢。”她整了整素绢,问道:“主子找我有什么事儿?”

    兰舟面色一滞,暗暗攥了攥拳头,冷笑着道:“自然是有好事了,我们是没福气的,讨不了姐姐的赏。”

    杜薇听这话有些耳熟,抬头看了她一眼,转身向着徐凊儿的正房去了,兰舟急着想看杜薇失魂落魄,惊慌失措的表情,便也抬步跟了上去,杜薇见这阵仗,心里隐约有了些底,果然,徐凊儿见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绿枝,你可曾许过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