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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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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侠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柳若虹大小姐,而且见面仪式还比较特别:柳侠和猫儿快走到柳长春家坡口时,忽然听到了从自己家传出小孩子的哭声,那哭声,音调高亢,音域宽广,十分具有穿透力。

    柳侠十分佩服地对猫儿说:“喔,这简直是世界级女高音的水平啊!咱们家在出了你六叔这个自封的世界级著名大画家后,难道还要再出个世界著名的花腔女高音?”

    哭声伴着他们一直走到家,两个人掀开帘子,看到柳魁正抱着一个白胖粉嫩、头顶扎着个小鬏鬏、哭得肝肠寸断的小丫头晃悠,小丫头在他们进屋的瞬间,忽然带着满脸的泪花子对他们眉开眼笑,还伸出小手要柳侠抱。

    柳侠惊奇又欣喜,他一直以为天底下喜欢他的小孩子只有猫儿一个(马鹏程、楚昊那两个吃货不能算数),没想到,被猫儿称为闹人精的柳若虹居然这么给他面子。

    不过,柳侠的惊喜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来,小胖妞已经发现自己看错了人,她迷茫地看了一下柳魁,随即便以更加高亢的声音又大哭起来。

    小丫头哭得这么凄惨的原因非常简单:天黑了,爸爸去上厕所了。

    所以半分钟后,当柳钰大叫着“宝贝别哭了,爸爸回来了”冲进屋子时,柳侠又重温了一下刚刚才发生过的那一幕:一眨眼的时间,小丫头从哭得惊天动地,到咯咯欢笑着伸出小手让爸爸抱。

    柳侠算是明白了为什么猫儿会说,小丫头闹人闹得要死,全家人却都还是把她视为掌上明珠了,就连柳雲和柳雷,也是嘴里嫌弃着小丫头,却还是忍不住老去逗着她玩,连柳侠看到小丫头带着满脸泪花子欢笑的模样,都喜欢得想抱过来逗逗她呢。

    柳侠回来了,全家人几乎是以欢迎凯旋的英雄的心情来迎接他的。

    两个人都累坏了,尤其是猫儿,因为坐公共汽车太冷,柳侠给他小棉袄外面又罩了个羽绒服,猫儿没爬上上窑坡就已经满身大汗,回到家时,不但里面的秋衣湿透,还把贴身的小棉袄都沾湿了。

    两个人被宝贝似的安置到堂屋的炕上坐着,柳莘和柳雲、柳雷跑到柳侠他们的窑洞里给猫儿拿来了干净的秋衣秋裤和棉袄,还在腾笼上给烤的热乎乎的,让猫儿换上。

    孙嫦娥和秀梅、玉芳急急忙忙烧火做饭。

    今天牛坨的二儿子春义结婚,柳家一家人都被请去帮忙了。

    柳长青做大执事,柳魁当亲家。

    秀梅、玉芳因为和新娘子属相正合,所以搀扶新娘子进门,同时接待娘家那边的女宾客。

    孙嫦娥下午带着孩子们全部过去压床。

    柳钰和柳淼因为跟牛家老大春发的关系好,今天也没去上班,特意过去帮忙,柳钰做了负责借桌椅板凳的执事。

    柳侠和猫儿回来前半个多小时,一家人才从牛坨家回来,所以今天下午家里没做饭。

    柳长青捏了捏柳侠的脸颊:“不光黑了,还瘦了孩儿。”

    柳侠笑嘻嘻地摸着脸:“没啊伯,俺成天都吃哩可好,顿顿都有肉,我觉得我还胖了咧。”

    柳魁对着柳侠那张被晒成棕色的脸好一通端详好一通笑:“孩儿,你这当工人哩,咋晒哩比俺这搁家种地哩老农民脸色还粗糙咧?”

    柳侠得意地说:“这就对了,这是现在最时髦哩呀,现在外国那些有钱人都专门去海滩上啥都不穿叫晒咧,晒不成这颜色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有钱人。”

    柳雲和柳雷高兴地蹦:“哈哈,奶奶,你成天说俺俩晒咧跟驴粪蛋儿样,这下你知道了吧?俺这样,证明俺俩是大富翁。”

    小莘摸摸自己也是黑红的脸蛋,说:“您俩是小富翁,我才是大富翁咧!”

