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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作者有话说)
月娘一路上挣扎,又如何挣得过这些婆子,片刻就到了顾氏房前,夏妈妈先过来在门前回道:“太太,少奶奶请过来了。”月娘只叫道:“放开!婆婆,你就叫人这么欺负你儿媳妇吗?你们这些没规矩的东西!该砍头的货,放开我!”话音未落,就看着房门开了,顾氏打里头出来,脸上沉得滴得出水来,走在月娘跟前啐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眼里没我这个婆婆,我又何必当你是我儿媳妇。”
月娘听着顾氏说出这句,挣扎略停了停,冷笑道:“这话婆婆早想说罢,你们母子瞧不惯我,如何不休了我,再去给你儿子娶个好的?哈哈,看你们家能娶着什么好的!”
顾氏原就不喜月娘,叫她这几句说得再按捺不住,抬手一掌就打在月娘脸上,骂道:“没孝道的东西,我这掌是替你娘打的你,养而不教,才生出你这种不要罔顾人伦体统,眼里没有尊长的东西来。”
月娘长到如今,也就叫谢逢春打过两掌,马氏那是连着指甲也不曾弹过她,如何不气,挣扎要同顾氏理论,无奈婆子们抓得紧,月娘只是挣不开,又把脚虚空着去踢顾氏,怒道着道:“呸!你又是什么东西,我娘是承恩候夫人!你凭什么说我娘!今儿你要么打死我,不然我定不和你干休。”
顾氏叫月娘气得手都在抖,转脸与夏妈妈道:“拉着她到外头跪着去,几时知道她自家的身份再叫她起来。”夏妈妈巴不得这句,指挥了几个婆子将月娘拖在顾氏房前的青石地上按着她跪下。月娘如何肯跪,只是强不过,便叫婆子们按在地上,便是这样,口头上依旧不肯让人,又哭又骂,只嚷着要回京。顾氏在房中听着,推开窗冷冷一笑:“你还真当自家是公侯千金了,莫忘了,你可是叫你父兄撵回来的,便是我家宝哥儿那个小妾,也是你家哥哥亲送的,我若是你,早羞得不敢见人了。”她这番话还未说完,月娘脸上已是涕泪横流,却是静了下来。
顾氏看着月娘跪在地上,咬着唇流泪,她到底也不是个狠的,一时也有些心软,便将窗户又关着了。
又说英娘与丈夫说好了,要往齐家来。一是,劝解劝解月娘,叫她耐着些性子,不要与公婆丈夫胡闹,做了人媳妇,总不好在家一样任性使气;二来也是见见顾氏,好叫顾氏知道,虽自家父母都上了京,阳谷城也不是没人替月娘出头的。
因谢逢春得了爵位,英娘的继婆婆吴氏叫丈夫敲打了多少回,不许她再在英娘跟前拿着婆婆款儿。吴氏自家兄长也一般的交代,是以听了英娘要往齐家去探望月娘,吴氏不独不拦,倒还笑说:“好,去吧,我这里左右也没事。如今城里也就余下你们姐妹两个了,无事多走动走动才好。”
英娘笑微微答应了声,备了四色礼物,出来上了小轿就到了齐府,门上一路报进去,顾氏听着月娘的姐姐来了,只得让月娘起来叫她回房梳洗,又说了声请。
月娘叫顾氏那番话骂得又羞又气,听着顾氏许她起来也不知谢,由绿意与画扇两个簇拥了回在房内,打了热水来洗了脸,重又梳头,用脂粉盖住眼下红肿,才换了衣裳,就看着顾氏房中的大丫头过来,堆了笑脸说:“少奶奶,姨奶奶过来了,太太请你过去罢。”月娘这时才缓过神来,想着谢逢春与谢显荣的无情,婆婆顾氏的刻薄,又是委屈又是伤心,强忍着眼泪到了顾氏房前,便见自家姐姐英娘坐在顾氏下手,顾氏正笑着对英娘道:“你也不用急,儿女事都是看缘分的,缘分到了,自然也就来了。”月娘不由自主地站住了脚。
顾氏这样和气的神色,月娘也就初嫁来时见过几回,后来顾氏不喜她不能讨好齐瑱,性子不温柔,月娘又不肯低下声气奉承,婆媳两个渐渐有了龌蹉。婆媳不同母女,母女间闹些不痛快,转头也就忘了,婆媳之间,原本几乎好算两个陌生人,一再的不愉快,哪能不计较,自然相见两厌起来。如今再看顾氏微微带笑的神色,一时竟有恍如隔世。
英娘正与顾氏说话,听着门口小丫头道:“太太,姨奶奶,少奶奶来了。”转脸向门前看去,却见月娘扶着门框站在那里,脸上虽施着脂粉,也盖不住双眼红肿,不禁瞥了眼顾氏,果然看着顾氏脸上的笑淡了淡,心中明白,装个不知道的模样笑道:“月娘过来。”
月娘松了手走到顾氏与英娘跟前,迟疑了会,还是蹲了蹲身:“婆婆。”又转脸看向英娘,这回却是眼圈儿一红:“大姐姐。”英娘只怕月娘哭了,顾氏心上不喜,就笑道:“傻孩子,倒像多久我没见一样。”又同顾氏笑说:“姻伯母您看看,月娘真跟小孩子一样。”
