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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贵妃将晋王妃徐氏有孕一事先来告诉玉娘,正是为着讨好玉娘,以示她以玉娘为重。待看着玉娘脸上露出些笑容来,更是庆幸自家这回又作对了,把帕子掩着口笑道:“便是个男胎也不过是个皇孙,圣上再怎么欢喜也越不过殿下诞下太子去。”
窦淑仪坐在一边,看着高贵妃奉承玉娘,她是见过高贵妃从前得宠时模样的人,可谓是目中无人,连着废后李氏也不在她眼中,今日却是这样小心地瞧着谢皇后脸色说话,不禁暗暗叹息。只窦淑仪也知谢皇后与前头的李庶人不同,她是乾元帝自家看中的,且柔嘉能保住性命,也有谢皇后保全之功,所以凑趣道:“殿下只怕是这天底下最年轻美貌的祖母了。”高贵妃听了这个,也笑说:“可不是这话呢。”
两个先将玉娘奉承吹捧了回,高贵妃才从袖子摸了个小折子出来,上头记了这几日的宫务,高贵妃缓缓念了,又将折子递与金盛,金盛转奉玉娘,玉娘扫过一眼,唇边带出一丝浅笑:“圣上与我即委了你们,自是信得过的。”高贵妃与窦淑仪两个站了起来,口中道:“妾等定不负圣上与殿下信赖。”
玉娘点了头,又与高贵妃道:“孩子们到底小,又是头胎,你这做人娘亲的很该多上些心。我知道你那里也有不少好东西,先就不赏了,若是少了甚,你再来与我说。”高贵妃听见这几句,知道玉娘这是拿她当中自家人的意思,立时眉花眼笑地道:“是呢,等孩子生下来再来讨皇祖母的赏。”玉娘一笑,便令她们俩退下。
晚间乾元帝从玉娘这里得知景淳之妻徐氏有孕的时,到底是他头一个孙辈,哪有不喜欢的,当时就赏了不少东西下去。因怕玉娘吃味,又揽了她哄道:“就说是咱们俩一块儿赏的。”玉娘斜他一眼,慢悠悠地道:“您自个儿赏就是了。我已和贵妃说了,她那里有好东西,我先不赏了,等孩子抱过来给我磕头时再给也是一样的。”
乾元帝听说,知道玉娘没不喜欢,这才放心,只笑道:“你这个祖母倒是会省。”不想一旁的景琰听着,蹬蹬几步跑到乾元帝跟前道:“叫娘祖母,那叫您什么?又叫我什么呀?”乾元帝将景琰抱了起来,捏了捏她肉肉的下颌:“叫我祖父,叫你姑母呀。”景琰也是有几个长公主姑母的,看着她是乾元帝最心爱的孩子,平日进宫也送了许多东西与她,自然以为当人长辈是要给东西的,拍了手道:“阿琰做姑母了,那阿琰也要赏。”
玉娘笑道:“你这孩子,你有什么东西好赏人的,将你的风车赏出去还是把你布偶赏出去?”景琰听说也知玉娘这是笑她,眼睛闪了闪,将头靠在了乾元帝肩上,乾元帝笑道:“哪有你这样当娘的,咱们阿琰有俸禄有封邑呢,是不是?”
景琰哪里听得懂俸禄与封邑,可也知道她爹那是同意她的话呢,忙不迭地点头,又道:“我是姑母,那五哥是什么呢?”乾元帝对着景琰颇有些耐心,又哄她道:“自然是叔叔。”景琰就道:“那五哥是不是也要赏?”说了嚷着要去寻景宁。
玉娘忙道:“你五哥明儿要上学,这会子念书呢,哪个像你。”先命人将景琰待下去,又使珊瑚开了库房,照着景宁与景琰两个的年纪备了两份礼,在如意往晋王府颁赏时一并带了去,又与乾元帝道:“宫里一共他们两个孩子,阿琰送了,阿宁不送,叫人看着,岂不是显得阿宁不懂事。可阿宁是个光杆儿皇子,一无俸禄,二无母妃贴补,手上哪里有东西呢。”
乾元帝听了这话,便将玉娘的一只素手握住,一手在玉娘脸上轻轻摸了摸,笑道:“景宁有你这个母后,也不算苦了。”乾元帝这一赏,未央宫上下便无人不知晋王妃怀了乾元帝头一个孙辈,若是个儿子,便是正经的皇长孙,身份贵重,就有凑趣往晋王府送东西的,一时间晋王府门庭若市。
说来景淳好男风的脾性一时间确是改不了,只在新婚三日时留在了新房中,而后便与徐徐清房睡了。说来也亏得徐氏挑着了徐清,换个世家勋贵出身的女孩子,哪里能受这个委屈。而徐清因自家出身寒微,容貌平常,是以对景淳会冷待她早有预备,只以为景淳是不满意她才如此,颇肯逆来顺受。
景淳是叫高贵妃与那些宫人太监宠坏的,若是你拿着刚硬对他,他势必不能答应,可遇着徐清这样温存退让的,倒是甩不下脸来,慢慢地也能坐下来说几句话。