    柳钰看到柳侠后,高兴地说了声“哎呀孩儿,你可回来了,俺都快想死你了”,就抱着宝贝闺女柳若虹跑到院子里,对着柳福来家大叫:“柳淼,俺幺儿回来了,我老想俺幺儿,明儿先不去厂里了,再搁家一天,厂里明儿就交给你跟建宾了哦。”

    那边柳淼一应声,柳钰就高兴地跑回屋子,喜滋滋地对柳侠说:“我跟柳淼说哩一天,后儿我也不去,柳淼跟建宾看我不去,自己就会想办法安排活儿,嘿嘿,我哄他俩一下。”

    柳钰那神情,如果柳侠不了解情况,肯定会以为厂子是别人的,柳钰只是个打工的,现在是因为能骗过老板偷会儿懒而在窃喜呢!

    事实是,柳钰的厂子现在又增加了几台机器,原来做仓库的那一个车间不够用了,柳钰又租了和供销社挨着的原来国营食堂的仓库,他和柳魁商量后,让柳淼和建宾各管了一个地方。

    柳淼、建宾两个人和柳钰的关系非常好,也都是明白事理的人,柳钰不在厂子里的时候,两个人会商量着处理厂子里的事,从没出过纰漏,所以柳钰如果有事不能守在厂子里,只要这两个人有一个在,柳钰就很放心。

    柳长春温和地接受了柳侠孩子似撒娇的拥抱后,就和柳长青一起,笑呵呵地坐在炕上看着柳侠和猫儿、柳魁以及几个孩子以他们特有的方式表达亲热和喜悦。

    柳雲和柳雷很懂事地帮猫儿穿好了秋衣和棉袄,在猫儿换裤头的时候开始跟他闹。

    两个人还记着猫儿不爱穿裤头睡的事,拽着裤头就是不让猫儿穿,柳魁、秀梅、柳侠、柳钰和小莘也跟着起哄,猫儿经过好一番搏斗才穿上裤头。

    猫儿换好了衣服坐被窝儿里,柳雲和柳雷也带着小萱跟着他坐进去,小萱还很颇有天分地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地方,他爬过去,端端正正地坐在猫儿的怀里,然后对着柳若虹摇晃着小脑袋嘚瑟:“哥哥,这儿,暖和,你,不能坐。”

    小家伙嘴是真笨,到现在说话也不清楚,柳侠刚进屋把他抱起来让他喊小叔的时候,他喊的居然还是“小徐”,喊爷爷还是“牙牙”,哥哥是“嘎嘎”。

    柳侠觉得猫儿今儿太累了,就在猫儿后面又放了个被子让他靠着,把小萱抱过来让他坐自己怀里。

    柳雷马上跟着也爬过来坐在柳侠身边。

    猫儿真累了,也不推让,靠在被子半躺着,看着柳侠和大哥、和几个孩子嬉闹。

    柳侠想抱抱这会儿看上去贼乖贼可爱的柳若虹,可他一伸手,小丫头马上转身抱着爸爸的脖子,给了柳侠一个小脊背。

    柳侠笑着硬把她抱过来,小丫头也不哭,好奇地看着柳侠,伸手在柳侠的脸上抠抠挠挠,嘴里咿咿呀呀的,十分乖巧。

    柳侠正笑得开心,想表扬她乖的时候,小丫头的两个小手指忽然用力,捏着柳侠脸颊上的一点点肉使劲掐。

    柳侠疼得龇牙咧嘴,柳若虹高兴得咯咯笑。

    柳钰赶紧把小丫头抱过去,柳侠躺倒在猫儿的身边揉着脸叫:“喔,疼死我了,柳若虹,你才半岁就学会九阴白骨爪了?谁教你哩?”

