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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过了春节第二天开始,一直到初六和猫儿、柳川、晓慧、柳凌、柳海、柳葳七个人一起回荣泽,柳侠每天都要百爪挠心地哼哼唧唧几阵子,他不想让柳凌和柳海走,他们是亲兄弟啊,一年连一个月的团聚时间都没有,六哥在国外,那是真没办法了,他现在连和五哥见个面亲热几天都这么难,他怎么会不难受。
家里人都舍不得柳海和柳凌走,柳凌本来是可以再在家待一星期的,可柳海那么大老远的回来,能让他孤零零地一个人走吗?那情景连想都不能想,所以最后决定,让柳凌陪着柳海回京都,只是可惜了柳凌的假期。
回到水文队冷得跟冰窖一样的屋子里,哆哆嗦嗦换下在望宁大街被黑泥汤给溅得不成样子的脏鞋子和裤子,柳川和我柳葳去生火,猫儿已经插上了电炉在烧水,柳侠和柳凌陪着柳海又出来到传达室打电话。
陈震北委托替柳海买票的人姓程,陈震北让柳海称呼他程处长,具体是什么地方单位,管什么的处长,陈震北没说。
电话经人转了一下,很快就通了,柳海只报了自己的姓名,对方马上说:“车票已经买好了,小柳你们几个人?”
柳海楞了一下,他回来时没想到柳凌会和自己一起走,听陈震北话里的意思也是就给他买一张票,这个程处长怎么会这么问?好像已经知道了柳凌会和他一起回去似的。
柳凌已经和柳海说了,跟人家要票的时候不要提他的事,他到了火车站凭军人证应该可以买到票,有没有座位都无所谓,如果运气好,和列车员说一下,加点钱,没准可以到柳海的卧铺车厢去,他前两年春节来回坐车都有这样的情况,好像是加十块钱就可以,真去不了,站几个小时罢了。
电话里的声音柳侠和柳凌都听得到,他们也都楞了一下,柳凌示意柳海问问对方什么意思,柳海照做了:“您,什么意思?您买了不止一张票吗?”
程处长说:“镇北前几天给我打电话,说可能会有人送你到京都,让我多拿几张票,我没办法和你联系,不知道你们到底有几个人,就拿了四张……”
柳海惊喜地说:“太好了,谢谢您!我哥哥跟我一起走,他跟震北哥是战友,他怕给您添麻烦,不让我说,他打算明天凭军人证买张站票,再不行就想办法先上车,然后再补票呢!”
放下电话,柳海揽着柳凌的肩膀说:“我早就想到了,就是我不说,震北哥也会想到你得跟我一起回去,震北哥比你肚子里的蛔虫还贴心呢!嘿嘿,没错吧?”
柳凌无奈的说:“那是正常的判断好不好?换在谁家都不可能让你自己走的,如果我不在京都,大哥或三哥肯定要去送你。”
柳海不以为然:“根本不是,震北哥就是考虑事特别周到,他不可能让你挤一路回去的。”
柳侠知道柳凌不用挤火车了,心里轻松了一大截,可一想到明天这个时候就已经见不到五哥和六哥了,就又纠结起来:“啊——,六哥你们的假期怎么就只有半个月呢?假期不好好地一口气放,今天来这么两天明天来这么两天这是干嘛呢?五哥,我也想跟你们去,我不想让你们走啊——啊——啊——”
柳凌揉着柳侠在他肩上乱撞的脑袋微微笑:“孩儿,您六哥俺俩也不想走啊,五哥也可舍不得你,唉,要不你跟俺俩一起去吧,反正还有两张票咧,猫儿不是十二才报到十三才上课吗?你还能再多陪您六哥两三天,他走了我还能再陪你两天。”
柳侠“嚯”地一下坐直了:“哎,就是啊,我将咋没想起来咧?三哥,三哥,反正人家正好多买了两张票,叫孩儿俺俩跟着俺五哥、六哥一起去呗,我可想他俩呀!”柳侠跟个小孩子一样可怜巴巴地看着柳川。
猫儿只楞了半秒钟就明白过来了,特别兴奋特别期待地看着柳川:“三叔,反正是有票,你叫俺小叔去呗,你也知道,他成天都可想俺五叔跟六叔。”
家里其他大人都不在,柳川就算是老大了,去京都也算是一件大事,肯定得他答应才行。
柳川十分理解柳侠的想法,可是,柳川说:“孩儿,那是去京都啊,你就这么心血来潮就去了?猫儿是十二才开学,可你应该是初九开始上班吧?万一您单位不准你假咋弄?最主要哩是,去哩票是有了,可您俩还得回来呀,现在车票这么难买,咱不能再让震北找人吧?”
