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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约到这里见面的沈琼宁多少有点愕然,进了门还来没得及问温筝究竟找她私下面谈是为了什么事情,一打眼看见温筝的眼睛,稍稍愣了一下,有些了然地扬起了眉,后面的话顿时也就都咽了回去。
心气这个东西,从眼神里是能看出来的。原先温筝看她的视线里多数时候是不自觉的游移与下意识的依赖,而现在,这双眼睛里多了不卑不亢,多了自信底气,更多了不知多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不甘与跃跃欲试。
然而又有什么是值得被现在的温筝翻出来说的?沈琼宁稍稍扬眉,回身关上门,在温筝对面坐下,舒适地双腿交叠而坐,双手撑着下颌抵在桌面,看着温筝做了个微笑的表情:“找我有事?”
“……嗯。”沈琼宁这样的动作,多少让温筝稍稍怔了一下。这个节目已经录制了两个来月,沈琼宁强势烈性的脾气也算是深入人心,纵然她如今对自己也算颇有自信,面对沈琼宁时依然会下意识收敛气焰,凭白多出三分让步来。不过很快温筝自己也觉出这样的不对来,挺了挺胸以壮士气,同样露出了一抹笑意,看上去礼貌又寸步不让。
“沈导演。”她说,眉宇间带着些许无从掩饰的不快,“昨天的节目播出之后,有些粉丝在我那里留言,说没想到我之前是那个样子,有点对我失望,表示要粉转路人了,这样的消息我开始没有在意,结果一晚上收了将近上百条,这个情况就引起了我的重视,我也去看了一下,确实播出的画面不利于巩固人气,虽然不知道电视台是怎么想的,但是……”
温筝说到这里顿了顿,脸上带了几分积聚起来的场面式客气,说话的语气也更加委婉:“既然节目已经播出了,为了人气培养和节目效果考虑,我觉得总应该采取点补救措施?”
这样似曾相识的客套官腔听得沈琼宁有些想笑,仿佛是正面对上习惯了思想教育课的有关部门领导,然而想到对面坐着的人的实际身份,她又有些笑不出来——
她们在校门口初次见面时温筝的样子还在她的心里记着,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姑娘已经进化成了这般样子。沈琼宁扯了扯唇角,觉得世事颇有些讽刺,然而最终也只是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认真,慢悠悠地问:“那你想节目组怎么补救?那些镜头不是你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如今都快过去三个月,《第一步》的节目都已经快要录制结束了,沈导演和节目组也不能总以老眼光看人呀——就像是那部台里年年假期播的电视剧,里面的演员每每想要转型,回播一遍当年的这部剧就又被一夜打回解放前,这样可不行。”
听到这个问题之后,温筝的回答顿时显得轻快起来,结尾甚至还用了个凑趣的句子,侃侃而谈游刃有余,显然这个问题属于事先准备好的参考资料范围之内。沈琼宁撑着头听她一句句有条不紊地陈述完,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所以呢?你打算让节目组怎么做?”
“这个……”温筝稍稍犹豫了一下,看了眼沈琼宁的脸色,似乎想从她始终微笑的脸上找出点什么别的真实表情出来,无果后眼神游移了一下,不自然地看了眼四周又看回沈琼宁身上,顿了顿,开门见山地回答。
“我算了一下,还剩下的节目也就只有两期了,所以希望沈导演和节目组能……将我的部分,时间稍微延长那么一点。”
沈琼宁恍然地哦了一声,总算是听温筝讲出了这次谈话的意思。
前面的所有都是铺垫,绕了不知多少个弯,这姑娘终于把自己真实的意思说了出来。延长时间,增加戏份,说直白些,这是温筝不满自己在节目中的所占份额,想要再多一些节目时长份额,自己主动来抢曝光度了。
《第一步》这个节目,每期一个半小时,到现在为止播出了十期,由于拍摄地点是五个不同的场地,五个学生的节目时长份额一直也都不尽相同,每期都会根据上期的观众反应和这期的剧情份量来对时长份额进行微调。最为平均的大概是第一期五个学生初次露面各自铺展的时候,最不平均的一次出现在封挚和小摊贩产生冲突的那期上,他一个人占了一半时长。
每期的时长分配都是经过严格推敲与讨论的,至今收获的效果也都非常值得肯定,比如唯一一期封挚做了主角的那次,无论是收视率还是话题讨论度都是节目播出至今的热度峰值。这样的调配符合节目组需要,台里也十分满意,唯一会颇有微词的大概就是这几个学生,自己的镜头少了总会心中不快,沈琼宁对此早有准备,也做好了要和他们谈心劝慰的打算。
但聪慧明白如沈琼宁也没能想到,节目播出至今唯一一个来找她要求增加戏份的学生,居然是温筝,这个她们节目组作为主线来进行录制跟拍的姑娘,每期的份额都要被最优先考虑的受益者。
她多少有点觉得匪夷所思,是以看向温筝的时候,眼神中都带着些许毫不掩饰的惊讶:“你的戏份是五个人里最多的一个,我和陆远书老师最常待在你这里的原因也是这个,我们的存在为你多带来了一台摄像机,温筝,我以为你自己对这个心里有数?”