    柳若虹在爸爸胳膊上颠着小屁股高兴:“啊啊,咿呀呀。”

    猫儿扳着柳侠的脸看,脸太黑,看不出什么,猫儿“呼呼”地给柳侠吹了几下,对着柳若虹龇牙:“柳若虹,你要再大一点还敢掐小叔,看我咋打你。”

    小莘说:“柳岸哥,厉害妮儿她才不怕咧,她谁都敢掐,大爷爷哩脸她照样掐,哥哥你别说打她了,就是哭丧着脸看她,她都敢哭得叫你没法过,厉害妮儿,是不是?”小莘转向柳若虹问。

    柳若虹对着小莘笑,白白胖胖的小丫头笑起来特可爱特招人疼。

    坐在柳长春身边给小萱磕瓜子的萌萌说:“其实,虹虹现在可乖,黄昏都不闹人了,就半夜尿一泡,一觉就睡到天亮了。”

    柳雲和柳雷同时做了个痛苦的表情:“啥?厉害妮儿乖?厉害妮儿要是算乖,全世界就没气人孩儿了,俺小萱才是最乖哩好孩儿咧。”

    孙嫦娥搅着面糊说:“小萱现在是看着不吭不哈,跟可老实样,其实早叫您俩小鳖儿也给教成个小孬孙了。”

    柳雲满不在乎地捏了几个瓜子仁喂给小萱:“小孬孙就小孬孙,反正俺可待见。”

    柳侠当时还有点不相信看上去和以前一样乖的小萱会变多孬,可没一会儿,他就领教了。

    柳侠和猫儿回来的时候买了十斤垛子肉。

    因为垛子肉只有在自然寒冷的条件下才能保存,孩子们从三月份天气变暖开始,到现在已经大半年都没吃过了,孙嫦娥把面糊打进锅里后,就切了些,每个孩子半瓯,小萱因为是会吃饭的孩子里最小的,还比另外几个人多一点。

    因为怕给被褥上弄上油,几个小家伙被勒令离开被窝儿,全部带上了花兜兜,去炕角坐着吃。

    几个小家伙在炕角围了个圈,吃得要多香有多香。

    柳若虹才半岁,自然是没有。

    可柳若虹看见别人吃东西就着急,指着几个哥哥的小瓯“啊啊”地叫,急得直流口水。

    柳雲正好想抱抱小胖妞,因为现在一到黄昏时分,柳若虹只让柳钰一个人抱,别人谁都不给碰,柳雲就拿了自己最后的一块垛子肉去引诱小妮子。

    柳若虹不肯让柳雲抱,但却突然一低头,在那块垛子肉上使劲嘬了一口,然后心满意足地吧咂着小嘴看全家人。

    全家人哄堂大笑。

    柳雲也不嫌弃柳若虹的口水,迅速把那块肉塞进嘴里,然后举着空了的小瓯对孙嫦娥说:“奶奶,虹虹吃了我一大口肉,你得再赔我点。”

    孙嫦娥笑骂着柳雲“你个小鳖儿,吃多少都不够”,去给柳雲又切了两片肉。

    小萱看看柳雲新增加的两片肉,眼睛眨巴了两下,忽然吭哧吭哧爬到了柳钰身边,把自己小瓯里的一点点肉渣捏了,喂进柳若虹嘴里。

    柳若虹再次得意地吧咂嘴。

    小萱把空小瓯举起来:“奶奶,虹虹,给我,吃完了。”

    柳侠看得大乐,把小萱又给拖回到自己怀里:“孬货,你可是看老实不老实啊!”

    小萱一脸乖巧憨厚地说:“我是,乖乖,是,好孩儿。”

    柳侠扭头问:“乖猫,你还想要柳石不想了?”

    猫儿说:“当然想啊,就要跟小萱这样哩,看着老实,其实心里可聪明,这多好啊!要是真是心里跟脸一样哩老实蛋,那有啥意思啊!”

    没想到,猫儿这一句话捅了马蜂窝,柳雲和柳雷一起扑了过来:“好啊哥哥,原来你不待见小雲(小雷)俺俩,不想要俺俩了呀......”

