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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琼宁当时在n.w的女记者悄悄拍摄时选择了喊一嗓子把她暴露出来,事情做得不太厚道,但也算是无奈之举,喊时确认了女记者和摄影师都在面包车旁边,在人围上来之前一定能够先一步脱身,而在给附近的公/安局拨打电话报警之后,马上就拨通了n.w的热线。
“喂?n.w报社吗?”她在一片混乱的情况中简洁短促地说,“提供新闻线索,你们报社的记者外出采访中被居民小贩围攻,地址在……”
这样的举动实在算是兵行险招,她这么不辞辛苦地想让n.w也参与进这次的事件里,首要的想法是扩大这次事件的影响力度,把它由节目组和当地小贩的纠纷上升到一个新闻讨论的高度,将媒体争取到自己这边来,也是防止媒体为搏眼球夸大扭曲事实生造爆点,她不太了解n.w的路数,但凭着印象中这家报社的理念,怎么着也值得赌上一次。
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恶劣的事件已经造成,她可以让节目组所有人对这件事三缄其口,却保不准小贩会不会某天和居民一起示威叫屈闹到电视台去,她手里有切实的录像资料,但心里非常清楚这或许能证实自己的清白,却无法阻止流言蜚语的散播——
这个社会总是会不问理由地同情弱者,她的这一份录像资料,也注定永远无法在电视上公然播放,如果这时候再有无良媒体煽风点火指鹿为马,那她沈琼宁实在是百口莫辩,说不定连带着还要把整个节目组都赔进去。
这样的事情,她已经经历过一次,深知其中不分青红皂白的摧枯拉朽,这一次,说什么也不能重蹈覆辙。
所幸这一次,似乎是她走对一步——n.w今天派了主编过来,明显是并不打算遵照国人向来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规矩办事,事情该如何处理,怎么严肃处理,直接派出主编来和沈琼宁商讨细节。沈琼宁微笑着和何砚交谈两句,两人都不废话,迅速进入正题。
医院走廊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何砚显然不可能把一整天都耗在这件事上面,沈琼宁也不方便离职太久,节目组的几人和何砚约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就这件事情开始详谈。
“外出采访的记者我们已经联系过,她们倒是没什么大碍,我们虽然为自己的员工受到如此威胁而感到气愤,但这个话题并不好展开后续报道。”何砚开门见山,坦诚地直接说明情况,沈琼宁也不废话,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贵社愿意对这件事进行后续报道,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沈琼宁稍加思索,抬头探究地看向何砚的表情,“我觉得小商贩与居民的反应问题一笔带过就可以,不知道何主编对这样的深入点敢不敢兴趣……这个环保组织自两年后事件的后续发展,以及群众对这个环保组织人员的当今看法?”
“倒是个会引发社会讨论的切入点。”何砚沉吟片刻,稍稍皱起眉头,“但是不大好做。”
这个环保组织当初高层贪污公款的新闻闹得很大,社会各界都对这一组织进行了强烈的抨击,由这件事编成的段子甚至至今依然三五不时便会被公众提起。整个组织当初发展最为兴盛的时候,不少人都听过他们宣扬的理论,政/府甚至也进行过专项扶持,因而这样的庞大组织东窗事发的时候,所有对其报以希望与看好的公众,爆发的愤怒比职业黑粉更惊人。
然而这到底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如今再把这个组织翻出来报道,似乎像是趁公众的愤怒减退之时跳出来给该组织翻案一样。面对何砚理性的质询,沈琼宁只是笑笑,将一旁的封挚拉了过来。
“这是我们节目组这次跟进的学生之一,叫封挚,今年刚加入这个环保组织,今天的事就是他和小摊贩起了争执,算是个导火索吧,不过从头到尾一直都很礼貌,根本没有过半点过激行为,我们节目组的摄像师从头到尾记录下了事件发生过程,我随时可以提供这份影像资料,证明这个学生的清白。”
封挚有些反应不过来地转头看着沈琼宁,眼神有点发愣,沈琼宁揉了揉他的头发,二十来岁的大男生一般都不喜欢被这样对待,封挚也下意识躲了一下,沈琼宁失笑,又拍了把他的背:“半大孩子。”
