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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茂是柳侠去洛城的第二天,和柳长青、柳长春一起来荣泽的,柳长青和柳长春在这里停了两天就回柳家岭了,把柳茂留了下来。
没办法,柳长青操心惯了,柳魁不在家,家里只有孙嫦娥和玉芳带着一群孩子,他实在是放心不下。
而且,他觉得猫儿晚上在家学习,也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他们都在这里,哪怕不说话,猫儿也不肯老老实实呆在主卧看书,几分钟就要找借口跑出来赖在他们身边玩一会儿。
柳侠没见到父亲和二叔,有点不开心,埋怨大哥二哥没把人留住等他回来。
柳魁和柳茂随便柳侠怎么说,不辩解,只是笑。
他们俩都知道柳长青不肯在这里长留不止是上面两个原因,还有很重要的一条,柳长青觉得家里太多人住在这里,会让三大队的人对柳侠有看法,本来就已经不是三大队的人了,占着一套房子不说,还有一大堆穷亲戚成天价没完没了。
柳侠只郁闷了一会儿就过来劲儿了,等猫儿考完,他和猫儿可以回家住半个月呢。
他吃着包子往马老太太家打了个电话,卜鸣接的,知道柳侠已经签过了合同,卜老爷子就一句话:“那,这边的工程进度得赶赶了。”
柳侠觉得自己能得到卜鸣这老头儿真是捡到宝了,他只要签了合同把红线图给老头,自己如果愿意,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他在洛城的时候连着往京都打了两天电话,询问工程的事,马千里就说他:“有卜工在,你瞎操个什么心?有这个时间,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能再从三大队撬几个好手回去吧。”
确实,卜鸣在工程质量方面那较真劲,柳侠完全不用担心有人敢在他的眼前玩偷工减料的把戏。
柳茂来的时候,带了几个蝈蝈给猫儿玩,蝈蝈篓子是柳茂用高粱篾编的,各种造型,葫芦形的,窝瓜形的,花瓶形的,陀螺形的。
不过,柳侠看到的就只有一个窝瓜的,其他的被马鹏程、楚昊、付东等看到的人给瓜分完了。
柳侠坐在沙发上提溜着窝瓜蝈蝈篓逗里面的蝈蝈,喂它吃西瓜皮。
猫儿坐在他旁边抱着半个西瓜,自己挖一口,喂柳侠一口:“咱哩西瓜就剩一个了,前儿马鹏程跟楚昊来耍,我想跟他打个赌再赢几个,谁知他学精了,不跟我赌。”
柳茂在旁边笑着说:“人家又不傻,同一个事,还能吃两回亏呀?”
猫儿说:“他不傻,可是他下三儿呀,我赌注下哩不一样,上一回是谁输了,都给对方买十个大西瓜,这回是如果我输,我管他吃半个月卤肉烧饼夹,他输,他给咱买三十个大西瓜,他要是赢了他占大便宜,卤肉多贵呀!”
柳侠在猫儿脑袋上来了一下:“孬货,你咋恁贪心咧?三十个呀。西瓜大点儿哩一个十来斤,三十个三四百斤,现在西瓜才下来,一斤两毛多,三四百斤得八十多块,马鹏程一个月零花钱就三十,上回一下就叫你坑了二十多,钱不够还跟楚昊借了十五,他哪儿还敢再跟你赌?”
上星期,柳侠一坐上马千里的车,马千里先说的就是马鹏程打赌输掉零花钱的事。
那小子馋的要死,每天中午都得想办法跑到校外给自己买个零嘴吃,一下子手无分文,跟世界末日了似的,跟苏丽蓉要,苏丽蓉不给,他就给他爷爷打电话。
马老爷子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先逮着马千里骂了一顿,说他刻薄了自己孙子,马千里当时还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知道呢。
最后,马千里对柳侠说:“等以后这群小子都上班进了社会,我坚决不让我们家那傻小子跟你家柳岸来往,要不我们家傻小子肯定连自个儿工资都保不住,得啃我一辈子。
我们家马鹏程太老实没心眼儿,你家柳岸太狡猾太奸诈。”
柳侠不服:“您这是倒打一耙,我家柳岸是最厚道老实的,是你家马鹏程忒贪心,他拿个老师都做不出来的题跟我们柳岸打赌,想赢我们柳岸十个西瓜,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这能怨谁?
