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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魏新川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出发吧。”大家才有所收敛,欣欣然上车。
这次出行加上其他三位钓友,一共九个人,开了两辆越野。
目的地是离主城半小时车程的长江边一处宽阔水域。
那儿的江边一半细沙一半鹅卵石,江水舒缓,江风徐徐,夹杂着淡淡鱼腥味,令人心胸豁然开朗。
许植等人花了点时间选择钓点:停泊的渡轮尾部,回环湾回水处,桥墩下游,水底有凹凸的地形,等等。
钓友们平均每人三根钓竿,许植试了水深后,用4.5米矶竿,配6000型渔轮,90克通心铅,螺丝肉为饵,熟练潇洒的抛入江中。
向小园坐在岸边,玩着鹅卵石,看许植全神贯注的做这一切,觉得他怎样都好看。
向小园又用鹅卵石打水漂,惊扰了鱼,许植瞪了她一眼。向小园无赖的冲他笑,河风扬起她的黑发,露出她明媚的脸庞。许植看她的目光,不由得转为爱怜。
许植见向小园着实无聊,问道:“你要钓吗?”
向小园跃跃欲试。
许植递给她一根最小最轻的手竿,几根黑蚯蚓,让她鼓捣着玩。
向小园看着那些不停蠕动的虫子,顿时浑身汗毛倒竖,尖叫着倒退。
许植只得再帮她挂好饵,向小园手无缚鸡之力,又毫无技巧可言,只是将鱼线丢在岸边水草中,逗逗小鱼苗,摆弄着玩耍。
魏新川组织其余几人选地扎营,大家谈笑风生间,行动也是干净利索。
近几年长江污染日益严重,钓上的鱼一股柴油味,许植他们是不吃的,纯属过手瘾。
不远处,一位身形岣嵝的老者,衣着干净整洁,背着笆篓沿江捡拾生活垃圾,保护环境。思元和准儿看着感动,也跑过去帮忙跟着捡。
不一会儿许植就旗开得胜,在一艘停泊的渡轮下钓到一条两斤左右的翘嘴,大家纷纷称赞,向小园拿出手机左右拍照,十分羡慕。
之后的一小时里,再无收获。
向小园本无心钓鱼,不似其他人举着杆不停挪动位置。她一坐一个坑,要么掷掷石块儿,要么用鱼竿去许植那儿捣乱。
但大多时候她都一动不动的吹江风,看落日。
远处一座不知名的大桥,横跨两岸雄山。山川壮丽,夕阳刚好藏在桥墩背后,金光四射,倒映在明晃晃的江水中,美丽得很。
若有大型的轮船经过,层层水浪打着规律的节拍,敲打岸边,发出哗哗之声。
满满一江水,东流而下,时而湍急时而悠缓时而打着旋,两边青山耸立,飞入云端。涛涛长江,虽不似大海广博无垠,却也有着摄人心魄的壮丽,令人生畏。
远处江滨路有双人自行车出租,思元带着准儿去骑车玩了。向小园也欲跟去,许植淡淡的瞟了她一眼:“三心二意的,钓到鱼了吗?”她又乖乖坐好。
过了一会儿,向小园的钓竿竟有了细微顿口,向小园激动得热血澎湃,手忙脚乱的一把提起,只见一只张牙舞爪的螃蟹吊出水面,生猛的大钳子还紧紧夹在鱼线上不放。
许植走过来,捉起螃蟹就要丢回水里,向小园奋力阻止,才保住她生平第一次钓鱼的收获。她坚持将螃蟹放进许植的鱼护里,每过一会儿,就跑过去喜滋滋的观赏。
又过了一会儿,大家都相继钓上了各种鱼类。鲫鱼鲤鱼居多,也有翘嘴和鲢鱼。向小园钓上一只蟹和一堆沾满油星的无名水草,却背着手洋洋得意的去瞧每个人的鱼护,见到打白条的,就抿着嘴慢条斯理的摇摇头。
许植嫌弃螃蟹无用,多次要将它丢掉,都被向小园义正言辞的阻止了。她美滋滋的幻想着要将螃蟹带回去做河鲜汤。
长像黑瘦的小毅已经将晚饭准备好。
许植的司机小毅,其实是他远亲的晚辈,跟了许植好几年,也深深迷恋上钓鱼。许植之所以每次钓鱼都带上他,是欣赏他手脚利索,且做得一手好菜,并且心思细腻,考虑周全。往往将他身边的其他女性烘托得一无是处。
今天的菜色颇为丰盛,烧烤火锅,美酒佳酿,应有尽有,飘香万里,*鲜香。小毅甚至还在泥里埋了一只叫花鸡!刚拿出来时,芬芳扑鼻,鲜香四溢。
厨艺惨不忍睹的向小园经常感慨,以后谁嫁给小毅,必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大家早已饥肠辘辘,纷纷将手中的钓竿安置妥当,向简易的餐桌奔去。不知是谁还放上了音乐,长江两岸,夜色浓稠;篝火燎锅,红汤翻滚;啤酒飞溅,新月怡人,配上一段摇滚,搭上新交的友情,肉香恰到好处,在不冷不热的五月夜里,浪漫得无以复加。
只有向小园还在岸边聚精会神的垂钓。许植用矿泉水洗了手,摔着手上的水,走过去对向小园说:“吃饭了。”
向小园的钓竿不断有小的顿口,提上来又空无一物,向小园嘴上敷衍道:“马上来。”黑溜溜的双眼却兴致勃勃的盯着水面,一动不动。
许植站在向小园身后,瞟了眼水中不断顿口的鱼线,慢条斯理的说:“那不是鱼。”
向小园眼睛都不眨一下,食指往红唇一压,说:“嘘,别吵!它马上就要吃我了!”