“不用震北叔叔找人,小叔俺俩自己排队买,人家那么多人都是自己买哩票,我跟小叔俺俩大男人还买不到一张票?”猫儿说。
看柳侠那么想去,他也心里特别痒,和小叔一起去京都,一直都是他最期待的事情之一,虽然现在这种情况和他希望的自己带着小叔去京都有点不一样,可和小叔一起在京都这个基本事实却是一样的。
柳川看看柳海抱着柳侠的胳膊看自己的那个眼神,再看看柳侠那副小可怜的模样和柳凌看着他时心疼的目光,还是有点犹豫,去京都真不是一件随便的小事。
柳葳看看柳侠越来越可怜委屈的表情,也帮忙说好话:“三叔,叫俺小叔跟猫儿去吧,小叔上班哩时候恁辛苦,俺五叔六叔又老想叫他多陪两天,现在这天他单位正好也干不成活儿,叫俺小叔去耍几天吧!”
柳川无奈地叹口气点点头:“那,中吧,别哩没事,就是估计回来孩儿您俩上车得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
柳侠因为即将和五哥、六哥分别的难受劲儿马上烟消云散,满心的白云悠悠阳光灿烂,和柳海一起大笑着跑了出去,柳海去给程处长打电话留下多出来的那两张票,柳侠去跟岳德胜请假。
岳德胜家人都跟着来荣泽了,春节就在这里过。
两边都很顺利,只要没什么紧急的工程,柳侠他们在时间上其实还是蛮自由的,岳德胜让他阴历十五左右回来,根据现在的天气看,估计到那个时候很多工程都做不了。
程处长那里更顺利,票还没退,柳海他们随时可以去拿,他也可以随时让人给柳海他们送到指定的地方。
本应该带点离愁别绪的冬夜兄弟谈心变得轻松愉快了很多,他们一起讨论怎么让大哥卖布的的生意能变得更稳定、柳钰办厂的前景、二哥的未来、柳莘几年怎么上学、柳若萌……,最后,话题从未来社会什么职业最有前途最赚钱,说到了柳葳很快就面临的高考,说到了他的志愿。
柳葳的英语成绩上来后,历次考试,在年级一直非常稳定地保持在前五名,高考时不敢说重点,本科是肯定没问题的 。
柳侠对填报志愿的想法非常简单明了,还是他自己当年的逻辑:“第一志愿报最好最喜欢的,服从调剂。”
可柳葳现在和他当初的情况不一样,他当时成绩不上不下,不管什么学校,能转成商品粮就大功告成,柳葳现在是妥妥地能考上,那当然要仔细挑拣一下好学校好专业,争取让报考的学校和高考成绩能达到最般配的状态,不浪费考分。
柳魁一直有点想让柳葳报军校,他当过五年兵,可还是觉得未完全实现自己理想中的军人梦。
柳葳不打算考军校,而是想考和电力有关的专业,他们都不知道柳葳的想法:如果和五叔一样上军校当兵,一年才能回家不足一个月,他是老大,以后得离家近一点,能照顾家,这样下边的弟弟们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海阔天空,任意飞翔驰骋。
而想学和电有关的专业,是他来荣泽以后,大部分的时间都有电,让他充分感受到了电给生活带来的巨大便利,希望有一天自己能为柳家岭也通上电。
议论了老半天,几个叔叔都想让柳葳去京都上学,柳葳说:“还有几个月呢,我再想想。”
柳葳是个十分有主见的孩子,几个人知道,他们说的话柳葳都听进去了,真正报志愿的时候他肯定会考虑他们的意见。
第二天早上,柳葳早早吃了饭就去学了,柳川要去单位一趟,找辆车准备下午送他们。
苏晓慧昨天没和他们一起到柳侠这里来,而是一个人在老城下车回家了,她知道柳川心里惦记这几个兄弟,就剩一天的时间两个弟弟就要走了,让他安心陪着他们吧,她回来把煤火生着,家收拾一下,还得简单准备一下明天的功课,也忙着呢!
