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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决明看着面前的两个盒子,觉得这不是两份礼物,而是两盒烧红了的木炭。不接吧,情理方面说不过去;接吧,这么重的礼,折合成钞票比他一个月的薪水还要多。古人都说过无功不受禄,这样的礼让他怎么收?
关郁送的是一部手提电脑,元赫的礼物是一部智能手机。这两样东西,虽然不是顶级配置,但比公司给石决明配的硬件还是高级了许多。石决明看着盒子上醒目的logo,觉得心尖都在哆嗦。
“真是太感谢了,”石决明心里叫苦,脸上不由的流露出了纠结的神色,“但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接受……”
关郁觉得他皱着眉头的样子特别好玩,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有什么贵重的?都是小玩意儿,拿回去给小弟玩吧。之前我还说要发你红包,你就当我是直接发给你家小弟好了。”
石决明摇头,“不好。他还是小孩子,再说……”再说电脑、手机这些东西不是他这个当哥哥的应该给置办的么?
关郁的手指在笔记本的盒子上敲了两下,“不是什么顶尖配置,但是性价比不错,我弟弟上大学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牌子,处理文件写作业什么的完全没问题。显卡好,内存也大,玩游戏也不错。”他看看石决明瞪圆的眼睛,笑着说:“我可不是鼓励他不学好,半大孩子,玩游戏是难免的,只要别上瘾,别耽误功课就行。”
这倒也是,石决明总不能一直跟在他身边管着他,石远志迟早要学会自己管自己。
关郁又指了指手机盒子,“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当初贪图新鲜,自己也玩了一票手机生意。最近好像是打算收手不干了,说不定是压在仓库里的存货呢。你收下相当于帮他清理库存了。”
石决明被他的话逗笑了。这些东西对他们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对石决明来说,意义却是不同的。再者,送出去的礼物被退回去,实际上也是一件挺伤和气的事。
“这样吧,”石决明说:“我请你和元先生吃顿饭,聊表心意。”
关郁爽快地同意了,不过他把吃饭的地点选在了石决明的家里,理由是外面的饭菜都吃腻了,想吃他亲手做的家常菜。石决明想想也是,元赫和关郁这样的人,什么高级馆子没去过?在哪里请客只怕他们都看不上眼。
约好了周末吃饭的时间,关郁满意的走了。
石决明一路都在琢磨宴客的菜单,琢磨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发现了一个很囧的问题:他家盘子碗筷貌似还不够。
石决明,“……”
在自己家里请客看样子也没那么容易啊。
石决明的家对于没来过平安巷的人来说,实在不是什么令人心旷神怡的地方。首先整个小区都非常破旧,物业管理什么的,估计也就比郊区的那些“三不管”地带稍稍好上那么一点儿,卫生条件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垃圾堆附近堆着好多没有及时运走的垃圾,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那股臭味儿,苍蝇也多。这样的情景让人看了就有些心浮气躁的。
元赫有些后悔自己那个“要在石决明家里吃饭”的提议,随便在外面找个馆子都比这里的条件要强。但话已经说出,人家也在家里准备了,他总不好临时改变主意。再者他甩开史蒂文那块牛皮糖可不容易,他舍不得就这么浪费了一个跟石决明见面的机会。
元赫一路找着楼号过来,强忍着不耐烦把车子停在石决明家的楼下。拎上从家里带来的红酒和水果,走进了楼梯间。近些年不少老的小区也开始逐步进行智能化改|造,普及网线、安装防盗门和智能对讲系统。但显然,这种改|造还没有普及到这个小区。
元赫一步一步走进即使是白天,看上去也黑乎乎的楼梯间,找到石决明家的门牌。
斑驳的灰色金属防盗门,门框周围灰扑扑的墙壁和偶尔掉光了墙皮,露出来的内层的暗色墙砖,这样的画面,元赫只在国外的贫民窟看到过。即使是在他最艰难最落魄的那段日子里,他仍然没有为一日三餐、日常开支这样的小事为难过。他一直知道石决明的条件不好,但知道归知道,如今却终于有了一个直观的感受。
元赫在门框上敲了两下,他觉得自己即便跟他假装了那么久的追求者和被追求者,可他并没有真正了解过石决明这个人。这个人年龄不大,却对自己有很清醒的认识,不骄不躁,不亢不卑。
确实是元赫欣赏的类型。
门拉开,露出石决明微微泛红的脸,“来了?请进来。”
元赫闻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儿,“在做什么?排骨?”
