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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柏岩走后,纪意呆坐在医院的大厅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总觉得身上轻松了,但又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她不想去病房见傅时舟,所有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之外发生了变故,似乎自从傅时舟在她家说出那些话后,她就不可避免的变得软弱了,好像面对他的时候变得容易心软了。
她起身,准备去街上走走,正好现在还早,w市这一块她其实很熟,毕竟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走出医院,纪意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甜品店,点了一份芒果班乾,坐在靠窗户的地方,看着这个熟悉的城市,想起周柏岩的话,她不是不能理解,试着站在他的角度想想,如果有一天她非常在乎的人走了,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也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情来吧。
周柏岩问她,还爱不爱傅时舟的时候,纪意的确不知道,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周柏岩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自己,这是一个未解题,因为周柏岩的出现,让纪意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楚地知道,她的死跟傅时舟一点关系都没有。人就是这样的生物,在极度悲愤的时候,会习惯将伤害转移到别人身上去,人与人交往,总是会有倦怠的时候,也总会避免不了的伤害对方,因为,有时候伤害对方,会转移自己的倦怠,人从来都是最残忍的生物。
她是因为傅时舟的不珍惜死的吗?她是因为傅时铭还有傅太太的伤害死的吗?不是。
一旦看清楚这所有的事情后,纪意觉得自己一点儿都不恨傅时舟了,她连怨怼的情绪都没有了。
傅时舟说得没错,她是爱曾经的他,也在等曾经的他回家,傅时舟因为傅氏丢失了从前的自己,她又何尝不是因为爱他丢失了原本的自我?他们之间是从什么时候不对等的呢?又凭什么不对等呢?为什么到了后来,她要出去工作,他不答应,她就真的不去做?这其实也是一种带着负面情绪的妥协吧。
与其说她不愿意回到傅时舟身边,还不如说她不愿意再回到从前那个卑微妥协的自己。
真正害死她的是,那种懦弱卑微的自己。
她为什么如此排斥傅时舟给予她的物质生活,大抵是精神世界太过贫乏吧。走到当初的那种结局,与谁爱得深谁爱得浅没有关系,也不能叹一句造化弄人,因为这一切都是两个为了爱情丢失了自我的人自己造成的。
纪意望着窗外,有些失神,她是近视,所以平常都是隐形眼镜的,这随意一瞟,整个人都怔住了。这个甜品店位于某个大厦一楼,前面一大块空地也很热闹,不远处有着公交站台还有地铁站,树下停着一些电瓶车,旁边有空位停着私家车,一个长相精致的女人穿着红色的长裙,长发披肩,随意慵懒的靠着车身,她正在跟一个阳光帅气的男孩子说话,两个人看起来养眼极了。
“傅时舟有没有怀疑你?”女人皮肤不怎么好,但因为画着精致的妆,将原本的疲惫全部遮盖起来了。
莫竟手插/在牛仔裤口袋中,看了女人一眼,嗤笑道:“他现在掐死我的心都有了,男人嘛,一旦陷入了嫉妒中,智商基本也为零了。”
女人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别轻视傅时舟,他总是要比你聪明的。对了,那个纪……纪什么来着?”
“纪意。”
“对,那个纪意怎么样?傅时舟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莫竟摊手道:“就是普通的小女生,长得漂亮了些,性格温柔了些,傅时舟是真的喜欢她,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他恨不得把她拴在身上了好嘛,但纪意好像不怎么喜欢他,至于她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照顾他,我就不知道了。”
女人伸出手撩了撩长发,讥讽笑道:“她不喜欢他?那是因为她傻,只要拿捏住了傅时舟,她要什么他都给她,好了,她对他不怎么喜欢你才有用处不是吗?”
