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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关于纳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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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房出嫁多年的凌茵从天津卫回娘家省亲,徐璐好生惊讶,她嫁给凌峰五年,进京也有三年多了,还从未见过二房的二姑奶奶。

    现在非节非假的,还有半个月才过年,好端端的回娘家省亲,怎么也透露出不寻常。

    只是二房早就与长房分了家,凌茵回了娘家,按理也该来拜访下长房的,但凌茵并未前来,徐璐也就装作不知晓,只是私下里问了身边的大丫鬟。

    豆绿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甚清楚,是墨香看到的,她说二姑奶奶径直去了二房。”

    现在天都快黑了,凌茵到家也有近两个时辰了,还没有来长房这边拜访,应该还在记恨长房把她母亲小钱氏送去了庙里吧。

    徐璐就说:“既然这样,那咱们也不必特意去理会,就装作不知道吧。”

    凌茵是第二日早上才来拜访长房。

    当时徐璐还在屋子里看外书房的账单,武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檀则过来通知徐璐:“少夫人,二房的姑奶奶回娘家了,如今正在上房呢,夫夫请您过去陪陪二姑奶奶。”

    徐璐笑着招呼了碧檀坐下来,让人端了茶水点心侍候,笑着说:“二房的二姑奶奶么?我嫁到凌家也有好几年了,还从未见到过呢。”

    碧檀就说:“二姑奶奶早在天启二十三年就出嫁了,如今也有十个年头了。那时候少夫人还未进门呢,加上二姑奶奶自嫁人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不说少夫人,就是家中经年的世仆,怕也差不多忘了二姑奶奶长什么模样了。奴婢也还是小时候远远见过二姑奶奶几回,如今也没有任何印像了。更何况,二姑奶奶变化确实挺大的,就是小时候服侍过二姑奶奶的奴才怕都认不出来了。”

    等徐璐去了晚香堂,还没进屋,就听到一阵哭声。

    “……求大伯母给侄女作主。”

    果然,在婆家应该是受了什么委屈,这才回娘家找支援来了。

    徐璐顿了下脚步,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哭道:“大伯母,他们真的欺人太甚,呜呜……”

    武夫人的身音响来:“好了,别哭了,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碧檀高声叫道:“少夫人来了。”并亲自上前打毡子。

    徐璐进入屋里来,带着一身的冷气,她解开身上的大红缎子面锦绒里的披风,交给丫鬟,笑道:“娘,听说二姑奶奶回娘家了?”目光看向正在忙着拭泪的妇人,笑问:“想必这位就是二姑奶奶吧?”

    陪同凌茵的还有二房的凯奶奶和岷奶奶,二人赶紧起身,与徐璐见礼。

    “大嫂,这便是咱们二房的姑奶奶。姑奶奶,这便是长房的峰长嫂。”凯奶奶介绍说。

    凌茵起身,朝徐璐福了身子:“凌茵见过峰长嫂,给峰长嫂请安。”

    徐璐双手虚扶:“二姑奶奶不必多礼,二姑奶奶可是咱们家的娇客呢,赶紧坐,不必拘礼。”

    凌茵这才坐了下来,下意识就打量起这个长房堂兄娶的继室徐璐。

    她原以为能让凌峰那种刻薄阴险的人喜欢的女人,肯定生得狐媚或妖娆,但眼前的徐璐却是让她大出意外。

    徐璐头梳高髻,只戴了个镶百宝的花满冠,遍绘卿黄色带宝蓝花纹锦绒缎子白狐狸底面披袍,里头同款式的立领桔红色交领过膝长褙子,露出一截月白色裙据。只见徐璐向武夫人福了身子后,就翘腿坐到雕灵芝纹的带脚踏的太师大椅上,一手微抬,雪白翻领袖口露出微微一截欺霜赛雪的皓腕,戴着枚绿油油的镯子,雍容高贵,当家主母威仪凛然,举手投足间,又有说不出的妩媚娇艳。