“嗯。”石决明一早去了菜市场,回来就先把费时间的东西该炖的炖上了。他做饭的手艺自己觉得还能见人,就是他家这个环境,对两位大少爷来说,未必受得了。不过这是他们自己要求的,石决明也无话可说。
元赫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他,自己留神观察这个黑乎乎的出租房。跟小区的外观不同,房屋的内部看上去还不是特别糟糕。据说早些年的房子修的都很结实,质量上没有偷工减料,看样子是真的。
石家兄弟搬进来之后一直没那个能力重新装修,这些年就这么将就着住着了。年头长了,墙壁的颜色都泛黄了,窗边和门框附近还有雨水洇湿的痕迹。家具也是旧式的,看上去很是土气。不过石决明收拾的挺干净,窗台上还摆着几盆花花草草,绿茵茵的,挺有生气。
老式的楼房,一楼都是带小院的。石决明的院子整理的很好,除了菜园,还有几棵树。树荫遮挡住了半边窗户,让房间里更阴暗了,但同时也带来了夏日里难得的荫凉。菜园里早上才浇过水,这会儿空气里还弥漫着略带泥土气息的水汽,这种味道让人觉得清爽舒服,仿佛温度都低了许多。
元赫觉得这个小助理是个挺会过日子的人。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也让自己的小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
元赫溜达到厨房门口,见石决明正把水槽里张牙舞爪的螃蟹一个一个冲干净了扔进蒸锅里,旁边的盆里还泡着扇贝,都是个大肉厚的好品相。看样子为了置办这一顿家宴,小助理也是下了本钱的。
元赫走了过来,“要帮忙吗?”
石决明忙说不用,想起来自己还没给客人倒水,连忙擦擦手,从冰箱里取出自己煮的凉茶给他倒了一杯,“荷叶茶,还放了一点儿薄荷。清热败火的。”
凉茶的温度和口感都恰恰好,元赫只觉得身心舒爽,“刚才在外面还觉得很热,现在却觉得不热了。”
石决明笑了笑,“其实咱们这个地方,现在还没到最热的时候。”
元赫把杯子放在一边,“我来收拾扇贝吧。这个打算怎么做?”
“蒜蓉粉丝,”石决明看看他,“行吗?”
“蒜蓉,”元赫干脆地表态,“不要粉丝。”
石决明莞尔,“好。”他家石远志也不喜欢吃粉丝,元赫的口味倒是跟他很像呢。
元赫料理食材的动作很快,见石决明露出惊讶神色,挑眉问道:“很意外?觉得我不会干家务活?”
石决明想起了元小贝哭号着要鸡蛋羹的情形……
元赫从他的表情就猜到他想什么,漫不经心地说:“小孩子要的那种玩意儿做不好,别的都还可以。我也是独立生活过的人啊。”
石决明回忆了一下贺思远给他讲的那些事,也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成分是真的。总不能问他“你是不是混过黑道”,这也太扯了。
元赫低着头收拾扇贝,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在国外上学,后来跟史蒂文跑去参加佣兵团,世界各地出任务……”停顿了一下,元赫侧过头看着他,眼神微带戏谑,“吓着了?”
石决明木然地摇摇头。他本来就觉得元赫的世界与他相距甚远,再加点儿玄幻的调调也没什么。他只是不明白元赫这样家世的人,为什么会选择那样危险且不靠谱的生活方式。
“我家的事你大概也听人说过吧?”元赫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地说:“我妈妈被送去国外治病的时候,我是跟她一起过去的。那时候,我们都以为她会醒来。后来,这种希望慢慢的越来越渺茫……我大学快毕业的时候,主治大夫说她已经脑死亡。”
石决明震惊地看着他。
“我的两个哥哥不相信,他们不相信她看上去和以前明明一样,也会呼吸,会眨眼,为什么会已经死了。所以他们不肯停止治疗。”元赫平静的样子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不过我受不了他们这样,我就跟着史蒂文走了……”
“当佣兵?”
“是啊,”元赫笑了笑,“那个时候状态不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才好。整个人都要疯了一样。我哥哥一直找人看着我,怕我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还是史蒂文帮忙我才逃出去的。”
石决明听得入神,“后来呢?”
元赫摊手,“后来就那样,去法国,跟一群世界各地跑来的罪犯流|氓一起受训,然后出任务,非洲、美洲……哪里有利益哪里跑。”
石决明想起贺思远说过他手上搞不好有人命……他本该害怕的,但问出口的问题却是,“很辛苦吧?”
元赫笑了起来,“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身体疲倦了,心就平静了。”
石决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但神奇的,他觉得他完全能够理解。他飞快地瞟了一眼元赫手臂上的旧伤,“你做了多久?”
“七年。”
“我听人说,你是在你母亲下葬那年回来的?”
元赫解释,“那时我在休假,但是还没退役。”停顿了一下,他摇摇头,“其实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死了。”
“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些。”石决明觉得很意外,元赫可不像那种随时能对人打开心扉的人。
“我也没想到。”元赫脸上浮起不可思议的表情。
石决明看着他,忽然有些尴尬,“……我要说荣幸吗?”
元赫笑着摇头。
“对了,”石决明说:“我还没谢谢你的礼物。让你破费了……”
“不算什么,不用谢。”元赫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毛,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听说你弟弟是被法学院录取的?”
“是啊。”
“我有一个哥儿们在那里当老师,教刑法的。”元赫说:“找个时间,我带你们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