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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一个带着些谦卑的声音传来:“三少爷,您喜欢美人,尽管弄来就是了,那绿枝可是二房的丫鬟,而且这是佛寺,动了恐怕...”
绿枝就是徐凊儿给杜薇改的新名字,这人说话说了一半,接着是‘啪’地一声,似乎是那人挨了一耳光,徐三少爷徐轻言骂道:“爷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我花了那么大的功夫才哄了我娘,让她把丫鬟散开,我方好行事,难道让我的准备都白费了?二房看着和咱们大房同气,可实际上...哼哼,二房的事儿咱们插不进手,她若是回了二房,跟着我四妹进了宫,再想要收拾她就更难了。
那人不敢吱声,一阵脚步声渐远,大约是去了。
杜薇一手搭在门栓上,伏低了身子,暗自皱眉,神情有些懊恼,身子却不敢乱动。主子想收拾一个下人何其容易,他如今费那么多周张,估计一是顾忌着二房,怕二房若是仔细追究,把他原来的丑事儿都查了出来,二是怕自己真知道了什么,到时候逼急了直接说出来,所以才暗地里拿人,也没敢用栽赃陷害那些招数。
她半蹲着身子躲在半掩的门后,往外探了探,半掩着的门外是条回廊,廊外是半大的庭院,当中植着棵参天的槐树,徐轻言隔着重重树影站着,神色却透出些许阴戾和不耐,他在庭院当中迈了几步,手里的折扇开了又合,终于是按捺不住,“啪”地一声把手里的扇子狠狠地掷在地上,转身从西侧门出了院子。
杜薇屏住气等了片刻,见他真的走了,才大步跑了出去。她不敢去后院小姐们休息的地方,便掉头往后面园子跑,倚云寺后面院子风景绝佳,有座清凌凌的水潭,水潭里汇着从桃花林引来的水,落红点点,碎花片片,东边是桃花林,西边不远处就是一座供人歇脚的院落,她看桃花林里影影绰绰有几个人,似乎在找什么人,脚步一转,立刻跑进了那院子。
一进院右手边就是抄手游廊,连接着两间檐角低低的房子,游廊边沿站着一个锦衣玉带的男子,正在给廊外的锦鲤撒鱼食,见她没头没脑地闯进来似乎有些错愕,杜薇也没想到这里居然有人,一拐弯就收不住力,直直地就撞了上去,两人就这么实实地撞到一处,杜薇反应极快地就想把人推开,然后就听‘刺拉’一声,那男子的袍袖被游廊外伸出的花枝勾出了长长一条口子。
杜薇此时已经推开了去,见他一身锦衣,上面绣着金蟒日月,腰上挂着环佩,颔下垂着朱红组缨,她一见这打扮,还没看清脸,就慌忙叉手行大礼道:“殿下!”她一时不察,行的是君臣礼节。
宫留玉已经恢复了常态,见她行的礼节,忍不住轻轻挑了挑眉毛。
杜薇有些忐忑地正要起身,就感到肩上一沉,一只檀香骨扇搭在她肩上,隐约透出一股香来,一道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我准你起身了吗?”
杜薇只好继续弯腰,这姿势比直接跪着还累,她如今又没有前世的好体力,很快就撑不住,脊背轻颤起来。
那修长白皙的手这才收回扇子,水晶双鱼扇坠一阵晃荡,她勉强挺直腰背,抬眼看去,就见他眉眼笼烟含情,从她面上轻轻扫过,虚虚实实地,如有情若无情,引得人心也跟着跳得时急时缓。
他目光最终落到自己扯了条大口子的袍袖上,微微蹙起眉头,然后又斜眼看着杜薇:“可缓了毛燥?”
杜薇回过神来,又躬身歉然道:“是奴婢不好,冲撞了殿下。”她抬眼看了看宫留玉的袖口一眼,忍不住一阵头大,这身儿虽是常服,但皇子的衣服造价岂是寻常衣服可比的?就她现在的身价而言,真是卖了她也赔不起。
宫留玉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杜薇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略微斟酌了下才回道:“奴婢曾在陈府和殿下有一面之缘。”
宫留玉仔细看了她两眼,才恍然道:“是你。”又嗤笑道:“没看出来你是这么一副毛糙性子,怎么?徐府待你不好,要逃了出来?”
