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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是大明朝留都所在,明太祖朱元璋建立大明朝之时,曾以南京为国都,后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便以仍南京为留都,流传至今。这南京自古乃是商贾云集的繁华之地,秦淮河自西向东,一水相隔河两岸,一畔是江南贡院,另一畔则是教坊名妓集聚之地,热闹之极。唐代诗人杜牧有云:“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说的便是南京的繁华与喧闹。
那苏展鹿在江湖中赫赫有名,在南京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名人雅士,达官贵人与之皆有来往。苏展鹿平日里为人也是慷慨大方,一掷千金丝毫不在话下,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很开。当地的盐漕两帮长期盘踞,关系错综复杂,连应天府尹也颇为头痛,但他们都买苏展鹿的面子。当地的应天府尹办不到的事,不得不请苏展鹿出面解决,苏展鹿也乐得做个好人,从中分一杯美羹也是常事。
苏展鹿早就得到飞鸽传书,知道李媚娘将要有事于龙虎庄。李媚娘何等人物,苏展鹿自然不敢掉以轻心,他算准李媚娘到来之日,便早早率领庄丁出了庄院,在庄院前设下重兵,等待李媚娘的到来。
龙虎庄正前方是一个极大的广场,那苏展鹿五十来岁,方脸宽额,双眼微微箱内凹陷,脸上一道自左向右的刀疤却显得十分惹眼。
苏展鹿一袭锦衣玉带,华裳耀眼,立于龙虎庄广场之前,静静等待李媚娘的到来,左右数十名庄丁均是手持兵刃,严阵以待,只见两旁旌旗翻动,在风中簌簌作响。那龙虎庄占地极广,方圆数里皆是龙虎庄的地盘所在。只见那龙虎庄院鳞次栉比,一连数里连成一片,高墙深院,气势巍峨,仿若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好不威风。
苏展鹿举目眺望,天空万里无云,并无异象。这时,旁边一名五六十岁的布衣老者道:“庄主,我们已经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那李媚娘恐怕今日未必会来。”
苏展鹿道:“秦管家,老夫收到李媚娘的飞鸽传书之后,立即起先天八卦,算准李媚娘必然在此时到来,在等片刻,便知分晓。”
那秦管家又道:“庄主,李媚娘的师父梅秋水曾与庄主有夙仇,恐怕来者不善。”
苏展鹿笑道:“李媚娘此行必是为其师之事而来,江湖传言李媚娘武功盖世,却料她难敌我奇门之术。”
二人正说着话,忽听得半空中一娇媚的声音道:“仙月宫李媚娘拜访龙虎庄庄主苏老前辈,多年未见,苏老前辈风采依然。”
那声音虽是娇媚无比,却是中气充沛之极,李媚娘将声音以内功远远送出去,虽然相隔甚远,广场之上的每个人却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听起来有说不出的舒服。
只见半空中一道紫衣倩影惊鸿一瞥,李媚娘已然俏生生地立在苏展鹿面前,笑吟吟地看着苏展鹿,仿佛仙子临凡。那秦管家见李媚娘亲自到来,就要发号攻击施令,却被苏展鹿制止,低声道:“不要轻举妄动。”
苏展鹿哈哈大笑,道:“李宫主,多年不见,你可好啊?”
李媚娘见四周尽是兵丁,个个手持兵刃,心中已然有底,却丝毫不以为意,笑道:“有劳苏庄主挂怀,本宫一切安好。”
苏展鹿又道:“梅秋水有李宫主这样一个好徒弟,想必她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李媚娘听得苏展鹿提起师父,不禁心中一酸,道:“恐怕未必,我师父她老人家四年前死于非命,如今杀害我恩师的真凶尚未抓到,媚娘夜不能寐,唯恐恩师九泉之下亦难闭眼。”
苏展鹿已然听出李媚娘话中有话,却故意装作不知,道:“李宫主何出此言?杀你师父的乃是千面狐狸项一刀,他不是早就被李宫主亲自缉拿归案了么?”
