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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回到城堡,房间的灯便熄灭了。甚至比整个城堡里所有房间的灯都先熄灭的。
可是夏佐和森木却都知道,主人没有睡。
夏佐立在夜空之下,仰头望向主人那扇黑了的窗口,久久收不回目光。
下午的事,网络媒体上都已经报出来。他虽然派人及时灭火,但是最初的消息还是流出来了。他都看见了,看见了时年依偎在汤燕卿的怀里,两个人一同对着先生一个人。
先生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两个人面前,站在媒体的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陪伴,更没有人支援。那一刻夏佐心如刀绞。
那是他身为仆人的耻辱,陪伴了主人这么多年,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没能陪伴在主人身畔,没能护住先生鲫。
夏佐想起自己与先生的相识。
那是在越南的孤儿院。先生在亚洲每到一地,除了寻找古老的文物之外,第二个必经的行程便是寻访当地的孤儿院。那些贫苦地区的孤儿院都生存得十分艰难,院里的孩子吃饱肚子都是一个难题。他当时是院里最大的孩子,是大哥,他知道院长的难处,他便亲自带着孩子们开荒种地。
院里的孩子还有一半是因为有病有残疾才被遗弃的,所以虽然孩子不少,可是真正能干活的却没有几个。他是带着一帮孩子一起忙碌,可是那一大片的农田,事实上却主要只是他和辣妹子两个人的任务。他们两个那时候也还很小,每天吃不饱还要将自己的食物大半分给更小更病弱的孩子之外,还要在大日头底下去忙农田里的活计。辣妹子就曾无数次晕倒在田垄间……
那段日子太苦了,苦到许多次他都担心辣妹子活不下来了,他恨自己的无力,恨自己除了抱着辣妹子在田间悄然落泪,没有半点改变现状的能力。
就在那一年,先生出现了。
他也同样十分年轻,比他大不了几岁。他记得先生第一次出现在视野里,是坐在当地村民用竹竿搭成的滑竿上,穿一身白衣,滑竿遮阳顶棚映着他同样纸一样苍白的脸。
而他自己,因为长时间在日头底下劳动,早就晒出一身的黧黑,跟那个苍白的少年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也看见了他,于是那个苍白的少年叫轿夫停了下来。滑竿遮阳棚下苍白的少年,转着蓝色的眼睛,望向站在日头底下一脸绝望的他,盯住他绿色的眼睛。
他们两个,在这样大的世界里,偶然邂逅,便发现了彼此身上与自己相同的地方。
——他们两个都是东方人的外形,可是却都有一双艳色的眼睛。
苍白的少年便用英语问他,是否知道孤儿院怎么走。他无声点头,抱着辣妹子走上来。
苍白的少年垂眸望了一眼他怀里的辣妹子,然后吩咐落轿,他竟自己拄着手杖走下了滑竿,向他歪歪头示意他将辣妹子放上去。
他自然是心疼辣妹子的,可是他还是不由得盯住眼前这个苍白的少年,上下看了好几眼。
他好瘦弱,而且从下轿的姿势,以及奶年纪轻轻却握着手杖的状态能看出来他腿脚有些问题;而他周身的苍白则说明他极少出门,极少晒太阳。这样病弱的一个人,让他有了片刻犹豫,最后忍不住说:“不用了,你坐吧,我抱着她就好。她跟我一样坚韧,只是晕了,不会死的。”
苍白的少年没说话,只是坚定地按住了他的手腕。那无言的力道却叫他不知怎的,不敢违抗。
最后辣妹子躺在了滑竿上,被轿夫抬着走。而他则小心翼翼跟在那苍白的少年深喉,唯恐那个人走在烈日照耀下的凹凸不平的田垄上会有生命危险,可是他不敢贸然上前去扶,只因前面那个人的气质太过清冷,叫他不敢靠近。
可是他也是白担心了,那个人虽然看似时刻都有跌倒的危险,却实则一路紧紧跟住了当地轿夫的脚步,一步没落地一同走进了孤儿院的大门。