再说了,你家马鹏程一点亏都没吃好吗?他跟楚昊俩人每次进我们家,都跟鬼子进村了似的,挖地三尺,不把我们家好吃的吃光就不走。
他买西瓜花了二十多,逮着我们家卤肉烧饼夹吃得差点没撑过去,临走还打着孝顺的旗号又给嫂子夹了两个,楚昊也趁机给宁大姐来了俩,俩人使劲要肉,四个烧饼夹了我看得有三斤多肉,烧饼都给撑开了。卤肉现在一斤七块,您算算,到底谁吃亏?”
马千里说:“账不是这么算的,孩子们好歹叫你声叔叔,去你们家玩儿,你管顿饭不是该的吗?管饭的时候总不能定量吧?既然不定量,那我们马鹏程能吃,你总不能不让我们吃饱吧?”
柳侠和马千里同行六天,在回来的路上两个人还在打嘴仗,到底也没能就是柳岸太狡猾奸诈还是马鹏程太贪心馋嘴的问题争出个结果。
柳茂看着猫儿呵呵笑:“你是想靠跟马鹏程打赌管你吃一个夏天西瓜咧?”
猫儿十分遗憾地耸耸肩:“本来是这打算,现在,他不上钩儿。”
柳侠发现,猫儿这次回来,和柳茂相处的时候比在京都时更自然了,除了没有称呼,他和柳茂说话时跟普通的父子几乎没有两样,他们甚至还会说些很亲热的话题。
猫儿回来参加考试是肯定的,所以,虽然他们回来那天的情况有点仓促,但实际上他们提前已经做了很多准备,给家里人带的东西很多提前都已经买好了。
猫儿和柳凌一起去警官大学的时候,曾经顺路进商场给家里人买了衣服,给柳茂买的,是完整的两身。
其中一身是猫儿给搭配的,灰白色的裤子,浅绿色的翻领t恤。
柳茂觉得这身衣服有点艳丽,不好意思穿,柳侠回来之前的两天,他穿的是另一身,灰色的裤子,深蓝色带横纹的t恤。
柳侠回来,猫儿觉得有了帮腔的,又把那件浅绿t恤拿出来,把柳茂推到大卧室的梳妆台跟前,非要让他穿。
柳茂穿上后,脸都红了,硬胳膊硬腿地对柳侠说:“你看幺儿,这,这就是年轻孩儿哩衣裳,要不,您三哥那样看着年轻哩穿上也中,我……”
柳侠伸手给他拉着领子:“你穿上正好,孩儿可有眼光,他知你最适合穿啥,是不是大嫂?”
秀梅和柳魁、柳川都站在门口看,秀梅说:“可不是嘛,茂,你穿上这一身,看着就像自己这个年龄哩人了,以前成天穿着灰不拉几哩工作服,跟个老头儿样,有时候感觉着比俺叔还老咧,你说是不是柳魁?”
柳魁说:“就是。茂,孩儿费心费力给你挑哩,就是挑哩不好,咱也得高高兴兴穿着,何况这还这么合适,这么好看咧,穿着吧。”
柳川说:“二哥你别再故意跟我显摆了哦,你再显摆我可真要了,幺儿他们回来,我一看见这件衣裳就可待见,哎呀不中,我也得去试试我那件新哩。”
他们给柳川挑的上衣,都是浅色,一件白色圆领t恤,一件浅粉色短袖衬衫
浅粉色的衬衫,柳川也有点不好意思穿,不过今儿柳茂一穿浅绿的,他也想试试,结果可想而知。
第二天早上柳川穿着粉色衬衣准备去上班,晓慧在他旁边调侃:“啧啧,大帅哥嘿,不是跟我说坚决不穿打死都不穿吗?这怎么三天儿都没就自己给趋了?”
柳川笑:“不是想了想,怕这张老脸配不上年轻漂亮哩孩儿他妈嘛,所以决定还是打扮打扮,装装嫩。”
晓慧噼里啪啦在柳川背上来了好几巴掌:“你故意笑话我现在黄脸婆是不是?嫌弃我现在水桶腰是不是?”
