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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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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灵丘山上话前尘

    “这魔兵战力太强,我们剿灭一批竟然又出一批,援兵无穷无尽。再这样下去,恐怕支撑不到陵光神君回来啊!”

    “撑不下去也得撑!”监兵横枪而起,“众将听令!擎兵械,准备再战!”

    苏方沐静静地听着那些若换做从前定被她视作天方夜谭的事情,握着跨篮的手再次紧了紧。

    “苏姐姐?”化光见她如此,停了下来。他理解她此刻的心情,养了七年的孩子竟然是天界备受尊敬的神君,换做谁都难以接受吧。更何况苏方沐年少便失了双亲,丢失了妹妹。虽然吟娥现在回到了她的身边,但是毕竟最困苦艰难的岁月是长离陪着她熬过来的。而现在,既然长离的下落已被其他三方神君探知,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召回去的。这样一来,生命中最后一根支撑的柱子轰然倒塌,一个弱女子将如何在这千丈软红中浮沉?

    化光也有点于心不忍,正想开口安慰,却见苏方沐脸上一派宁泊的样子。不禁生奇,“你竟然一点都不在乎吗?长离一旦知道——”

    “长离一旦知道她的身份,就一定会回到她该回的地方。然而那又如何呢?她陪了我七年,伴我度过了我一生中最煎熬的七年,已经够了。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下定决心,我会陪着她直到她离开我的那一天。”苏方沐淡淡的说完,没有悲戚,没有幽怨,没有哀伤。

    化光看着她的眼睛,不觉怔然。眼前分明是飞雪漫天,而在这双眸中他却仿佛看到了春风沐下,远水轻岚一片柔淡宁和的让人如坠在最美好的梦中,不愿醒来。

    他幡然惊醒,悲思丛生,将一块冰石惊碎了这一潭静水。“哪怕她并不只有你一人吗?”

    苏方沐惊讶抬头,“什么?”

    化光轻轻一笑,“她身边从来就不缺人,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愿意陪伴她的人成百上千呢?”

    “你是什么意思?”苏方沐沉下了面色。

    “苏姐姐难道没有想过,当初北狄之行凶险万端,我为何前一刻犹豫,而后一刻就干干脆脆的答应了呢?仅仅是因为我认识她的前世么?”

    苏方沐想了想道:“我确实对这件事情奇怪过,但后来见你对长离的态度有些不同,便猜测是因为你与她前世有血缘之亲,亦或你二人是君子之交?”

    “血缘之亲?君子之交?哈哈哈哈!”化光仰天大笑,再低头时,眸中水气一闪而逝,“苏姐姐都猜错了。”他定定的看着苏方沐,“比血缘之亲淡薄,比君子之交浓烈。苏姐姐猜猜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

    “你们……”苏方沐脑中突然掠出一个答案,然而却迟迟不敢说出,只因她觉得这个答案对她而言太过于残酷,下意识的不愿去承认。

    “苏姐姐猜不出了么?”化光近乎残忍地笑着,“我与长离,曾经是夜夜行那阳台*之事的夫妻。”

    苏方沐如遭雷殛,全然不敢置信,“什什么?”

    “不仅如此,”化光步步向前,逼得苏方沐节节退后,“与长离有过夫妻之实的人还不止我一个。昔年岐山殿上,凤帐之中,与之缠绵过的娈宠美姬多得赛过天上星辰,如此这般,苏姐姐还天真的以为长离需要你的陪伴么?”

    一句句话语如同片片利刃,毫不留情的刺破肌理,渗出血珠。鲜红刺目之下,却不知伤的是谁的心?

    倏然间,化光与苏方沐再也未说一言,唯听得风吹林木,簌簌雪飘。

    一声震耳欲聋的羊啼响在了他们的身后,将陷入痛苦深渊的二人拉回了现实。

    化光反应最快,连头都没有回,就直接揽住苏方沐一跃而起,掠至两丈外方才落地。苏方沐余惊未消转过头去一看,心道好险!