李媚娘道:“这千面狐狸狡猾得很,前些日子被他用计逃脱了,难道苏庄主不知道?”
苏展鹿摇头道:“真有这档子事么?老夫确实不知。既如此,李宫主便去捉拿那千面狐狸好了,怎的有空到老夫这里?”
李媚娘和苏展鹿说话之时,一直暗暗留神观察苏展鹿的反应,此时李媚娘心中已然有底,这苏展鹿就算不是杀害师父的真凶,和这件事必然也脱不了干系,说道:“素问苏庄主通奇门八卦,精山医相卜,不知苏庄主可知晓本宫为何来此?”
苏展鹿连连摆手道:“这个请恕老夫实在不知。”
苏展鹿的奇门数术天下闻名,李媚娘见他如此,知道他故意卖假,说道:“本宫此番来,只因有几件事情想要请教苏庄主,还望苏庄主不吝赐教。”
苏展鹿微微一笑,说道:“不知李宫主有何事?”
李媚娘道:“千面狐狸项一刀曾对本宫说,当年杀害我恩师的并非他本人,而是另有其人,本宫恐怕这件事情另有隐情,特地来请教苏庄主,还请苏庄主赐教。”李媚娘一边说,一面紧紧地盯着苏展鹿脸上的表情。
苏展鹿道:“李宫主,千面狐狸这个人阴险狡诈之极,他的话李宫主如何能信?”又道:“就算此事另有隐情,又与老夫何干?恐怕李宫主是找错人了。”
李媚娘见苏展鹿如此,不由得又是相信了几分,暗道:“看来千面狐狸所言不假。如若真是这老贼联合智空和尚合力杀害我恩师,本宫今日必定要血洗龙虎庄,要这老贼身首异处。”当下不动声色,说道:“千面狐狸曾与本宫说,苏庄主与此事有莫大关联,因此本宫前来请教苏庄主,若苏庄主将当年我恩师被杀之事告知本宫,本宫自当感激不尽。”
苏展鹿哈哈一笑,道:“不知千面狐狸跟李宫主说了些什么?”
李媚娘并不答话,只是笑吟吟地看着苏展鹿,美人一笑,周边的兵丁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见这李媚娘惊为天人,都不禁心魂一荡。
苏展鹿见李媚娘不答话,又道:“李宫主不说老夫也知道,想那千面狐狸必定是告诉李宫主,当初是老夫与少林寺的智空大师合力杀了你师父,而他不过是顺道捡了个便宜。李宫主想是半信半疑,于是千里迢迢来到我龙虎庄,来找苏某对质来了。”
李媚娘听得此话,心中一惊,她本来怀疑这苏展鹿和智空大师联合杀了师父,却万万想不到苏展鹿居然如此直言不讳,更是三言两语便将此事抖出,似乎丝毫不以为忌。李媚娘心下踌躇,还未想好如何回话,只听得苏展鹿哼了一声,又道:“李宫主既然千里迢迢来寻苏某的麻烦,又何必多此一问,爽爽快快将老夫杀了岂不省事?”
李媚娘听他这么说,忙道:“苏庄主严重了,我恩师对我恩重如山,她老人家死于非命,本宫十分痛心。本宫也只不过是想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并没有其他的意思。”暗讨:“这苏老贼亦正亦邪,并不清楚他的底细,如若冲撞了他,恐怕他不会将恩师被杀的真相说出来,那杀害恩师的凶手就永远不会知道了。”
苏展鹿道:“不瞒李宫主,对于当年令师被害之事,其实千面狐狸只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却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
李媚娘听了,心中微微一颤,说道:“那就请苏庄主将先师被害之事告知本宫,大恩大德,本宫没齿难忘。”
苏展鹿忽然嘿嘿冷笑一声,说道:“梅秋水是老夫的宿敌,当年老夫可没少吃她的苦头,她死了老夫高兴还来不及,老夫为什么要告诉你?”
