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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琳身子一颤,脸上闪烁着心虚与紧张,原本没有血色的脸再一次惨白起来。但她一向老实惯了的,就算不愿承认,这时候见被撞破了,也只好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原来,徐琳与宋月娘并没什么仇恨,他们各自的老子都是当地官员,一个是知府,一个是刑厅,地位也只相差两个等级而已。知府虽然位官权重,却也得与下属搞好关系。徐成荣只是下属,想要在衙门里混得好,自然要与知府一条心的。于是,两个聪明的人走得还是满近的,至少明面上是绝对过得去的。这样一来,双方的夫人,公子小姐们也都还是客客气气,亲亲热热。
双方走得近,逢过年节肯定是要相互来往。上一回过中秋节,宋家宴客,请了梨园班子入府唱戏,也是请了徐家人过去一道听戏的。宋家不但宴请了本地大小官员,还请了宋家的亲朋好友。这里头的未婚男女便有一大把,除了大家过节团聚外,也有相亲的意味。其中,最令人瞩目的当数宋夫人的娘家侄子叶承铭最受欢迎。家承铭年轻英俊,年纪轻轻已中了秀才,宋家也是世代书香,而叶承铭的父亲还在贵州任一方大吏,堂堂一省布政使司的身份,使得叶承铭在宋家中秋宴上,大放异彩。几乎搅乱了所有在场未婚少女心,其中便有宋月娘,以及徐琳。
徐琳也是被叶承铭的风华给吸引去了,但她也有自知之明,容貌太过平凡,不敢有丝毫妄想,也就把这份爱慕之心藏在心底。也不像其他小姐那样,围在叶承铭身边问这问那的。她也只是坐在花园一角,以爱慕的眼光望着这个让她爱慕的佳公子罢了。
叶承铭因长相出众,估计也是习惯了被小姐们围堵的场面,应付起来游刃有余,反而是这些小姐们,因他一个微笑,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句话而心跳加速,春心大动。叶承铭也不知是为了摆脱这些小姐们的纠缠,还是故意为之,居然给了小姐们一个难题,说请小姐们帮他做一个荷包,因为他的荷包已用得旧了。昔日服饰他的丫头也被配出去嫁人了,所以一直没能更换新荷包。于是好些小姐就自告奋勇地说要做荷包给他。
徐琳在一旁听了,也暗自上了心,回到家后,果真做了荷包,并且还不止一个。等她做好后,却因送不出去而惆怅着。最后做出了个非常蠢笨的事儿,她带着荷包,去找叶承铭的表妹,也就是宋月娘,希望她帮忙寄给远在建州的叶承铭。
徐琳万万没想到的是宋月娘本人也是暗恋爱慕着自己的表哥,如今发现眼面前还有这么一个潜在情敌,如何不恼?又瞧徐琳面容平凡普通,还发现徐琳穿着与她差不多颜色的玫瑰粉妆花长褙子,当下就讥笑徐琳如东施效颦。
徐琳没怎么读过书,并不明白这个意思,还傻傻地问东施效颦是什么意思。宋月娘哈哈大笑,更是口不择言地讽讽她,什么难听的话都出了口,因为嫉妒,宋月娘也把自己内心里的想法以及父母对徐家的看法全一股恼了吐了出来。
原来,宋家对徐家的友好也只是装出来的,也不过是看在徐成荣做了凌峰岳父的份上,才抱着不得罪的想法与之结交。但实际上,宋家没一个瞧得起徐家的,充其量就是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宋湛是读书得到的功名,加上宋夫人娘家世代书香的清贵比起来,徐成荣就远远不够瞧了。
宋月娘的真心话,使得徐琳伤心了好久,好不容易聚积起来的优越感被粉碎怠尽,再被宋月娘那引经据曲的骂人方式骂得抬不起头来。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东施效颦这类的字眼也就罢了,徐琳最难以忍受的是宋月娘借叶承铭的嘴来骂,“那日晚上,表哥还向我问起你呢,你猜我表哥说了什么吗?”在徐琳不抱希翼的期待下,宋月娘恶毒地道:“表哥说,这是哪来的丑八怪,长得那么丑,也配出现在他面前?还配坐在宋家席宴上?丑成这样,干脆自己上吊了干净。”
徐琳饱受打击,哭着离开了宋家。后来就再也不去宋家了,但偶尔一道应邀其他官家小姐们的邀约,宋月娘绝对会适时出现,然后把她表哥说过的话大肆宣扬,徐琳恼恨交加,如今整个漳州官小姐们都知道徐琳这个丑八怪生得丑却还敢喜欢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叶承铭,一些与宋月娘前好的小姐们也是同一阵线,逮着徐琳一次就讥笑一次。徐琳羞忿欲死,却又无可耐何,自那以后,干脆都不出门了。
因为自卑和胆小怯弱,徐琳却不敢把这事告诉双方。徐琳生来就乖巧,令人放心。以至于徐成荣夫妇也没能发觉。这日宋夫人请徐璐入府看戏,徐琳压根就不愿过去,但经不过田氏的吩咐,硬着头皮去了宋家,没有瞧着宋月娘,找着一打听,原来宋月娘找别的姐妹玩去了不在府里,心里还松了口气。谁知那宋月娘居然在后花园等着她。
虽然徐琳不是讲故事的好手,甚至在有些地方还加了修饰或是略过不说,但田氏徐璐是何许人,哪猜出了整个事故的起因结果。田氏怒不可竭地道:“我闺女虽然长得不怎样,但也没有到丑得不能见人的地步。宋家那丫头欺人太甚。她自己也非天仙下凡,就敢嫌弃我儿?我呸。”然后又去揪徐琳的耳朵,恨道:“你这死丫头,那姓叶的有什么好?眼巴巴的连状况都搞不清楚就敢送荷包过去?你知不知道,你这可是私相授受。要是传扬开去,你哪来的名声可言?”
