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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春、柳川、柳侠、柳蕤和猫儿第二天四点钟动身回柳家岭,
柳侠和猫儿因为柳长青和柳魁他们不能跟自己一起回来很郁闷,好不容易自己能回家了,家里居然没有父亲和大哥、大嫂,这让他们真的是非常非常不适应,更进一步想到以后可能经常都会这样,柳侠简直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该弄那些破布了。
让大哥做生意是为了让大哥大嫂和全家更幸福的,现在,为了做生意大哥他们平时连家都不能回了,那还幸福个屁。
柳川安慰他说:“那个房子只是临时的,如果能找到一个可靠的地方,有可靠的人晚上在附近照看着,大哥就能天天回来了。
咱伯今天不回来,除了大哥大嫂跟小葳去何垛拉架子的时候他要看着摊子,主要的就是想办这件事,咱伯要是打定主意找这么个地方,肯定能找到,你就别在这儿瞎寻思了。”
那天秀梅的父亲和大哥匆忙之间只来得及给他们做了两个架子,他们那么多布,根本不够用,何家梁他们过去亲自看了柳家人怎么卖布以后,决定回去给他们多做几个更轻巧易搬动的架子。
这种架子很简单,木料用最轻质、望宁一带很常见的泡桐木就可以,所以一半天就能做好,做好了柳魁和秀梅他们马上就过去拉回来用。
最近几天望宁附近的村子都没有古会,他们已经决定就在商业街继续摆摊了,天天抬柜台肯定不行,所以要尽快把架子弄回来。
柳侠的情绪一下就高涨了起来,对于父亲,他的看法和柳川一样,既然父亲也觉得大哥天天住在望宁不合适,要想办法解决,那大哥肯定就不会老守在望宁了。
柳长青下决心要做的事,不管多难,最终总是能办成的。
柳侠回复了精气神后,虽然赶路热得把汗衫都脱了,只穿着裤子,却还是精力过剩地一路跟猫儿追追跑跑,不时对着远山和凤戏河嚎两嗓子,抒发一下他多的快要溢出胸口的快乐。
“啊——,凤戏山,我的扣子——丢了!”
“啊——,凤戏河,我的小猫——跑了!”
猫儿在前面转过身,叉着腰,居高临下地咏叹:“啊——,柳侠,你快成个——老乌龟了!”
柳侠撒开腿向上跑去:“臭猫,居然敢说小叔老,看我不扒了你的猫皮,剁了你的猫爪,呼呼……吃了你的……猫心,喝了……你的……猫血……喔,不行了……我是……真老了,跑不动了。”
正是上窑北坡最陡的一段,又已经连走带跑了一个多小时,柳侠没跑几步就开始喘了。
猫儿本来大笑着往上爬在躲避柳侠的追赶,扭头看见柳侠靠在崖壁上不动了,他马上就转身飞快地跑了回来:“小叔,把东西给我吧,爷爷,三叔,要不咱歇一会儿?”
柳川在下面稳稳当当说:“他还有当诗人哩雅兴咧,根本就不使慌,继续走。”
柳蕤冲他们喊道:“猫儿,快跑,小叔是骗……”
他话音未落,柳侠突然一把抱住了猫儿:“哈哈,逮着一只傻猫,喔——,我要前进喽——”他把猫儿按在自己左边的崖壁上,自己飞快地向上跑去。
猫儿大叫:“小叔,你耍赖,你赖皮,你……”他撒腿又追了上去。
柳川看着前边两个手脚并用你追我赶的背影,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对柳长春说:“叔,我真觉得自己老了,以前我跟俺二哥也是跟幺儿和猫儿这样,就不知道使慌,天天放学都是这么打着耍着跑回家,现在可好,还没到上窑顶咧,我就觉得腿酸。“
柳长春含笑看着上面说:“不看见小哩长起来,真不知道自己已经老了,我以前觉着五十岁可远,是我永远都不会长到哩年纪,现在才一眨眼哩工夫,我就往六十上走了。
不过你还年轻着咧孩儿,将三十,最好哩年纪咧!”
柳侠和猫儿站在上窑坡最高处,初升的太阳照在他们身上,照着两个人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就这样,柳侠还在嘚瑟地笑:“叔,三哥,您俩……作证,我可是赢了……,臭猫儿你准备一下,接下来我可就不再走路了哦!”