    原来方才趁他们二人分神之际,那几只野兽已经做好了包围,若是化光没有这迅捷的反应,想必现在早已是那群怪兽争相分食的肉餐了。

    “多谢。”苏方沐轻声对化光道了谢。不论如何,他出手救了她的性命。

    化光却突然少爷脾气又上来了,冲着苏方沐就是吼,“谢什么谢!现在逃命要紧!”仿佛刚才的阴鸷皆是虚幻一般。

    苏方沐轻轻摇头,这人果然还是个孩子啊,其实自己又何必恨他。他方才说的那番话,何尝不是在揭自己的伤疤。想必长离当年……也是伤透了他的心吧,谁愿意将自己所爱之人与别人分享呢。

    灵丘山山阶很窄,加上大雪封山,路道都滑的不行。苏方沐和化光一边拼命的逃一边还得注意不要滑下山坡,这要是没被野兽吞食,不慎滑下山路摔死了可就冤了。

    那几只野兽倒也矫健,一路猛追没有片刻停歇,唬得苏方沐和化光只得往前冲,根本没有回头看个清楚的余地。

    “你先逃,我能撑一会。”化光突然停下脚步,对苏方沐说道。

    “什么?”苏方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看后面雪尘扬起凶猛追击的野兽越来越近,不容拒绝的拽住化光的手臂往前跑,“不行!追赶我们的野兽将近十数头,你一个孩子怎么应付的过来。”

    话甫落地,一只浑身雪白的野兽就对着二人扑过来!这时只见红光一闪,一颗赤色弹丸打在了那野兽的腹部,将它摔在地上,身体的重量让地面扬起了重重一层雪尘,挡住了两方的视线。

    化光一弹射出,又从怀里取出一弹,引在弦上。急促命令苏方沐,“快走!我并不精于这个武器,只能凭借这武器残留的神力与它们周旋一会,你快走!”

    “你的这把弹弓尚且能与魑和钦原作战,怎么对付这几只野兽反而吃力?”苏方沐不解。

    化光三丸对着目标急速射出,极不耐烦的答道:“你别看这几头野兽长得一副羊的样子就以为它们很好对付!它们根本就不是野兽,而是妖兽!!”

    苏方沐闻言一惊,继而被化光拉着往前奔了一段路,暂且在安全范围之后,她心中疑惑便回头看了一眼。对面雪尘落地,视线清晰。只见面前那群妖兽果然是羊的模样,只是头上却有四只角。不过它们浑身雪白一派温良无害的样子,真没想到追起人来竟然如此迅猛。

    化光看眼下倒还安全,便拉着苏方沐边跑边给她解释,边解释还边埋汰,“这妖兽名叫‘土缕’。你觉得很奇怪吧,长得跟个雪球似的却叫这么土气的名字。”他探出一个丸子搭在弦上往身后射出,方又继续道:“昆仑山神叫做陆吾,这种灵兽在这座灵丘山上也有那么几只。陆吾身边啊,最多的就是这些丑不拉几的土缕。你怎么越跑越慢了?”化光看了眼苏方沐,凉凉道:“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它们最爱吃的,是人肉?”

    此言一出,苏方沐哪里再敢泄气,连腰腹酸痛也管不上了,反拉住化光就往前面没命的冲。

    “气死我了。”化光突然停了下来。

    苏方沐疑惑地看他,“怎么了?”

