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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算好的日子还有个把月呢,怎么这会羊水就破了?
但九已经没心思细想。酸痛感一**袭来,幸好这疼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她在胖子的搀扶下重新去到床上躺好。胖子显然比她还要紧张,脸上的肉都哆嗦得一颤一颤的。
他似乎想出去找人帮忙。然后一转身就碰倒了桌子,没走两步又绊到什么东西,结结实实摔了个大跟头。
“我有个姐们,也是这样疼了好几天才生的。没事的。”看他已经急得有些六神无主了,但九直接呼了他一巴掌:“快给我打起精神。现在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你可不能慌。”
镇定下来的胖子依言弄来了温水,巾子和剪刀。又按照她指的方向出了门,往村东头的堂叔家去寻莫家爹娘。
“村里的接生婆子约莫今天也去喝喜酒了。你记得把她也带来。”女子已经疼得满头大汗,为了照顾他的情绪仍是勉强笑着,“村路不好走,你仔细看着,莫跌跤了。我还受得住,你别急。”
看他跌跌撞撞地冲出门,但九努力集中精神,和着阵痛的频率,深呼吸。
好在堂叔家离得不远,胖子又极有眼力见,套上堂叔家的牛车,直接载上莫家爹娘和产婆,风风火火地赶回来。但九看到莫母和产婆来了,终于安心闭上眼睛。
胖子焦躁不安地守在屋门前。他此时也十分受煎熬。听着从屋里传出来的不间断的痛呼,只觉如坐针毡,恨不得立即冲进去看她如何了。等待的时间越长,心越揪紧了一分。这光景简直折磨得人要发疯。
产婆抱着孩子出来,他仍有些恍惚。直到将这个温软的小人儿抱入怀里,他才觉得有了些真实感。
母子平安。
产婆在旁边小心觑着他神情。想起那个传言,心里越发笃定了几分。莫香被休了之后,有一段时间常在镇子上来来往往。然后没多久这个胖子就出现了,三天两头地往莫家跑。跟着莫香的肚子就一天天的大起来了。
传言里都说这孩子就是胖子的。只等莫香生下孩子,胖子就给她个名分,带她回家。
村里人这时说起莫香来,又恢复成当初欣羡的语气。那胖子一看就是个富贵的,莫香自从跟了他,不仅破了不能生养的传言,连带着娘家的日子都好过许多。
原以为莫香被休了后就只能一蹶不振了,谁想到这么快就翻了身,且找到的这个下家,瞧着比先前的徐怀还要疼人。
产婆这时候已经将传言信了个七七八八。
——要是跟胖子没关系,他能开心成这样吗。
但九先前只知道生孩子很疼,这次借着别人身体亲自体验了一遭,才晓得这疼是能要人命的。简直就像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个来回似的,说是虎口脱险也不为过。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她已经极困乏。然而听说胖子仍在外等着,她叹息一声强打起精神,让娘唤他进来。
胖子轻手轻脚地进来了,眼圈浮肿得明显。和她对视一眼,又赶紧把脸撇到一边。但九不由地笑了:“我以为你早就走了。”
“确定你没事之前,我是不会走的。”胖子闷声说完,转过身飞快地用袖子抹了抹脸。
他是真的紧张她。也是真的被吓到了。但九只觉心头一阵柔软。想起这时候是不能哭的,忙将情绪压下去,另起了个话题:“孩子还没名儿呢。你给取个吧。”
胖子愣了片刻,拽耳挠腮地苦思起来。但九等得几乎要睡着,才听到他轻轻开口:“……就叫平安吧。好记,寓意也好。”
“挺好……就是搭上莫这个姓,意思全反了。”
胖子想也没想,当即脱口而出:“那就跟我姓。富贵又平安,多好。”
但九:“……”
屋里一时静了下来。许久都没人再说话。
……
转眼又至年底。
胖子离开已经大半年。他许诺的寄信和不久返回,两样约定都没兑现。
这天日光很好,晒得身上都暖烘烘。襁褓里的小平安睡得很安恬。但九坐在院里,思考着今后的事情。胖子那头了无音讯,不知道是出了事,还是根本就……
她晃晃脑袋。村里里又起了些难听的传言。不外乎说她再度被男人抛弃了之类的等等。只不过这次更惨。连孩子都有了,人家都还不肯要她。
“那胖子根本就是想玩玩她嘛。”
“就是。不安安分分待在娘家,成天想着攀高枝找下家,这下可栽了吧。”
“她爹娘也是心大。就由着女儿在外头这样胡闹呢。”
“你看她家莫桃,也长了和莫香一样的狐狸脸,保不齐以后啊,也是……”