晓慧生完孩子后,原来一尺九的腰就再也回不来了,现在她无论怎么减肥锻炼,腰都在二尺二上下不来。
柳川大笑着往外跑:“我哪敢?我敢嫌弃你,那俩小兔崽子不得不认我这个爹?”
晓慧笑起来:“你知就中,哼,俩孬货说了,我就是胖成个皮球,你也得待见我,你要敢不待见,他俩就给你打哩待见。”
柳川笑着跨上自行车:“对嘛,你就是现马上胖成个花皮瓜,我也可待见。”
柳茂对笑着观战的柳魁和秀梅说:“川儿穿这颜色可称唦。”
柳魁说:“嗯,川儿身材板正,穿啥都好看。”
猫儿提着书包和柳侠已经走到阳台上了,又回过头说:“其实,俺伯也是穿啥都好看,他就是习惯了穿工作服,自己不知,是不是大伯?”他说完对着柳茂嘿嘿笑了一下,拉着柳侠跳下阳台就跑了。
柳侠送猫儿和晓慧回来,发现只有柳魁和秀梅在餐厅择菜,看不到柳茂。
他正想开口问,秀梅冲他摆摆手,指了指北面的卧室,压着嗓子说:“孩儿那一喊,他老难受,叫他自个儿搁屋儿呆一会儿吧。”
柳侠点点头:“知了。”说着就打算坐下和他们一起择菜。
柳魁拉住了他:“孩儿,你成天跟孩儿搁一堆咧,你去跟您二哥说说话,你知说啥吧?”
柳侠想了一下:“嗯,知。”
柳侠推门进屋,看到柳茂直直地坐在床边,看着对面的墙,眼神发直,眼睛明显是哭过。
看到柳侠进来,柳茂手足无措地站了起来:“孩儿,你回来了?”
柳侠把他按回原处,自己在他身边坐下:“二哥,孩儿将可高兴,他一直都想喊你咧,就是一见你就喊不出来了。”
柳茂的眼睛一下就又红了:“我,我就不称,不称叫他喊,我,我连一天都没对他好过。”
柳侠说:“哪儿是呀二哥?以前俺叔给我哩压岁钱,不都是你给俺叔咧嘛,那钱最后我不都是给孩儿买东西了嘛,孩儿他都知。”
柳茂摇摇头:“不是那事儿,不是钱哩事儿,我就说不给,俺大伯俺娘您也会给他养哩可好,该我哩,我都没替他做过。”
柳侠揽着柳茂的肩膀:“二哥,孩儿他从来埋怨过你,他说他知,二嫂是因为他才没哩,你跟二嫂老好,看见他你就会想起二嫂,就会难受。
他跟我说,他觉得有你这样哩爹还可高兴咧!
你也知,孩儿他其实可犟,他要不是真哩心里对你好了,他会到处跑着给你买衣裳?他买之前想了可长时间,说要给你买点能叫你显年轻哩衣裳,不叫别人给你当成老头儿。”
柳茂说:“他这么懂事,我却一直对他,对他……”
柳侠说:“你对他咋了?你给你挣哩所有钱都给他攒着,也没跟别哩爹娘样觉得你生他了就对他有大恩大德,要求他这要求他那,你只是开始因为二嫂一下没了,觉得没法接受,疏忽他了几年,又没虐待过他,这咋了?”