顾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只向英娘道:“是象个孩子,统共没长大呢。”这便是在讥讽月娘全不懂事了,英娘只觉得手中的月娘手掌一动,忙将她手掌用力一握,微笑道:“姻伯母说得是,月娘叫我母亲宠坏了。只她性子虽直,又不会说话,倒是没什么坏心的。只消姻伯母日后细细与月娘把道理讲明白了,月娘自然也就懂事了,便是我父亲母亲知道了,也只有感念姻伯母拿着月娘当亲生女儿待的。”
这也是英娘知道顾氏素来不喜月娘,如今月娘又是叫自家父母给送了回来,只怕顾氏要看轻月娘,便与丈夫李鹤商议了。李鹤只说是:“便是岳父岳母将二妹送了回来,难道二妹就不是岳父岳母亲女了?二妹受了委屈,莫说是岳父岳母不能坐视,便是我那小舅子,第一个不肯答应。”英娘听说叹气一声,只道:“只望她吃了这回亏,日后乖觉些才好。”话虽如此,到了顾氏跟前,听着顾氏暗讽月娘不懂事儿,英娘少不得替月娘辩白分说几句。
英娘身为长姐,原就是个稳重的性子,后来嫁了李鹤,虽夫妻和顺,可也叫继婆婆搓磨了些日子,倒养出了个柔中带刚的性子,一番话不急不忙地将顾氏顶住了。
顾氏听了英娘那些话,就有些不喜欢,只没话来辩驳,又不好扯破脸说,“她那个性子牵着不走打着倒退,我是不会教”,只得强笑道:“瞧我糊涂的,你们姐妹小别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说。宝哥儿媳妇,你带着你姐姐去你房里说话罢。”
月娘巴不得这句,拉着英娘要走,还是英娘笑道:“多谢姻伯母慈爱,我们姐妹就告退了。”拉着月娘同顾氏福了福,这才退了出去。
看着英娘与月娘两个走远,夏妈妈在顾氏耳边道:“大姨奶奶看着软和,说出的话倒是夹枪带棒,厉害得很。”顾氏却道:“我倒是宁可有这么个媳妇呢。能支应得起门庭。”又是叹息了回。
月娘扯着英娘回在房中,不及关上房门就抱着英娘哭了起来,唬得绿意与画扇两个忙去关门。月娘含泪道:“关什么关!还不许人哭了吗?”英娘听着咬牙,在月娘身上拍了两把,叱道:“你闭嘴。”只叫绿意与画扇两个到门前看着,自家拉着月娘走到内室,又问她:“父亲还罢了,他就是那样的人。母亲那样疼你,这回也不肯回护你,我只问你,你到底做差了什么,惹得父亲母亲这样生气。”
月娘一面流泪一面怔怔地想了回,倒是叫她想起起因是她知道了谢显荣送了个妾与齐瑱,她到谢逢春跟前闹了回,而后先叫谢逢春禁了足,临近年关,忽然来了齐瑱将她送了回来。月娘一行哭一行将这事与英娘说了,只哭道:“大哥哥这样欺负我,爹爹还回护着他,娘也只叫我算了,倒象都是我的错一般。”
英娘不提防其中还有这些内情,只皱眉道:“大哥哥胡闹也就罢了,妹夫年轻也难很怪他,父亲这回也糊涂了。”说着就将月娘抱在怀中劝慰了回,又说:“事已至此,你闹又有什么用?便是妹夫再宠那个女人,她也不过是个妾,要在你手上讨活路的,你怕她作甚,我若是你,只管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你那个婆婆,我看着也不是很不讲理,你面儿情尽到,她也不会拿你如何。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只消三妹妹在宫里一日,他齐家就不敢拿你如何。”
月娘听着英娘也提着玉娘说话,愈发的委屈了,便将到京当日玉娘颁下赏赐,厚此薄彼的话说了,英娘直叫月娘气得笑了出来,在她身上重重拍了下:“我把你个没见过世面的,多少东西,值得你这样计较!说来都母亲的错,将你惯得自高自大,看不上三妹妹的出身,这会子看她上到云端,一时不忿也是有的。可三妹妹若是不好了,我们家能好吗?”月娘心中犹不服气,嘟了嘴道:“我不过那么说一句,我又不能拿她如何,连说都不叫人说了吗?”
英娘心知月娘这个性子十几二十年养成的,绝不能叫自家几句话就扭转过来,只得又拿着不要与婆婆硬顶,凡事忍耐一二,若有委屈到李家寻她说话,她必定过来给她做主等话说了几回,才勉强劝得月娘点头。
她们姐妹两个正说话,就听着门外有个婆子道:“少奶奶,大姨奶奶,太太吩咐厨房送了一桌饭来,您们瞧这会子能送来吗?”
月娘听得出这是顾氏陪房夏妈妈的声音,想着夏妈妈带着人闯进房来的嘴脸,脸上立时阴了,正要说话,英娘看着她脸色变更,忙瞪了月娘一眼,抢先道:“麻烦姻伯母了,这会子就送过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