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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燕地从年初就喜事不断,新国主即位,平税减赋,燕地欢腾,紧接着就是少主出生,国内大赦。
燕地形势大盛,而做为燕地中心的德州,北有营州范阳挡住大漠,东有武川抵御大梁,南有大江为天然屏障,东临大海无外敌之患,更是在多年休养生息之下,百姓着实富足起来。又以粮食、丝绸、鱼盐之利,广开贸易,引得天下富商云集,远胜大梁之都。
举国陶然之下,国主和夫人却将将大半心思放在冶铁、练兵上。燕地越是富庶,国力便越是要加强,否则岂不就是怀宝之小儿,任人抢夺?且周围各处,正是烽烟不断,危机四伏。
枇杷满月之后便搬到了庄子上,燕地新组建的铁骑就驻扎在此地,以先前她陪嫁过来的营州铁骑为基础,购买骏马、锻造武器、操练将士,每日里忙得不亦悦乎。
王淳反倒没有枇杷事情多,他便每于三日的大朝会时回到国主府上,其余日子便随着夫人住在田庄里处理国事。为了方便,又将庄园隔出一些房舍做为值守之处,分给每日一起讨论政务的臣子们使用。
虽然如此,但很多朝臣或者家眷亦多在城外置办庄园房舍,加上铁骑大营,一时间,德州城北这一处竟然异常繁荣起来。
这一日枇杷从外面回来,见王淳正抱着儿子哄着,便赶紧接了过来,“路上有些事情,竟然晚了,儿子一定饿了。”说着解衣喂奶。
原本王家一贯都是用奶妈的,可是偏枇杷生了儿子却要自己喂,她又有自己的道理,“我们营州人都是由母亲自己给孩子喂奶的,所以才个个长得强壮,比京城里娇养的世家子弟都健康得多。”
梅夫人固然反对,但是杨夫人却站在女儿一边,“当年我生了孩子也都是自己喂大的,更觉母子连心,且枇杷奶水这样好,就让她喂吧。”
王淳自然也支持自己的夫人,反劝母亲,“枇杷身子好,亲自喂养儿子也好,将来儿子也与她一般强健。”
他岂不知赞成亦或反对枇杷给儿子喂奶中,其实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谁来抚养儿子。母亲现在一个人孤单无趣,便生了想将儿子抱到她身边养的心思,只是不只枇杷不能同意,就是他也决不能让步的。
梅夫人见枇杷一定要亲自喂养孩子,又忍了些时日。没想到枇杷出了月子便去了庄园里,她只得特别将儿子叫到自己身边道:“你们都忙着,不如将孙儿抱到我身边来,要知道你小时候也是在祖父和祖母身边长大的。”
枇杷为什么抱了儿子去了庄子上?虽然因为她要练兵,但恐怕更是想躲开母亲的干预。
王淳已经用实际行动将妻儿安顿好,现在又赶紧劝母亲道:“母亲要养孙子本是好事,只是一则我也是在母亲屋里长到几岁后才到祖父和祖母身边的,二则是男孩跟着祖父长大也没什么,却怎么也不能只随在祖母身边在内祎长大,三则是母亲身子本就不大结实,儿子哪里还舍得让母亲操心?”
梅夫人自然辩不过儿子,但听了儿子着实关切自己,心中也是欢喜,只道:“我就是想为你们分忧,才宁肯自己累一些的。”
身为人子,王淳并不会说父亲有多不可靠,老国主自退位后更是将全部身心投入到星相研究中,就是枇杷产子时,他连凤翔阁的大门都没有迈进,却让人传话道他在观星台上夜观星辰,以察天象,这样的人能把儿子教成什么样他实在担心;他也不会说母亲就连一个十六娘都没有教好,更不可能教好儿子,只是笑道:“母亲的心意我和枇杷都知道的,也是感激不已,只是现在形势所迫,我们还是要以练兵为要,所以就搬到庄子上了,我在大朝会时一定会早些回来给父亲和母亲请安,也会将儿子的事情讲给母亲听。”
梅夫人只得应了,只是又气道:“你父亲也真是的,孙子出生一个多月,到现在还没起出个名字,哪怕先有个小名叫着也好啊,你怎么不去催一催他?”
枇杷生子的晚上,老国主夜观天象,整整一个晚上,结果冻病了,一时无力参悟上天之意。但是他却将观到的星移斗转之象都命人一一记录在案,等他好些后再细细参详,又传下话来,长孙的名字事关重大,要由他来起,一定要上合天象,下符民心,有益燕国国祚长久。
这样的话王淳和枇杷自是不敢违逆,是以现在家中一开口便是儿子孙子的叫,连个小名儿都没有——但好在府内只有这么一个小儿,大家倒也都知道。
王淳苦笑道:“父亲这一次病了,竟非常凶险,儿子只愿他好好休养,早日康复,哪里还会催他劳神。”又看看母亲的神色,温声劝道:“母亲还是去看看父亲吧。”
梅夫人轻轻哼了一声,“他那里有多少人服侍,哪里还用我?况且我自己身子也不好,还要人服侍呢!”
王淳见状,也只得转而说些母亲喜欢听的话。过了一会儿,退下再去父亲那边探病,见父亲形容十分憔悴,身边立着一干美人服侍,却更显出他的苍老。回想起父亲先前的儒雅风姿,自是心痛,将左右之人挥退又劝,“父亲,你尚且不到半百,比起岳父要小上十几岁,可前些天岳父来看枇杷,竟然老当益壮,虎威不减,你却病弱如此,何不清心寡欲,专心保养呢?”
