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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薄册,粗略一翻统共也没有多少篇幅,东泽也只扫了个开头五个大字,薄册便在他手里合上,一言不发愣了半晌,相当踌躇这薄册要怎翻处置才是。
在一清宫发现的,是不是应该先交给栾之?
可这字迹明摆着是那人的,是不是应该物归原主?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狸犹不死心的把脑袋探进来,皱眉请求:“泽叔叔看完了吧?是不是该让小狸看了……”
东泽咳嗽了一声道:“这个嘛,这东西不是什么劳什子的桃花酿,不能吃不能喝的,我准备将它物归原主,你死了心吧。”
小狸忍住了问他一句到底是还给那个人还是交还给一清宫的正主,将话题转到一桩他更为好奇之事上:“那你跟我说说,这里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可好?”
东泽远目窗外:“他人私隐,怎可偷窥。你修成人形之后的这些年,我对你的教导全都让你喂了狗了,也罢,都是我教导无方,也不好对你施加重罚,就且去你房内自行封闭,三五年内,我何时去放你,你再出来吧。”
他这般轻描淡写,口中将过错全都归到他自己身上,末了受罚的还是小狸,小狸嘴角抽抽,心知东泽这要命的性子,若是在此与他争执,只怕三五年都别想出来,万般悔恨自己何必又来杀这个回马枪,再不敢多言,嘟着嘴,回了自己的房内。
在这远尘山的界限内,他小狸怕过谁,天上地下,也就东泽这一个吧。
上回反驳东泽是什么后果来着……
东泽只是罚他不能吃午饭,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倒是不大记得了。只记得是不让他吃午饭,他当然不肯,不吃午饭算得了什么,这一清宫内又不是没东西可吃,他跑到小桃院一口气吃了三个大仙桃,那叫一个美味。
结果,自然很快被东泽发觉。倒是没施法让他吐出来。可是紧接着他就发现——还不如让他吐出来。
接下来的整整十天,他没进过食。
但凡他所经之处,连个渣渣都没得吃。
得罪东泽。不听东泽的话,东泽从不体罚,吵都不会吵他一句,就让他已经生不如死。
见东泽。如见死神。
小狸灰溜溜的走了,东泽的犹豫似乎也有了决定。起了身,衣衫翻飞腾舞,驾云直出远尘山,奔玄苍去矣。
天阴有雨。小雨淅沥而下,有时如雾般轻洒,有时滴滴垂下如玉珠滚盘。玄苍这种天气不多见。弓月向来对小雨有些情结来着,直到后半夜去也没什么睡意。反正近来精神头不错,倒是不知不觉养了个早睡早起的习惯,精神头一直很好,偶尔小熬一下听听清雨,只觉颇有情趣,一点也不觉得困乏。
她父亲母亲又出门去了,下午的时候有信过来,她斜倚窗栏,听雨煮茶,拎着信角儿将信纸又一次懒懒的在眼前摊开,瞧着纸片上她娘亲月妙月几个简单的墨字,也就是报个平安的老一套,脸上浮出淡淡的温笑。
阔别经年,时光弹指而逝,她这样安妥的日子已经几年有余了,这些年下来,没觉得处理政务有多头痛,以前一个字都不想看的折子,现在竟是乐在其中,世事多变,人心也是如此,从前她何曾料想得到自己会有今天这么靠谱的时候。
唯有一件事,让她这些年越来越疑惑。
关于她渡劫之事。
她再是神经比较粗线条,这种与自己生命密切相关的事情,就算推不出一个准确的时辰,但是大概的时间还是算得出的,就算有个偏差,也断然不可以偏差到差上个十年之久。
她的天劫,她没有历。