柳茂看着柳侠,不知道该说什么。
柳侠说:“二哥,孩儿现在这么好,你得高兴起来,你今儿这样,要是叫孩儿知,他肯定会难受。”
柳茂深深地叹了口气,好长时间才说:“他能长成这样,都是因为你孩儿,还有俺大伯、俺娘,咱大哥大嫂三哥三嫂,要是没您,他遇见我这种爹,不知会活成啥样咧。”
柳侠笑着站起来:“其实你这爹比可多爹都好,有些爹天天跟孩儿们搁一堆,还不如干脆不管他们好咧。
好了二哥,不管咋说,咱孩儿现在长大了,还长哩可好,这就妥了。二哥,走,我想去看看泽河路上那两套房,你跟我一起去呗。”
接下来的几天,趁着猫儿上学的时间,柳侠去看了那个现在被叫做“鑫源小区”的房子,在王君禹的诊所里见了几个想租另外两间门脸房的人,跟着楚凤河去胡永顺新开发的小区看了看,还和楚凤河、楚小河一起吃了顿饭,吃饭的时候正好碰到郑建平,结果本来是楚凤河情况,最后是郑建平结的账。
那两间房最终也没有租。
因为最高的一家,房租只肯出到八十,这家是打算用来开个小饭店的,打算做其他生意的几家只肯出五十或六十。
一个月几十块钱,房子还可能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柳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柳侠有点担心楚凤河。
楚凤河现在全面负责火车站的那个小区,忙的脚不沾地带焦头烂额。
脚不沾地是因为啥事都需要他亲自去跑、去干,焦头烂额是因为他手里没钱,他得一边去赊购原材料,一边得应付那些恨不得去把他家给拆了抵账的原材料供应商,同时,他还要负责胡永顺第三个项目的民间集资。
柳侠劝楚凤河提醒胡永顺一下,不要把摊子铺得太大,他觉得胡永顺有点好高骛远了。
县医院和几个局委机关的新址动工后,到鑫源小区问房子的人立马多了起来,胡永顺迅速把房子提价,结果,掏钱买房的人还是没几个,他还是回笼不了资金。
火车站这个小区正是投入的阶段,银行的贷款却都被胡永顺用到了一块新的地皮竞争上,并且,他学着其他地方,采用民间集资的方式为下一个项目争取前期资金。
柳侠一直觉得民间集资这种事不靠谱,要支付那么高的利息,你得获得多高的利润啊,荣泽的房子有那么高的利润吗?
可楚凤河说,荣泽现在很多企业都在搞民间集资,他算了一下,只要他们的房子能按预期竣工销售,应该没问题。
柳侠不懂房地产,而且他觉得楚凤河脑子很管用,账目上应该能算得清,所以也就没再多说。
一天上午,柳侠送猫儿回来,在大门外被张援朝拦住了。
张援朝没说什么具体的事,先问了猫儿的身体情况,然后就是问柳侠出去后怎么样,他听人说柳侠签了栖浪水库的项目,问是不是真的。
柳侠说自己现在还行,京都那边有两个不大不小的工程正干着,栖浪水库确实是签了个小工程,大概国庆节前后会开工。
张援朝恭喜了柳侠,然后又问了几句卜鸣和万建业、高秋峰的情况,这都是曾经和他一起组队干过活的,柳侠跟他说了后,他就离开了。
柳侠在心里暗暗翻了几个筋斗蹦了几个高儿,脸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他不会把自己的处境吹得天花乱坠,并且他觉得自己也确实就是过得一般般。
他不敢保证后面会不间断地有工程,也不能保证所有出来跟着他干的人每个月都拿得比在三大队时候多,虽然,三大队现在的平均奖金已经比他在的时候低了很多。
但晚上,他跟猫儿说这事的时候,却一点都没有掩饰心中的得意:“张师傅可是老人了,搁工人里头,他拿的奖金也就是比郑大哥高大哥他们稍微少一点,他都愿意跟着我干,哼哼,说明您小叔我人品能力都不赖,对吧乖猫?”
猫儿比柳侠还兴奋:“那,栖浪水库这边到时候就不怕了唦。”猫儿翻了个身,把腿蹬在墙上:“其实,我心里一直可担心,我总觉得,栖浪水库哩活儿,还得您队里哩人干才放心,京都那边那些都是野干家,这么重要哩工程,咱不能用没责任心责任感哩人。”
柳侠一把把猫儿翻到自己身上,使劲揉吧着:“哈哈,乖猫,你真是我哩贴心小棉袄啊,我也是这样想哩。”
猫儿嘎嘎笑着挣扎着:“所以咧,咱得烧包点,吆喝哩叫您队里哩人都知你中标了,所以咧,我爱虚荣好显摆也不是没一点好处唦。”
俩人闹腾够了,柳侠做地上看书,猫儿坐在写字台前开始复习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