柳海坐在被窝儿里勾勾画画地给柳侠设计屋子的装修,柳凌、柳侠和猫儿围坐在他身边看。
猫儿原本是极力反对装修的,现在他看柳侠兴致那么高,非常向往的样子,舍不得扫柳侠的兴,而且他还觉得,反正钱已经没了,六叔设计的再花哨也没用,全当陪小叔开心好了。
中午吃过饭,猫儿又拿着相机发挥了一番,给几个叔叔照相。
柳侠原来因为柳海对相机说过的那些话产生的疑惑和不安已经没了,初三那天天气好了些,照完全家福,柳侠想起来这事,问过柳凌,,柳凌说:“他给你寄之前跟我说过,这个型号是专门针对美国市场发售的产品,原本确实很贵,不过后来有比较专业的顾客发现有质量问题,厂家就召回产品,赔偿顾客,当时这个相机他二姐已经带回来给他了,不可能因为这个再回国拿,就没退货,接受了一部分赔偿。所以他给你的价格确实很便宜,但绝对说不上白送,他们得到厂家赔偿的钱了。”
柳侠觉得这相机质量简直太好了,根本看不出哪里有质量问题,柳凌的解释是:“咱们不是专业摄影师,那些专业领域的细小瑕疵咱们看不出来,不过那些懂行的很较真儿,人家厂家也很负责任,对咱们这种只是照个日常生活照的水平来说,这种相机确实已经相当好了。”
柳侠第一次听说“产品召回”这个名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已经卖出去开始被使用过的东西重新收回来,钱退给顾客,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事?不过,这话是柳凌说的,他一点都不怀疑。
晚上十点的火车,他们下午四点就出发了,这是柳侠提出来的,他们好几个人一起,到时候在候车室等车还有个伴,不想让柳川大半夜的一个人赶路。
给他们送票的小战士早早就在候车室等着了,问清楚柳海的名字后,把票递给他。
柳侠给他票钱的时候,那小战士怎么都不肯接:“如果票需要给钱,我们股长会提前告诉我,今天他只说让我把票给你们,没说钱的事,那就是……”
柳侠不管那么多,硬把钱塞进了小战士军大衣的口袋里。
柳川还是一直看着他们到进站才离开,临走交待,替他向曾广同一家问好,又特别交待柳凌,如果陈震北有时间,一定邀请他到家里来玩。
四张卧铺睡觉的功能几乎没被用到,猫儿一坐火车就非常兴奋,另外三个人也因为彼此能多陪伴几天而异常高兴,四个人都睡不着,趴在铺上对着头,嘀嘀咕咕说了大半夜,柳侠出于长高的需要,硬是把猫儿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不许动不许说话,才再两点多的时候把小家伙给哄睡。
第二天早上,火车正点到达,柳侠牵着猫儿,跟在柳凌身后,随着下车的人流慢慢走,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灰暗的晨光中站台上伫立着的一个笔直的身影。
陈震北大笑着把猫儿抱了起来:“喔,让我看看我们五好小帅哥到底有多帅,啧啧,还真是哦,幺儿你怎么这么会养孩子呀,我的天,这长大得迷死多少小姑娘?”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柳侠几乎都以为是错觉,刚才站台上那个挺拔冷峻的军人在看到他们的一瞬间,变身成了二痞子。
猫儿虽然脸皮厚,也经不住陈震北这种不要脸的夸法,小脸儿通红地挣扎着要下来。
而柳侠对于夸奖猫儿的话,是永远都不会嫌太多太好的,不过谦虚是美德,必须经常拿出来亮一亮,让人知道自己有:“没呀镇北哥,我家猫儿还小,没长开呢,我们家的人小时候都不好看。”
柳海咧嘴,以惨不忍睹的表情看柳侠,柳侠做无视状,被柳凌在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巴掌。
陈震北放下猫儿,猫儿抓着柳侠的胳膊冲他瞪眼。
陈震北笑嘻嘻地摸摸他的头,大大咧咧张开双臂:“幺儿,终于又见面了,我原来还以为咱们永远没机会再见面了呢!”
柳凌微微垂下眼帘,把猫儿拉到自己身边,揪揪他的耳朵:“跟那种人生气咱犯不着。”
柳侠开心地笑着和陈震北来了个象征性的拥抱:“为什么?京都到原城又不远,来回一趟最多三天,怎么让你一说跟天涯海角似的?”
相隔四五年再次见面,柳侠一点没觉得和陈震北有陌生感,好像上次和他一起玩是昨天的事,陈震北给他的感觉依然是有点皮,但却大度体贴的自家兄长,让他觉得很亲。
陈震北笑着说:“怕你们不欢迎呗,我觉得天涯海角指的不是地理距离,而是心理距离。”他转向柳凌伸开胳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来,战友,欢迎回来。”
柳凌微笑着把他的胳膊推开:“猫儿,没晕吧?我怎么看你脸色有点发白?”
