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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玖壹回半生不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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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瘸腿老关家的闺女给庚家三少爷一胎生了三个,消息一夜之间在镇上不胫而走,这几十年来,还没有哪户人家的媳妇一口气生过三个,大家都在说关家丫头是庚三少爷的福星,旺夫命。

    你瞧,才嫁过去一年,庚家便生意壮大,家业复兴,人丁兴旺。听大张回来说,庚三少爷前段日子进京,还得了太后娘娘的接见,叫秀荷绣一副贵妃图,等孩子满百日后抱着上京请安;又有人透露,他认的义父乃是皇上身边最为亲信的端王爷,那端王爷铁面冷情,多少旁人想巴结都巴结不上,独独被他得了好运气。庚家今后的声望啊,怕是比老太爷当年更要胜却几分喽。

    就有人不服气了,道是关家丫头好福气,嫁了个英武又能担当的好男儿,不然她能过得这般滋润?最后还不是配给梅家的半瘫子大少爷。

    各种议论纷纷,站成两派。小镇子人不多,嘴儿闲,来点儿事便要扒拉上许多天。那街角算命的便站出来,说这对小夫妻八字乃*,似天地共存的默契,如丝缕般交织,互相捧助,谁也不沾补谁。

    天也,八字三合便已是难得的美满夫妻,*可不是天造地设一双?众人听罢唏嘘不已,想起早先秀荷被梅家老太太骗亲一事,那梅二夫人因为嫌弃秀荷家底薄,把她糊弄给了大房,不然何来的大晚上逃婚,又怎会恰好被庚家三少爷扛去?倘若不是身子被庚三少爷提前睡了,以梅家早前的势力和做派,只怕最后还是软硬兼施把秀荷硬留给大少爷。

    又叹命里是谁的赶都赶不走哇。

    五月中旬天气已然十分闷热,大清早下过一场阵雨,空气净了,乌云还未散开。天井下,花草的清香肆无忌惮飘进屋堂,想不闻都忽略不去,就好像那门外传来的消息,你明明不想听,它也一定要叫你字句都听见。

    茶几上摆着满满一篮子红鸡蛋,是早上庚家夫人派人送来的,说谢大少爷和小太太把秀荷送了一路。谢,谢你个头哇,那是老大他心还不死,是她关秀荷造下的孽!

    一颗颗红蛋鲜艳刺目,残忍地扎在梅家人的心里,手上端的饭菜便越发失了味道,一顿饭怎么吃怎么怪异。

    “孝奕什么时候启程?”梅老太太喝汤,声音阴霾而干瘪。

    “在和汉生收拾行李呐,说是半个时辰后就能出发了,嗤~”晚春夹着筷子。昨晚上汉生进来,她今早心情好,脸上春光满面。

    这小骚-骨儿近日越发懒馋了,吃得可多。老太太看着晚春的馋样儿就不喜欢:“怎么你越吃越瘦。”

    啧,连菜都不让多吃了,瞧这抠的。晚春把碗勺一放,笑脸冷却下来:“这您得问大少爷,问问他是怎么折腾我的。呀,该去看看行李收拾妥当了没。”

    如今老太太病羸羸的,梅家也远不似从前威风,晚春渐渐不把家主们放在眼里,反正全家人如今全靠那半瘫子,反正她吃的穿的也不赖她一老妪。

    晚春腰儿臀儿一扭一扭地上了楼梯。

    老太太在背后看,凝着晚春两瓣尖尖的屁股,闷声道:“昨夜闹腾得厉害,你可知道那房里的是谁?”语气些许狐疑。

    “还能是谁?孝奕走哪儿就把她带哪儿,连这大老远去京城都要随在身边,母亲说还能是谁呐?”叶氏揩着手帕擦嘴,边擦边笑得潋滟。

    老太太不高兴听这话,面色阴愠下来。其实她一直打算再给孝奕找一门好的,不想让晚春这骚骨头得宠,只碍着如今家里剩下的银子不敢铺张,得留着给二房的两个男人赎罪。老太太吭哧着:“带身边这么长时间也不见有动静……”

    又吧嗒着烟斗看叶氏:“听说生了三个。”

    这话说的是庚家,老太太自己心里不快活,便寻着事儿给叶氏打脸。

    叶氏扯了扯嘴角,她怎样也想不到那丫头背后还有这么了不得的身世,不过她也不后悔,说不出原因,她就是不喜欢看儿子和一个女人太要好。

    晓得老太太在怪自己先头把秀荷不要,叶氏凉凉地笑着:“生几个也是庚家那匹狼在她身上播的好种,算不上她的造化。母亲倒不如看孝奕这次去京城能弄出什么风声……不快点把老爷和孝廷救回来,人不在,锦熙房里一直空着,你眼红人家有什么用?”

