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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四回』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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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启禀皇上,一品公爵萧老大人在门口觐见,说想请皇上给他儿媳妇封一个诰命。”老太监嗫嚅着。

    听得癸祝嘴角抽了抽,脸色很难看——

    作死个糊涂老儿,三天两头尽跑宫里来闹,当年老婆死了也不见他这么能折腾。今天说要往阴间烧一座府邸,求皇上赐个字;隔天又要给他儿子主个婚,现在又来闹儿媳妇。闹闹闹,闹个屁啊。要不是那小子在京城里威望实在太高,面子上怎么着也得过得去,早就直接把他老头也弄死了,竟然还敢寸进尺不知死活!

    贾高察言观色,连忙低着声儿谄媚道:“皇上,这死老头精打细算那是全京城出了名的。只怕不给他个全尸,三五不停地还要来讹钱,不如微臣想个法子把他……”

    说着给尤熹睇了个眼色。

    尤熹便转脸叱向太监:“个好死不死的,没看见皇上心情正好嚒?那小子一身煞气哪个敢沾,有婆娘肯在地底下伺候他就不错,还敢嫌弃不美?再要不知足,你叫他自己找阎王讨赏去!”

    “哧——”癸祝正捋着美髯打量死人头,闻言噗嗤一声憋不住笑,瞪了眼老太监:“听不懂人话嚒,还不去~?”

    “是,奴才这就去。”老太监只得哈腰应了声是,踉踉跄跄出去了。

    ……

    “你当真听说皇上把入棺的人头又取出来了?”宫阙外的长廊上,萧老大人萧韩龇着牙问家奴。

    但见六十余岁年纪,不高不矮还有点瘦。那衣袍缱风,在空寂下萧萧而立,远看去倒有些道骨清风的味道。但这其实都是幻觉。

    问整个大梁也找不出第二个人像自家老爷这般能抠,自从小公子不在了,老爷镇日个挖空心思,不晓得已从皇上那里抠出来多少抚恤。老管家死命点头:“当真,肯定当真!皇上身边的老刘公公是奴才同乡,前日个他出来办差,听见他说漏嘴了。说小公子的人头正在御书房里摆着,皇上准备用不腐药泡了它制成灯台,让小公子看他与燕姬之女昼夜寻-欢……”

    话说到一半,看见后面老太监过来,蓦地住了嘴。

    好啊,个过河拆桥的狗皇帝,连死了都不让自个儿子安生。那龟儿子还是个雏儿呢,让他怎么眼巴巴干熬!一席话听得萧韩心肝胆俱碎。

    其实到现在他还不信自个儿子会叛国,那小子的秉性他最是知道,除了爱打打杀杀放点儿血之外,其余可没有甚么野心。平日宅在家里可安分,就是把皇帝杀了他也不可能会叛国。今天非得闯进去亲眼看看不可!

    正待要继续说话,看见管家拼命眨眼睛,听身后唤:“老大人,老大人……”连忙立时又作出一副潸潸然欲泣的表情。

    萧将军是萧韩的老来子,四十二岁上才得这么一小子,随后其余几子便相继死绝。打小把儿子当成宝惯着,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使他整个人木木怔怔的,凄凄惨惨又戚戚。

    “老大人。”老太监在背后看了不忍心,连叫了好几声他才听见。

    “欸。”萧韩凄哀地转过来:“张公公,皇上他老人家怎么说?”

    老太监难以启齿:“皇上说您那儿媳是得水痘死的,死人不归他管,您求他也没用,得叫阎王封。皇上说……说要不然您老人家,回头自己去地底下找找阎王求赏吧。”说着叹一口气,撩着拂尘要赶人了。

    狗-日个癸祝,死活就是不肯见自己。

    萧韩眼珠子轱辘一转,两行斑驳老泪顿时掉下来:“哎哟我那苦命的儿喂,命中也不知犯了甚么煞,长这么大也没个姑娘敢亲近他。我但凡能够找到一户门当户对的,也不至于给他配那屠夫家的老闺女……打小没娘疼,往日他要什么当爹的我给他什么,从来没舍得他受半丁点委屈。只这一桩事儿没办好,他就整夜整夜地搅着我睡不好觉。这今天要没能叫他满意,指不定回头就上来找我了。呜呼哀哉~~”