许植凑了上去,在她耳边模棱两可的说:“它这个心愿倒是和我一样。”
向小园一头雾水的转过身,就对上许植那双带着暧昧不清、不怀好意的眼睛,她顿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羞赧的向他的手臂打去:“许!植!”
那时许植双臂环抱于前,向小园的手触碰到一块坚如玄铁的硬物,抬眼一看,是许植膨胀结实的手臂肌肉。她顿时小鹿乱撞,脸红得更加鲜艳。
许植从她手里接过钓竿,当顿口再次出现时,他眼疾手快的提将而起,又一只大螃蟹弹出水面。
许植笑出声,说:“你今天和螃蟹扛上了?”向小园却不管不顾,高声欢呼,一把夺过鱼线将螃蟹放桶里,心心念念要回去吃清蒸大闸蟹。
准儿站得远远的瞟了那对身影一眼,看出了神。
思元已在心无旁骛的啃排骨,她见向小园还没过来,粗着嗓子嚎了声:“向小园你他妈的啥时候这么迷恋这项老年活动了,赶紧给老子过来吃饭。”
大家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一顿悄无声息的狼吞虎咽后,等肚子稍有饱足感,这才有了说笑调侃的*。
几位男士声情并茂的讲诉刚才的遭遇,转眼间话题又变成炫耀有过的女人,炫耀钓鱼的战绩,炫耀曾经的辉煌。
这时天已经彻底黑尽,远处的大桥灯火通明,照得更远出的青山脚下越发朦胧。江心有条小船,亮着微薄的灯光,那是提醒过往船只的此处有暗礁。
鹅卵石上那个简易的音响,已经将摇滚换成了民谣,此刻又变成优雅的蓝调。
向小园非常喜欢吃小毅烤的排骨。许植一边倾听资深钓友的经验所谈,一边漫不经心的将排骨上的肉剔下来,放进向小园碗里。
大家看二人的目光都带着玩味。
向小园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开始还的难为情的表示不需要,多几次也就习惯,心安理得的接受许植的服务。她不吃肥肉,瘦肉自己吃掉,遇有一星半点的肥肉,她都会夹回许植碗里。
许植则旁若无人的下酒吃掉。
准儿已经半醉,酡红着小脸,意味不明的竖了竖大拇指:“阿树是真绅士,对女性是真体贴!但是,怎么不见你也为其他女士有所服务呢?”
思元将她的头一把掰了过去,在那胭脂殷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说:“你这个贪心的死女人,有本公子服侍你,你还不满足吗?”
许植骨子里还是传统保守的,他希望准儿能找个正经男人,谈正规的恋爱。而不是现在这样,跟同性一起蹉跎光阴。
许植皱着浓眉,近身夺走准儿手里的酒瓶,说:“你看看你现在,哪还有半点女孩的样子!”他若有似无的瞟了思元一眼,言语里颇有含沙射影之意。
准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憨态可掬的看着许植:“我又不是女孩,我是女人,你不知道吗?”