“我知道这个,谢谢沈导演一直以来的照顾。”温筝有些急切地回答,被沈琼宁如此讶异的眼神看着,她的脸上也开始隐隐烧起来,仿佛是被一直尊敬着的人冠以失望的眼神,她的话也开始有些不太流畅,“沈导演,我、我跟他们都不一样……最近有个品牌来找我代言了!我觉得、觉得应该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
“……对不起,你刚才说什么?”沈琼宁愣了一下,打断温筝的话,“代言?”
“嗯,是啊,一家学生补脑营养品牌,不太出名,但我尝过了,挺好喝的……他们找我时说因为我的荧屏形象比较符合他们产品的市场定位,所以想找我代言。”提到这件事,温筝的眼中仿佛顿时被兴奋与希望点亮了一般,看上去显得异常兴致勃勃,“也算是签合同在即了,我虽然没有经济公司,但也想着是不是应该好好经营一下自己的良好正面形象……”
“恕我还是得打断一下。”沈琼宁稍稍拧着眉,面色严肃地问,“找你的是哪家品牌?说句实话,无论是从节目组还是从私人角度来说,温筝,我都不建议你现在开始接代言。”
“……明脑液。”温筝愣了一下,因为被沈琼宁断然否决,她脸上的兴奋与欣喜慢慢褪去,呈现出一种不太好看的面色来,“为什么?节目组还规定了录制期间不能接代言吗?我查过相关法律了,我现在也是个自有的个体,有权利决定自己代言与否!”
“不是这个问题。”沈琼宁看着她紧抿的唇,一时间错愕与意外交织,一时竟不知心里作何感想,有些机械地按着心里的想法,把该说的话逐条给她罗列出来,“第一,这个品牌我没有听说过,如果你以后打算继续往这方面发展的话,这个起点有点过低;第二,你现在还在录节目期间,如果半个月之内这家公司把你的代言公布出来,有靠节目炒作的嫌疑。”
“第三……”沈琼宁顿了顿,看着温筝皱着眉一副不太认同的表情,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出口的话语却依然冷静,“你现在的身份资历,还支撑不起你做代言的这件事情。”
温筝张口结舌地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沈导演,我以前叫你一声宁姐的,天真的以为你还挺喜欢我。”良久之后,温筝站起身,神色看上去还算平静,眼中掩饰不住的愤怒与不甘心却还是暴露了她真实的情绪。
“你为什么不盼着我点好?!”她这句话几乎是以呐喊的方式叫了出来,蓦然推开凳子走了出去,踢踢踏踏一路发出巨大声响,关门的力度似要震起门框上的一层灰来。
沈琼宁看着她摔门出去,一时竟觉得无话可说。
她没话说,过了几十秒,有人的声音却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门关紧了,刚才这段我没拍到啊……”温筝的跟拍摄像师王镀叹了口气,从门外没精打采地晃了进来,“这段不能剪进下期节目啊沈哥,我辜负了组织对我的厚望,晚饭不吃以谢天下。”
“拍什么拍,看节目导演对参与录制的学生无可奈何的吃瘪现状?”沈琼宁苦笑一声,双臂环胸看向外面在阳光的照射下粼粼闪动的树叶,王镀在温筝刚才的位置上坐下来,摄像机举在眼前,透过镜头看着外面。
“不是节目导演视角。”他平淡地说,“是看一个面对着叛逆期不听话的女儿无可奈何的母亲。”
沈琼宁闻言动作稍稍一顿,转过头时终于连脸上的笑意也挂不住。
“我自问对这个节目,对他们几个都算尽心尽力。”她神色间还是波澜不惊的表情,开口时询问的语气也显得有点自我调侃,“结果怎么就培养出了这么些个不省心的孩子啊?”
“这谁说得准呢。”王镀想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回答,“像是自从拍了《第一步》这个节目,我是身价涨了工资也涨了,工作还这么轻松,但每天还是过得不开心啊。”
“小镀子你这种整天没精打采的人,怎么着才能开心啊?”沈琼宁失笑,放下环胸的胳膊,换了个更舒服也更不拘小节的动作,大大咧咧向前探身,敲了敲王镀面前的桌子笑着问他。王镀呃了一会儿,诚实地答。
“想吃火锅了,”他说,想了想又充满期待地补充,“沈哥请客最好。”
“请就请。”沈琼宁低头莞尔,随后抬起头来。
“告诉一声他们三个……”
“朝天门重庆火锅,今晚沈哥请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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