杜薇想到徐轻言,脸一僵,不知该怎么回话。
宫留玉把檀香骨扇子收进袖子里,抬手摸了摸下巴:“瞧你这幅样子,倒真是让我猜着了?”他低头看着杜薇:“难怪我听外面那般吵闹,竟是这样。”
杜薇忍不住辩驳道:“也不是。”
宫留玉问道:“不是?”他又低头看着袖子:“罢了,你们徐府的事儿,我懒得过问,这衣裳破成这样,你让我怎么穿出去?”
杜薇想了想道:“奴婢记得夫人那里还有几件给少爷备的便服,要不我先帮您要来?”只是事后肯定少不了一顿好罚。
宫留玉别过脸,嫌恶道:“别人穿过的衣服怎么能再穿?谁知道你们少爷有没有什么毛病?而且那衣服不知多少双手摸过了,瞧着便脏污的要命。”
杜薇继续道;“要不?我帮您补补?”
宫留玉道:“你?你能补好?”
杜薇垂着头不说话,宫留玉问道:“你怎地不开口了?”
杜薇慢慢地道:“既然殿下不想让奴婢帮您补,又不愿意穿少爷的衣服,那奴婢也没法子了。”
宫留玉冷笑道:“你倒是敢说。”
杜薇道:“都是实言。”
宫留玉看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知道,这种人天生心大,骂几句她肯定不放在心上,就当耳旁风,他也懒得费那个口舌,打一顿又太小题大做了,看她这单单薄薄的样子,没准吃不住一顿打,到时候他还白沾一身晦气。
他皱着眉,勉强道:“你给我补好。”又补充道:“先去洗干净手再来。”
杜薇点了点头,在院子里找到盥洗的地方,又用香胰子洗了几遍,擦干净手上的水,这才返回刚才的地方。
宫留玉已经进了房间,坐在一把竹椅上等她,几缕疏光从竹窗流了进来,照着他的黑发净颜,眼底好似含着千言万语。
杜薇不敢多看,垂头半蹲下身,缝补刺绣是她的最最熟练不过的事儿,第一世为着生计,还没开始学会走路就学会了缝纫,缝补这种口子简直是得心应手。她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针来比了比大小,又取出线来对了下颜色,然后利落地穿针引线,用手捏住袖口,缝了起来。
宫留玉似乎不大与人挨这么近,手腕子动了动才勉强按捺住。他垂头见杜薇下针极快,似乎衣服上的横经竖纬都在心里了,赞了一句:“我瞧着你的手艺比针工局的那些人还强上许多。”
杜薇做事的时候不爱说话,只是‘恩’了一声,就继续缝补起来。
她呼出的气流全扑在他手腕上,倒没平时的厌恶,反而带了些酥麻的感觉。
宫留玉垂头看她,这女孩不过豆蔻之年,但身上不但没有女孩子身上特有的鲜妍朝气,反而带了些年纪大些人的沉沉暮气,一幅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样子,走路也是垂头弯背缓步,看着便懒洋洋地一幅情态。
他想到这里,便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杜薇做事儿的时候自己不说话,也不爱别人说话,但对着眼前这位就是再不耐烦也得强忍着,便答道;“一十有三,过了秋就十四了。”
这般说就是她生辰在秋季了,能让宫留玉瞧得上眼的人不多,他饶有兴趣地还想问,就见杜薇咬了线头,然后道:“已经好了,您先瞧瞧?”
宫留玉低头,就见那整个袖口平平整整,连一丝痕迹都无。
杜薇不干活儿的时候话多些,有些遗憾地道:“可惜您身上这种线是宫里的,奴婢身上没有,只好选了种颜色相近的。”顿了顿,她补充道:“不过不仔细看还是瞧不出来,您回去后换下,拆开让人拿了线重新缝一遍即可。”
他托起袖子看了看,果然她缝的那处颜色浅些。杜薇‘咦’了一声,皱眉摇头道:“这里有个线头没清干净。”她低头正要清理了,就听门口有人高声喝道:“这院子里可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