    凌茵下意识地望着徐璐把翘着二郎腿的脚,心头惊骇。

    她看了看恭敬坐着的两个嫂子,臀部只坐了一半不到,二人都是低眉顺目,背挺得笔直,身子稍稍前倾。

    再看徐璐,她不止翘着腿,整个身子还全靠在椅背上,大半个身子还靠在扶手一边,说不出的悠闲自在,写意优雅,身为媳妇怎能在婆母面前如此随意呢?这也太不恭敬了。

    还有,向来重规矩的大伯母脸上居然不曾有半分不悦之色。

    有丫鬟端了茶水放到徐璐面前,

    徐璐习惯性地把茶杯捧在手头,左手三根指头端着茶杯,右手两根指头拧着苛盖,剩下的指头翘成兰花状,染成桃花色的指甲,再配上如葱白的指头,如同一副精致的画,纯美而优雅。

    凌茵忍不住呆了去,她可是打得听清清楚楚,徐氏未嫁给凌峰之前,父亲也只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又还是乡下人,但举手投足间,完全是大家妇的风范。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徐璐笑着说:“二姑奶奶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也好让我给二姑奶奶接风洗尘呀。”

    凌茵回答说:“大嫂掌家理事,又还要带孩子,这马上又要过年,怕是忙得脚不点地了,这时候回娘家,本已是叨拢,岂敢再给大嫂添麻烦呢?”

    凌茵今年也有二十六七了,大概是生了孩子的缘故,身材已完全变形,又肥又壮的,穿着倒是精神,一袭葡萄紫绘象牙豆绿朱红三色斓边小竖领广袖长袄,下身深葡萄紫长裙,手腕上各戴一枚刻龙凤臂钏,头上簪着支点翠偏凤钗,发髻另一边插着两支金镶银的鸡心簪子,打扮中规中矩。上了胭脂的脸倒也妆点出几分明媚,眼睛下方依然有遮不住的浮肿,想来是刚才哭过了的原因。

    徐璐笑着说:“这是二姑奶奶的娘家,哪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这分明是二姑奶奶瞧不起我这个嫂子。”

    武夫人也笑着对凌茵说:“你嫂子说得对,你虽是出嫁女,但这是你娘家,你回娘家来,身为嫂子的自该好生招待你。中午就别走了,你们姑嫂仨,就在这儿用饭吧。小璐,你是长嫂,就亲自去吩咐厨房,让他们好生发挥自己的本事。”

    “是,我这就去。”

    徐璐起身,出了上房,但并未真正去厨房,只是派人过去交代多做几道菜。又在外头逗留了片刻,这才又重新回到屋子里。

    凌茵看到这么快就回来的徐璐,脸色就有些不自在。

    而武夫人却毫无顾忌地对凌茵教训说:“你可亲自过问过,姑爷为何要纳妾?”

    当着徐璐这个外人的面,似乎有些不好启口,凌茵抿着唇,有些踌躇。

    武夫人就说:“我年纪大了,早就不再管事了,家中的大小事儿都由你嫂子在管。你的事儿也只有你嫂子才能替你作主了,你与你嫂子说也是一样的。”

    凯奶奶和岷奶奶也一道规劝着。

    徐璐就说:“是为了姑爷纳妾一事么?”

    凌茵犹豫片刻,点了点头,抹着泪道:“这姓钟的实在太过分了,我嫁到他们家去还没有三个月,婆婆就赐了个通房下来,我都忍了,还主动把身边的丫鬟都陆续开了脸服侍他。这些年来,已足足纳了四个姨娘,通房更是不下七八个。他仍是不满足,这回居然瞧中了一个寡妇,也不知那小寡妇用什么狐媚手段迷住了他,居然要纳她为妾室。我不同意,他就说我不贤惠。我实在忍不住了,就与他大吵了一架,他居然就我善妒,犯了七出之罪,要休我。我……我,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就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凌茵与所有被男人辜负的怨妇一样,一旦诉起苦来,就没完没了,一边抹泪一边哭诉着男人的薄幸寡情。

    “……这些年我给钟家生儿育女,对上服侍公婆,对下替他扶育儿女,从未有懈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居然为了外头一个寡妇就要休掉我。我可是他的结发妻子,是钟家晚媒正娶的,他怎能这样?我知道,他这是在嫌弃我了,自从生了小四后,我这身子就变样了,他就开始嫌弃我了。可他也不想想,我也是替他生儿育女才会变成这样呀……”