“嘻嘻。”
……
但九其实对别人如何议论她是根本不在意的。但是若牵扯到家人身上,她就不得不另作打算了。她思来想去,觉得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索性搬家,和这帮长舌妇邻居隔开远远的。
但是莫家世代居住在这里,早就将根扎了下来,贸然提出搬家的提议,爹娘未必肯同意。另外搬家的话,要搬到哪里去,搬去后能做什么营生,也是但九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
之后出的一件事,却是让她终于下了搬离这里的决心。
离过年还有十余天光景的时候,徐怀回来了。
彼时但九和莫桃莫盛拎着大包年货,刚从镇上回来。离家门口还有些距离,就看见黑压压的人群将不大的院子围了个结结实实。见到姐弟仨出现,村里人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他们打量着她,眼神居然有些瑟缩。
正屋口并排站着两列士兵。手里持着长矛,表情比天气还要冷。莫桃莫盛吓得直往但九身后躲。
大概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有人从屋里缓缓走了出来。
男子身着流云百蝠暗纹缎袍,外罩一件狐狸毛滚边的大氅,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面白无须,鼻直唇薄,自有一股儒雅俊逸之气。他隔着十来步的距离打量她,轻声唤她:“莫香。”
但九听他直呼自己的名字,又是用了这么熟稔的语气,自然十分不解。及至听到身后的莫桃莫盛小声嘀咕两句姐夫,她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渣男前夫回来了。
这下但九反而轻松了。院子里围了这么多人,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成想是衣锦还乡的徐怀来探望前妻了。
是来看她过得好,还是过得不好。若她过得不好,他还要再假惺惺地扔她一包银子么?
念及此,她向他点一点头,咧嘴一笑:“你回来了?”
徐怀微怔。眼前的这个女子,和他记忆中的莫香,简直判若两人。
从前的莫香瘦瘦的,脸色也不好。很少说话,也很少笑,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就连床上也是如此。他一开始也喜欢她的柔弱羞涩,时间长了就觉得索淡无味。而现在站在他面前女子,皮肤白皙,身段韵致,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两个月牙,灿烂得让他有些恍惚。
他心中感慨,张嘴想要回答。然而女子迅速收拢了笑意,语调也跟着降低了温度:“你回来干嘛?”
村里人面面相觑。徐怀身份不同往昔。莫香竟然敢这么和他说话。
徐怀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前妻呛声,自然觉得尴尬。他干咳了一声:“还是进屋里说吧。”
“我为什么要和你进屋说话?你如今是我什么人?又为何无缘无故地来我家里?总该不会是来给我拜年的吧?”女子显然不买他的账,“就算是京城来的高官,也没有私闯民宅的理。你那德高望重的老丈人,竟然没教过你吗?”
她摆明了态度,拒绝和他沟通。
徐怀留在京城后,因为有老丈人一手扶持打点,官路少有坎坷,畅顺得很,真正的志得意满。
如今却在一个农妇手里吃了瘪。
被这样连续啪啪打脸,徐怀已经又恼又怒。要不是顾及自己的身份,要不是顾及屋里还有……他强忍住怒气,干巴巴道:“我刚才进屋看了那孩子。他的眉眼长得极像……”
但九却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我做你妻子的那三年,村里人都说我不能生养。你娘也当着我的面,几次三番和你提纳妾的事情。然而你看,离了你,我就能生孩子了。”她满脸讥讽,“请你回去后告诉你娘,生不出孩子是她儿子的问题,跟我无关。”
“估计你现在的那位,也和曾经的我一样,人前人后受尽了委屈和冤枉。”
徐怀脸色变作青白,恨不得要拿手去堵她的嘴。
然而这时候屋门口的帘子从里面被掀开,又有一人从里面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