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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源意欲把孙女儿李琅许配与赵腾,原算不得错处,若是李氏一族中有人聪明些,合该亲自去求乾元帝,凭乾元帝答允或是不答允,倒显得心怀坦荡。不想他们犯了糊涂,竟是私下由李氏庶人以皇后的身份请了媒人与赵腾言说,偏将最该知道的乾元帝绕了过去,乾元帝动怒也是应有之义。是以谢显荣即动了要将云娘许配赵腾的心思,立时就拿稳了主意,待得玉娘省亲时先探过玉娘口风,若是玉娘那里首肯,再由他亲身去求一求乾元帝,便是籍口也是现成的,因赵腾来承恩公府检索,叫云娘见着了赵腾的面儿。云娘正是豆蔻年华,恋慕赵腾这样的英武儿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只是虽玉娘与谢显荣是嫡亲的兄妹,如今谢显荣到底算是外臣,轻易见不着玉娘,便是能见着,宫人内侍也有许多,只能奏对,哪里能说着家常话,只得把他的盘算细细与冯氏说了,又与冯氏道:“你总能近殿下的身,仔细问着,若是殿下喜欢,你来告诉我,若是不喜欢,也一样要告诉我知道。”
冯氏满口答应,又与谢显荣道:“妾知道了,您看要不要引云娘与殿下见一见呢?”谢显荣道:“见甚。殿下要见的又不是她。明儿叫殿下见着她才要紧。”冯氏点头,忽然叹息道:“妾当日见着孟姨娘时,她正是盛年,端的杏靥桃腮,柳腰莲步,一双眼水汪汪地,说话行事又张扬些,便以为是个心大的,哪里想到她倒是个识得大体的呢。”
为着孟氏样貌与玉娘相似,若是依旧把她留在小庵堂中,叫宫中的人看着,再联想到玉娘身上,虽算不得祸事,到底也生口舌,是以冯氏与谢显荣商议了,在神武营的军士入府前夜便将孟姨娘挪了出来。
说来也巧,冯氏所住卧房中有一处夹道,夹道平日掩在拔步床后,也只有冯氏与谢显荣,并冯氏两个心腹丫头知道。夹道后有一间暗房,仅容得一床一椅,十分窄小,连着转身也难,却是个藏人的好去处,是以便将孟姨娘请了来。冯氏本以为,孟姨娘入庵堂实乃为情势所逼,如今要她入这么个去处,只怕要翻脸,哪里知道孟姨娘将暗室打量一回,倒是点了头,安安分分地住下了。
因此冯氏多少有些惊讶,是以在谢显荣提着孟姨娘时感叹了回,不想谢显荣只是哼一声,并未接口,冯氏看着谢显荣这样,也就住了口,又请谢显荣早些安歇,预备明日早起接驾的。谢显荣摆手道:“哪里睡得成,父亲是个不管事的,母亲又有些不分轻重,说不得你我辛苦些,过了明日再歇也是一样。”
冯氏听说,笑着答应,又与谢显荣把次日的安排对了下,看得并无甚差错,又亲往厨房查验了番,看厨房里□□都以齐整,七孔灶点着火,高汤的香气满溢,这才点头,又勉励了一番,这才回房,只是到底不敢睡,只怕一睡下就误了事儿。
又说宫中玉娘因向着明日就能见着从前的大将军府,心情忐忑下也是难以安枕,不时地翻来覆去,直扰得乾元帝也不能睡。乾元帝待着玉娘也算好性儿,看着她睡不安枕,以为她近乡情怯,不独不恼,还把她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在怀中,温声安慰道:“你这是作甚?回家看看罢了,何至于此。你若是这样不爱惜自家身子,我倒是后悔答允你省亲了。你乖乖地睡一会,也就天亮了。”又把手摩挲着玉娘玉背,这才哄得玉娘缓缓睡去。
到得辰时初刻,珊瑚过来请玉娘起身,服侍着更衣沐浴。劝着玉娘用了些早膳,又奉上皇后冠服,伺候着穿戴了,正要往前殿拜别,乾元帝身边的昌盛就过来了,见着玉娘已装束齐备,忙上来行礼,堆了笑道:“奴婢见过殿下,圣上命奴婢伺候殿下。”
玉娘听着昌盛的话,眉头不可见地微微皱了皱,脸上依旧带些笑,只道是:“圣上还有什么旨意么?”昌盛也不起身,笑说:“圣上口谕,殿下不必过去辞行,早去早归也就是了。”这那里是什么旨意,倒仿佛是寻常夫妇,妻子要回家省亲,做丈夫的舍不得妻子久留母家,在妻子还没出门前便殷殷叮嘱:“早归矣。”浓情蜜意,可见一斑,是以昌盛待着玉娘更是谦恭。