    凌茵的遭遇没什么新意,就是因为生孩子过多,身材走了样,让男人厌弃。对于男人来讲,人老珠黄了,就该识相些,主动给男人纳妾,这才是贤惠的表现。但身为女人如何咽得下这口气?然后就成了解不开的结。

    徐璐说:“二姑奶奶快别哭了,现在姑爷又不在这儿,你再委屈他也瞧不到,反而白白浪费了眼泪。依我看,他想纳妾就让他纳吧。二姑奶奶又何必为了一个妾室就与姑爷置气呢?平白让别的狐狸精钻了空子。”

    凌茵垂泪道:“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呀,我为他付出这么多,到头来居然这样待我,居然嫌我人老珠黄,也不想想,若不是给他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我会变成这副模样吗?他也太没良心了。”

    徐璐毫不客气地道:“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本就是女人的职责,你若是连传宗结代都没办法完成,还更会受磋磨。你好歹也是有儿有女的,既然姑爷靠不住,那就不要去靠他。为了个妾室与姑爷闹来闹去,置儿女不顾,岂不本末倒置?”

    虽然她很同情凌茵,很气愤男人的忘恩负义,可大环境就是如此,再气愤也没用。男人已经起了外心,凌茵又是这副相貌身材,怕也拉不回男人的心了,与其成日做个怨妇惹人生厌,还不如想办法给自己找个痛快点的活法。既然男人靠不住,那就更该好生教养子女才是。只要把子女养教成功了,那时候男人又算得什么?

    凌茵呆呆地看着徐璐,喃喃道:“大嫂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若是大堂兄也这般对大嫂,我就不信大嫂还能无动于衷。”

    凌峰会变心么?

    徐璐窒了窒,半晌才道:“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或许到那时候,我比起二姑奶奶还要不如呢。不过我也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劝二姑奶奶。二姑奶奶可以选择听或是不听。”

    凌茵颓然道:“凭什么要我忍?这些年来,我忍得还不够么?”

    “你既然不想忍,那为何刚嫁过去的时候就要忍呢?”徐璐在心中腹诽,嘴上却说:“没有人让你忍呀。你可以直接告诉姑爷,你不喜欢他纳妾,一直不喜欢,从来不喜欢。若是他一意孤行,你也不必阻拦他,以后只顾好自己就是了。”

    武夫人说:“你嫂子说得对,男人要纳妾,你拿什么理由去堵?还不如顺其自然。你只管顾好你自己和孩子就是了,他自己的小妾要怎么闹腾要怎么分宠让他自己操心去。”

    凌茵有些失望,觉得武夫人并没有想过要真心帮助自己。大伯凌宽子嗣单薄凄凉,武夫人都拘着大伯不许纳妾。她都不让自己丈夫纳妾,对别人就又是另一副嘴脸了。

    把凌茵的表情尽收眼底,武夫人叹口气,忽然就没了开导凌茵的*,只厌厌地对徐璐道:“要不,你还是去钟家走一趟吧。我凌家的闺女可不是让他们钟家欺负的。”武夫人相信徐璐的本事,敲打区区一个落没侯府,应该不在话下的。

    徐璐笑着说:“姑爷纳妾一事儿,做娘家的如何好插手?不过刚才二姑奶奶也说了,姑爷纳了那么多妾室了,还不肯满足,怕也是喜新厌旧的。我看要不这样吧,我派人护送二奶奶回钟家,把几个外甥接回凌家来抚养可好?姑爷这般,怕是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我这也是为了外甥们着想呀。”

    凌茵呆住了。

    武夫人忽然就笑了起来:“这主意好,就这么着吧。”她转头对凌茵说:“你嫂子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姑爷这般喜新厌旧,肯定会给孩子带来不好的影响。为了孩子们的教养,还是把孩子接到凌家住上一阵子吧。反正凌家有族学,让孩子们跟着族中子弟一道念书也是不错的。你若不放心凌家,可以去求钟家二房呀,二房长住京城,你只要说明你的情况,想必不会不管孩子的。你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指派几个心腹奴才服侍着就是了。”