李媚娘一怔,她向来对师父极是恭敬,听得苏展鹿褥及恩师,不由得勃然大怒,当即怒目而视,冷冷地道:“苏庄主若不将此事始末告诉本宫,恐怕今日这龙虎庄难逃血光之灾。”
此言一出,广场之上所有的人神情都变得紧张起来,四周的庄丁都拽紧了拳头,打起十二分精神,个个摩拳擦掌,只待庄主一声号令,便要将李媚娘拿下,风刮愈烈,两边的旌旗在风中抖动得更加厉害了。
只见苏展鹿一呆,随即哈哈大笑,道:“李宫主不远千里而来,老夫自当尽地主之谊,有什么话,还请李宫主进院内详谈。”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我苏某的龙虎庄可不是谁想进都能进的,李宫主能否进去,就要看李宫主的本事了。”说罢将手一摆,周围的庄丁全都退回庄院之内,苏展鹿和那秦管家也都径自进去了。
李媚娘也不阻拦,任其退进庄院之内,说道:“本宫倒要看看苏庄主的龙虎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她自负武功盖世,也不怕这苏展鹿的精妙机关。李媚娘轻轻一跃,施展绝顶轻功,瞬间便跃上大院高墙,只见院中只留下空空一个石阵,却没有半个人影,那数十名兵丁似乎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媚娘望着院中石阵,轻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苏老儿弄了个石阵来糊弄我。”便飞身入石阵之中。
李媚娘走得一阵,只觉这石阵中道路弯弯曲曲,周围景物虽然纵横错落,却似乎都是一般无二,按天地人三才排列,略微思索,已然明白其中的生克变化之理,道:“小小石阵,又有何难?”便往右踏出一步,闪入一条小道之中,走得五五二十五步,只听得“嗖”的一声响,从西北角和东北角处各射出三只袖箭,李媚娘早已料到,随即玉手轻弹,将袖箭尽数打落。
李媚娘口中默念口诀,前走十五步,忽地往右一转,见有三条岔路,李媚娘进了左边岔路,又走得一阵,又见周围石木忽动,移形换位,乃是根据日月星辰方位变化,将‘惊门’对准了自己。李媚娘手持火雷弹,运上上乘内功,“嗖嗖嗖”连发三下,将三粒火雷弹疾射而出,破了惊门,纵身一跃,飞身入门,之后遇上岔路逢偶便往右走,逢奇便往左走,每逢六六之数,便飞身一跃,如此这般,约摸只用得半盏茶的功夫,已然出了石阵。
只见石阵之后苏展鹿正自笑吟吟地,说道:“李宫主果然非同凡响,佩服佩服。”
李媚娘轻轻一笑,指着石阵说道:“这石阵是根据‘三才太乙阵’变换而来,本宫要破此石阵又有何难?”李媚娘虽不精术数,但她堂堂仙月宫主,对于奇门遁甲也是略知一二。李媚娘不但武功极高,而且聪颖之极,这石阵虽然精妙,想要捆住她却是不可能。
苏展鹿道:“李宫主好眼力,一眼便能看出老夫这石阵的来头。这小小的石阵设在院中,本是防御外敌之用,只不过碰上了李宫主,这石阵就没有丝毫用处了。李宫主请随老夫入内。”
李媚娘走了几条回廊,苏展鹿将李媚娘引入大厅。李媚娘进了大厅,只觉得一阵淡淡的檀香扑鼻而来,这大厅内布置得十分精致,大厅的正中放着一张八仙桌,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不少古代的名人书法字画,西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件蓑衣,一顶斗笠和一柄宝剑。
李媚娘识得这些墨宝,均是价值不菲,便道:“想不到苏庄主还是个风流雅士,本宫倒是见外了。”
苏展鹿听李媚娘夸赞自己,也是嘿嘿一笑,说道:“李宫主果然博闻广见。”又道:“李宫主可知这些字画的来历?”
