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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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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说自皇五子景宁到了玉娘身边,就日渐活泼起来。景宁养在椒房殿时,乾元帝偶尔过去,李皇后就叫景宁来见,景宁见着乾元帝就泫然欲泣,再不肯亲近的。到合欢殿这里之后,景宁慢慢肯说肯笑起来,遇着乾元帝也不再往后躲。

    乾元帝哪里晓得这里的缘故是他极少踏足椒房殿,景宁年纪极小,看着他陌生不免有些害怕;而合欢殿这里,便是他政务再繁忙也要来走上一遭,与玉娘说一会子话,景宁与他熟了,自然就不怕了的缘故。反以为是李皇后待着景宁外慈内苛的缘故,故此景宁养成了个畏手畏脚,见不得人的毛病。有了这个想头,乾元帝自然要想,景宁这还是李氏去母留子,打落地养在身边还这样,若是叫李皇后日后做了太后,还不知会拿着余下的皇子如何,指不定大殷朝又要有吕氏贾氏之祸,因此废后的心思愈发地坚定。

    自从乾元帝有了这个心思,便使人着将合欢殿昭贤妃将无母可怜的皇五子照拂仔细,如今母子两个好得跟亲生的一般,可见昭贤妃的慈爱贤良这样的话暗中传播出去,好为玉娘搏美名,日后立后更名正言顺些。

    不想都是他素日对昭贤妃的宠爱太过,已到了六宫虚设的地步,便是有昭贤妃慈爱贤良的传言,人都知道是乾元帝手笔,无非是在昭贤妃受宠爱的事迹上加了一笔而已。

    有常进宫,知道昭贤妃行事的便说是:“若我是昭贤妃,也乐得慈悲些。左右是个丧母的孤儿,又没母族影响,养熟了和亲生的又有什么不一样?倒还能博个美名哩。”

    也有说:“慈爱不慈爱的,圣上说着什么就是什么,哪个敢说不是?且看日后她自家有儿子,还能如此,我倒要写个服字于她。”

    其中有个秘书少监私下道:“自昭贤妃有宠,六宫黯然,希复觐见,逾越礼制,浸盛于前,祸启矣。”这话直将玉娘比作汉时飞燕姊妹一流。

    大殷朝后宫规制为一后三妃、九嫔、九婕、九美人、九才人、宝林二十七人、御女二十七人、采女二十七人,共二百零一人。乾元帝御极至今将十年,后宫妃嫔人数未足,也有数十名,玉娘一人得宠,余下的妃嫔们未免个个都有“寂寞深宫冷”之叹。这些妃嫔的家属们如何能看玉娘入眼,听着这话,自是深感赞同。只玉娘若是飞燕合德,岂不是将乾元帝比作了汉成帝?这样的话,哪个又敢在明处说。

    一时间承恩候府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身边围拢的势力远胜当年高鸿高鹏兄弟身边的人,连着护国公势大的时候也有些及不上。

    从来功名利禄动人心,虽有冷眼旁观的,更多的却是趋炎附势之流。男人们在朝堂上与谢显荣,谢怀德俩兄弟走动,又叫自家妻子往宫内递帖子奉承昭贤妃,这还罢了。更有些不入流的看着谢氏兄弟虽都有正妻,可都是正当盛年,情愿把自家庶女庶妹送过去做妾的,虽谢氏兄弟坚拒,也禁不住有人往上扑。

    冯氏还好些,与谢显荣数年夫妇下来,彼此性情早已熟悉,知道谢显荣在女色上是无心的,不然那个翠楼他一早就好收用,也不用转增妹婿以至于兄妹反目了。倒是梁青容与谢怀德,还在新婚里,谢怀德又是一副好相貌,自然有些不安。还是梁丑奴知道自家女儿,叫秦氏将梁青容叫了回来,训导了番,说是:“我与你父亲看着女婿不是这样的人,便是他要纳妾,也没有在新婚就行事的。就是他肯,他大哥也不能答应。若有万一,你总是正妻,还是圣上赐婚的,只消那谢怀德不是糊涂透顶,再做不出宠妾灭妻的事儿。你不可露出妒忌来,倒叫女婿多想。”

    听着这些话,梁青容只能答应,她性子再大方,也到底年轻,神色间不免露了些出来。也是谢怀德是个识情知趣的,看着梁青容这样,知道她忧虑什么,屏退了房中服侍的丫头,拉着梁青容的手道:“你只管放心。我即娶了你就不能负你。凭是谁的姊妹女儿,便是天仙下凡,我也不能要。”梁青容听着这段话回嗔作喜,啐道:“哪个不放心了。”这才把心放宽。