    床上一通兵荒马乱,猫儿被两个小阎王按在床上咯吱,笑得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柳莘趁机在后面挠两个小阎王的脚心,两个小阎王一阵大笑踢腾,结果柳雷的脑袋磕在了墙上,小家伙倒是没哭,不过疼得捂着脑袋好一阵叫唤。

    小萱赶紧爬过去给他吹,萌萌把给小萱磕的瓜子仁抓了一小把喂给他,小雷很快就止疼痊愈了。

    晚饭好了,鸡蛋甜汤,煎饼,肉片白菜炖粉条,柳侠和猫儿中午吃过饭,到现在已经七个多小时了,饿坏了,所以饭一端上来,两个人开始狼吞虎咽。

    柳雲趴在菜上看了看,问孙玉芳:“婶婶儿,你咋没把鸡肝儿兔肝儿给俺哥哥炒炒咧?”

    玉芳说:“那搁西屋挂了这么些天,老干孩儿,我一会儿去把兔肝儿拿过来泡上,明儿给哥哥做了吃。”

    柳雲点点头:“哦,那中。”他又转过脸对猫儿说:“俺大伯上次去荣泽回来说,哥哥你瘦了,是作业太多给使哩了,要是哥哥回来,叫俺都把好东西给你吃。

    西屋房梁上挂了好几个鸡肝儿跟鸡胗子,还有兔肝儿跟猪肝儿,大爷爷说肝儿跟鸡胗子可养人,俺都不吃,都留着叫你回来吃,哥哥,明儿叫奶奶跟娘还有婶婶儿给你做啊!”

    猫儿说:“我没瘦啊孩儿,哥哥都这么大了,不吃那些东西了,那些东西是特别养小孩儿,留着您吃吧。”

    柳莘和柳雷也说:“你就是瘦了哥哥,俺都比你胖,你吃。”

    柳侠说:“我回来了,要不了半月,保证给您柳岸哥哥养哩白胖,不过猫儿,孩儿都给你留下了,你这几天就多吃点吧。”

    吃过饭,柳侠和猫儿舒舒服服地靠在被子上,柳侠和父母兄长们说自己这半年多在外面的事,猫儿听。

    猫儿发现,在外边那么紧张,甚至有时候还会很危险的工作,在小叔嘴里,现在都变成了比旅游还轻松惬意的事。

    猫儿看着神采飞扬地跟家里人描述自己在外面美好生活的柳侠,又心疼,又喜欢,还有点想念自己在那间简陋的小屋子陪着小叔的日子。

    柳侠本来正在和柳长青他们说自己小队做饭的师傅手艺特别好,他一顿吃了一大缸子小酥肉四个大馒头的事,忽然想起有点事他忘了说,就把话头暂时打住,问孙嫦娥:“妈,孩儿明儿生儿咧,咱家哩鸡蛋多不多?我想叫多点人给孩儿咬咬灾。”

    孙嫦娥说:“多着咧,您大哥跟四哥成天往家买,肉跟鸡蛋就没断过,你想叫给孩儿煮多少?”

    柳侠说:“我也不知道多少,反正,多点呗。”

    现在每家的孩子都不多,所以都娇贵,很多人为了给孩子增福增寿,会根据属相给孩子认干爹干娘。

    猫儿从小被人诟病生而不祥,柳侠不能给猫儿认,所以他用这种方法,给猫儿消灾祈福。

    秀梅说:“那,煮五六十个吧,咱家一人俩,小莘明儿去学,再拿一兜,叫他给他班哩孩儿们一人发一个;小雲跟萌萌他们班传水痘咧,好些孩儿们都发烧,这几天不去学,要不咱还能再多煮点,叫他班哩孩儿们也一人吃一个,都给咱猫儿咬咬灾。”

    柳钰跳下炕,蹲在灶台前把着柳若虹尿说:“大嫂,既然是吃哩鸡蛋越多,替孩儿消掉哩灾就越多,那你多煮三十个,我明儿啥都不吃,光吃鸡蛋,一顿吃十个。”

    秀梅说:“小钰,你那肚子是啥长哩呀?今儿搁牛坨叔家,你就一口气吃三大碗面条,我当时都怕你把肚子给吃崩了。”

    柳若虹尿了一大泡,柳钰抱着她站起来说:“那能怨我?牛坨叔嫌春发没成色,啥都叫我干,我大清早搁咱家吃了饭去哩,到后晌三点都没混上口饭,好不容易把活儿干完了能吃饭了,我还不赶紧吃个饱?”

