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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侠在柳凌面前,或者说在家里人面前几乎是不存一点心事的,他想到就说出来:“五哥,你是不是还有啥事想跟我说?”
柳凌做出端详柳侠的样子看了他两三秒:“嗯,我就是想说,孩儿,你真能干。”
柳侠难得的有点不好意思:“五哥,我哩测绘队还没建起来,还不知能挣住钱不能咧,你就夸我,嘿嘿。”
柳凌说:“开头肯定会难一点,不过最终你肯定能干好孩儿。”
柳侠夸张地呼出一口气,轻盈地跳了几下:“嗯,肯定,我肯定能挣住大钱,当上老财主,比刘文彩、黄世仁还有钱哩老财主。”
柳凌笑起来:“嗯,再娶个地主婆,雇个穆仁智,买俩喜儿捶着背捏着脚,那你哩人生就圆满了。”
柳侠哈哈大笑着跑进了屋子:“穆仁智,快去给我买俩喜儿。”
猫儿对着电脑正入神,听到柳侠的话就回了一句:“今儿我老忙,明儿去给你买仨。”
柳凌进屋,笑吟吟地坐在那个舒适的暗红格子单人沙发上开始看书。
柳侠拉个椅子坐在猫儿身边,看到电脑上那一行行天书,他吓了一跳:“你咋又弄这咧孩儿?不是叫你玩游戏咧吗?”
猫儿眼睛专注地盯着电脑:“我这就是玩游戏咧呀小叔,我玩哩是另外一种游戏,小叔你等我一会儿,我给这一点弄完再跟你耍。”
柳侠不放心地拍拍猫儿的脑袋:“乖,小叔同意你玩电脑,是想叫你看书使慌了换换脑子,你要是弄这孩儿,还不胜看书咧。”
猫儿依然盯着电脑:“我这就是换脑子咧呀,拿个弹弓去打小虫儿是耍,弄个树枝做弹弓也是耍,我这就是做弹弓咧小叔。”
柳侠看他那么认真,想了一下,反正也就是一个小时时间,猫儿喜欢就叫他玩吧。
他拿了本自己的书过来,坐在柳凌身边的沙发上,也看了起来,书房里只剩下猫儿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声音。
柳凌这会儿的心却并没有完全在书上,他刚才其实真的还有话想对柳侠说。
王德邻最开始因为凑巧为他们提供方便的时候,柳凌没有多想,世上就有这样的人,善良,热心,大方,大度,柳凌就见过不少,比如他原来的副班长文永生,柳凌想,以后大家就是邻居了,他们总有机会回报王德邻的好意的。
可当这种凑巧越来越多,柳凌开始不安,他的小弟弟是个值得所有人喜欢的人,是最好的儿子、弟弟、叔叔,甚至同事、朋友,这样的幺儿比自己好一百倍。
这是柳凌对柳侠的看法。
可那么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陈震北,喜欢上了远不如幺儿优秀可爱的自己。
那么幺儿呢?
除了陈震北,柳凌没有见过其他喜欢同性的男人,他没有这方面的直觉,他只是觉得王德邻对幺儿太好了,以王德邻那一看就是有点背景的身份,他对刚刚结识的外地人柳侠所表现出的热情,超出了正常邻居甚至是朋友的界限。
所以,柳凌原来有点怀疑王德邻可能对柳侠有其他想法,不过这个怀疑并不严重。
因为如果不是因为陈震北的缘故,柳凌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喜欢同性这回事,所以他觉得这种人肯定非常非常少,不大可能自己身边就又出现这么一个,还把眼睛瞄上了自己的弟弟。
并且柳凌知道,王德邻已经结婚了,好像婚姻还很幸福,所以柳凌把自己的疑惑看做是因为他自身的经历而造成的杯弓蛇影心理。
尤其是最近柳侠两次回中原,柳凌暗暗观察过王德邻的反应后,彻底放下了心中的疑惑,因为王德邻在这期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过感情上的焦虑和期待。
