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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万贵太妃伺候永兴帝时,一般也是宠妃,且后位虚悬多年,饶是这样,永兴帝也只是叫万贵太妃掌管宫务,莫说是立她为后了,只怕连这个念头也没起过。而万贵太妃因知永兴帝敬重敬贤皇后,连带着也看重乾元帝,不然不能处处严加训教又指了个得力的岳家给乾元帝,是以哪里敢错待他,饶是这样,乾元帝这个量窄的,依旧将他们母子看做了眼中钉。永兴帝驾崩之后,他们母子就被他磨搓至今。
如今也算是因果循环,他这样一个多疑猜忌的人,偏叫他得了谢氏。自打谢氏进宫以后,李庶人动辄得咎,可见谢氏野心勃勃,自进宫就是冲着皇后位去的。巫蛊一案,李氏被废自尽,李源一家子的性命都折了进去,得意得益的是谁?李庶人到底是皇后,乾元帝一日废后旨意未下,她一日是国母,李庶人也是素无大过,乾元帝要废她也不容易,且李源也是万马军中杀出来的人物,心中自有丘壑,未必会行此险招,巫蛊一案,若是说其中一点没谢氏的影子,只怕也只有当今这位才能信了。
如今谢氏为着两句话,就以人离间她母子情分为由,活活打杀了十数人。,乾元帝不独不觉得他狠心,还依旧将她看做娇花嫩柳,心慈手软的人物,这眼光可不是少有的好,与谢氏倒好说一声绝配了。
卢雪得万贵太妃信用,自是明白她话意,含笑道:“也只有谢皇后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当今圣上哩。”
万贵太妃又道:“去,就说我听着皇后有孕,心中喜欢,特将我在佛前供奉了两年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与皇后,请皇后早晚诵读一二,也好使佛祖保佑我大殷。想皇后从前在庵堂持修过,自然知道此经的妙处。”
《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为唐三藏法师玄奘所译,叙述佛陀因曼殊室利的启请,而为在毘舍离国乐音树下的大比丘、大菩萨、国王、大臣等,盛陈东方净琉璃世界药师如来的功德,并详述药师如来因地所发的十二大愿,是,其中一愿即是,众生心中随所乐求,一切皆遂。求长寿得长寿。求富饶得富饶。求官位得官位。求男女得男女。
卢雪听了,碎步走在如来像前,把香案最底下的一本经书抽了出来,将上头的浮灰拍干净,先拿来与万贵太妃瞧了。万贵太妃点了点头,脸上带出一丝遗憾来,惋惜自家无旨不能擅出清凉殿,不然也能亲眼瞧瞧那位谢氏。
乾元帝只说万贵太妃为先帝祈福,将她禁闭在清凉殿中,为着掩人耳目,并未将万贵太妃身边的人一并关了,能随意走动的人中,卢雪便是一个,且卢雪从前是内侍少监,如今虽叫乾元帝扔去了清凉殿,可品秩到底还在,是以一路行来也没受着多少刁难,一路行到椒房殿,将腰板儿一挺,瞥了眼殿门前守着的几个小内侍,清了清嗓子:“奴婢清凉殿内侍少监卢雪,奉万贵太妃口谕,求见殿下。”
椒房殿外的内侍就有知道万贵太妃的,又看着卢雪手捧盖着黄绢的托盘,转身就往殿内跑,片刻之后,金盛迎了出来,见着卢雪脸上先笑了起来,几步走到卢雪跟前双手扶在卢雪双手上:“竟是卢哥哥,哥哥今日不伺候贵太妃娘娘吗?”