    柳侠听到柳钰的话,联想到关于结婚和年景的说法,就问:“不是说今年是哑巴年,结婚不好嘛,那为啥今年还有可多人结婚?”

    “五一”时候,丁红亮很突然地结婚了,国庆节,又有个去年刚分到水文队的女孩子也结婚了,柳侠当时以为他们都是其他地方的人,风俗可能和荣泽一带的不一样,没想到,家里这边居然也有不少人今年结婚。

    孙嫦娥说:“哪个哑巴年都有人结婚,就是比其他年头少一点罢了。

    ‘哑巴年结婚过不长’,那也就是个说法,哑巴年结婚哩人多了,也没见个个都离婚,个个都过不到头;好年头结婚哩人也有可多过不好哩。

    要真是俩人觉得可好,两边哩爹娘也都可满意,结婚哩东西也都给置办齐了,还能真就为了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哩俗语再等大长哩一年,硬拖着不结婚?

    反正要是搁我,我是不愿意,一辈子才多长?为了个没谱哩说法就耽误一年,我咋看都不得劲。”

    玉芳说:“俺丽芳姐结婚那年打了俩春儿,都说那一年老好,俺妈说那一年结婚哩人可多可多,结果咋样?要不是俺伯俺妈压着,俺姐早就离婚了。

    小姑,你记得吧?俺家隔壁建国哥也是那一年结哩婚,比俺姐早两天,建国哥跟他媳妇结了婚没俩月开始,三天两头不是打就是吵,闹了好几回离婚了,因为有俩孩儿没离成。现在建国哥跟着人家出去打工,快五年了,一年就往家寄两回钱,人一次也没回来过。

    过哩好不好,跟啥年景结婚一点关系都没,有些老婆连儿就是胡说哩。”

    柳侠点点头:“我也觉得嘛,要是因为一个立春节气就能决定恁多人结婚后哩生活质量,那国家咋不干脆立个法,哑巴年不准结婚咧?全国人民婚姻都幸福了,国家能少多少麻烦啊!”

    柳长青说:“那就是人给自己哩一个念想,跟说啥属相命好,啥属相命不好一样,当不得真。”

    这话柳侠特别赞同:“我觉得也是,世上哩人千千万,属相就十二个,要是相同属相哩人命运都一样,那不是出鬼了吗?”

    于是,话题回归,柳侠继续吹牛,他把自己的工地生活吹得简直像天堂。

    猫儿刚开始是和小莘他们一起边玩边听柳侠说话,不过柳侠在旁边眉飞色舞说得实在有趣,几个小家伙后来都被他吸引住了,专心听他说话,猫儿也歪在被子上专心看柳侠吹牛。

    柳侠说了一会儿,感觉不到猫儿的动静,扭头一看,猫儿已经睡着了。

    那边,小萱在柳魁怀里也打起了小呼噜,柳若虹在柳钰怀里睡得香香甜甜。

    柳长青说:“幺儿,你跟孩儿都使慌了,你这回不是回来好几天吗?咱明儿还有时间说咧,你现在先领着孩儿去睡吧。”

    柳侠看看猫儿熟睡的模样,点点头,他俯身抱猫儿的时候,猫儿醒了,不过,猫儿没动,还是让柳侠把他抱回了他们自己的窑洞。

    几个孩子都很懂事,虽然都很想和柳侠跟猫儿一起玩,但看到猫儿那么累,都没闹着跟过来。

    柳魁和秀梅现在晚上带着柳莘、柳雲、柳雷和小萱四个小家伙睡,小莘明天还要上学;柳钰晚上搂宝贝闺女,白天又忙活了一天,也累了,所以,他们一铺好被褥,柳侠就让他们也回去睡了。

    柳侠吹了灯钻进被窝儿,发现猫儿虽然闭着眼睛,呼吸均匀,但并没有睡着,他搂着猫儿轻轻拍了好一会儿,猫儿还是没睡着,柳侠就问:“孩儿,我看你可使慌,也可瞌睡,你咋不睡了咧?”