李媚娘走到南面墙,玉手抚摸墙壁,仔细观看着上面的两幅书法,说道:“左边这一幅是宋徽宗的《唐十八学士》,右边这一幅是王羲之的《黄庭经》。王羲之的书法刚柔并济,大气磅礴,号称‘书圣’,虽经千年,却难有与之相比之人。”
苏展鹿微微点头,笑道:“不错,宋徽宗的瘦金体亦是堪称一绝,只可惜了徽宗皇帝,如若他不是生在帝王之家,在书法的造诣上必定会有更大的成就。”又指着一幅画像,问道:“李宫主可识得这幅画?”
李媚娘走近画像,端详一阵,脸上现出微微惊讶之色,说道:“此画是唐朝吴道子的《嘉陵江山水》,相传此画早已失传,想不到居然在苏庄主这里。”
苏展鹿不禁得意地一笑,说道:“这幅吴道子的《嘉陵江山水》已经失传多年,老夫可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偶然从一座墓穴中得到手的。怎么样李宫主,很不错吧?”
李媚娘微微一笑,忽然指着西面墙壁,上面挂着一件蓑衣,一顶斗笠和一柄宝剑。李媚娘问道:“苏庄主,这是何物?苏庄主为何将这些物什悬挂在墙上?”
苏展鹿凝望半晌,说道:“这些东西是老夫三十年前行走江湖之时所用,那柄宝剑是老夫当年出师之时先师所赠,数十年来,那柄宝剑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现在老夫上了年纪,也就不再使用此剑,便将此剑悬挂在大厅之中。”又道:“说起来,那柄宝剑还跟令师有点渊源。”
李媚娘听得他提起师父,不禁问道:“这柄宝剑跟我恩师有何渊源?”
苏展鹿哼了一声,说道:“当年你师父四处追杀老夫,她曾经用这把宝剑刺穿了老夫的胸口,将老夫打成重伤。还好天不绝我,老夫才得以活到现在。”
李媚娘想不到这把宝剑与恩师还有这样的渊源,暗道:“这苏老头和先师乃是宿敌,须得赶紧让他将当年先师被害的经过说出来,以免夜长梦多。”便道:“先师福薄,已经去往极乐之地。常言道:死者已矣,还请苏庄主看在先师已然驾鹤西去的份上,之前的恩恩怨怨就此一笔勾销,请苏庄主将先师被害的经过原原本本说出来吧。”她话语轻柔,却有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威慑力。
苏展鹿怪眼一翻,道:“本来你师父与老夫乃是宿敌,她的死活与老夫有什么干系?不过既然李宫主一再追问,而梅秋水也已然仙逝,老夫可以将这件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李媚娘道:“请苏庄主赐教。”
苏展鹿又道:“只是你乃是老夫宿敌之后,想要老夫把整件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告诉你,哪有如此简单之事?”
李媚娘暗道:“这老头不知耍什么花样,本宫便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怕他逃得出本宫的手掌心。”便道:“苏庄主想要如何?”
苏展鹿道:“想要知道你师父被杀的真相,你必须答应老夫一个条件。”
李媚娘道:“只要苏庄主肯将先师被害的经过说出来,苏庄主有什么条件尽管说便是。”
苏展鹿伸出三根手指,说道:“老夫要你闯老夫三关,如果你都能够闯得过,老夫便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如果李宫主闯不过,就请李宫主回你的仙月宫吧,以后也休要再来。”
李媚娘道:“苏庄主此话当真?”
苏展鹿道:“老夫说到做到,绝不反悔。”
李媚娘知这苏展鹿在江湖中亦正亦邪,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但他毕竟是江湖中的成名人物,江湖中人名节最为重要,向来一言九鼎,这苏展鹿既然说出了口,就绝无反悔之理,便说道:“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