“刚从学校毕业,给自己未来的人生选了个吃力不讨好的方向,明明在学校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现在处处都像个愣头青一样,可能人在理想面前都这样……刚进了这个环保组织还没到一个月,已经遭遇过好几次这样的情况,我看你在跟拍摄像师镜头里的样子,从开始的踌躇满志,到后来越来越迷茫,一直想找你谈谈,又觉得过度干涉不好。”
“但是今天碰到这样的事情,就觉得已经到了不管不行的程度了。”
她没有直接进入正题,反倒是跟封挚先说了这么几句话。封挚微微张嘴,下意识地点点头。在她叙述过程中,何砚礼貌地表现出仔细倾听的样子。沈琼宁转向他,对他无奈地笑着摊了摊手。
“我觉得这件事深入跟进报道的意义就在这里,当然,对n.w而言,首要的一点就是它一定会引起社会热议,作为一个新闻来说,最重要的抓眼球有热度这一条件绝对满足,而升华来说,也是为了现在还坚守在这个组织里的人,为了宣扬环保这项公益事业。”
“一味地放任现在的舆论恶性引导下去,对仍然在努力做事的人并不公平,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他们,他们正在努力的这件事情是对的,是有意义的,是该被人们尊重感谢的——而不是像今天这样,饱受指指点点,就因为选择了坚持。”
“这件事我得报给上面审批一下。”何砚看了她一会儿,最终点点头,“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会不会通过,但我喜欢沈导演的这句话与这种想法。”
“有些事就该我们这些媒体人来做,越是棘手,越要排除万难,甚至迎难而上。”
他当着他们的面拿出手机拨通电话,与n.w的高层进行了汇报与交谈。封挚此时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猛然转过头看着沈琼宁,嘴唇稍稍颤抖,却是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开始做这件事至今,鼓励与赞许没收到过几句,已经到了开始质疑自己决定的时候,而这种时候,沈琼宁郑重而又真挚的支持,无疑像是汇入心底的一道暖流,烫得他眼圈都有点泛起红来。
他走入社会的第一步,迈得并不如何成功精彩,但此时此刻,沈琼宁与这个节目,让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这一步的重量所在。
男儿有泪不轻弹,封挚掩饰性地咳了两声,快速眨着眼睛逼干水汽,无意识地向左右看了一圈,他的跟拍摄像看沈琼宁的眼神已经完全是心悦诚服的肃然起敬模式,而和他们一起过来的陆远书,此时的眼神却极度复杂,让他一时愣了一下。
怎么形容这种眼神?封挚搜肠刮肚也没想出一个确切的名词来。陆远书的面色平静不带一丝表情,眼神里却又泄露了太多东西,混杂了厚重的不满与了然,看上去带着一点怒气,但又莫名显得如此温柔又安定。
陆老师……是不是喜欢沈导演啊?封挚吸了吸鼻子,后知后觉地想。
那边何砚已经和报社的高层结束了通话,他还握着手机,看向沈琼宁的视线里带着点好奇:“在说明结果前容我冒昧地问一句,沈导演是娱乐节目的导演,为什么会对披露与聚焦社会热点、报道新闻真实如此感兴趣。”
沈琼宁面对何砚的询问稍稍怔了一下,而后低眸莞尔。
“何主编可能不知道,我曾经是个新闻节目导演,之前做过一档节目,不太出名,后来因为报道了件敏感事件,栏目组被取缔了,每每想起总觉得很可惜,但又不后悔当初曝出那件事情。”沈琼宁感慨地说,何砚看上去有点错愕,她没有理会,稍稍偏头做了个思考的表情,有些感慨地开口。
“我觉得作为一个新闻人,有些事肯定是一开始就知道不好弄的,但是毕竟去深入,必须去披露,必须去聚焦,因为除了我们,没人再去做这件事了。”
“原来如此。”何砚点点头,再次对沈琼宁露出一个微笑,“我对当年的事情表示遗憾,如果当年沈导演也找上n.w就好了。”
“我们n.w从来不怕各种潜在的规则与复杂难言不可说,为公众呈现出一个真实的世界,是我们唯一的使命。”
沈琼宁眨眨眼,听明白了何砚话里的意思,也微笑起来。何砚果然接着便说了报社高层个同意跟进报道的消息,约好下一次见面详谈的时间,事情已经谈好,沈琼宁不打算多耽误,她还得跟台里商量一下封挚这段能不能播的问题,临走时何砚突然叫住她,而后递了张名片过来。
“公事谈完了,容我冒昧地说两句别的。”何砚在沈琼宁面前风度翩翩地站定,一双眼看向沈琼宁时隐隐带着笑意,“这是我的私人名片,我个人很欣赏沈导演这样的谈吐性格,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交个朋友?”
走在后面的封挚稍微怔了一下,而后鬼使神差地转头看了走在他旁边的陆远书一眼。
后者看了眼递到沈琼宁面前的名片,微不可察地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