    猫儿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睡不着,小叔,明儿,我就十四周岁了。”

    柳侠说:“嗯,俺孩儿快长大了。

    乖,简直不敢想唦,十四年前哩这个时候,我正跟您大伯闹腾,非让他背着我下去看二嫂生孩儿。

    您大爷爷吓唬我,说我再敢闹就挨巴掌,您大伯赶紧背着我跑下去了。

    我一下去就趴窗户上问您妈,‘孩儿生出来了没?孩儿生出来了没?叫我看看呗’,我老想看看,将生出来哩小孩儿是不是真哩比驴还丑。

    嘿嘿,现在你可十四岁了,都该考大学了,还长成了个小帅哥,小叔觉得好像还没几天咧!”

    猫儿搂着柳侠的脖子:“我也觉得还没几天咧,小叔,我,我也不知道咋着了,以前成天觉得过哩可慢,我成天想,我咋再也不长大了咧?现在,我有时候会可不想长大,想,永远都不长大。”

    柳侠说:“我也是孩儿,光想回到我将毕业那一年,咱就搁南边楼上那个宿舍里,就咱俩,我上班,你上学。

    我上班虽然忙一点,但黄昏都能回家,你上初中虽然也比较辛苦,可作业到底没现在这么多,你每天还能睡个午觉,星期天还能正常休息,咱一有时间就能回来,现在想想那时候真哩是可美可美。”

    猫儿说:“我也有点想那时候,我现在也觉得,那时候可美,可美。小叔,你将抱我过来哩时候,我觉得好像有雪飘到我脸上了,现在外面还下着咧?”,

    柳侠说:“嗯,小雪,跟生你那天开始哩时候下哩差不多。”

    猫儿说:“咱趴窗户上看看吧?我可想知道,生我那天天是啥样哩。”

    柳侠一咕噜爬起来,摸索着掀开被子让猫儿也起来,然后用被子把两个人一起裹了,拉开窗帘,趴在窗台上往外看。

    山里的夜晚,天地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而且窗台也很凉,柳侠怕猫儿冻着,就想让他躺回去睡。

    猫儿却非常认真地看着外面说:“我能看见,雪还下着咧。”

    柳侠说:“孩儿,这么黑,你能看见啥?你今儿走了恁远,老使慌,咱睡吧乖。”

    猫儿说:“我不想睡,小叔,我就是今儿黑生哩,我不想就这样把这一黑睡过去,我,我想看看生我那天咱家啥样,你啥样。”

    柳侠笑着把猫儿的脑袋扳过来:“傻孩儿,这么黑,小叔就是把脸搁你跟前,你能看见点啥?”

    猫儿伸手摸着柳侠的脸说:“我能看见你,真哩小叔,听着你说话我就能看见你哩样儿,不信咱试试,这是你哩鼻子,这是你哩嘴,这是你哩左眼,右眼。”

    猫儿在黑暗中,居然真的一点不错地把柳侠的五官一个个都指了出来,不是摸索着猜,是准确地一下指到最中心的位置。

    柳侠高兴地把小家伙抱怀里翻倒在炕上:“哈哈,乖猫你有特异功能啊?这么黑,你咋看见哩呀?”