    老太太吧嗒着烟斗,烟雾在清晨的屋堂之下袅袅弥漫。孝奕这次回来,对家人、包括自己都很冷淡,虽一直尽心操持着局面,但相处往来间总好像冷冷的隔着一层膜……没有从前亲了,他把他的心门关了起来。

    老太太自己也不知道孝奕去京城能折腾出什么,然而眼下能靠的只是他,默了良久不说话,又问蒋妈道:“魏大夫怎么说的?”

    蒋妈妈哈腰揖了揖:“回老太太,还在把脉呢,没听见说话。”

    老太太便起身去了张锦熙的房间。

    那小院里清清寂寂,二少爷梅孝廷不在这半年,花草也枯了,鸟儿也飞走。房间里光线昏蒙阴暗,透过一扇雕花的屏风,看到红木床榻上躺着个年轻的媳妇,清丽的脸上写满憔悴。

    魏老大夫把手从她脉搏上收回,长长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拄着拐杖进去,进门便问:“大夫看这阵子可有好转嚜?”

    “祖母过来做什么,仔细沾染了病气。”张锦熙闻言欲从床上坐起来,阿绿连忙把她肩膀扶住。

    清明开始便没因没由地发病,人一天比一天消瘦,月事儿也不来了,脸还是那么的俊,但眼窝都有点凹陷进去,倦得没办法起身。

    魏老大夫摇摇头,怅然道:“去岁二少奶奶胎死腹中,因为一意叮嘱隐瞒,没有妥当补养,那淤血留在体内化不开,加之情绪长久积郁,便在宫内凝结成块。老朽这厢先开几副活血的方剂试试……但恐怕即便是把淤血化开,今后也不可能再生了。”

    说着,自揩了药箱去外间开方子。

    不能再生了……

    老太太的脸阴扈下来,冷飕飕睇了叶氏一眼。

    叶氏刚刚才反驳过她一番,当下不免有些词穷,还不甘心。

    一席话听得张锦熙心念俱恢,她也已听阿绿说了,说前几天庚家三少奶奶一胎生了三个,全镇都为之哗然。那素白指骨摁上平坦的少腹,心中的酸楚与沧瑟便不知诉去与谁人听。

    看枕边空空荡荡,可怜孝廷一颗痴心太专,害了他自己,也枉了她一生呐。关秀荷……她怎就能一个人置身于事外,过得那般安然快意?

    张锦熙咬着嘴唇低声道:“是儿媳不孝,今后不能再给家里添丁旺子,恳请祖母下一纸休书,叫父亲即刻把罪媳悄悄接回家中去,免得连累长辈们在乡亲面前蒙羞。”

    眼眶湿润,泣而无声。

    眼下梅家萧条如此,莫说再娶一房媳妇没有张锦熙这样的身家,只单以张大拿那般的刁钻秉性,倘若叫他晓得闺女在梅家病重,又不知要鼓捣出什么幺蛾子叫梅家吃瘪。

    这门亲不仅不能休,而且暂时还不能被张大拿知道。

    叶氏连忙上前安慰道:“哪儿能呢,大夫说的也不一定作准的,这孩子,年纪轻轻的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们孝廷外冷内专,嘴上不说好听话,心里头可啥都看在眼里,这一年来你为他做的种种,他可都念着呢,私下里总和我说待薄了你。眼看孝奕马上就要进京,兴许下个月人就能放回来,回来要是看不到你呀,不晓得又把心再伤几遍。你要好好养着,把病治好喽,你们的日子才刚开始呐。你父亲那边我已经去了信,只说你好着呢,不叫他担心。孝廷不在,你可就是我的半个女儿……”

    说到动情处,忙用袖子拭着眼眶儿,眼泪止不住。

    已经一个月不闻娘家消息了,晓得是叶氏在暗中阻截,然而想起梅孝廷,想起头一回从堇州大狱回来后那衣裳晃荡的玉骨清姿,张锦熙咬了咬下唇不再开口说话。眼光凉薄而空寂,只是看着窗缝眼儿默默发呆。

    她还是舍不下,舍不下将他一个人留在情殇里自我折磨。

    汉生站在门外,半哈着腰:“老太太,大少爷要启程了。”

    “哦,那我去送送他。”老太太便站起身来,颤巍巍地拄着拐杖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