老国主面上一红,如果不是内宠颇多,他身子怎么会突然如此虚弱?却不肯承认,“我不过那夜里冻着了些才病了,干别人何事?且我们家已经是燕地之主,几个州郡自然都是我们的私产,收些服侍的人又算什么?你如今顺应天机登上国主之位,正可以燕地名门之中选几位侧妃,平衡朝局。”
对于父亲的政务才能,王淳早已经领教够了,心里虽然暗道平衡朝局才不是这样的平衡法,但也不肯反驳,只笑道:“我刚有嫡长子,自然要巩固他的地位,就像父亲当年对我用心培养一样,暂不会要庶子。且我自问还能压得住燕地的豪强,并不用以内宅之势制之。”
国主见儿子说得条理分明,也是从来也反驳不过的,便不再多提,只从枕下拿出几页纸来,“这些天我一直在看,但恐怕是因为我的身子不好,灵性也不够了,总参悟不通天机。”
说着给王淳讲道:“我们家祖籍太原,按星野分际,正属……”说着讲了一大串晦涩难懂之词,又道:“孙儿降生之时突然现出一颗小星,光芒突盛,但是此际之中仍有一颗大星,光彩夺目,不知何兆?”
王淳学识深厚,父亲所述之语他若肯用心听自然能懂,但是正因为父亲的所为,让他对于星相谶语却极为反感,根本不肯认真去思索,只敷衍道:“也许这颗大星就应在父亲身上呢。”
“虽然你祖父教你读了许多书,但是于星相一道你却不通,我刚不是讲了许久,这颗大星并不可能是我,自然也不可能是你,而且应该对应仍在此际中的其他之人,所以我便不能解通。”说着又感慨,“星相之学的深奥,寻常世人总难以领悟啊!聪慧如你也不例外。”
王淳无奈道:“父亲还是先养好身体,再慢慢解吧,不要太过劳碌。儿子今晚还要出城,就先走了。”
老国主却拦住他,语重心长地道:“我还没有说完,孙儿出世那一夜漆黑无月,星兴大现,天象所示极多,天空各分际竟然都有异星闪耀,又有来自西北的斗牛星犯冲,但只一闪而过,又不知何兆?这些征兆你不可不查啊!”
王淳只得强打精神道:“恐怕正是应在当今之乱世之上。”
“你这话说得倒有点意思,”老国主听了又将那几张纸拿出来细看一番,“可也对得上,中原有梁,东北是我们,南边有蜀……”
王淳又等了一等,见父亲又沉醉于期间,明白自己若是等待,又不知要多久,只得轻声道:“父亲,新建的大营里还有事,且孙儿现在还小,关城门前我还是要出去的。”
老国主被惊醒了过来,“说到孙儿,我一再让你问枇杷说她生子前梦到了什么,你只说没有,上一次我又嘱你细问,可问出了什么?”
王淳根本就没问,枇杷一向睡得好,有了身孕后更贪睡,就是说着话时也能睡过去,黑甜一觉醒来,哪里有梦?但现在也觉得支吾不过,便道:“问出来了,她正梦到满天繁星。”
“可梦到哪一颗星特别亮?”
“她根本不懂星相,哪里能知道?”
“那你没有将星野画给她看?”
王淳后悔不该如此应付,但事已至此,便只能继续道:“我自然仔细问了,她说只记得满天的星星都很亮,分不出什么。”
老国主却突然道:“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起什么名字为好,可是星相复杂,又实在难为。现在倒突然顿悟,俗话说三光日月星,孙儿出生时星光大盛,我们不如就给他起个小名叫光儿。”
“好极!”王淳赶紧赞道,心里其实也觉得还不错,更是欢喜儿子终于有了名字,且又不是千奇百怪不不可理喻的,大家都能接受,便笑道:“我回去告诉枇杷,她一定高兴极了!”
“这样好的名字,自然是高兴。”老国主满心得意,抚须笑道:“至于大名,我还要用心研读研读一些书籍,将那晚星相和枇杷的梦解开再说。”
通常孩子都要等过了周岁再有大名,甚至还有启蒙时方才起名的,是以王淳真心道:“并不急的,父亲慢慢斟酌。”
老国主又拿出符纸,朱砂,写了一道符,“这个回去给光儿带上,最是避邪。我们富贵人家的孩子,生下来虽然有金甲卫士护着,但是也极易招得小鬼忌恨,有这符便不怕了。”瞧儿子急着要走,便又道:“还有一事要告诉你,你是水命,枇杷是木命,光儿却是金命,将来你和枇杷再生子,一定要火命和土命都全了,家里福气才满。”
这种事情难道是我能做得了主的吗?王淳心里哭笑不得,却只得点头答应,走前又劝父亲,“我母亲一个人在正殿里寂寞得很,父亲既然能起来了,便时常过去坐坐吧。”
“你还提你母亲!”老国主气道:“我这次病了,她竟然没过来看我一回。先前我还道她最贤良不过,现在才知道原来我二十多年都看错人了!”
“可是我母亲前些时候病了,父亲也没过去看啊?”
“那能一样吗?况且我已经遣了木朵几个过去服侍她了。”
再说下去还是观点不和,王淳情知劝不了,便起身道:“儿子先走了,过几天还过来请安,等天气好了,便与枇杷一起抱了儿子过来让父亲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