    猫儿说:“我是真哩能看见你小叔,现在我也能看见,连你现在笑成啥样我都看哩清清楚楚。”

    柳侠把小家伙裹严实搂着:“乖,你不是眼睛能看见,是小叔成天跟你搁一块,你把小叔哩样记得太清楚了,不管小叔搁哪儿,小叔哩样都搁你心里长着咧。

    其实小叔也一样,咱俩打电话哩时候,小叔就觉得是对着你在说,连你脸上啥表情都看哩清清楚楚。”

    猫儿把脸往柳侠颈窝里蹭了蹭:“嗯,可能是吧,反正我觉得我就是能看见你。”

    猫儿终于睡着了,柳侠用下巴蹭了蹭小家伙的额头,轻轻叹了口气。

    他也不想睡,他也不想让猫儿的十四岁生日夜就这样过去,他不知道,明年,猫儿过生日时,他还能不能在他身边。

    如果明年他还是一个人,工程上又一切正常的话,他可以请两天假跑京都去看猫儿,和他一起吃几个鸡蛋,吃一顿长寿面就回来。

    可如果他结了婚,肯定就不会那么自由了吧?

    猫儿,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不想睡觉吧?

    柳侠不知道什么时候迷糊过去了,也不知道怎么就又迷迷糊糊醒过来了,他好像是被热醒的,又好像是被惊醒的。

    猫儿热得像个小火炉,背上出了不少汗,喉间还发出断断续续难受的“吭吭”声。

    柳侠摸了摸他的额头,觉得热的厉害,柳侠披上棉袄,摸索着点着了墙上的煤油灯。

    灯光太昏暗,他又把炕头上的蜡给点着,端着蜡看猫儿,猫儿的脸色看起来还正常,并没有发烧病人通常的脸色潮红。

    柳侠趿拉着鞋子跑出了屋,他慌忙中忘记了下雪的事,又跑得太急,出了屋门第一步就“噗通”一下滑倒了。

    他下面只穿着条裤头,摔在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的石铺路上真的是又凉又疼,所以本能地“哎哟”大叫了一声。

    东边柳长青和柳魁住的窑洞几乎同时响起了开门的声音,两个人都是披着棉袄,下面穿着条秋裤就出来了,手里的手电筒同时照在柳侠身上。

    看到坐在地上的柳侠,柳魁赶紧跑了过来:“孩儿,你现在起来干啥咧?摔疼了没?”

    柳侠站了一下,地上太滑,没站起来,他就那么坐着说:“大哥,伯,我没事,猫儿发烧了,咱家有退烧药没?咱哩温度计搁哪儿搁咧?

    柳长青走过来,和柳魁一起把柳侠拉起来:“孩儿发烧了?叫我看看,您吃饭哩时候我就看着孩儿跟平常有点不老一样,好像可没劲儿,孩儿是不是那时候就觉得不得劲了呀?”

    柳魁推着柳侠:“快跟着咱伯回屋里孩儿,我去给你拿温度计跟药。”

    国庆节后,王君禹又来了柳家岭一趟,给三太爷和柳家几位上了年纪的长辈都看了病,下了药,又给柳长青家的常用药更新了几样,还给他们留下了两支温度计,说家里孩子多,有个这东西,方便些。

    柳侠和柳长青回到屋里,猫儿还在睡,柳侠屁股上和右腿后面沾了不少泥,他跪在炕沿上俯下身看着猫儿:“孩儿,你醒醒,你咋着了孩儿?”

    猫儿“吭吭”地呻、吟了几下,没睁眼。

    柳长青拿起柳侠放在炕头上的秋裤把他身上的泥擦了擦:“你坐被窝儿里幺儿,叫我看看孩儿。”

    柳侠坐进被窝儿里,把猫儿抱了起来。

    猫儿身高将将一米六,还瘦得一条儿,柳侠抱他一点不费劲。

    柳长青坐在炕沿上,摸了摸猫儿的额头:“你别慌孩儿,孩儿是烧咧,不过温度不算老高,吃点退烧药应该就差不多了。”

    柳侠摸着猫儿的脸说:“孩儿以前身体恁好,从来不生病,最近咋光生病啊?俺三哥说,我不搁家那一段,他也发过两回烧,今儿又发烧,好好哩,孩儿他也没感冒啊!”

    柳长青说:“孩儿回来哩时候不是出汗老多换衣裳了么,应该是那时候受了凉。”

    猫儿忽然睁开了眼,声音有点沙哑地叫了一声:“小叔?”

    柳侠赶紧问他:“孩儿,你难受不难受?”

