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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椋也同意,“小衣对皇甫华章最初起了疑心的原因,就是她当时看见皇甫华章对着她的一身警服露出轻蔑的神色。皇甫华章极有可能是因为他母亲的死,对警方怀恨在心。所以我也担心他不会甘心栽到警方手里。即便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大量的人证,可是想要让他认罪还是很难。”
时年点头:“以他现在所拥有的影响力,他一旦被激怒,会拼个鱼死网破。”
又细细研究了皇甫惜安的卷宗,时年忽地将卷宗合上,轻轻闭上眼睛峻。
“我知道他为什么恨汤家了。”
关椋赶紧凑过来:“为什么?”
时年摇头:“不在卷宗里,是在汤家的背景里。虽然卷宗里记录的皇甫惜安的案子从侦查到庭审都没有汤家人的影子,但是你别忘了汤明翔是警政厅长,是本州警察系统的头儿;而汤老爷子又曾是首席*官,当年所有的定罪量刑,他即便不会亲自参与,可是也一定是有所了解的。”
时年垂下头去:“当年刚来M国,还没有能力替母亲伸冤的皇甫华章,也许曾经将希望寄托在了警察系统的最高领导人,以及首席*官身上。他会希望他们能发现手下人办错了事,他们以他们的地位站出来改正这个错误。可是最终,他失望了……”
时年将自己想象成是当年的皇甫华章,面对这个看似五彩繁华的陌生国度,感受到的却是无边无垠的绝望。
更何况,汤家与佛德家还有姻亲关联,就算已经是百年之前的跨国联姻,可是好歹还是亲戚啊。倘若他们肯对他母亲的案子多看一眼,多过问一句,那么他母亲的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鲫。
他们是警察,他们是法官,他们是号称华人第一家族的家庭,他们是代表着正义的律政家族啊!他们怎么可以任由这样一桩不公平的案件发生,怎么可以这么眼睁睁看着他无辜的母亲含冤而死……
可是最后,留给他的只有失望,只有无能为力。
母亲曾经是他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信仰,可是这个号称维护公平和正义的律法系统,却不能保护他可怜的母亲,反倒让她含恨而死。
时年抬眼看了一眼关椋:“这会造成他的信仰坍塌,会让他对这个世上所有号称代表公正的秩序全都产生了动摇,对执法人员也产生了怀疑和愤恨。”
关椋也跌坐在椅子上:“是啊,尤其汤家就是律法和公正的代表,又是亲戚却没帮上任何忙,他不恨汤家的话,还能恨谁?”
时年起身,“我去看看他们两个。”
走进观察室,贾天子、汤燕衣和高城早就挤在大玻璃前观察着汤燕卿和皇甫华章的交锋。
“他们说什么了?”时年问汤燕衣。
“什么也没说,相面呢。”汤燕衣眼睛都不眨,紧紧盯着皇甫华章的脸。
果然是高手,最开始什么都不用说,只这样无声地互相观察,其间实则早已是风起云涌。汤燕卿在寻找皇甫华章的微反应基线,同样,皇甫华章也在确定汤燕卿微表情反应的基点。
高手照面,兵不厌诈,所以首先要看明白对方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才好。
就在这时,皇甫华章却微微抬眸望向了大玻璃这边。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玻璃,落在了时年面上。
时年心一跳,知道自己是因为又下意识地站在了自己习惯的相对位置上。
汤燕衣这才偏头看过来:“他知道你来了。”
时年点头:“他推理也能推出来。他说了是因为我才肯见汤sir,所以我一定会不放心,一定会到场。刚刚我进门的时候难免在走廊里留下脚步声和开门声,他便自然能猜到我现在就站在玻璃这边了。”
汤燕衣这才扬了扬眉,点头。
“那你觉得,他今天会说实话么?”
时年略一思忖,点头:“会。但是他会避重就轻。他会用关联不深的案件来说真话,借以观察警方的反应,尤其是汤sir的反应,然后再确定后面的决策。”
“他还想绕圈子?”汤燕衣眯起眼。
时年却摇头:“他这么做本身也没错。换了是你我,面对着不够信任的对手,出于考验对方以及自保的目的,也都会这么做。”
汤燕衣又挑起秀眉:“你同情他?”