柳凌经历过剜心蚀骨的思念,他更见过陈震北因为急于想见他而不顾一切的疯狂举动,对于恋爱(哪怕是单恋)这种激烈的感情而言,王德邻对柳侠生活上的关注太少也太平淡自然。
但今天,当王德邻在那么忙碌的情况下专程赶到来到他们家,在他刚刚知道柳侠成立了自己的测绘队,在承包测绘工程这样专业的事情上,那样主动地说出自己有人脉,可以帮助柳侠接到工程,让柳凌心里的弦又绷起来了。
柳凌现在的怀疑有点矛盾,他在想,如果王德邻不是对柳侠抱有那种隐晦不能示人的感情,那就是他有其他打算,比如,钓鱼诈骗。
柳凌好几年前就听说过,京都有一种高端骗子,专门去骗那些眼高手低、好高骛远、志大才疏、急于在京都干出一番事业却又投告无门的外地人,他们利用自己对京都各种消息的灵便和对各种部门的了解,先描绘出一些根本就不存在的项目和工程(或者项目和工程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却和他们没有一分钱的关系),勾起外地人的兴趣,然后制造出他们可以接触到项目方负责人的假象,骗取外地人的信任,然后他们就会以疏通关系或前期投资等各种理由,骗取钱财。
柳凌现在怀疑王德邻就是这种人,他甚至怀疑王德邻经常更换的高档车和他现在这样大手大脚买房子扩建房子的钱都是这样骗来的。
至于王德邻那看上去很有背景的行为方式,那什么都不能代表。
京都从来就不缺这样的人,他们模仿起*甚至是高干本身,比真正的高干还有派头还像那么回事呢。
柳凌本来是想提醒柳侠在王德邻跟前多留个心眼的,但他看到柳侠好像终于盼到了光明似的兴奋,想到他电话里说起自己可能揽不到工程连挂靠费可能都挣不够时的惶惶无助,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王德邻可能喜欢柳侠这种话,柳凌不知道该怎么说,别说柳侠根本不知道有同性恋这回事,就算是知道,就凭柳侠那粗如石磙的神经,暗示对他也是完全不可能有用的。
明说?怎么可能?如果不到逼不得已,柳凌一辈子都不想让柳侠知道同性恋这个词语,而目前他自己对王德邻的怀疑都不太确定,说出来让柳侠怎么办?
说起来话长,想起来却只是几个转念之间,柳凌在柳侠问他话的几秒钟里,飞快地做出决定:什么都不说,让柳侠轻松愉快地过他的日子。
如果王德邻真有那种感情,柳凌会去找他谈,让他离柳侠远点。
至于钓鱼诈骗。
柳侠的测绘队八字还没一撇,王德邻有多少阴谋,在柳侠没有真正动起来之前,都没有意义。
而且柳凌很了解柳侠,柳侠只是猛然间失去了稳定的工作和收入,再加上那相当于欠下了十万元必须限期归还的债务的挂靠费,暂时慌了神,等他慢慢回过神,哪怕王德邻真的有能力帮他拉到工程,柳侠也不会完全依赖王德邻。
柳侠心里对两眼一抹黑地去找项目这种事再恐惧,他也会忍着颤抖,勇敢地迈出自己的脚。
万一柳侠一时不察上了王德邻的套,还有他呢,他虽然在京都没什么根基,但当王德邻描绘出一个大饼的时候,他找人帮忙核查一下那个大饼的真实性还是办得到的,总之,有他在,他不会让人骗走幺儿一分钱。
柳凌转过头,看到柳侠正咬着钢笔对着书发愣,他揉了柳侠脑袋一下:“不好好看书,想啥咧孩儿?”
柳侠的脸揪成了蔫茄子:“想加盖哩卫生间。”
传呼机“嘀嘀嘀”响了起来,猫儿“啊”地惨叫了一声:“小叔,小叔我再耍五分钟,不,三分钟中不中?”
柳侠轻飘飘地反问:“你说咧?”
猫儿噼里啪啦紧敲了几下键盘,跳起来几步窜到柳侠跟前,和他挤着坐在沙发上:“你说不中就不中,小叔五叔,您俩搁这儿说啥咧?”