    偏那些一心想钻营的,看着谢氏兄弟这里走不通,也是上回谢逢春纳宋姨娘的故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些人便把心思动在了谢逢春身上。谢逢春这人,说胆大也胆大,敢将庶女充做嫡女送去采选,以博富贵;可说胆小倒也谨慎,尤其又有两个儿子在旁敲打,又拿着“若是连累了昭贤妃,到手的富贵荣华都要付诸流水”来恐吓,倒是吓得谢逢春不敢动作。

    不想谢逢春这里走不通,他那宋姨娘的哥哥宋柯胆大妄为,竟是收了两个小妾。一个是左补阙杜文胜的嫡次女,一个是下牧副监成枚的幼妹。

    杜文胜与成枚肯将女儿妹妹送与宋柯为妾,又倒赔嫁妆,瞧的是宋柯之妹是承恩候的宠妾。承恩候是哪个?昭贤妃之父。从来最难抵挡枕头风,只消那宋姨娘在承恩候枕边说几句,这老夫少妻的,自然宠爱些,又是在温柔乡中,还能不答应?承恩候再往昭贤妃跟前递句话儿,升官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便是不经过昭贤妃,昭贤妃的长兄,可是在吏部任职呢,升个六七品官儿,也就是他抬抬手的事。

    不想这俩想得极好,可在谢逢春这里,他虽收了宋怜儿为妾,可宋怜儿家卖女求荣的行径太过明晃晃,就是连谢逢春也瞧不上。更何况,宋怜儿再是庶女,也是娇养的姑娘,有些儿娇惯脾性,又以为自家年轻美貌,只以为谢逢春该拿她当着掌上珍一般。不想谢逢春是在孟姨娘佩琼手上经过世面的,可虽说是久惯风月,如何能看重她,所图不过是宋家答应陪送的那些良田与宋怜儿年轻娇嫩,真遇着事,却是拎得清。尤其这回,宋柯所图事大,谢逢春自然不肯答应。

    宋姨娘看着谢逢春不肯答应,自觉没了面子,倒是哭闹起来,一会嚷着心口疼,一会嚷着头痛,又哭说:“侯爷便是不念着妾的情分,也该念着妾兄替侯爷解了一难。如今妾兄所求,不过是些许小事,侯爷只需在咱们娘娘跟前递句话儿,圣上那样宠爱娘娘,宠得皇后都不敢和娘娘强,这样的事,还不是娘娘开个口就能了的。”

    这话也是宋柯教的宋姨娘。说来宋柯是个贪婪的,却也不蠢,春风得意楼闹得那一出,起先他也叫唬住了,转过头来就闹明白了,这是谢家借他顺水推舟做的一场局,好陷害人的。虽宋柯不知谢家要陷害哪个,却不妨碍他这会子拿来说嘴。

    谢逢春听着这一番歪缠的话,只觉得手脚冰凉,逼近了宋姨娘道:“你说得什么大事?”谢逢春样貌在年轻时也算得上俊秀,长女英娘,幼子怀德像的就是他,便是一个秀丽一个俊美。如今谢逢春已是四十来岁,颌下留了长须,也不显得老,依旧是个斯文面目,这会子立起眼眉来,倒是有些阴森森。宋姨娘见着谢逢春这幅嘴脸,顿时心慌,嗫嚅着道:“什么大事,侯爷问妾,妾如何知道呢?”她这句倒是实话,虽宋柯教了她,也没告诉她实情,不想谢逢春听着却以为宋姨娘拿着这话来威胁他,脸上竟是现出了一丝儿笑模样,在宋姨娘脸上摸了摸,轻声道:“你们兄妹很好。”说了拔脚就走。

    宋姨娘并不是个如何聪明的,看着谢逢春这样,也知道有些不妥,却又不晓得不妥在哪里,就要送信出去与宋柯,不想谢逢春前脚出去,后头就将园子锁了,宋姨娘送出去的信就落在了他手上,父子三个看过之后,才将信送与宋柯。待得宋柯传信回来,依旧先落在他们父子手上。