乾元帝这番话叫昌盛当众说来,玉娘不得不做出一副欢喜的模样,把袖子举来遮一遮面,道是:“起来罢。”昌盛这才起身。乾元帝即命昌盛来伺候玉娘,玉娘便将金盛留下,使他照应元哥儿,才踏出椒房殿,便看着椒房殿长长的汉白玉石阶下站着个黑盔红缨的男子,窄窄的脸庞,细长双眼,垂眼看着地上,不是赵腾又是哪个。
阿嫮再没想着能在椒房殿前见着赵腾,脚下不由一顿,转脸与昌盛道:“神武营乃圣上扈从,无旨不敢擅用。”昌盛哪里知道阿嫮与赵腾之间的纠葛,只以为谢皇后是见着神武将军意外,还赔笑着道:“殿下放心,这是圣上特令神武将军随扈,以保殿下平安。”玉娘这才点了点头,把眼光从赵腾身上挪开,方看着未央宫中的妃嫔婕妤等在门前等候。
诸妃嫔们看着玉娘现身,齐齐拜道,口中道:“妾等恭送殿下。”玉娘将诸人看过一遍,又把眼光在高贵妃脸上停留了回,脸上露了些笑容:“有心了。”这才缓步踏下石阶。
看着玉娘踏下石阶,赵腾口称着“殿下千岁”率身后的神武营军士跪倒在地,看着玉娘足踏描金如意云纹头的青舄鞋一步步慢慢地从面前行过。待行到赵腾面前时,阿嫮到底站下了,轻声道:“有劳赵将军。”
赵腾自看着阿嫮现身,心上就百味纠结,即想看看她如今的模样,又怕见着阿嫮,露出端倪来,叫人疑心,没的连累了阿嫮,只得把眼盯着足下,双耳却听着阿嫮动静,忽然听着阿嫮与他说话,语声温和,犹如从前,一时竟是忘了答话,好在他身后跪着宁峤,轻轻扯了下他战袍,赵腾方回过神来,依旧垂了头道:“臣奉圣上旨意,伺候殿下出宫,不敢当殿下问候。”
宁峤听着赵腾这句,不住地扼腕,暗道赵腾糊涂。他倒是未疑心着其他,只以为赵腾自恃是战将出身,立有赫赫战功,不甘伺候后宫,方才冷淡如此。可谢皇后是哪个?她是乾元帝明旨册封,拜祭了天地宗庙册立的皇后,更是深得帝心,又有两子傍身,若是无有意外,日后就是太后。若是得着她的青眼,就有两代帝王的关照句,胜过多少辛苦。是以看着赵腾毫不在意的模样,恨不能将赵腾扯下来,自家顶到前头与谢皇后说几句话,好叫谢皇后记得他,无如他是赵腾副将,军中等级森严,且轮不着他出头,只得在后叹息。
又说交卯时,承恩公府就忙碌起来,。马氏与冯氏各有诰命,早早地按品大妆,又把云娘与宁姐儿两个带在身边。宁姐儿还罢了,年纪幼小,自然是长辈们说甚她听甚,十分乖巧。云娘却是将将有些儿懂事的年纪,平日又少了管束,略活泼了些,马氏唯恐她冲撞了玉娘,倒惹得一家子为她担惊受怕,是以拎了她在身边,翻来覆去地嘱咐了几回。
云娘来前是叫冯氏叮嘱过的,自是不敢与马氏强嘴,只是点头答应,马氏看云娘顺从听话,这才罢了。因听着承恩公府长史在门外回话,说是殿下的鸾驾还未出未央宫,马氏等得不耐烦,心上又忐忑,便要寻些话来说,冯氏与云娘只得喏喏。
马氏说了回,因冯氏提着谢骥未来是要承爵的,不能应举的话,马氏就把已中了秀才,将要乡试的广平伯次子陈阳想了起来。依着马氏来看,柏夫人是个温和的性子,陈阳也是有貌有才,云娘一庶女,若不是仗着皇后是她姐姐,再攀不上这门好亲。好在马氏如今国公夫人做得久了,也知道含蓄些,因与云娘道:“你乖乖地,只消殿下喜欢你了,她只得你这么个妹妹,还能不照应你吗?一道赐婚懿旨,你何等风光,哪个能盖过你去。”
云娘脸上顿时红透了,广平伯夫人柏氏来的几回,马氏都叫了她出来陪客,那位柏夫人回回拉着她的手与她说话,十分和气的模样,云娘就有些儿知觉,知道自家父母有意将她许与这位柏夫人的儿子陈阳,从前云娘心上倒也愿意,可偏昨儿叫她见着了赵腾,又叫谢显荣提了几句赵腾,云娘心上就起了别样的心思。
论起年岁样貌来,许是陈阳能胜过赵腾,可比起身份气势来,陈阳与赵腾比就差得远了,广平伯有嫡长子嫡长孙,且嫡长子陈晖已请封世子,陈阳也只好从科举上出身,便是叫他一路举人进士中上去,要叫她能有个夫人诰命,没个十来年也成不了。哪比得上赵腾,如今就是正三品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