    “我们跑不掉了。”化光凉凉说道:“你,躲到那颗树后面去。”他指了指左手边的一棵落满雪的参天古木,那树目测有十人抱的宽度,藏起三个苏方沐都没问题。“要是被咬死了我可不会替你收尸。”

    化光倒也再懒得和她客气,反正虽然现在他和苏方沐不是情敌,但也和情敌没差了。

    孟章气定神闲的擦拭着他心爱的长剑,不绝如缕的青色光丝萦绕在那三尺雪锋上,煞是好看。

    “你今日好雅兴啊。”一把儒雅到温吞的嗓音从身后响起,披发玄袍正是执明。

    “‘定澜’伴我多年,时常拂拭是应该的。”孟章擦拭完毕,收剑入鞘。“我可不像陵光那厮,好好的一把‘蔽日神弓’,待遇竟然还不如宠姬的一件鲛裳。”

    “陵光的蔽日弓,监兵的崩云枪,不都是如此保管的么。”好脾气的执明温和宽慰。

    “她怎能与监兵比?”孟章翻了个白眼,“监兵日日操练天兵,‘崩云’自然随身左右。陵光她成天就待在她那个寝殿里,估计都快发霉了。有什么地方用到‘蔽日’的?真可惜了一把好弓。”

    “陵光的辖地不甚太平,神器安置在兵器房太不便了。倒不如就放在寝殿里,一旦遇到什么事情,还能及时防身。”执明温润道:“不过话说回来,陵光那把蔽日弓去哪里了?监兵本是想寻出来让我托弈楸带给陵光的,但寻了半日都没有寻到。”

    孟章微不可闻的哼了一声,“还能去哪里,依陵光那个性子,没准哪天一高兴就把弓随手送人了都有可能。”

    “这……”执明无言以对。

    “执明。”

    “诶?”执明突然有点不能适应孟章这么叫他,连忙问:“怎么了?”

    孟章微微一笑,恍若春回大地,冰雪融晴,“倒是许久不见你使鞭了,若是不介意,我愿再瞻仰一回‘太舞长鞭’的绝世风采。”

    执明闻言,笑的温润,“还请你也不吝赐教。”

    第三十五章火弹红衣扫妖邪

    “咳咳咳咳!”

    “化光?!”苏方沐看化光脸比雪白,哪还躲得下去,可眼前的情形并不是她不愿过去,而是已经无法过去。

    方才化光凭着身姿灵活,已经射伤了五六头土缕,本想着可以安全下山了,可谁知前方的丛林中竟然又奔出了一群土缕,这下可着实有四面楚歌之势了。

    一群比方才那些看上去更加彪悍的土缕将已经挂了彩的化光围在中间,眼中放出贪婪的目光。化光冷冷的看着它们,抬手利落拭去那丝殷红,握紧了手中的弹弓。

    而那群土缕哪会再给他反击的机会,为首的那只突然发难,没有预兆的向前猛扑,化光疲累之至措手不及被压制住了身体,一把弹弓亦被震脱手,咕噜噜地滚下了山坡。

    想要逃脱再无可能,化光简直想仰天长笑,没想到他竟是为了救情敌而死的,傻了半世没想到傻到了死。

    正思及此,突然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也被丢到了土缕的包围中,他惊讶出声:“你怎么来了!”转头一看却愣在了当场,苏方沐的衣袖已经被咬破,棉絮飞了一地混在雪中看不清晰。苏方沐竟然是被这些土缕叼进来的么?欺人太甚!

    “化光你没事吧!”苏方沐连忙为化光检查伤势。

    “别看了,再看也没用,反正都要死了。”化光很头疼。

    苏方沐想着倒也停下了动作,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问化光:“那个,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化光想着反正死到临头了,倒也没有不耐烦,“说。”

    “我很不能理解,当年捡到长离的时候她看上去也就只有六岁,一年年确是在长大。可就她这个样子,当年……她多大啊?”苏方沐觉得很不能理解,长离难道是倒着长得?