柳川冲上面喊:“猫儿,他不显丑,你就背着他,叫我看看您小叔那脸是啥长哩!比孩儿大十岁,居然好意思跟孩儿打这种赌。”
柳侠一点也不在乎地冲柳川哼了一声,对猫儿一招手:“转身,弯腰,我要上人肉轿子了。”
猫儿也很牛地哼了一鼻子,真就转过身退到柳侠跟前:“来,不到家不准下来。”
柳侠皮着个脸,真的就趴了上去,可刚一挨着他就受不了了,俩人都是一身汗乱流,皮肤挨在一起时的那种黏腻油滑,让两个人同时一咧嘴:“靠,这咋乱出溜啊?”
柳侠占不了便宜了,只好站起来把东西甩到肩上:“今儿饶了你,记着帐,算利息,你只要背不动我,过一年就加一回的利息,驴打滚,利滚利。”
猫儿说:“中,一百年内有效,过期作废。”
几个人一过关家窑,远远就看见自己家院子边上那几个高高低低的身影。
柳侠再度兴奋起来,回头说:“小蕤,跑快点,咱仨先走,叫您二爷跟三叔搁后头慢慢走。”说着就撒开腿跑了。
对面的人也看到了他们,几个小家伙的身影马上不见了。
三个人在半道上迎上了柳莘和柳雲、柳雷,柳侠抄起柳雲,猫儿抱起了柳雷,柳莘拉着柳蕤问:“咱大哥咧?咱伯咱妈咧”
柳雲和柳雷俩小家伙大笑着还冲他们后面喊:“爸爸,你也跑快呗。”
一群人在坡底下就被孙嫦娥和苏晓慧、孙玉芳堵住了,三个人急切地想知道布卖的怎么样。
柳侠、猫儿和柳蕤抢着回答:“特别好,布还没搬出去完咧就有人买。”
“可好,俺把人分成两组还光想忙不过来。”
“买家可多可多,俺妈撕布撕哩胳膊都酸了。”
孙嫦娥有点不敢相信,看柳长春和柳川。
柳长春说:“嫂,你放心吧,孩儿们说哩都是真哩,幺儿跟川儿弄回来那布可漂亮可好看,又便宜哩很,俺哥跟柳魁都算过了,咋都不可能赔。”
孙嫦娥这才一颗心落了地,双手合十笑着说:“阿弥托福,菩萨保佑,我这两天都担心哩睡不着,老怕卖不出去。
有人买就中,咱也不贪心,一天能赚两块钱,叫柳魁有个事儿干,不一天到晚觉得自己啥都干不了,拖累了几个小哩就妥了。
猫儿说:“奶奶,你也太看不起俺小叔哩眼光了吧?一天赚两块,那还不够俺大伯俺娘跑腿儿钱咧,俺小叔说,一天少于十块他都觉得冤。”
苏晓慧兴奋地问柳川:“真哩,卖哩可好?”
柳川说:“想想水文队那一晚上卖了多少你心里还没个数?”
他伸出右手来回翻了好多下,把苏晓慧都看晕了:“你别吓人,真有那么多?望宁虽然人多,可有钱哩才几个?水文队哩人买几十米也不过花个工资奖金哩小零头,望宁可没几个敢跟他们样买东西哩。”
柳川说:“可望宁人口基数大啊,反正昨天俺卖哩不比水文队少可多。”
柳长春从包里掏出一卷子花布,递给孙玉芳:“这是卖剩下哩布头儿,您大嫂叫我拿回来,叫你有空跟您娘、您三嫂合计合计,给小萱跟小雲、小雷做个小褥子啥哩。”
他们说着话已经顺着坡走了上来,刚到坡口,柳侠就看到了坐在大柿树荫凉里的小姑娘。
娜娜手扶着婴儿车正好也扭头看过来,目光和柳侠的相撞,小姑娘和柳侠短暂对视了一两秒,就无措地把目光转向了孙嫦娥。
孙嫦娥笑着招呼她:“孩儿,快过来,看看您爷爷带回来哩花布,可好看,你待见哪一块,回来叫您娘给你做花布衫。”
娜娜犹豫着站了起来,却没过去。
柳雲和柳雷看到那一卷子花布却着急了,撑着要下地:“花嘎嘎,奶奶,我看花嘎嘎咧。”
柳侠放下柳雲,扭头看猫儿,猫儿也已经把柳雷放下了,正抬头看着他,看到他扭头,猫儿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开心的笑脸。