徐清父亲寿诞时,徐清在景淳书房堵着他,哀肯道:“王爷在府中怎么待着妾,妾都无怨言。只求王爷在外给妾留两分颜面。”景淳看徐清说得温柔可怜,便答应了,到得徐清家中,自是坐了首座,又有许多人来敬酒。景淳因此多喝了几杯,酒意醺然下与送他回房的徐清复有了夫妇之事。
哪晓得就是这一夜,徐清就有了身孕。徐清一早就知道身子异常的,可这孩子来得忽然子来得忽然,徐清以为景淳会不喜欢,悄悄地瞒了下来。要不是这回误食了冷物,吐得清水也出来了,丫头们吓坏了去告诉了景淳,景淳强着请了太医,只怕徐清还要瞒下去。
说来景淳虽有断袖之好,可听着妻子有孕,到底也是喜欢的,不然也不能一知道就与高贵妃报喜去。这时看着乾元帝赏了东西下来,连着景宁与景琰两个也有表示,就命人送去了徐清那里。
徐清到底出身有别,看着谢皇后无有东西赏下来,想起成婚后与还是宸妃的谢皇后请安时,谢皇后也是淡淡的,不免惴惴,便与景淳道:“母后可是不喜欢?算着日子,妾只怕要生在母后前头的。”
景淳再是任性妄为也是皇子,只一看景宁与景淳两个的礼,就知道必是谢皇后帮着安排的,反劝徐清道:“母后是个明白人,只消你不顶撞她,她再不能与你过不去的。便是你这一胎先生,也得管她腹中那个唤一声叔叔姑母,哪里就碍着她了。”徐清这才放心些,又与景淳道:“妾原想着给母后腹中的弟弟妹妹做些小衣裳,如今看来怕是不能了。”
景淳听说,不禁抬头将徐清仔细瞧了瞧,却见徐清虽无美貌,可面目柔和,口角含笑微微,正是个温柔模样,心上忽然一软,起手将徐清的手握住:“王府里有针线上的人,你吩咐下去便好,母后看着你有心就喜欢了。”徐清瞧着自家叫景淳握住的手,眼圈儿一红,含泪笑道:“是。”
因着徐清这一胎,景淳与她就比从前亲近许多,日日回徐清房中与她说一会子话,宫中的高贵妃知道,也自欢喜指望着景淳就此改了脾性,与徐清多生几个孩子才好。
又说景和听着徐清已然有孕的消息,十分惊诧。他是知道景淳毛病的,打小便喜爱清秀的小内侍,宫人们面目生得再娇柔也不能入他的眼,那徐清十分平常,怎么短短数月就能将景淳拢住,还有了身孕?这一胎若是个女孩儿,也是孙儿辈里头一个,若是儿子,更是皇长孙,且是嫡出,岂不是平白给景淳添了许多助力?便是他与吴芳蕤成婚之后即时有孕,也落在了景淳后头,不免愈发烦恼。
景和的书房里有个内侍,姓个胡,在家时唤作富贵,等净身进宫,自家改了个名字,唤作忠,以示对皇家忠心耿耿。
胡忠是景和出宫建府时才到吴王府的,知道自家的前程都在景和手上,格外肯用心伺候,是以没几个月能进景和书房清扫整理。他在未央宫时也听过皇长子故事,知道景淳是个爱□□的,眼珠子一转,竟是生了些龌蹉心思来,趁着在书房当值,一面掸灰,一面做个自言自语地样子道是:“这位晋王妃她怀的可是咱们圣上头一个孙子哩,这样大的喜事,竟是瞒着藏着不肯叫人知道,好生奇怪。”
景和脾性虽是个阴暗的,可到底从小就受着大儒教导,无从生出龌蹉心思来,可听着胡忠这几句,竟是呆住了,好一会才醒悟过来,暗中一咬牙:“可是叫他们蒙骗了。他景淳向来不爱女人,便是沾惹了徐氏,徐氏有孕这样大的事,若是光明正大,又为甚瞒着人?莫不是这孩子不是景淳的?”
转念又想道:晋王府虽比不得未央宫宫禁森严,可也不是那样容易就混进后院的,当王府侍卫都是死的么?若是景淳首肯,倒还好说。不,不,景淳的脾性也算得上刚烈了,怎么肯将他的嫡妻与人占便宜去,且若是他主使,也不能瞒了这么久。是了,若是徐氏其实并未身孕,而是景淳从外头寻了个怀着男胎的孕妇来假充是徐氏怀胎。若是这样,倒是好解释徐氏为何将身孕瞒到四个月上下,总要胎儿大些,才能断出男女来。
景和一旦疑心着徐清假孕,心上就跳得厉害,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不知她如今是个什么心思?,便是叫她这一胎生个嫡子出来,可有道是国赖长君,何况这长子还有了长子,未必不能与个奶娃娃一拼哩。以她那未雨绸缪的性子,未必肯叫徐氏生下这个孩子来。她自家也是个有孕的妇人,若是动了杀心,岂不是作孽,不若他这个做儿子的,替她尽一尽孝心,乾元帝那样疼她,也未必就会疑心到她身上去。只不知道她知道徐氏小产,是喜欢呢还是恼怒?
景和转头瞧向粉壁,粉壁上悬着一张简笔勾勒的水墨洛神,粉面上只有一双拿焦墨点出的眼瞳,仿佛顾盼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