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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相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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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说金盛自打少年净身入宫,看多了妃嫔们的争宠手段,这样自家落魄,捧出新人来争驰的早不是新鲜花样,多有作茧自缚的,便是谢皇后本身,便是实例。如今陈婕妤将个朝云赶着乾元帝惯例来合欢殿的时辰打发了朝云过来,其用心不问可知。且那朝云,言行颇为引人注目,尤其那句“神仙眷属”可说是别出心裁,可见其人不是一点子志气没有。虽以谢皇后的盛宠和手段,不能怵了她,可吴王与陈婕妤母子也是狡猾的,只怕还有后手。是以金盛亲自进来禀告玉娘。

    玉娘只一看金盛模样便知他有话说,淡淡道:“什么事?”金盛笑道:“殿下果然明见。”就将他所见的朝云言行说了回。玉娘听说,侧了螓首笑道:“神仙眷属?这夸赞我倒是头一回听着哩,停新鲜的,将人宣进来罢。”

    金盛应声答应,躬身退了出去,片刻就将朝云引至玉娘面前。

    朝云倒也乖觉,不用金盛开口,已口称“殿下”,恭恭敬敬地拜了四拜,伏地不起。

    玉娘已将陈婕妤的贺章拿在手上,一行瞧一行问道:“你有甚话说?”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若是迟钝些儿的,只怕就顿住了,不想朝云倒是答得极快:“奴婢来前,婕妤特命奴婢代婕妤向殿下请罪。”这话说得颇为有趣,她一个奴婢哪里来的身份立场“代”婕妤请罪?

    只不知这朝云是真如金盛所言一般地轻浮冒进,还是另有盘算。玉娘将手上贺章一阖,这才瞧向跪在面前的朝云:“抬起头来我瞧瞧。”

    朝云慢慢将脸抬了起来,却看她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肤色白腻,修眉长目,神色端正,眼观鼻,鼻问口,老老实实地跪在当前,全不似金盛口中轻浮冒进的模样,倒是来了些兴趣,将金盛瞧了眼。

    说来也巧,朝云看着自家一言答毕,上头的皇后久久无声,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又不好开口的,心上就有些惴惴,膝下不由自主地微微挪了挪。

    她这一动,金盛瞥见玉娘神色,便在一旁喝道:“大胆朝云,在殿下面前举止慌张,你是怎么学的规矩?!陈婕妤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吗?”朝云听说,便将身子又拜了下去,将额头贴在了地毯上,以十分恭敬的模样道:“殿下庄重威严,奴婢素来胆怯,因而敬畏。”

    金盛将朝云规矩不好归咎在陈婕妤身上,若是寻常宫人,早替自家贵人辩解了,不想朝云却是只替自家辩解,半个字都不涉及陈婕妤,只不知她是故意在自家面前显着她与陈婕妤有异心,亦或是她真与陈婕妤有异心。再串上她那句代婕妤请罪的话,实实在在的有趣极了。

    是以玉娘微微笑道:“这话说得有些意思。起来罢。”朝云谢恩,才站起就听着玉娘道:“你们婕妤字倒是不错。”

    朝云飞快地瞥了眼宝座上的谢皇后,却见谢皇后正垂目瞧着手上的贺章,悄悄地松了口气,答道:“奴婢不识字,认不得好歹。可殿下说好那必是好的。”玉娘笑道:“原来你不识字的,亏你知道神仙眷属这词儿。”

    依着朝云的心思,便是圣上瞧她不上,可只要讨得皇后殿下的欢心,就比跟在陈婕妤跟前强出百倍去,是以忙道:“奴婢小门小户的,门禁不严,是以入宫前也随家中哥哥们出去听过几回书,打那里学的。”许是她这话讨得了皇后殿下的欢心,只听着皇后殿下笑道:“倒是个嘴巧的。上回那个金镶玉钗子不错,赏了她。”朝云听着这句,只以为皇后即肯赏她,便不能恶了她,欢欢喜喜地跪地谢恩。

    一旁的辛夷已然过来,捧着锦盘,上头一对金镶玉钗子,做成的蜜蜂戏花模样,金子还罢了,用的玉却有两种,一种是做蜜蜂身子的黄玉,一种是雕成梨花的白玉,精工巧制,栩栩如生,当真叫人爱不释手,正是今年新晋的贡品。

    不想朝云看着这对儿金钗,却将手缩了回去,脸上做出一副惶恐的模样道:“奴婢身无寸功,不敢当殿下厚赐。”朝云这幅模样倒不是作假。这对金镶玉钗瞧着便不是凡品,她这样走一回就得着这么一对钗子,叫陈婕妤可这么想。

    玉娘将陈婕妤的贺章轻轻掷回案上,眼波一闪,身子微微向后靠去。辛夷看见玉娘神色,忙向朝云道:“殿下恩典,那是瞧得起你,你这般推三阻四地,莫非要抗旨吗?”朝云只得抬起双手,看着辛夷连着托盘一块儿放在手上,心惊胆战地跪地谢恩道是:“奴婢惶恐,奴婢不敢。奴婢谢殿下厚赐。”