    化光扶额,“我当初见她的时候她看上去的样子也就十九岁左右,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你的意思是,当中发生了一件事情,就是这件事情导致长离变成小孩子的?”苏方沐追问。

    “是啊,那阵子我正好不在岐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找了好久才找到她的。”

    土缕们似乎很不满意它们的猎物没有把它们放在眼里,于是很快采取了示威行动。

    “额啊!”化光的衣服被欺身上来的土缕挠破,鲜红的血液很快的从里面渗透出来。那土缕见此还不罢休,一头顶开一边的苏方沐,倏然间,几头土缕齐齐围上了苏方沐。想来女人的肉更符合它们的口味。

    领头的土缕仰天一吼,其余土缕似乎是得到了许可,全部流着哈喇子朝苏方沐和化光围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闻“刷刷刷”三声,三道红光飞过眨眼间消失了踪影。“吼!!!”领头的土缕突然长吼着原地打滚起来,它头顶的角一触及雪地,便听到“嘶”的一声,继而那插着角的雪地里便冒起了一丝烟雾伴随着一股焦味。

    “居然欺负我的苏方沐!看我不弄死你们!”一声娇叱落地,又是三道红光,这回直直朝着那领头土缕的双目和额头而去!

    苏方沐和化光讶然回头一看,只见长离踏着一地碎琼而来,手上持着的正是方才化光脱落的那把弹弓!长离此刻神色无比严肃,她仅睁一目一手持把一手引弦,稳稳瞄准着那为首的土缕,在白雪的映照下,身后红色披风随风而舞,恍若火红凤尾临风长摆,看的二人皆是一怔。

    “吼!!”一群土缕被长离惹得火起,聚在一起浩浩荡荡向长离奔来。长离定定的看着快要近至面前的妖兽,眉宇之间竟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她指间绕出三团火焰凝聚成丸引于弹弓皮槽上,唇角勾起一个傲然的笑容,继而灵活地向左手边打了一个滚,迅速躲到一颗古木之后,以树干为屏反身疾射!

    那些土缕没有想到她会突然改变方向,有大半没有反应过来,直直冲下了山坡。而那些反应过来的,冲在最前面的两头一个没刹住撞在了那古木的树干上晕了过去。剩下的一部分中冲在最前面的三头土缕正好被那三团长离射出的火丸给烧着了,烫的满地打滚。

    倏然间惨嚎遍地,剩下的十几头土缕一看势头不对,正要想跑,长离哪能如此轻易放过他们,指间又是三团火焰凝聚成丸,几个借步踏上晕厥的土缕身体,奋力一个弹跳骑上了反应最慢跑在最后的那头土缕上,双腿紧紧夹住,俯身贴在土缕的头上,单手圈住它头顶的一角。那土缕感觉甩不脱背上的人,吓得只敢拼命跟在同伴屁股后面跑,这下正中长离下怀。她悠悠然坐在土缕的背上感受策马奔腾的畅意,一边松开那引弦的手指,“刷刷刷”三声,跑在前面的三头土缕应声倒下。长离玩的不亦乐乎,再次聚火成丸引在弹弓上,屡次反复,终于在驮着她的土缕精疲力竭地倒下后结束了这场单方面的战斗,然后脱力晕倒在了雪地上。

    “长离啊,你这回可是把我们都吓坏了。”弈楸想到自己在灵丘山下接到晕倒的长离时候的情形,不觉又渗出一层冷汗。这病才刚好,又结结实实吹了一顿冷风,再次冻出了毛病。

    “弈公子,这回倒真是亏了长离了,我和化光才能安全脱险。”苏方沐难得没有教训长离,将吟娥搅好递过来的手巾叠好贴在长离发红的额头上。

    “哎呀我去看看化光,也不知道周大夫弄得怎么样了。”弈楸神色匆忙地离去后,长离也沉沉睡去,屋子里便只留下了吟娥和苏方沐两个清醒的人。

    然而明明是两个清醒的人,却等了半天也没有开头交谈。

    “姐姐?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还是吟娥先开了口。

    苏方沐斟酌了一下,还是换了一种问法,“你知道了?”