卢雪将金盛上下一瞧,口角微微一翘:“如今您是长秋监了,我可当不起您这声哥哥。”金盛又笑说:“当得起,当得起。”说了又把眼光在卢雪手上的托盘上扫过,看得光明正大。卢雪见状,便含笑道:“这是贵太妃送与殿下的,要紧着呢。”金盛待要接过,无人卢雪不肯撒手,只得抓着卢雪的一只手腕,笑说:“即是贵太妃所赐,卢少监请随我来。”说着手上用力将卢雪带了进去。
玉娘听说清凉殿竟是遣了人来,来的人又是卢雪,心上不由疑惑起来:先是疑心乾元帝又猜疑起了她,是以故意试探;转而倒是又否了,若是乾元帝当真要试她,当时也不能拦了她,不许她去。那么,该真是万贵太妃遣了人来,可她为着甚呢?玉娘心上疑问,便使金盛亲自接出去。
少刻,就看着一四五十岁模样的少监随在金盛身后走了进来。走在殿中,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大礼,又将个盖着黄绢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奴婢清凉殿内侍卢雪奉万贵太妃口谕,特送《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与殿下,请殿下早晚诵读,使如来保佑我大殷。”
玉娘向珊瑚看了眼,珊瑚过去从卢雪手上接过托盘,先将黄绢一掀,她倒也识字,看着书名没差,又仔细一闻味道,只有香烟味,这才转奉在玉娘面前。玉娘在珊瑚手上看了,便与卢雪笑道:“少监回去告诉贵太妃,就说我多谢她想得周到。”
卢雪笑道:“奴婢领旨。”顺势把头一抬,将玉娘打量两眼,原来卢雪无事不出清凉殿,虽久闻玉娘声名,也不过是玉娘偶尔从清凉殿下经过时瞧一两眼影子,看着本人面目,竟还是头一回。他一瞧清玉娘面目,心上就是一跳,不禁将双眼张了张,又怕露出形容来,忙将头低了下去。
玉娘又道:“我虽久欲探望贵太妃,可贵太妃在清凉殿为父皇祈福,想来也不便打扰,还请贵太妃勿怪。”卢雪应声道:“殿下所言声是。贵太妃娘娘清修已久,早不惯热闹了。”说着禁不住又瞧了玉娘眼,复又将头低下。
他这般一眼眼瞧过来,玉娘哪能不察觉,心上只觉有异,却是不好问的,便使辛夷取了两匹厚绢,一匣子檀香,一挂一百单八颗的紫檀数珠来,道是送与万贵太妃的,卢雪叩谢,双手接过,倒退着出了椒房殿。
卢雪出得椒房殿,脚下生风一般地往清凉殿走,气喘吁吁地来在万贵太妃面前,脸上已满是汗水。
万贵太妃看着卢雪这副形容,便将眉皱了:“你这般蝎蝎螫螫地做甚?”卢雪满是汗水的脸上忽然笑开,却不开口,而是将左右一看。万贵太妃见卢雪这样,挥手令人退下,方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卢雪在万贵太妃面前转了两转,方轻声道:“您是没见着谢氏,奴婢才见着这位谢氏,可是吓了一跳。”说着,双眼之中精光一闪,看在万贵太妃眼中,不由自主地将手上的数珠握紧了。
又说椒房殿那里,珊瑚正与玉娘道:“殿下,这经书您看搁哪里好?”金盛送了卢雪出去,正走回来,听见珊瑚问话,忙上来道:“殿下,依着奴婢浅见,这经书您还是不留的好,那位贵太妃不是个好相与的。当年先帝虽也宠她,可一般也时常临幸旁的妃嫔,可那十来年,宫中只出了两个公主,其中一个还早夭了,其中要说没有这位贵妃的手笔可就见鬼了。如今好端端地送了这部经书来,焉知其中没有做手脚呢。”
玉娘笑道:“她送的又不是吃食,且这样光天化日的过来,若是其中做了手脚,可不是自家害自家吗?”话虽如此,到底也不敢将这本《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放在身边,只叫人送去偏殿供着。
到得晚间乾元帝回来,玉娘恍若无事一般地讲万贵太妃送了本经书来的事与乾元帝说了,又含笑道:“药师法门有许多妙法呢,诚心诵念,可叫人心想事成,我从前在甘露庵中为各家施主抄过许多,倒还背得来,贵太妃送的这本想是在佛前供奉过的,效验定能更好些。”
乾元帝皱了眉道:“哪个送来的?”玉娘颦眉道:“是个唤做卢雪的。这人不知是个什么来头,好生不懂规矩,把我瞧了好几眼。”
却是玉娘是心中有病的,叫卢雪一眼眼看得不安,待得卢雪出去后,自家仔细想了回,倒叫她猜着一二:这卢雪从前是万贵妃的心腹,做的是内侍少监,也很有些体面,自然在未央宫中走动自如,她那时又常叫时为太子妃的李媛接进东宫玩耍,因此许与卢雪在东宫见过也未可知。今日见着,叫他看出谢氏与沈氏阿嫮相似也是有的。
那万贵太妃传说从前就觊觎皇位,因此才叫乾元帝忌惮,且又与宫正司宫正楼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干系,若是叫她知道“自家肖似阿嫮”,以此生事,岂不是要白白多受波折?是以玉娘索性当着乾元帝的面儿点上一点,以乾元帝的猜忌哪能不多思多想。他即猜忌万贵太妃,那么疑心的又能是哪个呢?
果然乾元帝听见这句,脸上就现了些不喜欢来,先与玉娘道:“你的心也太大了,不知根底的人送来的东西你也敢收。你就知道那书上没做手脚吗?”说了就将将珊瑚叫了进来,令她将万贵太妃送来的《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烧化了。
玉娘说不得将在金盛等人面前为万贵太妃辩解的话又说了回,乾元帝倒是笑了,在玉娘手上一握,叹息道:“你前儿才发过威,我只以为你终于明白了,才放心些,不想还是凡事都把人往好处想,这可怎么是好。”又就将手轻轻按在玉娘的腹部,笑道,“只望佛祖保佑,这孩子的性情可千万别像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