    朝云手上捧着这对金钗只觉着烫手,听着谢皇后身边的女官喝了退,当真是如释重负,忙复又拜下,行完礼,倒退着出了合欢殿。

    要说这一番合欢殿之行,朝云倒不能说一无所获,虽是陈婕妤的吩咐她一事未成,可谢皇后的手段倒是领教了回。她是当着合欢殿宫人的面儿故意做出要引乾元帝注意的模样,想来那些人不会为自家瞒着谢皇后,必定揭发。若是以常人论,谢皇后哪能一字不提,不想她不独一字不提,反更有厚赏。想来,这谢皇后是忌讳着她是陈婕妤身边的人,故意加以厚赐,好使陈婕妤疑心她。

    虽这手段算不得高明,可却是算准了陈婕妤的境遇为人脾性。陈婕妤若是从才人美人份位上升上来的,心气儿自然平稳许多,不太能为着对钗子就生出多少防备来。可陈婕妤从淑妃位上下来不久,正是不平怀恨的时候,且她是新来乍到想必陈婕妤也不能很信得过她,再看她一事无成且又是新来乍到,反得了厚赏,岂有不疑心的。这正是条离间的妙计,只是皇后赏赐,又哪里好瞒下。朝云这里心中不安,却不晓得她只猜着了玉娘一半儿心思。

    玉娘听着金盛所说,自是知道朝云是陈婕妤送来碍眼的,若是乾元帝在才下册后诏书,典礼未成的时候就瞧上了朝云,哪怕是礼成之后再将人收了,她这个新后一样没脸。便是玉娘知道以乾元帝的脾气,不能瞧上朝云这样的,可陈婕妤能使出这样龌蹉的手段,玉娘自然也不肯叫她好过。

    且这朝云为人处处都有矛盾,瞧着是替陈婕妤过来的,可说话行事,一点没有替陈婕妤分解的模样。可要说她是为着自家出头来的,依着她在合欢殿中的言行,又不象那样轻薄的。

    玉娘图谋甚大,从来十分小心,看着朝云可疑,索性便试她一试,故意把那对儿金镶玉钗子来赏她。若是朝云一心向上,见着这样的好东西,眼神的瞒不了人的。不想朝云说着不敢时,不象是佯装,倒仿佛有些嫌东西太好了的意思,便更引得玉娘注意。

    且说玉娘如今掌握宫务,要问朝云来历十分容易,金盛出去打了个转儿便来回说是,陈婕妤降位,乾元帝下旨将在她身边服侍的宫人太监尽数调走,又从掖庭拨了批新人来,朝云正是其中之一。

    即是从掖庭出来的,陈奉自然知道底细。又因玉娘如今掌管宫务,宣陈奉来见再自然没用,是以当时便使金盛走了回。

    又说陈奉听着谢皇后宣召,脸上竟是现出几分欢喜来,瞧得金盛也是一笑:“哥哥如何这样欢喜,从前可不见你这样殷勤哩。”

    陈奉哪里敢说真情,只笑道:“说句托大的,老奴初通相术,殿下将将进宫时,奴婢瞧殿下眉目清而秀颈延,仪静体闲,骨应图像,声若鸣玉,行如凤翔,便知非‘妾妃相’也。如今看来,老奴那点子相法可不是应了,是以得意。”

    金盛听着陈奉一串儿话,哈哈一笑,指着自家道:“老哥哥,你瞧我面相如何?”陈奉便似模似样地对着金盛脸上瞧了回,叹息道:“只可惜眉间破败,以至于身损。好在你下庭饱满,晚年必是无忧的。”

    金盛想及自家侄子如今靠在了承恩候世子名下,前程自然是有的,皇后又是个心地宽的人,到得老了求个恩旨出去,靠着侄子过,凭着他这些年的照拂与他手上攒的东西,自然不怕没好日子过。且金盛侄子在承恩候世子名下的事儿,宫中并没有人知道,是以金盛对陈奉倒有些刮目相看,笑道:“那我就谢谢老哥哥吉言了。”

    两个正说着,便到了合欢殿前,金盛先入内通禀,片刻就出来,对了陈奉笑道:“殿下宣你进去。”

    陈奉听着玉娘宣他,仿佛叫人当鼻打了一拳一般,眼中险些落下泪来。好在他生得白胖一张富家翁的脸,只消不拉长着脸,平素看着就是笑微微的模样,这才没露出端倪来,还能与金盛笑说:“有劳了。”说了撩袍拾级而上。

    到得合欢殿内,陈奉看着玉娘端坐在宝座上荣曜秋菊,华茂春松,玉颜光润,转眄流精,仿佛故人重生一般,心头酸痛欣慰,再也忍不住,扑在地上,忍得片刻才颤巍巍地开口:“奴婢掖庭令陈奉拜见皇后殿下,殿下长乐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