    “姐姐,你最近一直在让长离盯着我,我都知道的。”吟娥缓缓开口,“其实我明白你在担心什么,那天我扇子丢了的样子,吓着你们了吧。”

    苏方沐没有接话,吟娥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些天我总是想到她。想到我和她一起过得七年,有多少苦痛,就有多少美好。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看不明白了。”

    “你这几天一定是没有休息好,所以胡思乱想罢了。这次我上灵丘山给你采了些雪梅草,你等我几天我帮你做些安神的蜜丸到时候你拿到房间里去每晚熏上一粒就能睡好了。”苏方沐打开跨篮,取出里面已经化了雪的雪梅草,递给吟娥,“你看,这花开的多有趣。长在雪地里,不仔细看倒还真的以为是草株上落了些雪点呢。”

    吟娥接过雪梅草,笑了笑,“姐姐难道忘了,雪梅草所制的香丸须得窖上一月方能熏出阵阵清香,刚做出来的丸子味道都还没有混好,怎就能熏了?”

    “是我糊涂了,但你这样下去,身体垮了可怎么办?”苏方沐担忧地看着吟娥,欲言又止。

    “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姐姐。”吟娥安慰似的抚上苏方沐的手,“姐姐待我好,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我也会好好地待在姐姐身边,陪着姐姐,照顾姐姐。这些天我早一些睡,前几天胡思乱想想必都是因为过晚睡,迷了心神。”

    “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苏方沐皱眉看着日渐憔悴的吟娥,心中焦虑仍旧不熄。“不如这样吧,今晚我还同小时候一样,去你屋里陪着你睡,怎么样?”

    吟娥听了之后面上欣喜之色难掩,“真的吗?姐姐今天晚上真的来陪我?”

    “长离病着,我制香容易吵到她,这几天就过来陪你了。”

    “好,那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下,等姐姐过来!”

    长离这些天很烦闷,脑袋昏昏沉沉的很难受。而且令她不开心的是苏方沐这几天踏入她房门的次数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怎么可以这样呢,苏方沐以前都是经常陪着自己的,尤其是自己现在还病着呀!长离很难过的想,难道苏方沐是不喜欢自己了?因为自己不乖?可不对啊,那天在灵丘山上,自己还救了她和化光呢!怎么这样……

    正思索间,“吱呀”一声,长离的客房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苏方沐!”长离欢快的叫,但一看见来人却结结实实愣了一下,“是你啊……”

    化光嘲讽似的笑了一下,“你的苏方沐在陪她妹妹呢,托我来照顾你。你还不过来谢恩?”

    “……”长离开始暗自后悔去救他。

    “你倒还真是听话,苏姐姐让你歇在床上休息你倒还真的乖乖躺了这么多天。”

    “我怕她生气嘛……这次好像比上次还要严重,这么多天了我还是晕乎乎的。”长离鼓着脸蛋闷闷的说。

    化光余光瞥见了放在长离床头的那把赤色弹弓,眸中神色微不可察的闪烁了一下,装作不经意问道:“这把弹弓,你捡到的?”

    第三十六章烽火倾国笑论中

    “哦!这个是我那天在山下捡到的!”长离认真的看着他道:“我知道这把弹弓是你的,苏方沐……她难得来看我的时候和我说过了。”

    “这把弓本来就是你的。”化光淡淡道。

    “啊?”长离睁圆了眼睛,“我我的?”

    “你怎么现在成这样了,傻气直往外冒。”化光对她这种瞪着眼睛结结巴巴的蠢样子很不满意。

    长离却破天荒的没有回嘴,而是伸出手把那把弹弓拿起来递给化光,“苏方沐说,不好随便拿人家的东西的,这个还给你。”

    化光淡淡看了一眼,没有要接的意思,“这把弓本来就是你的,既然你拿着了就不用还给我了。”

    长离摆摆手正要拒绝,却听化光直截了断的转了话题,“你躺了这么多天,无聊吧。”还没等长离回答他就紧接着往下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长离用一种“这人今天怎么转性了”的眼神看着化光,有点难以置信的点点头,“好…好啊。”

    “在很久很久以前…”

    “哈~”长离很不厚道的打了个哈欠。

    “这是你家苏方沐让我给你讲的……”