    只说谢氏兄弟一听宋姨娘的话,就猜着宋柯十有□□是拿着春风得意楼的事来要挟。这事宋柯若真是传扬起来,虽不至于有罪,可如今看着他们父子不入眼的也多,必然拿着这个做把柄。因此便不肯叫宋柯闹起来。

    虽宋柯这回只是要调动两个低阶官员,都不需惊动玉娘,谢逢春如今已是吏部右侍郎,因着昭贤妃的关系,便是吏部天官都要容让他几分,六七品官员的升迁,不过是谢显荣手上松一松的事儿。可是这回若是答应了,宋柯食髓知味,下回必定得寸进尺,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再往深处说,宋柯先时能一个妹子先后许与父子两人,如今又拿着谢家的把柄为自家谋利,这样的人品,日后因利忘义,与外人勾结串联也不是做不来的。便是不与外人串联,回在东安州,借着承恩候府名头,还不晓得会做出什么事来。别自家父子兄弟谨言慎行,名声却坏在这样一个人手上。

    这时莫说是谢逢春谢显荣父子,便是谢怀德也觉着宋柯此人不能留。谢逢春更是懊恼道:“早知今日,莫说是一千亩良田,便是再翻上一倍,我也不该收了那个惹祸的秧子。”

    还是谢怀德道:“如今说这话无益,所幸我们在阳谷城也不是没人的。还有有李、齐两家姻亲。如今还请父亲修几封信与两家姻伯父。请他们往州府走一遭,将父亲的信转成知州与阳谷城县尊与东阳城县尊,只说我们家谨蒙圣恩,不敢辜负。若是有人拿着承恩候府的势派行事,一概都是冒认官亲,还请依律处置,不必顾忌。”谢显荣听着,也点了头。又知道谢逢春文笔上有限,这样的书信还是由谢氏兄弟自家写着方便,就由谢怀德拟笔,一式写了三封,用了承恩候的大印。英娘的公公李茂行、月娘的公公齐伯年就由谢逢春亲笔拜托。

    五封信写毕,当即发出,信使用的是承恩候的名头,自然骑的是移码,走的是官道,歇的是驿站,晓行夜宿,不过十数日就到了阳谷城,拜访了李、齐两家。这两个接着信,一碰面儿,商议了回,同往州府县衙走了回,将谢逢春的嘱托办了。也是谢氏兄弟当机立断得快,那宋家正仗着承恩候府的名头强买田地,只肯出市价的五成,苦主告在东阳城县衙。

    县官虽远在东阳城,也听过昭贤妃与承恩候的名头,不敢招惹,正要枉断,正巧李茂行与齐伯年过来拜访,送上按着红彤彤承恩候大印的书信,又笑说:“大人休要糊涂。那宋家不过有个女儿送与侯爷做妾,哪里是什么正经亲戚。侯爷夫人的母家都没发声哩。”

    县官看着这信,知道若将这案子断成宋家赢,苦主含冤上告,承恩候府必定反面将宋家抛出,到时连累自家前程不保,几乎吓出一身冷汗又暗自侥幸,庆幸自家一时心软,拖延了片刻,这才救了自身,当时一揖到地道:“侯爷清廉自守,真真是我东安州百姓之福。”

    当时依律断案,将田地断归原主所有,又说宋家的管家假冒官亲,有违刑律,重责了八十大板,将那管家打得死去活来,宋家一家子的脸皮也剥得干净。这事一出,往常看着宋家有女在承恩候府为妾,赶着来奉承的那些人都做了鸟兽散,宋父几乎没有面皮出门。这还罢了,这位县官又将谢逢春来信嘱托的事在县衙上传扬了番。

    在这位县官看来,他这般行事可说一举数得,一来是奉承承恩候,二则,即明示了承恩候不认这些七拐八歪的亲戚,也算是为承恩候绝了后患,三者,他自家这般作为传在承恩候耳中,承恩候自然记得他的好,承恩候的嫡长子正在吏部呢,他年升迁时,笔下超生,就有好去处。

    不想他这番作为,虽东安州百姓都觉着承恩候清廉爱民,可那宋家如何能忍气。当年他们情愿将个美貌庶女陪送大笔田地与谢逢春为妾,图的便是谢逢春有女在宫中为宠妃,自家好借势。不想如今就是不知道皇后是哪个,也没人不知道昭贤妃的名头,谢家女得势成这样,竟一些儿也不肯提携亲眷,这口气,宋家如何能忍?宋父当时修书一封与宋柯,要宋柯想法子将局面扭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