    猫儿摇摇头:“就是有一点没劲,不想动,咋着了小叔?大爷爷,你咋过来了?天可亮了?”

    柳长青说:“没,才两点多孩儿,是你发烧了,您小叔去给你找药,我过来看看你,你觉得哪儿不得劲孩儿?”

    猫儿还是摇头:“没。”他抬起眼睛看到了柳侠担心的模样,又说:“小叔,我没事,肯定是我走到上窑坡上老热,给棉袄解开那一下,叫风刮着了,我睡一觉就好了。”

    柳魁提着个药箱子和孙嫦娥、秀梅正好进来,柳魁说:“孩儿,发烧光睡觉可好不了,得吃药,咱先量量,看你烧多高。

    伯,妈,您回去睡吧,我跟秀梅帮幺儿看着孩儿就中。”

    柳长青说:“等会儿,看看孩儿烧啥样,要是过一会儿孩儿烧哩老很,不中就得送望宁去看。”

    猫儿搂紧柳侠的腰:“我不去望宁,我今儿才回来,我老想搁咱家住,我就是受了点风,吃点药就好了,小叔你别叫我去望宁。”

    柳侠拍着背安慰他:“没事,要是烧哩不高咱就不去孩儿。”

    体温量好了,38.3°,这个温度对猫儿这个年龄的孩子,不算太严重,柳长青和孙嫦娥看着猫儿吃了药,就回屋了,柳魁他们屋子里还有四个小家伙呢,柳侠让大哥大嫂也回去了。

    柳魁让秀梅回去,他坐在被窝儿那头陪着柳侠。

    柳侠一看到猫儿生病就担心得六神无主,如果身边没其他人,让他一个人一直守着发烧的猫儿,柳侠没准儿会把自己给吓出点啥毛病。

    柳魁跟他说了很多小蕤小时候生病的事宽慰他,猫儿也一直跟柳侠说自己纯粹就是让风给刮的,一片药吃下去就好了。

    吃了退烧药会出汗,柳侠怕猫儿出汗后身上难受,他们屋子里没有可用的东西,柳魁又回自己屋去拿了条浴巾过来,柳侠把浴巾在自己身上捂热了,给猫儿裹在最容易出汗的后背。

    药吃下去半个小时后,猫儿开始出汗,一个小时后,又量了一下体温,37.3°,柳侠心里踏实了些,让柳魁也回去睡。

    柳魁又给猫儿兑了一大碗温开水喝下去,才回去。

    柳侠还是不敢睡,他过半个小时就给猫儿量一次体温,一直到猫儿的体温降到37°以下,他才真正把心放下,吹灭了灯,躺进被窝。

    猫儿轻轻说:“小叔,咱好不容易回家了,这么高兴,我却折腾哩叫您半夜都不能睡,我咋成天这么多毛病咧?”

    柳侠说:“这多正常啊孩儿,您小蕤哥小时候那才叫折腾人咧,一到冬天就没好过,今儿咳嗽,明儿发烧,您大爷爷跟大伯半夜抱着他去张家堡不知道多少回了。

    你这样哩,跟我差不多,石头蛋子样,随便踢打都没事,磕着碰着不用管自己就好了,偶尔感冒发个烧,吃片药就好了,你这就算是最省力哩了孩儿。”

    猫儿说:“可我不想叫你这么担心害怕,我想叫你啥时候都可高兴可美。”

    柳侠说:“我现在就可高兴可美啊,你生病了,我正好搁家,能看着你,要是我现在还搁江城上大学或者搁栖浪水库,那我才着急上火咧!”

    猫儿使劲搂着柳侠:“嗯,我以后越长越大了,肯定不会再生病叫你操心了。”

    柳侠拍拍他:“那当然,等你长大以后,就该是你替小叔操心喽。”

    猫儿点头:“嗯,等你老了,我喂你吃饭,给你端尿盆儿,叫你过哩可美,啥心都不叫你操。”

    猫儿睡着了,柳侠下巴轻轻蹭着他的额头:“孩儿,你不管长多大,不管你过哩再好身体再好再懂事儿,我也还是会一直操、你哩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