    凌茵出嫁时,老钱氏还在世的,所以陪嫁还是颇为丰厚的。天津卫平阳侯钟家虽然已是没落侯府,但二房老爷钟进却是非常有出息的,钟进是北直录总督,两个儿子一个在父亲手下做事,一个则在舅舅镇国侯手底下任参将官,在帝也是出了名的将门虎子。

    相对于二房的威风显赫,钟家长房就显得没落多了,空守着个侯爵,也就只是个闲散侯爵,越发不如前了。若是借着此事靠上二房,也是不错的出路,倒也是因祸得福。

    凌茵脑子就活泛了起来。

    徐璐与武夫人相视一笑,她们对二房都没什么好感,但好歹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再是不喜,这个头,凌家也必定出。这无关其他,这就是身为长房宗子的责任和义务。

    后来徐璐就派了能说会道的赵嬷嬷以及文妈妈陪着凌茵回了天津卫。

    按着徐璐的交代,赵嬷嬷就当着钟家长房一家子说:“姑爷是男人,男人纳妾天经地义,凌家也没什么好说的,咱们夫人还特地斥责了姑奶奶。让姑奶奶好生与姑爷陪个不是。以后姑奶奶再也不会干涉姑爷纳妾了。只是,我们侯爷也说了,养育子女,言传身教最重要,姑爷这般贪花好色,喜新厌旧,对孩子来讲,却非好事了,怕会给孩子们带来不良影响,对孩子们的健康成长不利。所以为了孩子们的成长着想,我家侯爷想把孩子接回凌家去。到那时候,姑爷就可以尽情享用美色了。”

    赵嬷嬷这话,表面上是替钟家姑爷着想,可实际上呢,还不是*裸地指责钟家姑爷贪花好色的无耻本性。

    钟家姑爷脸色都变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被岳家指责贪花好色,带坏子女,这简直就是*裸得羞辱呀。

    钟家二老哪还挂不得住脸,赶紧把儿子喝斥了一顿,并对赵嬷嬷好言好语地说,纳妾?完全是没影的事,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哪能当真呢?就算媳妇允许,他们也不会允许的呀。

    开玩笑,男人好色本没什么,但若是因为好色就让自己的孩子被带回外家抚养,这要是传了开去,钟家也不要做人了,直接被外人的口水淹死吧。

    更何况,安国侯凌家可不是吃素的,一个不如意,那可是真会让人倒大霉的。凌家既然能替凌茵出头,那也证明凌家还承认凌茵这个出嫁女。媳妇受得势娘家重视,这对钟家来说,也是大好事一件。儿子犯拧,他们可不会犯拧。

    然后,钟家姑爷纳妾一事就真成了没影的事儿。不但如此,凌茵在钟家的地位也发生了些变化。这是凌茵没有料到过的,想着自已在夫家逐渐提高的地位,想着母亲在宗庙里受苦受罪,凌茵又暗自庆幸起来,幸好听了两个嫂子的话,没有失去理智去质问长房。

    ……

    徐成荣的差事正式下来了,应天府少伊,从三品官阶,地位仅次于伊伊,虽只是小升一级,但好些人都终生止步于这小小的一级。有凌峰这个女婿在,只要在任上不出差错,三年后,将又会是另一个台阶。

    带着对未来的信心满满,徐成荣踌躇满志。觉得算命先生果真算得奇准,说他三十七岁那年将会飞黄腾达,果然如此。

    如今他四十有二,已勉强算是朝廷地方高官,这对传承上百余年也还只出了个五品散官的徐氏一族来说,已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了。

    当然,这一切,也还多亏他生了个好闺女,好闺女嫁了个好女婿的缘故。

    徐成荣对凌峰是非常的满意,私下里不次一次告诫徐璐,要好生服侍姑爷,不要忤孽姑爷,要仔细教养团哥儿,还得多加把劲,多替凌家开枝散叶。

    说到子嗣的问题,徐璐也有些苦恼,她当然也想再给团哥儿生个弟弟或妹妹。可凌峰特殊的身份,万一又生出个人首蛇身的孩子,那时候可就没法子自圆其说了。

    但这些秘密又不好启口,徐成荣却是生怕女儿因善妒会惹姑爷不满,只好三番五次训诫徐璐一番。

    徐璐有苦无处说,气了个仰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