孤儿院里缺医少药,那个苍白的少年便亲自替辣妹子医治。院里的孩子们都被那个迷住了,看年纪轻轻的他明明是初来乍到,却能随便一指地上的荒草,就知道那草是否能入药,然后吩咐孩子们去煮了来灌给辣妹子喝,辣妹子当晚便清醒了过来,没有了大碍。
他是院里的大哥,又担心辣妹子,于是始终都守在那个苍白的少年身边。
他们没什么交谈,性子里都不是多话的人,而且仿佛也都不甚善于与人交谈,于是那无声的彼此陪伴和默默的观察,反倒让两个人对彼此都加深了认识和印象。
那个人在院里住了三天。
三天里,用心照顾着辣妹子;三天里也仔细观察着他的一言一行。三天后,辣妹子痊愈了,那个人留下一大笔钱,然后跟院长只提了一个条件:要带他走。
那时候院里的孩子很受欺负,都是他带着弟弟妹妹们去打回来,所以所有的孩子一听他要走就都哭了,恳求他留下来。可是院里的情况实在太苦,而那个人留下了那样大的一笔钱,够院里重新修建好楼房和院墙,够院里的孩子们
安安稳稳地吃饱穿暖十年。
所以他再不忍,却也还是为了那一大笔钱,毅然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
倒是走的那天,那个人一身白衣站在炽烈的阳光、以及周遭的一片荒草间,回眸淡淡地望着他:“就算你不跟我走,我那笔钱一样会留下。我用那笔钱不是买你。”
他反倒更坚定地点了头:“我跟你走。”
他们走的那天,所有人都哭了。天上的太阳照得他头昏脑涨,无法思考。
最后是辣妹子冲上来将他打倒在地,哭着指责他,说绿眼睛的人果然跟他们不一样,留不住心,也不甘困苦,终究要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他们所有人……
她出拳很重,他却一下子都没有避开过。她养病三天,他守着她三天,他自己三天水米未进。
他被她打倒在地,打了个半死。
最后是那个人上前拦住了辣妹子,没有温度地对她说:“你要是不甘心,将来就自己来找他。”
他那天被打了半死,但是他心里没有痛楚,反而充满了感激。因为被打了半死,因为一路昏迷着,他才不用最后去面对院里孩子们的眼泪,不用最后去面对……辣妹子那绝望的目光。
他知道他走了之后,整个院里就是她最大了。以后那些种田、保护弟弟妹妹跟人打架的事情,就都只能落在她一个女孩子的肩上了。
一想到这个,他的心就疼得要碎掉,可是那时候的他无力改变。
他一路昏迷着被那个人带上了飞机,带到了M国,送进了学校,接受了精英的教育。
先生知道他是当年在越南殖民过的法国人的后裔,于是暗自查了他的出身,帮他找回了那个抛弃了他和母亲的法国人的姓氏:夏佐。
他不想用,先生却按住他的手腕,告诉他:“那个人越是要抛弃你,越是不肯给你这个姓氏,你反倒越要用自己的能力找回来。你用这个姓氏,便是对那个人最好的回击。而你自己若是不喜欢这个姓氏的话,那你就用中文来理解好了。”
“夏,是夏天,是我第一眼看见你的那个季节。那么炽烈的眼光下,你抱着那个女孩儿的眼睛炽烈得夺人。让我看见了你的内心,你的重情;”
“而佐,是辅佐,就如你现在陪在我身边,成为我最信任的人,帮我完成我想要做的事。”
于是他才豁然开朗,欣然接受了这个名字。
那时候的他也都明白,先生谈论名字的时候,说的不止是他,也是先生自己啊。
他跟先生虽然是云泥之别的两个人,可是身世和血统却有出奇的相似。都是混血的孩子,都是被父亲的家族漠视和遗弃的私生子,都是孤单绝望的环境里不屈不挠地长大,也都有一颗……不甘的心。
所以先生一眼看中了他,所以先生将他留在身边成为最信任的手下。因为他们两个人就仿佛是镜子的两面,都从对方身上看见了自己,都用对方的存在来鼓励自己。
森木从门内走出来,低声说:“怎么办?先生还是不肯开门。不如你陪我去敲敲门?”
夏佐摇头:“我知道该怎么做。”
---题外话---【今天三更,稍后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