许植望着手里的啤酒瓶,若有所思。随后魏新川与之碰击酒瓶,许植昂头一口干了。
那天准儿非常爱笑,一直都在笑,她喝了不少酒,又开始呼天抢地的和男人们划拳。她出拳十分老道,没有花里胡哨的言语装饰,只喊数字,变化繁琐,善于观察,反应迅速,在场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
准儿洋洋得意,不停的叫到,喝喝,怎么又是你输了,太逊了吧。然后仰天大笑,她今天的心情似乎特别的好,她每次跟许植和姐姐他们出来玩,心情都特别好。
准儿嬉皮笑脸的将手伸到许植面前,问道:“阿树,来一拳。”
许植面无表情的说:“没兴趣。”
准儿还欲奚落几句,下一秒却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看到向小园的碗里,多了几只剥得完整无缺的基围虾,去头去尾,抽了背部的肠线。
准儿怔怔的看着那几只剥得光洁的虾仁,恍惚间,她又回到了十一年前。
那一年她十六岁,缠着阿树带她去参加他的大学毕业晚会,那时的他,高高瘦瘦,青春正健,他豪迈热情的与他的同学喝酒。她呢,她说她不爱喝酒。阿树在应对同学的闲暇时分问她,吃虾吗,我给你剥虾吧。她说好啊。
他剥虾的手法谈不上精湛,大大剌剌粗手粗脚,肠线也不去掉。但他固执的为她剥了整整一碗,整整一晚。
火锅的底部,火舌舔着锅底,时不时发出噼啪之声。
准儿呆滞的看着对面那只青花瓷碗里的虾仁。
向小园得意洋洋的拍了拍许植的肩,赞许道:“阿树,你剥虾的手艺倒是可圈可点,果然贤惠。”然后她用手捻着将那只虾,一口放进嘴里。
许植凑近向小园,低声威胁道:“你是不是欠收拾?”但他的笑容里皆是溺爱。
剥虾的人还在,剥虾的手艺也渐长,吃虾的人却另有其他。还有那些曾经埋在心底最动人的憧憬,如今早已沦为过眼云烟。
或许,他早忘了吧。
魏新准顿时感到食之无味。
几个钓鱼之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尽管钓竿上都绑了铃铛,心里却还惦记着前方的状况。稍微合群一点的喝了一杯酒,尝了点素菜,有一位仅匆匆端了碗方便面,就迫不及待的返回钓点。
许植与魏新川吃了些肉,喝了几瓶酒,也相邀同去了。原本热闹非凡的篝火野餐,转眼就剩四位女生,和憨厚的跑前忙后的喊着“菜又来啦”的小毅。
许植站的位置较偏远,耳边只有徐徐拍打岸边的江水声,和偶尔的渡船鸣笛,除此之外四周十分安静。许植找了颗巨大的鹅卵石坐下,掏出烟来点上。
“也给我一根。”一只姣白如月的手掌,伸展在他眼前。
许植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的浮漂,头都懒得抬:“女孩抽什么烟!”这时浮标稍微起了些顿口,许植神色一凛,把烟往嘴里一叼,右手将鱼竿轻轻握在手里。
江面映着对岸的灯火,波光粼粼,许植的鱼竿上绑了一只手电筒,一束光线射进浮标所在的水里。前些天连续下了几场雨,碧黄的江水浑浊不清,浮标在水里若隐若现,看不真切。
准儿一把夺过许植叼在嘴上的烟,含在嘴里,猛吸了一口,然后挑衅的望着他。
许植微微皱了皱眉,教训到:“你看看你现在!抽烟喝酒划拳泡吧骂脏话,成天不务正业,与来历不明的同性恋鬼混,”他索性转过身,面对面直视她,痛心疾首的说,“准儿,你怎么变成这幅鬼样子了?”
准儿突然暴跳如雷,恼羞成怒的吼:“我变成什么样子,关你屁事!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许植看着她没说话,她化着烟熏妆的脸在黑暗里像只狰狞的野兽,只有那黑白分明的眼眸深处,依稀能找到一些当年的影子,一如既往的纯净无垢。
当年她聪明活泼,成绩优异,她的理想是当一名儿科医生。
准儿发完脾气,下一秒又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勾上许植的肩:“阿树,你对向小园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许植不动声色的将她的手推开,提醒她:“你该叫嫂子。”
准儿不死心,重复问道:“我问你对她到底是不是认真的?”
许植却不愿就这个话题深谈。
准儿却专心的注视着他刚毅的下巴,不吵不闹,耐心执拗的等待他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许植才垂下眼睑,重新为自己点了根烟,吐纳一口,然后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又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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