猫儿摇头:“没晕,就是刚才没睡醒。”
柳侠赶紧拉过猫儿看他的脸,猫儿冲他一个灿烂的笑,露出满口白牙,柳侠捏捏他的脸,知道没事,才放了心。
陈震北随手把柳侠和柳凌的包都拿过去自己提着,柳侠觉得不应该去跟他争,他笑着招呼上柳海,只管走。
几个人北并肩而行,柳海说:“震北哥,我们家人可没把你当成是心里隔着十万八千里的外人,昨晚上我三哥临走还交待五哥,让他一定告诉你,有时间去我们家玩,说他挺想你的,我大哥他们也都惦记着你呢。”
陈震北笑着问:“真的?大哥、三哥他们真想我啊?柳叔叔和阿姨想我没有?”
他虽然还是笑着,但神情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痞劲,柳侠能感觉到,他看似随意玩笑的神情话语里,有真正的期待。
柳海说:“当然是真的,知道你身上的伤有时候会疼,我大哥还说让你以后冬天都去我们家,让大嫂专门给你烧一个屋子的炕……咳咳,五哥我……”
陈震北笑着继续随着人流往前走:“没事,一点皮外伤,你五哥他心细。”
出了车站,看到那辆除了前面的挡风玻璃,其他地方全部被泥水糊满的吉普,柳侠睁大了眼:“我靠,镇北哥,你,你这是什么高级车?能从沼泽地里直接升空出来。”
柳凌从下车开始,第一次跟陈震北说话:“你从部队直接过来的?”
他们部队不在市区,从部队到京都中间有一段路很差,和罗各庄到望宁那一段差不多,但比那一段长多了,好几十公里,下雨或积雪融化之后从那里经过,车就会成这种模样。
陈震北痞笑着打开后备箱,把东西往里放:“前几天歇得腰疼,昨晚上和老赵赌拉拉力器,输的人替赢的值一个月班,我赢了,那小子想耍赖,我给团长说了声,直接撒丫子走人。”
他合上后备箱,把柳侠和猫儿推进副驾驶位:“小帅哥不是晕车吗?来,咱坐前边,再让大帅哥小叔抱着,估计坐飞机都没感觉。”
柳凌盯着陈震北看了好几秒,咬牙说了句:“陈震北,你知不知道疲劳驾驶可能会有什么后果?”拉开驾驶室的门坐进去。
陈震北和柳海说笑着坐在后面:“当然知道,所以我没疲劳驾驶啊,我比任何时候都精神,头脑清醒,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四年时间,虽然经常听柳海和柳凌在信中说起,但亲眼看见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京都的变化让柳侠非常吃惊,路被扩建得更宽,到处是正在建设的高楼大厦,同样是早晨,街上的汽车比四年前他们来的时候多了很多。
猫儿眼睛一直看着外面,虽然路两边很多建筑物都不一样了,但他还记得火车站到曾广同家去的路,一直给柳侠说现在看到的和原来有有哪些不同,原来是什么样,兴奋的不行,让昨晚上一直纠结自己这么草率地决定来京都可能会给曾广同带来麻烦的柳侠一点都不后悔了。
柳海说:“猫儿,好好学习,争取大学毕业能出国留学,国外的城市更漂亮!很多跟童话故事里的插图一样,保证你流连忘返。”
猫儿看着商场上一个女明星的巨幅广告说:“我才不呢,小叔又不去,我去干什么?我一毕业就上班挣钱,挣的比小叔还多,小叔就可以不上班了,更不用揽私活儿干,不用受罪。”
陈震北说:“那你跟你小叔都来京都算了,你五叔、六叔以后肯定都会在京都的,你五叔整天惦记你小叔,说他工作太辛苦,来这里你五叔可以看着他,不让他揽私活。”
开车的人专心致志,平静地看着前方,脸上不起一丝波澜。
头发好像比走的时候还短,应该是除夕那天大哥才给理的吧,脸好像又瘦了些,家里的窑洞早已经挖好了,还有什么活儿能让人这么累呢……
倒车镜里那个人的视线一闪而过,相遇的瞬间,陈震北的心被炙热的喜悦充塞到几欲涨裂,但随即有一线恐惧的细流也在慢慢流淌,那眼神太过平静,平静到让他无法感受到一点那个人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顾不上检查了,先发上,不行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