    “嗷,很久很久以前发生什么事了!”长离突然来了精神。

    化光很无奈的继续说下去,“那时候有一个国家,君主新娶了一位夫人。那夫人长得很美,只是不爱笑,成日冷冰冰的像个冰美人。那君主便悬赏求计,谁能引得他的夫人一笑便赏金千两。后来有一天,有一个臣子献策,替君主想了一个主意。那君主一听觉得有趣于是便依照他说的点燃了边镇的烽火台,引得附近诸侯起兵前来酒驾。那夫人见到那番阵势果然破颜一笑,君主自以为得了妙计竟然屡屡点燃烽火只为博美人一笑。结果敌国的贵族得知了这个消息,联合周边国家一同对这个国家发起了进攻,那君主吓坏了,急忙命令点燃烽火,可是诸侯们以为又是君主在戏弄他们,都没有前来。好端端的一个国家就灭在了一场烽火戏中。”

    他讲完之后,发现长离一直都没有反应,于是疑惑地低头看去,只见长离眼睛半阖不阖的打着瞌睡。“喂,我讲完了!”

    “啊哈~”长离又打了个哈欠,“你真不是讲故事的料。”

    化光急了,一把掀开长离的被子把她从被窝里拽起来,不顾她嗷嗷叫着挣扎,“你到底听没听进去!”

    “听进去了听进去了。哎呀不就是周幽王的故事嘛,苏方沐以前给我讲过的。哈啊~”长离可怜兮兮的抱住好不容易抢回来的被子,打了个哈欠。

    “那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化光挑眉。

    “那个夫人最后怎么样啦?”长离很配合的问。

    化□□急,“你还真是劣性不改!”

    “我也就是问问啊,”长离吸了吸鼻子,“那个君主那么昏庸,居然作出那种令人发指的事情!灭国什么的就是他的报应!只可怜了他的夫人,要被扣上一个‘红颜祸水’的黑锅不够,还要被连累受罪。”

    “呦,你倒是很怜香惜玉啊。这些话是苏姐姐教你的吧。”化光突然俯下身来,把被一语道破正不好意思的长离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长离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

    “我就想问问你,”化光露出一种极认真的表情凝视长离,“如果你是那个君主,你会不会为了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

    长离想也不想就回答:“怎么可能!要是我是那个君主我肯定好好的建设江山啊,那样才能让夫人过得舒服开心!不用去受亡国流离的苦!”

    “但如果那位美人是苏姐姐呢?”化光近乎残忍地一笑。

    屋子里久久没有传出声音,手中端着的汤药已经没了热气。苏方沐呵出一团白雾,缓缓阖上眼睛抵在门口。或许真的是自己太寂寞了,所以多情了吧。她对长离的感情似乎已经没有原先那么纯澈了,以往她只将长离当做妹妹,而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女孩子一点一点的挤满了自己全部的内心?是涸谷那一夜的雨声所摄,还是被那天窗外漫天的火光所惑?不知不觉中,原来已经对那个孩子,交出了自己的心。

    可这种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了呢?它渐渐的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再也不能回到往日的纯澈了。不光是心思,甚至连身体都有了可怕的依赖,这几日宿在吟娥那里,是因为吟娥已经难以习惯不与那个人同眠,而她又何尝不是呢?午夜梦醒的时候,窗外冷月如霜。身边没有那个小火炉,却怎么也习惯不了。身体的反应果然还是最真实的么?

    那面能读人心思的镜子,果然名不虚传,她埋藏在心底最深的绮念也被它攫出来放大呈现在她的面前。那身着赤色华服头戴三羽金冠的女子,不就是她一直幻想着的长离长大后的模样么?一双凤眸狭长上挑,眼波流转间勾起人心中最深的欲念,摄魂迷魄须臾之间。

    汤药转凉,冰了谁的手?