柳侠在他额头上擦了一把汗说:“臭小猫!”心瞬间恢复了原来的快乐。
孙嫦娥她们预料中今天回来的人应该还有柳长青和秀梅,所以做的饭多,这会儿都还温着,正好可以吃。
不过孙玉芳让他们等会儿:“幺儿跟猫儿他俩不是待见吃煎饼嘛,我薅两棵小葱,摊几个煎饼,可快,您稍等一会儿就中了。”
柳侠其实非常饿了,但他听到煎饼,决定稍忍一会儿。
猫儿却跳起来跟着孙玉芳跑了:“四婶儿,你去打面糊,我去薅葱,你教我摊煎饼呗。”
孙玉芳说:“今儿你老使慌孩儿,去坐那儿等着吧,摊煎饼特别容易,今儿后晌我还给您摊,到时候你跟着学。”
猫儿不肯,到底去院子西边薅了几棵葱,跟着孙玉芳去堂屋了。
柳侠坐在婴儿车旁边,和柳长春、柳川和两个小家伙一起逗着白胖子柳萱玩儿,
吃过饭,汗终于落了,柳侠他们准备去凤戏河里洗澡。
身上的衣服这两天已经穿的不成样子了,柳侠和猫儿去他们带回来的包里拿换洗的衣服时,猫儿看见了自己的书包,忽然眼睛一亮。
李子太酸,他们就留在望宁了,但临出门的时候柳侠随手抓了几个放进了猫儿的书包里,说是吃不了,看着也高兴。
猫儿招手喊正坐在柳川的腿上,缠着他讲警察抓流氓的故事的两个小家伙:“孩儿过来,小叔给您带哩好东西,可甜可甜,俺都不舍得吃,专门给您俩留哩。”
两个小馋猫马上忘记了警察和流氓,飞快地跑了过来。
柳莘也还小,听见有那么好吃的东西也想过来,柳蕤刚想开口对他说啥,柳侠冲柳蕤使劲摆手,柳蕤伸伸舌头,拉着柳莘,在俩小馋猫背后做了个非常凄惨的鬼脸儿。
猫儿拿出两个李子,一人分了一个:“快点吃吧孩儿,就这俩了,我想吃小叔都不叫,非让给您俩留着。”
正拿着笤帚扫树疙瘩餐桌周围的地的苏晓慧觉得柳川笑着看两个儿子的表情不太对劲,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就看到柳雲和柳雷同时用力咬了一大口李子,然后……
两张小脸同时揪成了苦瓜:“啊——,嘶嘶嘶嘶……”
柳川、柳侠、猫儿和柳蕤同时大笑起来,柳侠抓起两人的衣服,和猫儿一起飞快地往凤戏河边跑了。
孙嫦娥脱了右脚的鞋子去追两个人:“您俩小鳖儿咋这么孬孙咧?猫儿,你给我回来,看我不给你那屁股打成八瓣儿;幺儿你个小兔孙,你还没一百咧还这样诳孩儿。”
猫儿没跑到河边已经把自己扒光了,他痞着脸笑着跟孙嫦娥犟嘴:“大爷爷说哩,李子才摘下来都是酸哩,放放就甜了,俺小叔俺俩想叫李子搁俩孬货哩肚子里头放甜咧!“
柳川和苏晓慧怕孙嫦娥有个闪失,跟着跑过来拉住了她,苏晓慧说:“妈,没事,那俩货啥没吃过,还怕俩酸李子?”
柳川拉着孙嫦娥只是笑,不说话。
孙嫦娥狠狠地点着他的额头说:“你也不是哪儿哩好东西,明知道那东西酸成那样,故意不吭声叫酸孩儿,你还敢跟我笑?”
然后她又转身指着已经跳进凤戏河开始扑腾的柳侠和猫儿说:“您俩小孬孙有种,今儿就搁河里给我泡一天,您只要敢回来,看我不打烂您俩哩屁股。”
柳侠和猫儿快活地“哦嗬”大叫了一声作为回答。
孙嫦娥回到院子里,看到柳长春正含笑看着俩小吃货,笑的居然也很幸灾乐祸,哭笑不得地说了他一句:“长春,你是孩儿哩爷爷咧,也跟着幺儿他俩诳孩儿?”
柳长春笑着说:“嫂,咱这俩小家伙啥样你还不知道?就算是你知道李子老酸,你还能挡着他俩吃?”