柳凌说:“说咋把你咧猫窝儿弄咧更舒坦点。”
猫儿嘿嘿傻乐:“还有你哩马圈,俺小叔说不能光一头盖,那老不好看,我说叫他给东头那个盖大点,给你挖个洗马池。”
柳侠在想到加个卫生间的时候,脑子里马上出现的就是上屋两头有两间耳房,传统的四合院很多都是那种带耳房的结构,小小的耳房,别有一番情趣。
可等仔细一想,柳侠觉得这事大了,如果仅仅是加盖两间房子还简单,可是那两间房子是要做卫生间的,引水管,挖下水道,加暖气,听着很简单的三件事,比盖两间房子还麻烦。
不过既然起了念头,再麻烦柳侠也要干下去,他第二天吃过早饭就给窑厂厂长打电话,打算过去交定金,结果那厂长说,用不着,他送货上门,柳侠到时候一块砖给他加二分钱就可以了,他干窑厂多少年了,如果他不答应,还没人敢赖过他的钱呢。
柳侠欣然同意,马上去找王德邻家那个施工队的负责人,把自己的加盖卫生间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问他,有没有认识的、干活地道的人,帮忙联系一下。
已经是九月下旬了,柳侠想尽可能早的动工,不能等王德邻家这几个人,王德邻家的活儿多着呢。
那负责人说没问题,他打个电话,下午就让人来亲自跟柳侠谈。
午饭后,没等到建筑公司的人,曾广同来了,还跟着程新庭和吴以恒。吴以恒手里提着个挺大的箱子。
曾广同早上去学校,和国家博物院大型浮雕项目组的人员开会初步讨论确定了一下作品的基调,然后,他不想在学校也不想回家,胖虫儿不在家,怀琛还没回来,冬燕去店里了,家里冷冷清清。如果不冷清,肯定是朋友知道他回来了去找,他现在没时间搞应酬,所以他决定来老杨树,几个月没来,还挺想这里的。
吴以恒和程新庭听说他来柳侠家,非要跟着来,曾广同听说他们和柳凌、柳侠有过约定,就答应了,只是交待他们,不要跟别人说这个地方。
曾广同名气大,画值钱,朋友多,找他求画的多,同行想找他搭上关系蹭点名气的也挺多,这让他的业余时间不得安宁,近几年,又加上一些想拉他参加活动提升一下活动规格的人,他觉得自己家快要成临街旺铺了。
这次他出去两三个月,那些人如果知道他回来了,十有*会有人找到家里,如果知道他在这里,追过来也不是不可能,他可不想把人招到柳侠这里来。
柳侠知道曾广同来这里有躲清静的意思,也知道他参与的项目时间上要求挺紧,就把西厢房打开,让曾广同用。
程新庭和吴以恒把各种绘画工具给曾广同准备好,就跑出去挨着参观柳侠的家,他们即便已经听说过柳家很宽敞漂亮,现在还是觉得很惊讶。
猫儿午睡起来,看到家里多了这么多人,也没觉得多意外,他跟曾广同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后院看书复习去了。
柳侠等建筑队的时候,给柳魁打了个电话,把自己停薪留职和组队挂靠的事都给他说了,柳魁惊吓的好半天没说出话,冷静下来后,第一次真真正正跟柳侠生气发了回脾气:“你都没工作了,孩儿还有着病,你还往家给我撇钱?你觉得大哥就恁窝囊恁不孝顺,自己做着生意,还得叫您搁外头欠着债往家里拿钱养活咱伯咱妈?”
柳侠磕头捣豆地给大哥陪了半天不是,发誓自己没那么想,他就是看家里那么多老人和孩子,觉得应该多放些钱才踏实。
柳魁再生气也舍不得对柳侠不依不饶,他交待了几句,让柳侠生活上不要亏了自己,就问他打电话什么事。
柳魁知道,柳侠如果不是没办法,绝对不会主动跟他说停薪留职的事,现在肯定是有别的事在中间卡着,不把停薪留职的事给坦白了,那事没法办,而那件事,可能柳侠需要自己帮他办,或者,帮他拿主意。
柳侠这回老实了,一点瞎话不敢编了:“俺队效益恁好,没人愿意给我出来单干,现在就一个快退休哩老工程师卜工,俺新队长不待见他,光挤兑他,他愿意跟我一起干。
大哥,一个测绘队,要想运作起来,最起码也得六七个人,技术上,如果工程不老大,我跟卜工俺俩就够了,我现在缺工人,跟俺四哥那样,脑子好使、踏实勤快又有眼色哩工人,我搁京都人生地不熟哩,这儿哩人要工资也老高,我想叫你帮我搁家找俩人。”
柳魁说:“孩儿,找人这事不能急,大哥得好好想想,要不以后会叫你为难。”
柳侠放下电话,去后院的时候看到猫儿,跑回去又给柳魁打电话:“大哥,我不搁家找人了,我不想叫咱那儿哩人看见猫儿,我不想叫京都这儿有一个人知道猫儿搁家哩事,议论孩儿,哪怕是善意哩议论也不中。”
柳魁说:“没事,大哥要是替你找,肯定得找可靠谱儿哩人,再一个,京都哩家是你自己哩孩儿,你不想叫他们见猫儿,不叫他们去不就妥了?”