    罢了再给她热一热吧,苏方沐这么想着正要离去,却听得寂静了半天的屋子里传出了一声略显虚弱却异常坚定的答案。

    是谁在带了三分笑意,没心没肺的吐露出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如果那位美人真的是苏方沐,那做一做亡国的昏君,又怎么样?”

    顷刻间,雪消云散,霁月天光。

    屋子里化光神色复杂的看着长离,“那你就忍心让她遭受亡国流离之苦?”

    “哦,对哦。”长离一愣,心肝揪了起来,对哦刚刚好像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哦。

    长离在晚饭后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苏方沐,然而她心心念念的苏方沐手里却拿着一碗令她下一刻就想去死的苦汤药。痛苦抉择之后,还是缓缓张嘴含住了苏方沐伸过来的盛着药汁的勺子,屏住呼吸一口吞下。

    “苏方沐……”长离委委屈屈的出声。

    “喝药。”一勺药汁递到唇边。

    长离憋了憋嘴,一口吞下。

    “苏方沐……”

    “喝个药怎么这么多事?”苏方沐凉凉说道。

    “那个……我听弈楸大哥说丰城的雪快停了,等雪停了,我病好了以后,你带我去灵丘山玩好不好呀?”

    看着长离满怀期待的眼神,苏方沐继续将一勺药汁递到她唇边,“喝完药再说。”

    “呜……”长离眼泪汪汪的含住勺子。

    “姐姐!化光要走了。”吟娥从门口进来,面上略有些急切。

    苏方沐疑惑,“他在罗城有急事吗?不是说好了等到雪停了一起回罗城的吗?”

    “化光说他不回罗城了,他要去一趟三危山。”

    “三危山?他去那里做什么?”苏方沐大惊,三危之山传说多妖兽,里面甚是不太平。化光竟然要孤身前去,他究竟要做什么?

    “这我问了他,他却不愿意回答。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自从昨天收到一封家书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像前几天那么爱说话了。”吟娥也不明所以。

    苏方沐放下汤药就往外走,“走,我们去见见他。”甫走到门口,又不忘向长离说了一句,“全部喝完,一滴也不许剩,不然看我怎么治你。”

    “哦……”留下长离一个人看仇人似的盯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

    苏方沐和吟娥进房的时候,弈楸正捏着一大把符咒纸塞给化光。

    “化光贤弟啊,这些符纸你千万不要推脱,三危山多兽类,你可一定不能马虎。”说着将那把乱七八糟的符纸往化光怀里一塞,“这些都是主人赐给我防身的,你带在身上,遇到危险了就拿出来用。”

    “化光,怎么这就要走啊?”苏方沐走过来看了一眼符纸询问化光。

    化光正被弈楸弄得心烦,捏着那堆符纸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只得如实相告,“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是接到我母亲的家书,她让我赶紧回去一趟。”

    苏方沐一听便诧异问道:“听闻三危山上多妖兽,令堂怎么会定居在那里呢?”

    化光见立刻走不了,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也对在场三人做了个“请坐”的手势,“我与母亲曾无意得罪了典與仙境的仙翁,那仙翁法术奇高,脾气奇差。我们没办法只能一路逃亡。在逃亡途中经过三危山,被那山上的獓骃大王所救。獓骃大王出身幽冥之中,法力高的竟连典與仙境的仙翁也不敢与它作对。我和母亲为了自保只能为獓骃大王为奴为仆的侍奉着。之前被你们找去是告了假的,现在此间事了,我也该回去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好强留。我们相识一场,总是有缘。此行就让我们送送你吧。”苏方沐建议道。

    “苏姐姐盛情怎好推脱啊。嗯……那就送到丰城郊外吧。”化光飒然一笑,这一笑神采奕奕,仿若那日他自重重纱帐之中步出,锦衣玉貌,韶华正好。

    “我也送送你!”众人闻声回头,只见长离赤着脚丫站在门口,身上只披了件单薄的外衫,正睁大眼睛往里面看。

    苏方沐的脸色刷一下就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