而且,她万分确定,她的这个天劫,不是没有历,而是这个天劫,不是她自己亲身去历了,这当中,一定发生过她不知道的事情。
这件事中的曲折细节,她曾经怀疑过是不是迟霖替她受了,但是若是迟霖替她受了,也应该会跟她说上一两句才是,至少会告诉她不用再记挂着历劫之事,而最重要的是,纵然修为高至迟霖这般,承受她的天劫虽然没有什么难为,但是也不至于说替她承受了之后还能如同挠痒痒一般,笑过之后完全看不出来是不可能的。
她思前想后,迟霖从不曾有过半分身体微虚之像,毫无半丝分别,若果真是迟霖,就算迟霖作弊用了什么金刚罩或是什么仙丹之类的护体,也是不可能一个字也不透露的,相反,越是用了什么天地法宝,才越是有可能叫她去茶林中一起看个热闹。
不是迟霖,这思来想去,就耐人寻味了。
再则也断然不可能是她的父亲母亲,上回他们二人回来的时候,还提到了这件事,夸赞她这次历劫没受大损大伤。
没受大损大伤,自然是修为长进之故啊。
但也并非不是一点头绪也无,九重天虽大,她活的年份虽久,但能帮她渡天劫的人,还是数得过来的,只是其他可以想到的人,却并不方便去相问相见,最大的可能莫过于是叛烙,可现在仙魔两界相当敏感,她总不能只身一人去入魔界找叛烙问这件事,再加上紫姬还在那里,倒不是她觉得不妥,只是想着紫姬现在也未必就能全然面对她自己对叛烙的那份心,而自己若是这般前去,再扰了紫姬的心绪,影响到紫姬正视叛烙,就不是好事了。
还有一人,可能性其实很大。
只是一想到那人,她便潜意识的不去想罢了。
她一心希望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别再出些什么岔子才是正经。
彼此就这样从对方的眼前和生活中消失,未尝不是一件幸运之事。
另一厢,东泽突然的到访,并且递了个薄本子给她后,她就相当的惆怅。
在她的记忆中。若不是东泽今天拿出这个东西出来,她真希望这件事就这么消失化无才是好。
此番东泽现在坐在她的对面,饮着暖茶一不看她二不看本子,完全就是一副:我只是还物归原主的,架势。
这个薄本子,弓月当然没有忘记。
这不是一万年以前的,这是她与栾之从凡尘两世回到九重天。她莫名其妙的被栾之带回一清宫‘休养’身体时留下的。
彼时也是凑巧。她贴身的小本子,本是为了记载一下她对一清宫的喜爱,想着自己以后可莫要将一清宫的美景忘却才好。却是好巧不巧的,冒出来个小狸,不仅粘上了个冤家不说,她这个小本子自然是不能再继续写下去。大多时候,她彼时可是个微形软榻在小狸的寝殿存在的。哪里还能再藏得下这个本子,是以,彼时,挑了个月黑风高夜。她揣着本子去了桃林,埋了下。
彼时那里已经很难再挖到什么桃花酿了,近几年都应该不会有人去挖才是。她想着等自己离开一清宫的时候再挖出带走便是。
却是神算也比不得天算,想她这把仙寿。却没能掐算得到自己会遇上赶至一清宫的水凤与红索上前来掏心掏她的心头血,一下子将她的记忆神识掏了个大半,连这件事当时都忘了个干净,随后与叛烙去往了梵妖七界,就再没回过一清宫。
当然,从忘川河中出来,这个本子的事情自然也就想起来了,可是彼时她总不好在栾之那样开口让她回一清宫的当口就随了栾之。
她固然是想的,可那时若是与栾之回了一清宫,意义可就大不同。
她这般捧着旧日的本子,脑子里不禁的又激起当时旧事,相当惆怅。
而与此同时,一清宫内,闭关的栾之突然心血来潮,几年之内头一遭的出了自己的大殿。
没有目的,他就是出来走走。
没看到东泽已经让他觉得奇怪,再发现连小狸的身影也看不见便就觉得不对劲了,先是去了桃园,看看小狸是不是去偷桃子吃,空无一人之后一怔,觉得万般不应该的地方,偏偏就看到了面壁静思己过,正在打坐的小狸。
他自然是推门而入:“你又做了什么惹了东泽?”