孙嫦娥一想,还真是,这只不过是猫儿主动给了他们俩,自己就觉得这俩小家伙吃了亏;可如果没人给,让这俩家伙自己发现了李子,哪怕是全家人都说李子太酸不能吃,估计俩小家伙也会想尽办法吃一口试试。
不过,柳侠和猫儿两个小孬孙哩罪行可不会因为这就没了,以前是一个一个哩淘力气人,现在俩人居然合着伙装孬孙了,这还得了?不给他们几鞋底儿,这俩人得上天。
柳长春、柳川、柳蕤带着俩小馋猫和柳莘下河后,柳侠和猫儿又跟着他们洗了快一个小时才上来,他们回家后屁股都没有挨鞋底儿,因为:
柳雲和柳雷两个人都把自己的李子给吃光了,而且还把李子核都啃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苏晓慧怕他们俩的牙给硌坏了硬把核给没收了,俩小家伙已经打算找块石头把核砸开吃里面的仁儿了。
午后的凤戏山静谧安详,大柿树的树荫下,娜娜、柳雲、柳雷都躺在席子上睡着了,只有柳萱吃饱喝足了躺在孙玉芳怀里,搬着自己的小胖脚咿咿呀呀。
窑洞的凉爽是空调不能比的舒服自然,柳侠和猫儿一直睡到快四点才起来,然后,柳侠舒舒服服地坐在秋千上晃荡着腿监督猫儿看《十月》《花城》和《中篇小说选刊》,这是他为了提高猫儿的作文水平特地去买的。
猫儿拒绝看《中学生作文选》之类的专业书籍,一口咬定那些书看多了会把人看成个二傻子或瞎话篓子,说看那种书不但辱没了他五好小帅哥的身份,还会降低他的智商。
为了不变成傻子以后能考上个好大学给小叔挣很多很多钱让小叔专心致志地在家里当吃饱墩儿,猫儿很坚决地表示,谁要是敢要求他看示范性的作文书,他就考个大零蛋给谁看。
柳侠不想看猫儿吃大零蛋,只好取消了给他买优秀作文选的打算,买了这些他觉得水平比较高的文学期刊。
柳蕤和柳莘在专心地临帖子,娜娜在写“一”,她这次回来才刚刚开始练习毛笔字,一共才练了三天。
她还有两个月就五岁了,柳家的孩子在这个年龄,都会开始尝试着提笔练习,但每天练习的时间都不长,主要是培养他们的兴趣和用毛笔的感觉。
柳川和苏晓慧很威严地一人坐了一个树疙瘩,前面是两个端端正正坐在小板凳上的儿子。
……
苏晓慧说:“幼儿园有特别漂亮哩滑滑梯,不上幼儿园哩小孩儿人家都不叫滑。”
柳雲眨巴眨巴眼:“俺,俺……俺不待见滑滑滑梯。”
柳雷补充说明:“俺待见滑咱家哩坡儿。”
苏晓慧说:“幼儿园有可多小朋友,您想跟谁耍跟谁耍,可有意思。”
柳雲说:“俺想跟小莘哥还有娜娜姐耍。”
柳雷补充:“还有胖小萱。”
苏晓慧说:“幼儿园哩老师都会弹钢琴,可好听可好听,科学家说,小孩儿越听越聪明,越听越漂亮。”
柳雷说:“俺爷爷会写大字儿,写哩可好看可好看,俺大伯说,小孩儿多写大字儿会变聪明。”
柳雲补充:“还会变帅气,跟俺五叔样恁帅气。”
柳川终于开了金口:“您俩哩意思是:爸爸不帅气?”
柳雲、柳雷异口同声:“爸爸最帅气,爸爸,俺俩不想去荣泽上幼儿园。”
望子成龙的妈妈兼老师有点恼羞成怒:“柳川,你别捣乱,我跟孩儿说正事儿咧!”
柳川惊讶地说:“难道我想确认自己在儿子心目中哩形象不是正事儿?”
苏晓慧带着哭腔喊:“妈,你看柳川,孩儿上幼儿园这么大哩事儿他一点也不上心,净搁这儿拆我哩台。”
孙嫦娥放下手里的画粉,尺子指着柳川:“你个小鳖儿给我过来,你再这么没个正形,八辈子也跟他们商量不通。”
柳川如遇大赦地跑过来坐在柳莘和娜娜之间:“来,叫三叔看看您都写哩咋样。”
苏晓慧无奈地看了看天,继续:“人家现在哩小孩儿都上幼儿园,不上幼儿园哩小孩儿啥都不会,慢慢就变成傻子了。”
柳雲迷茫地看了妈妈好一会儿,忽然对着这边喊:“奶奶,小叔,爸爸,哥哥,俺妈说您都是傻子。”
柳雷补充:“还有爷爷跟大伯咧,爷爷跟大伯也没上过幼儿园。”
苏晓慧绝望得差点昏倒:“老天爷,我咋生了俩这小鳖儿咧?”
作者有话要说:特别解释:
柳侠嚎的那两嗓子,套用了诗人梁小斌一句著名的诗:中国,我的钥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