    一边佯作抹泪,一边绕过太监就要殿里头闯。虽然那颗半焦的人头,牙板儿比自个儿子大,脑门上也长错了个旋,好歹先领回去看清楚再说。

    “老爷,”正自推搡着,忽听家奴在背后一声惊诧,老太监面目上也顿然一僵。

    瑟瑟回头一看,竟看见自个儿子就站在几步外的台阶下。着一袭斜襟青裳风尘仆仆,脚下蹬一双黑靴落满尘埃,那英姿凛然立在风中,皱着眉头叫一声:“爹。”很快又漠然地擦身而过。

    个死龟儿子,从来和爹不亲,当了鬼还是这副死板板的鸟样。顿时两眼一翻,咕噜一句便撅过去:“我说他会来的吧,那老闺女他死活就是不肯入洞房……”

    “公爵老大人!”张公公连忙把拂尘在胳膊里一夹,弯腰上前扶住。

    死了都不忘叫自己入洞房,幸亏没把那小辣椒带回来,否则不定两个要怎么周旋。萧孑默默侥幸,只做没听见,大步掠过去往殿堂里走。

    一脚跨入宫门,便见那梁皇正垫着脚尖,把一颗焦黑的人头往灯台上挂。底下软榻上倚着个闭目的美人,容色苍白无光,像个胶人般木木滞滞——八年了,那屠宫之夜下凄美的容颜竟依然如故。从前藏着掖着没敢摆出来,但以为自己一死,现在直接公然摆在御书房上。

    脑海中忽掠过芜姜酒后的话——“恶人把我母妃的尸体糟蹋,将来我总要回去替她安葬。”不由蹙了蹙眉,不愿多看一眼那沉睡的躯体。

    但见周围两排宫女亦个个衣裳不整、脸白唇艳的,便只是站在门槛上由得他们继续。

    贾高和赵桧一人扶住癸祝一条腿,乐滋滋地奉承道:“萧将军这下一玩完,皇上还有甚么后顾之忧?等过些日子慕容七把那小美人找到,叫他看不够您逍遥快活!”

    “可不是,到时候叫他再英雄救美?呸(puei)!那命煞孤星的小阎王,给他美人他也无福消受~~”尤熹龇牙咧嘴地谄着嘴脸。

    “嘿嘿~爱卿所言极是~”熬了八年总算扬眉吐气了,癸祝笑得很开心,但算一算帐,这下不得一口气给出去十座城?便又赖皮,佯作怒脸打了尤熹一巴掌:“萧什么将军?这颗脑袋就不是他!想要朕三座城池可没那么容易,先把那小妞弄来再说——”

    话音还未落下呢,怎生模糊间竟看见那高高宫梁之下多出来一道熟悉的清隽身影。还以为是幻觉,蓦地定睛一看,怀里的脑袋顿时一骨碌滚下地去。

    老太监佝偻着背,才走过萧孑身边,乍听皇上拉长嘴角凄声大嚎一句:“爱将——”

    吓得一双老腿差点儿没崴断。

    哼,弄?被他萧孑染指过的女人还有那么好弄么?

    萧孑勾了勾嘴角……狗皇帝,果然用了三座城池换自己性命。一股冷意顿从心中暗生,撩开袍摆在地上单膝一叩:“罪臣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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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轱辘轱辘——”一辆素白马车在苍茫夜幕下遥望北行。那落雪渐沉,天亮初停后到得一座城池。城不大,远看去白芒一片,城门口匾额上用白银刻凿三个大字——白石城。

    有士兵在门前站岗,看见马车过来要拦。近侍亮了张牌,士兵掀开帘子一看,但见车厢内城主怀中揽着个娇美少女,那少女柔亮长发蜷在城主的肩颈上,两个人一个下颌抵着一个额头,睡得正酣沉。一只小白狐窝在二人中间,像个婴儿般眯着细长的眼睛,看不仔细倒还以为是恩爱相亲的一家三口。

    城主一向眠浅,还从来没有睡得这么安逸过,心中诧然,连忙仔细把帘子垂落,“嘘”一声悄悄放行。

    车帘因着撩动微微晃荡,有寒冷北风从孔隙踅入,把芜姜从睡梦中唤醒过来。蠕了蠕发沉的脑袋,抬头触到慕容煜清削的脸颜,睡梦中的他看上去苍白而沉寂,像一只无害的绝美白狐。

    这个人不怕冷,冰天雪地的,车厢内一点儿取暖的也没有。昨儿夜半发寒,只知糊里糊涂往暖处钻,竟不知是被他抱了一晚上。但见他一只假手还杵在自己胸口,便很想用这柄铁手去煽他的脸。