“好,事成之后你记得把钱打到我账上。”莫竟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表,“不跟你说了,我要去医院偷小女生的心了。”
“还是那句话,别小看傅时舟。”
“知道啦。”莫竟转过身背对着她挥了挥手。
虽然知道那人不会认出自己,但纪意还是换了个位置,手捂着心口,一颗心砰砰直跳,她感觉着自己正身处在一个阴谋中,纪意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诉傅时舟,不过很快就压下了这种冲动,且不说傅时舟现在受了重伤躺在床上,如果他联系钟愈的话,到时候钟愈察觉到不对劲查了过来,知道傅时舟受伤了怎么办?钟愈虽然听傅时舟的话,但这种事他肯定不敢瞒着傅时铭的,一旦傅家的人知道傅时舟受伤了甚至还差点死了,就像傅时舟说的那样,到时候就是他本人都救不了周柏岩了。
回到病房,再看到莫竟的时候,她的心态就变了,再看看躺在病床上的中年男人,她眼里更是闪过一丝困惑,莫竟说的话到底哪句真哪句假?傅时舟见她已经恢复平静了,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赶忙道:“小意,你过来一下。”
莫竟正拿着脸盆准备去打水,看到她,甚至还狡黠的冲她眨了眨眼。
傅时舟见状,气得恨不得立马起身将这个人塞到马桶里去醒醒神,纪意拖着凳子坐在病床旁,因为藏着心事,说话也不像之前那样敷衍,“干嘛?”
“住院费手术费都是你出的钱吧?”傅时舟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还有些难为情。
“你还知道啊。”纪意白了他一眼道:“放心,收据我都会收好,到时候你要还给我的,我一下就回到解放前了。”
她存了一点钱,这几天都花在傅时舟身上了。
傅时舟脸都红了,整个人都很窘迫,小声道:“你去公寓,钥匙在我之前衣服的口袋里,床头有个钱包,里面有几张卡,我也忘记里面有多少钱了,反正你取钱出来用吧,密码是你的生日。”
纪意用看着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你是不是有病?又不是没钱,还到那里住干什么?还自己洗衣服……有病啊?”
傅时舟轻咳两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道:“我知道你不爱用我的钱,但住院费手术费什么的我也不能用你的,再加上你在这里照顾我,吃住肯定不能让你自己掏钱,你自己看着取吧。对了……可以的话,帮我买个剃须刀,谢谢了。”
纪意想了想,傅时舟说的没错,于是大方地点了点头道:“好,你看看还要不要什么,我明天去给你买。”
接下来,纪意看着这个年过三十的老男人居然害羞起来了,扭捏了好一会儿才别扭道:“唔……内裤买几条吧。”
纪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好,我去问下医生你会住院大概多久,我给你买几十条。没人会给你洗的。”
傅时舟现在只有一个心情,那就是要麻利地狗带。
他原本不想跟纪意说的,可是吧,隔壁床的那个小伙子,他讨厌他都来不及,更不会要他帮忙,跟医生护士说,他脸皮还没那么厚,可是傅时舟又有轻微的洁癖,最后只能咬牙摆脱纪意了,天知道他刚说这话的时候,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傅时舟支支吾吾的应了一声。
他其实没有告诉她,比买内裤更窘迫的事他现在也遇到了,他受伤的地方是腹部,也不是脐下三寸,这两天她都守在他床边,他实在难以克制人体最基本的生理反应,这幸好有一层被子遮住。作为一个五六年都在禁欲的男人来说,自己最惦记的妹子在自己身边晃来晃去,真是又愉快又痛苦的体验。
“还要什么?”纪意又问道。
看着傅时舟脸又红了,不过还好他很快就强装镇定,“毛巾牙刷,没有了……”
纪意没有睡在医院,刚开始的几天傅时舟昏迷不醒,她就在旁边搭了个小床,他现在都醒来了,她就不会陪着了,到*点的时候,不顾傅时舟依依不舍的眼神离开了医院,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有人在叫他,居然是莫竟,他正背着背包,兴冲冲小跑到她身旁,眼睛亮晶晶的,看起来又单纯又干净,“纪意,你是不是去酒店睡觉?带我一起吧,我也过去开个房,今天要好好洗个澡睡个觉了。”
“……好。”纪意只是迟疑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纪意订的酒店离医院并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莫竟背着包感叹道:“甭管是几星级的酒店,还是自己的家最舒服啊。”
“你家不在这里吗?”纪意对莫竟存了怀疑的心思,说话也带了些试探。
莫竟摇了摇头,“不在这里。”
见莫竟不愿意说更多,纪意也不方面再问下去了,她想起了周柏岩跟她说的,他雇的那个人没有听他的,在朝傅时舟下手的时候避开了要害部位,其实纪意一开始也有些怀疑的,如果真的要傅时舟的命,直接往他心脏捅不就完了吗?那时候傅时舟还没有苏醒过来,她甚至怀疑这是他的苦肉计,现在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里面还有个黄雀,明知道周柏岩要杀傅时舟,这个黄雀虽是阻止了,但傅时舟也受伤了,这就代表着什么?代表着这个人虽然不希望傅时舟死,但也不想他好过。
她直觉这件事跟那个人有关,说不定也跟莫竟有关。
很快就到了酒店了,这是个普通的商务酒店,在电梯里准备分别的时候,莫竟用手挡着电梯的门,含笑看着纪意道:“洗了澡一起出去喝一杯?”