徐琳捂着被子痛哭道:“我只是给叶公子绣荷包罢了,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
“只要这荷包送了出去,就算是私相授受了。”田氏吼道。
徐璐脸色凝重,虽然觉得妹妹这么做不妥,可少女心性,谁又没有点少女情怀呢?倒也没怎么在意,令她生气地是宋家那位小姐,实在欺人太甚。妹子喜欢一个人没错,她却这么不依不绕的,平时候言语攻击已是过分,这回更是令人发指,大冷天的居然把徐琳推到塘子里。
尤其最令徐璐难办的是,虽说错在宋月娘,可万一那丫头破罐子摔碗,把徐琳暗恋叶家公子以及私下送荷包给叶公子的事宣扬出去,徐琳有理也要变没理。毕竟这个年代,女子的名声何其要紧,若是背着个与外男私相授受的把柄,以徐琳目前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自尊心,这种打击更甚。
徐璐的担忧不无道理,估计宋月娘之所以敢这么明张目胆欺负徐琳,也是算准了这一点吧。
田氏原先也是暴跳着要找宋夫人理论,主持公道,但经过徐璐分析后,也就吓住了。不敢再踏出房门关步。
正僵持着,宋夫人已领着闺女宋月娘登门致歉了。
宋夫人满脸堆笑,一脸歉意地对田氏道:“徐夫人,真的很抱歉。是我教女无方,让她做出这等事。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没能教好女儿。”
田氏冷冷地道:“我家闺女是丑八怪,你家闺女可是天仙下凡。可当不起你们家的道歉。”她还在记恨她闺女被当众说丑的事。尤其女儿被打,被推进池塘,件件桩桩,无不让田氏怒中火烧。
宋夫人满面尴尬,自己闺女做出这等事,还当众说出那样的话来,确实是令人颜面无光的,尤其还得罪不起,这就更令人头痛了。但又不得不登门致歉,万一让徐璐这外督抚夫人恼了,在凌峰面前吹吹枕边风,自己丈夫的前程可就缈茫了。
“小女被我宠坏了,说话不经大脑。她这就是个棒槌,其实也没恶意的。”宋夫人好歹做了多年官夫人,说话艺术还是有的,自己女儿理亏,也不敢再在这事儿上纠缠,话锋一转,就赶紧询问徐琳身子怎样,要不要紧,她也请了漳州城最好的大夫来了,并让人把礼物搬了过来。
“只是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徐夫人大人不计小人过,绕了月娘这一回吧。”宋夫人亲自把一个未能盖盖子的匣子递给田氏,“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琳姐儿受了委屈,又受此惊吓,我把屋子翻了个里朝天,也实在找不出可以弥补月娘过错的礼物,只有这些黄白之物,略表心意,还望徐夫人不要嫌弃。”
田氏脸色依然难看,但怒火却是没了。接过匣子,黑着脸道:“算了,看在宋夫人诚心道歉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再计较了。”
徐璐暗自摇头,这宋夫人倒也滑头,知道田氏最爱这些黄白俗物,送了些补品,就直接送银子了,田氏看在银子的份上,哪还会计较,说不定心里还偷着乐呢。
果然田氏收了银子后就不再恼,宋夫人借机来到床前,看望徐琳,轻言细语问了几句话,这才让多加保重身子之类的,又让大夫过来给徐琳把脉,紧接着又把宋月娘扯到跟前,严厉斥责了一通,让她给徐琳道歉。
宋月娘满面的不情愿,不过依然说了道歉的话,“对不起,刚才是我一时糊涂,受人挑唆了几句,一时冲动,就做了蠢事。还望妹妹大人大量,原谅我这一回。”
徐琳把头别到一边去,不去看她。
宋月娘心中恼怒,但母亲事先已把事情利害与她讲了,她再是任性,多少也知道,她能有今日的风光,可也离不开父亲如今的官位,所以也不得不低声下气地道:“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我真不是故意的。为了弥补我的过错,你给我的那些荷包,我会帮你转交给表哥的。这样总成了吧?”
屋子里的人神色各异,宋夫人紧张,却又神色古怪。徐璐皱眉,很快就暗道不好。
但徐璐来不及反应,徐琳却硬邦邦地道:“不必了,我这种丑八怪,哪能高攀叶家表哥呢?宋家姐姐说得对,就是我赖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甚至连给叶公子提鞋都不配的。”
徐璐暗自叫糟,徐琳的性子她是知道的,思想单纯,也没什么心机,说好听些,是性子善良,说不好些,就是不知人间险恶,被人卖了还傻傻地给人家数钱。
徐琳估计是被宋月娘欺负狠了,就算宋月娘来向她道歉,她也不可能轻易原谅的。还要说些话来刺她。这也是人之常情,一种本能的反应,这管作叫发泄。疏不知,她这么一说,反而中了宋月娘的阴谋。
宋月娘话里的意思,只要稍微有分析力的人就能明白,她分明是故意挖坑给徐琳跳呢。徐琳应该是暗恋人家表哥,还绣了荷包,请宋月娘代为转交,宋月娘不但翻了脸,还成了仇,以至于有今日事件发生。但徐琳也会落不得好,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就与外男私相授受,在名声上也要有碍的。
田氏虽然粗俗,但并不蠢,立马就猜出了宋月娘的伎俩,脸色大变,正要说话,但宋月娘已清脆地开了口,“都是我的错,是我一时糊涂,小心眼了。好妹妹,看在我诚心道歉的份上,你就饶过我这一次吧。我保证,为了弥补我的过失,你送给表哥的荷包,我会亲自代为转交的。还有,我表哥那天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一切都是我自己编造的。好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骂要打都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