柳侠嗫嚅着说:“我觉得,要是老家哩人来了,我连咱家都不叫来,人家该说我白眼狼了。”
柳魁说:“不是那回事孩儿,你忘了那年那些人因为关强跟永宾哩事,说咱猫儿闲话、怕去咱家沾了猫儿,咱伯咋说哩?
家是咱自己哩,谁嫌弃他别来,他来了咱家,没有咱躲着他们哩道理。
你这也一样,家是你哩,你是给他们钱雇他们干活哩,只要你该给哩钱不少给,平常不克扣歪待他们,他们再说啥孬话你不用听,觉得你那儿房子多,就该叫他们住家里哩人,那是糊涂蛋,这种人咱不使,使了早晚也得闹成嫌隙。”
柳侠放下了心。
四点多,建筑公司的人来了,曾广同正好出来透气,他把两张草图递给柳侠和建筑公司的人,那是他画的添加了耳房后的上屋的效果图。
柳侠看了一眼,觉得比现在的上屋还漂亮,他原本还有点担心添上两个耳房不协调呢。
曾广同设计的耳房,和上屋原来的外形风格统一,从原来的走廊下直接接出来,这样盖的好处是不用为了能让墙体衔接严密,在原来的山墙上打出很深的凹槽,只要浅浅的打一点,不让衔接处漏风就可以了,如果技术够好够精细,甚至可以不用打槽。
猫儿说了他不想让卫生间按排气扇,他觉得和卧室连在一起的屋子有个排气扇那样模样丑噪音大的家伙的存在,很煞风景,把卧室温暖的氛围给破坏了。
所以,曾广同给设计的还是烟囱,漂亮的跟风景画一样。
建筑公司的人带着工具,精确测量过现在上屋的高度和宽度,柳侠按照曾广同效果图的比例,三下五除二就把耳房的尺寸给算好了。
有王德邻的例子现成放着,不用讨价还价,柳侠这边的价格很快就谈好了。
工程队当时就开始动手规划下水系统,曾广同回房间设计耳房的细节。
柳侠担心的水管、下水道、暖气,在专业建筑公司眼里都不是个事儿。
柳侠跟猫儿嘚瑟了一下,保证让他在用上暖气的同时在卧室屋洗澡。
跟猫儿嘚瑟完了,他打算去跟柳凌再嘚瑟一下,跑进书房,电话正好响。
柳侠刚把电话放在耳边,里面就传出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七儿,我到京都了,你准备接风宴吧。”
柳侠诅咒着毛建勇个关键时刻掉链子的奸商,把电话扣上,他准备拿起来接着给柳凌打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居然是望宁街上那个公用电话,柳侠赶紧接起来:“大哥。”
“幺儿,是我,您四哥,咱大哥去那边帮何大哥抬东西了,他叫我过来给你打电话。”
柳侠问:“啥事四哥?我将才跟咱大哥打了电话。”
柳钰说:“我知孩儿,咱大哥跟我说了,不过现在那事还没影儿咧,咱先不说,我跟你说一下您六哥哩事,将俺收着小海哩信了。”
柳侠有点不安:“俺六哥信里说啥了?他没事吧?”
“没没孩儿,您六哥跟六嫂都可好,他搁信里说,他老想咱家哩人,想叫俺大伯跟俺娘还有几个孩儿,他想叫他们去德国看看他。
他说您队里楚远准备带着孩儿去德国,叫俺大伯他们跟他一起去,咱大哥有点动心,想叫俺大伯跟俺娘去外国看看,不过他有点拿不定主意,觉得坐飞机老危险,叫我问问你跟小凌哩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