原本纪意是不会答应的,但想到今天看到的,点了点头。
莫竟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好,我就在酒店大堂等你。”
电梯门慢慢合上,莫竟讽刺一笑,还以为傅时舟喜欢的女人有多难搞定呢。想想只要把纪意追到手,就可以拿到一大笔钱,莫竟打起了精神。
纪意洗了澡之后并没有马上下去,而是打开自己的电脑,搜索着“孙可瑶”三个字,什么资料都没跳出来,纪意不由得觉得疑惑,当年孙家千金多么耀眼,报纸上都有她的照片,怎么现在什么都查不到了?纪意沉思片刻,又查了查孙氏,这不查不知道,一查真是吓一跳,网上报道说孙氏面临着破产危机,孙氏的总裁也就是孙可瑶的爸爸,居然患重病,有人在猜测下一任孙氏总裁是谁,孙可瑶的爸爸有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儿子,本来只要孙可瑶的爸爸好好活着,那么孙氏肯定是他的,可现在孙可瑶的爸爸又得了重病,一切都说不准了。
孙可瑶呢?
怎么报道上只字未提?不是说,孙可瑶是孙家最受宠爱的小姐吗?
纪意再继续往下看,里面又提到孙氏总裁前几年娶的比他要小十几岁的妻子,说她最近出了车祸,至今还在医院生死不明。
孙家这是怎么了?
想到莫竟估计在楼下等着,纪意赶紧换了衣服下楼了,一出电梯,就看到莫竟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在玩手机,她走到他面前了,他还没察觉,纪意低头看了一眼,他正在玩神庙逃亡。
那个没日没夜都在跑的男人摔死了,莫竟这才抬头看到她,赶紧收好手机,笑嘻嘻的起身跟纪意走出了酒店。
附近也有那种酒吧,莫竟领着纪意坐在靠角落的卡座,望着舞池的男男女女,纪意只觉得耳朵都要聋了,屁股都没坐热就被莫竟拉着进了舞池,纪意凑到他耳边大声喊道:“我不会跳舞!”
莫竟弯腰,在她耳边笑道:“没关系啊,我教你。”
他说话时热气喷洒在她耳边,纪意有些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莫竟见她这样,笑得更开心了。
二十来岁的女孩子是喜欢有钱人,但傅时舟那么无趣,也没什么情调,莫竟相信,只要他再多花些心思在纪意身上,她总会被吸引的,那个时候她会明白,爱情比面包更重要。
傅时舟只能给她面包,给不了她炽烈的爱情。
话说回来,哪个女孩子没有憧憬过刺激的恋爱?
莫竟自然而然的拉着纪意的手,拉着她一起跳舞,很快地两人都出了一身汗,重新回到座位上,音乐也安静下来了,莫竟点了几瓶啤酒,却没有给她喝,反倒贴心的给她点的是橙汁,“女孩子还是喝橙汁吧。在外面要安全一些。”
说这话的时候,莫竟很专注的看着她,纪意觉得自己真是大错特错,居然会以为莫竟是情窦初开的男生,他看着自己的时候,会有一种他眼里只有自己的感觉,事实上,没有哪个人可以拒绝这样的感觉。
他明明是高手,她怎么会觉得他是菜鸟,想想就觉得好笑。
“你等我一下。”莫竟起身,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我就在那边,不要喝陌生人的酒,不要跟陌生人说话。”
纪意点头。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直到台上传来干净的男声,她赶紧抬头看去,莫竟正坐在台上,手里抱着吉他,他看向她这边,低低地笑了出来,对着话筒道:“今天跟很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出来了,想唱首歌给她听。”
他唱的歌她没有听过,但是很好听,莫竟的声音很干净,就如同他的外表一样,纪意想,如果她不曾有回忆,如果她真的只是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小女生,说不定真的会被莫竟吸引。
第二天早上,纪意去了公寓一趟,拿了卡取了钱,又去买了傅时舟要的东西。
回到医院,将袋子往地上一扔,看到隔壁病床没人,纪意问道:“莫竟他们呢?”