一看见栾之,如同看见救命之星,小狸哇的一下就扑了过去:“泽叔叔好坏,我不过是在桃林中挖了个坑,后来我自己也填上了,他就这般罚我让我十年不许出门……”他很是夸张还不止,情节还面不改色的颠倒了个个儿。
栾之刚准备伸手,正准备习惯性的将小狸抱起,伸出的手突的一顿,猛然间想起东泽对他说过不止一次:“小狸没别的技能本事,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最是拿手,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了,你既然惯着养着,就别对我的处罚插手,否则小狸早晚将你一清宫给祸祸的不见天日。”
他自然觉得东泽这话过了份去,可是多少还是听得的,当即伸了一半的手,顿完之后便就收了回去,可怜小狸等抱的手还在半空张着,一泡眼泪都挂在眼睫上打着颤了,却没想到栾之收回了手去,一愣之下,眼泪竟是又给缩了回去。
“栾之,你……你不喜欢小狸了……”
栾之一哆嗦,彻底不能看他的眼睛了,生怕自己再软了心去,说来可真是冤家,这小狸没修成人形时还好,自打修出了人形,他栾之这个铜墙铁壁铁石心肠的人,在一清宫内人人都知道他多了个弱点,致命的弱点。
就是小狸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说来小狸一般用不上后两招,第一招就足矣将他攻下,兵败如山倒。
“你好好说,老实说,到底是因为挖了个坑还是另有隐情,东泽绝对不可能因为你挖了个坑就罚你这般重,你若是不老实交待……”
小狸吱的一声倒吸了一口气,两手快塞进自己的嘴巴里,震惊的完全想不到栾之今天竟然这般沉得住气,他刚准备二闹三上吊,栾之却是捏了个定身咒,让他浑身动弹不得,就听栾之冷冷的,十分严肃的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不老实交待,这十年你就这么定着熬过去,动也别想动!”
立即就有一泡现成的泪涌上了小狸的眼眶里,这回可不是装的,实打实的是要吓哭,哇的一声把事情老老实实的交待了个清楚。
他却没注意到栾之的面色越来越冷:“你动了普陀大明镜?”
小狸察觉气氛不对,倒吸了一口气,哭声立止,点点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又眨,盯着他。
栾之又问:“她……埋了一个本子?”
小狸又点了点头,一滴晶莹的泪滚了下来。
栾之一震,后而突然抬步大步急跨了出去,小狸在他身后不明所以,想的就是完蛋了,这下惹了栾之的怒了,大叫着痛哭了起来:“快解开我快解开我!!”
栾之的声音却是已经瞬移到不知何处去,远远的飘了进来:“你还是好好反省吧。”
“……!@#%^$^%”
……
瞬移到普陀大明镜前能有多慢,栾之拂袖便就展开了画面。
玄苍正在进行时。
弓月正手抚着那本薄册,对面坐着甚是君子目不斜视的东泽。
“让她翻开。”栾之唇动,传了音。
画面中东泽浑身一震,一口茶才送到口中立即呛到,狂咳不止。
弓月正在惆怅,瞬间被惊到忙就劝着:“慢点慢点喝……”
东泽摆手摇头:“没事没事,你看看这个册子有没有缺页短少什么的,我拿到的时候已经经过了一手,别少了什么,我心里可就过意不去了。”
普陀大明镜前,栾之微微一笑。
算你小子够仗义。
却不曾想,弓月竟是摆手,浑不介意:“不当紧不当紧,少了便就少了,小狸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不会……”她之所以不担心,想的当然是那小狸只怕才刚刚修出个形,东泽知道这件事也不久,小狸说不定还不识字呢。
东泽平复了呼吸,又道:“这个册子里记了些什么,万一有些什么重要的,你看看,有没有因为受潮湿水把字迹给污了……”
弓月笑:“不当紧,没什么重要东西,污了也没关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