    然而此刻的他怀中舒适,才历过浩劫的芜姜贪爱这种被裹覆的温暖。自从萧孑骗了她的情不告而别,害她再度失去身边珍惜的所有,之后芜姜便默默对自己说,今后但能把握住的都不强求时日多久,有则有,无则无。今天可以互相依赖,明日亦可反目成仇。便懒得动,只是透过窗隙打量着外面陌生的景致。

    白石城名副其实,到处都是白色石头搭建的房屋矮楼。慕容煜是个不得宠的皇子,平素仗着自己的美貌到处祸害苍生,口碑很不好。逖皇看他也没啥大指望,便早早给他封了个“炀”王,又赐下这么一块偏远的封地。

    城很小,统共不过五百多户,讲起来很是寒酸。然而道路干净,建筑井井有条,往来营生的百姓亦安居乐业。

    她竟不知这个阴鬼一样的家伙,还能把自己的一方小地治得这样好。

    看见一只母鸡领着几只小鸡崽从路中央大摇大摆走过,赶车的马夫竟然还给鸡们让了路,然后才继续打马过去。

    正自讶然着,忽听一声“迂——”,外面传来侍卫的轻声禀报:“主上,到地儿了。是先把人质送去地牢,还是先回炀王府落脚?”

    芜姜赶紧又把眼睛闭起来。

    车厢晃了一晃,慕容煜猛地清醒过来。怀里软热,低头看见那小美妞攀在自己的胸前睡得正酣,这才意识到竟然揽着她睡了一整夜。

    他发现这个小妞总能在最恶劣的条件下,找到最舒适的栖居之处,怎样也不会让自己受委屈。昨夜把她甩出去不知好几回,后来睡着睡着没多久却又爬回来,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额际抵着他的下颌继续睡得像一只猫。

    她在梦里呢喃:“项子肃,我要把你剜成一根根白骨。”又恨又怨。

    他猜萧孑平素定然也这般宠惯她——那个冷心冷肺的家伙,竟然被他遇到一个肯施舍宠惯的小女人——慕容煜心里就很不舒服,想来想去不过意,便也惩罚地把芜姜箍进怀里,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便也睡了过去。

    然而这个姿势看起来好像很宠爱她的样子,天晓得天底下的女人他可从来不怜香惜玉,这让慕容煜很懊恼。他讨厌自己的秉性被破坏,便把小白狐拽起来,阴声对外头道:“回府邸。”

    却拽不回,发现她抓着小狐狸的手紧着不肯放。猜她在假睡。

    低头看着那嫣红轻抿的小嘴儿,怎生忽然想起那天赛场上看到的一幕,看到萧孑的指尖拂过她的唇,两个人马上马下的相看悸动。他便也用指尖在芜姜的唇-瓣上拂了一拂……没有感觉。

    再狠一点一拂,还是没有感觉,再要动手,却被她一口咬住了。看到一双水澈的眼眸瞪住自己,那小脸蛋退了烧后清妍可人,每次总让他忍不住想咬她。

    但是不能咬,免得她以为自己想亲她。慕容煜便低哑着嗓音恐吓道:“松开。”

    竟然不怕。咬得更紧了。

    芜姜冷声说:“你把它还给我,它是梁狗萧孑的,我说过要把它晒成肉干!”

    他盯着她的小脸蛋,听完涩涩酸酸:“是他的?他竟然还送你东西……那就更不能还你了。”

    慕容煜撩开袍摆站起来:“本王捡到的东西,从来没有送回去的道理。连你也是,你身上的一切都会是我的!”说着凉薄的手指便探进芜姜绷紧的小衣里,用力拽了一拽,把她藏在侧兜里的红玉镯子拽了出来。

    玉身因着少女的体温而逸散淡香,他讨厌这种暖乎乎的感觉。但他猜这个镯子必然也是那家伙送她的,便阴鸷地瞪了芜姜一眼,把玉顺进了袖子里。

    门前两个台阶,左右各伫一只石狮子。竟然是石的,不是铜也不是金。她还以为他那般爱美丽,定然也很爱摆阔场。

    马车直接望大门驶进去,在空旷的庭院里停下。两个爱妾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等在院中迎候。

    一幕厚重帘子掀开,看见芜姜随在慕容煜的身后走下来,便撩着帕子嗤嗤笑:“呀,他把她带回来了~”

    “是,她要和我们抢食儿~”

    这个环着那个的腰,那个搭着这个的肩。两双猫眼儿把芜姜肆无忌惮地打量,但见她小脸蛋苍白干净,肩膀比自己窄了一指,胸也小了一圈。

    便又得意地咧开红唇儿笑:“我猜主上不会喜欢她太久,没有肉。”

    “是,你看她的胸,像一只小梨儿。屁股也没有长开。她看起来像十四岁~”

    “天底下还有比我们更美艳的女人么?”