听到纪意喊别的男人的名字,傅时舟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老老实实回道:“好像去检查了吧。”
这么说莫竟也不在咯?纪意赶紧将门关上,又去把窗户关上,傅时舟见她这样,一脸疑惑,纪意不想引起他的怀疑,因为现在傅时舟在养病,而且她不想将傅家的人引来,所以她打算先弄清楚莫竟跟孙可瑶有什么目的,等她弄清楚之后再告诉傅时舟也不迟,于是琢磨了一下,问道:“我在报纸上看到说孙家要破产了。”
傅时舟哭笑不得,原来她要问的是这个?
“孙家是快不行了,怎么了?”
纪意又问道:“那你的可瑶妹妹呢?”
傅时舟一听这话,心中警铃大作,赶忙解释道:“我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真的。”
“不是,我是说报道上好像在说孙家继承人的事情,居然都没有提到孙可瑶,太奇怪了。”
纪意是真的很疑惑,傅时舟看了她一眼,小声道:“三年前,她被赶出孙家了,已经不是孙家人了。”
“啊?”纪意震惊不已,迟迟都回不过神来,“为什么啊?发生什么事了?”
傅时舟自然不会将真相告诉她,那些过去提起来就是痛,他只能含糊道:“孙家内部的事情,她爸之前的那个小三怀孕上位了,反正就是豪门内斗吧。”
纪意还是觉得惊诧,小三上位,就把亲生女儿赶出去?给小三还有小三的儿子让位?纪意不喜欢孙可瑶,这时候都有些同情她了。
不过她也看得出来,傅时舟有事情瞒着她,她不打算这时候问个清楚了,问得太清楚会引起傅时舟的怀疑,她基本上可以大致推敲出来了,莫竟是故意接近她的,到底什么目的她还不知道,莫竟跟孙可瑶又有关系……而傅时舟的伤跟孙可瑶也脱不了关系,就算孙可瑶要对付的人不是她,她也不能告诉傅时舟。
她有自己的私心,如果傅时舟知道了,依他的性子肯定不会放过莫竟,然后他现在躺在床上能做什么?只能让钟愈去查了,如果钟愈查到傅时舟受伤,那时候周柏岩就有危险了,无论周柏岩变得怎样极端,纪意都不希望他出事。
纪意感觉莫竟并不会伤害她,但他的目的她还要好好琢磨。
下午傅时舟睡觉了,莫竟约纪意去花卉市场去看花,说要在病房里放一些绿色植物,纪意答应了,现在谜团还有很多,她只能顺着莫竟的意思来才有可能弄明白。
比如,孙可瑶当年不是喜欢傅时舟吗?如果傅时舟的伤跟她有关,她为什么要伤害傅时舟?
比如,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孙可瑶居然会被赶出孙家,傅时舟在里面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不对!纪意猛然想起,对,就是了,孙可瑶喜欢傅时舟啊,她侧头看着莫竟的侧脸,是,现在有心人只要调查傅时舟,就会知道她跟傅时舟的关系,莫竟故意接近她撩拨她,是为了追求她?让她离开傅时舟?
对,只有这个可能了。
因为孙可瑶不会知道她就是辛意,所以她的目的是让莫竟出手,这样一来,她被吸引了,就会喜欢莫竟,就会离开傅时舟。
莫竟察觉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冲她温柔一笑,“纪意,我买了电影票,明天要不要一起看?”
他们靠得很近,呼吸都缠绕在一起。
纪意慢慢笑了起来,梨涡浅显,就是莫竟一时之间都呆住了。
“好呀。”
她倒想看看孙可瑶到底要做什么。
傅时舟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纪意,还以为她去吃饭了,但是等了两个多小时,她还没回来,不由得自言自语道:“哪里去了?出去逛街了吗?”说着他就艰难地探出手要摸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躺在隔壁病床的中年男人脸色蜡黄,他正在看电视,听到傅时舟的话,淡淡回道:“你侄女跟我外甥约会去了。”
“什么?!”傅时舟不可置信看向男人,“瞎说什么啊,那不是我侄女!还有,约会是什么?!”
“我外甥在追求她,他们一起出去约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