时年扬起头回望,这一瞬间心忽地很平静:“我不是法官,我没权给他定罪;我只是记者,我想追查的是案件背后的真相。这不仅包括他是如何作案,也同样包括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做,他是怎么想的。”
汤燕衣点点头转过去:“所以我觉得案件进行到了这个阶段,小组里就不应该再多一个记者了。”
倒是贾天子回眸过来:“可是如果没有时年,皇甫华章今天根本不会出现在这里。”
关椋也上前按住汤燕衣的手腕:“小衣,我有一个预感,也许将来能让皇甫华章认罪的不是我们任何一个警员,只能是时年。”
这
是来自两个警员的信任和赞赏,可是时年心下却并不欢喜。她努力笑笑:“我们先听他们二位怎么说吧。”
皇甫华章盯着大玻璃,目光绵长,良久终于收回目光。
“汤sir,我答应了念来跟你聊聊。念在保护罗莎,她那晚也是为了罗莎才被路昭打伤,所以我们就从罗莎聊起吧。”
汤燕卿此前自己在白纸上正在画什么,等皇甫华章话音落下,汤燕卿也正好画完。他一笑将那张纸调过去送到皇甫华章眼前。
那是个十字,纵轴顶端刚好写完罗莎的名字。
他呲牙一笑:“大表哥,咱们心有灵犀。”
皇甫华章微微挑了挑眉。
大玻璃后,汤燕衣解说道:“皇甫恼了。记住,这是个表情基线。”
不过皇甫华章极快调整好,又是那副平静无波的神情:“2000年的小丑节,很特别。汤sir知道为什么吗?”
汤燕卿也淡然地点点头:“那一年正是你来M国,成为威廉·佛德的那一年;而小丑节举办的时间,正是你母亲去世之后不久。”
“而小丑节又是一大群遮盖住面容的人,可以公然行走在人世间的节日。那时候没人知道对方是谁,可以放肆地一起大笑,一起……流泪。”
皇甫华章别开头去。
汤燕衣低声道:“刺中了心事!”
汤燕卿幽幽道:“你母亲去世了,你又在佛德家族和集团里承担着巨大的压力,他们一边怀疑你事业上能否力挽狂澜的能力,一边却还在质疑是你母亲杀死了你父亲……那样巨大的压力是任何人都承受不起的,会让任何人都发疯的。”
“可是你不能哭,甚至不能表露出任何悲伤和承受不住的表情,可是你也需要宣泄,否则你快被外界的压力和自己给逼疯了。所以当你听说那个小城有这样一个国际小丑节,你就去了。与所有人一样,将自己扮成小丑,让任何人都认不出来。那几天,是你来M国之后第一次可以自由地呼吸,自由地欢笑和流泪,而不用怕被任何人认出来。”
皇甫华章转回头来,盯住汤燕卿,缓缓点头。
“燕卿,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眼光。作为Prof.T,你果然是出类拔萃的高手。我当年的心境竟然能被你这样准确地复原,就像你曾经就站在我身边,听着我自己讲述一样。”
汤燕卿笑了笑:“理事长大人也不必过谦。你自己也同样是高手,才有能力衡量出我的能力来,最后在东方学系确立这个学科的时候,你才会钦点了我。”
皇甫华章却轻轻打断:“说远了,咱们还没说到康川大学,咱们现在在说罗莎,说15年前的小丑节。”
汤燕卿也不恼,悠然点头:“洗耳恭听。”
皇甫华章眯起眼来,又朝大玻璃这边时年的位置看过来。
“你说的没错,我正是带着那种想要大哭一场的渴望,去了那个小城,参加了小丑节。小丑节延续半个月,我每天就扮成小丑,沿着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然后我就发现了罗莎。”
“她那时候可真是个倔强的小女孩儿,明明很孤单,明明很想让爸妈陪,可是她却忍住了不说。只是她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泄露出了她的孤单和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