    “当然没有。哎呀~~我们好像不应该这样臭美嘛~~”

    将一身艳媚撩来撩去,声音也像没有骨头。

    芜姜看一眼,认出来是那天旷野下被萧孑一绳子拽倒的两个爱妾,便没有搭理。

    大清早聒噪的声音听得人烦,慕容煜愠怒地叫她两个闭嘴。他的身量清瘦且高,通体自带淡香。芜姜不过只及他肩头,掠过她身旁,边走边褪下披风:“快去给本王烧水沐浴更衣。”

    “是,城主。”管家哈腰应是,抬眼看了看芜姜:“这个……新夫人应如何安置?”

    新夫人?

    慕容煜回头把芜姜上下一扫,但见小衣衫绷得娇娇-紧紧,因着昨夜遮身的裤儿被褪去,此刻裙子贴着臀胯直接把身段蜿蜒,北风一吹便像一弯嫩柳条儿。叫人莫名想把她抓起来,箍在手里扭来又扭去。

    他便不想叫她在跟前晃,勾着嘴角冷笑:“没有甚么新夫人,不过是个捡来的小女奴。阿杰,领她去羊圈。”

    “汪——呜汪——”一只乌黑的大狼犬闻言跑过来,凶恶地冲芜姜狂吠几声。

    慕容煜很满意,贴近芜姜的耳畔道:“别以为能在本王这里讨得甚么好处,但敢跑出这里一步,它会很不客气地咬断你的腿。”

    芜姜睇了“阿杰”一眼,但见它也在偷觑自己,发现她看过来,又傲娇地扳过脑袋。

    芜姜便不怕它,她也没想着跑出去,她现在想去的只有梁国。芜姜便跟着狼狗走了。

    两个爱妾见芜姜不来巴结讨好,不由很是扫兴。主上的银子几乎全用在他自己的美貌上,王府里除了姐妹两个、还有洗衣做饭的三五婆子,其余连个女仆也没有。她们想找个小妞陪自己解闷,还想听人捧拥自己的美貌,看见芜姜清素白净,忍不住就想勾搭她。

    缠缠扭扭地跟在芜姜身后:“我认得你,你是上回被萧将军劫持的那个小姑娘,你后来和他好了嚒?我们主上最恨的就是谁和萧将军好……他心里爱他。”

    “是爱而不得反生恨,嗤嗤嗤~~我真聪明。”

    “他应该沐浴完就会叫你去侍寝,不过你不用怕,他侍寝不会叫你爬他的床,他那人没有情裕,只会让你躺到半夜就赶你下去。但你穿得这样破,他恐怕连床边也不会给你沾。那你就惨了,失了宠的女人会被他从这里轰出去。他那人可小气,没有用途的仆从半粒米也舍不得给她多吃。”

    芜姜装耳聋,随着阿杰往前走,心里却不介意继续往下听。“咩~~”忽然熟悉的绵羊声把才藏起的记忆唤回,竟在僻角处看到了萧孑住过的破草屋,还有用栅栏围起的小羊圈——竟然都被慕容煜原样照搬了过来。

    她便猜他心里必是恨自己,定然想用这种办法故意折磨她、时时提醒她对萧孑的恨。但她才不肯进去住,她不要记起那个人一丝半点的味道。

    “听说你是个小耳聋,你要我借你衣裳吗?如果你需要,我们也不介意也把你打扮得漂亮点,这样说不定主上不会太早把你赶出去。”爱妾看见芜姜不理人,用手指在她跟前晃着。

    “好啊,我叫芜姜,姐姐们怎么称呼?”芜姜便对她们笑。

    她猛一回头,差点把两个吓了一大跳,愣了一愣,忽而就兴奋起来:“嗤嗤嗤~~原来你声音这样好听。我叫阿青,她叫阿白,传说中天下最妖媚的绝代双艳就是我们两个~~那些是我们主上捡回来的羊,他这人爱捡破烂,这次可捡回来不少好东西。当然,如果你不想住在这里,夸我们两句,或许我们也不介意考虑给你腾出半张床~”

    一边说,一边迫不及待就把芜姜往自己的厢房领。那喋喋不休,没完没了,一路上倒把自己的主子卖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