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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乾元帝故意将玉娘晕倒的消息传开,只要看李皇后如何应对。乾元帝以为,李皇后这人尤其讲究身份规矩,要撑她皇后风范。玉娘平日晕倒也就罢了,如今她怀着皇嗣,以李皇后平日为人,为着她母仪天下的风范也该亲至才是,偏只遣了个女官来,已是不合她平日做派。再看着合欢殿不许进去,旁人也就罢了,黄女官是椒房殿是掌事,又是奉了皇后懿旨来的,一听着不许进去,转身就走,可见是做贼心虚,来探听一二的。因此上乾元帝只冷笑道:“朕已将皇五子给了她养,还不知足。”
虽李皇后不得乾元帝喜欢,到底也是中宫皇后,乾元帝说得她,旁人接不得口,昌盛将腰又躬得低了些,只做没听着。
若是依着乾元帝那若是有人叫他不舒坦了,他必然叫人更不舒坦的性子,这会子恨不得将皇五子从李皇后处挪出来,随意扔哪个妃嫔养去,好将李皇后的颜面扫光,正要开口,忽然听着寝宫里头先是一声:“爹爹。“而后又一声“婕妤”叫得惊惶。乾元帝到了嘴边的话又顿住了,大步走进寝宫去,就见玉娘已醒了,坐在牀上,往日清粼粼的双目呆怔怔地张着也不知看在哪里,脸上一片雪白,樱唇上也没了血色,一副厣着了的模样,一时心上就是一抽。
跪在牀前的秀云秀琴等看着乾元帝过来正要出声,叫乾元帝拿手一指,顿时不敢开口,将头低了下去。乾元帝知道厣着的人是不好再吓的,故此放轻脚步走到牀前,缓缓地将手搭在玉娘肩上,轻声唤她:“玉卿,玉卿,玉卿。”叫得几声玉娘只是不理。乾元帝这会子也有些慌了,就在她身边坐了,将玉娘双手都抓着了,只觉得其冷如冰,又摸玉娘的脸庞,也是一样其冷如冰,心上疼痛。
乾元帝这一动玉娘才惊醒过来,将头缓缓地朝着乾元帝的方向转了过来,双眼盯在乾元帝脸上看了片刻,久到乾元帝险些以为玉娘不认得他了,正要宣太医,就看得玉娘将手从乾元帝手中抽出,抬起来落在乾元帝脸上,一路缓缓落下去,最后停在乾元帝左胸前,这才开口:“是圣上啊。”
原是玉娘又梦见了亡父沈如兰,只这回沈如兰脸上铁青地看了她眼,转身便走,无论她怎么叫爹爹,沈如兰只是自顾一路向前,仿佛没听着一般。玉娘追上去伸手去扯沈如兰袖子,指尖一触着沈如兰袖口,沈如兰的人影就又在几丈之前,玉娘只得再向前追赶,如此往复。到得最后,好容易追上了,玉娘扯着沈如兰袖子才叫了声:“爹爹。”沈如兰在瞬间没了踪影。
玉娘看着沈如兰离开,一急之下也从梦中惊醒,一时间惶惶然不知身在何处,耳旁听着有人不断唤她,才回过神来。玉娘转脸看去,好一会才认出是乾元帝,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了乾元帝胸前。
掌下能感到乾元帝的心跳,沉稳有力,若是从这里一刀下去,立时毙命。这样爹爹是不是就不恼阿嫮了?玉娘按在乾元帝胸前的手又加了些力。乾元帝哪里知道玉娘心思,只以为玉娘是做了噩梦唬着了撒娇呢,怕她又动了胎气,将手覆在玉娘手上哄道:“玉卿乖孩子,不怕,万事有朕呢。”玉娘顺势就靠了过去,依在乾元帝怀中道,“是,万事都有圣上呢。”
乾元帝素喜玉娘娇柔婉顺,倒是没觉得她话中隐约地讥讽之意,一手拢着玉娘香肩,一手握着玉娘素手,又把温言细语哄了回。因这回李源指使章卓参玉娘倒叫乾元帝生了警惕,觉着玉娘在朝中只有个大哥谢显荣,也不过是个新任吏部郎中,可谓全无助力,若是没自己护着,白白的就要给人欺负了去。又看玉娘这胎十分辛苦,格外心疼,有意要给玉娘做脸,只再要抬举谢显荣也是不能了,只好另辟蹊径。也亏得他对玉娘倒是上心,对玉娘家里还有什么人,倒是知道的清楚,因道:“朕记得你还有个哥哥叫做怀德的。”
玉娘听乾元帝提起谢怀德来,不免有些奇怪,因道:“那是妾二哥哥。”乾元帝道:“你大哥倒是个知时务的,只不知你二哥性子如何。”玉娘哪有听不明白的,这是乾元帝“可怜”她平白遭人“诬陷”,有意给她添一二助力,谢逢春是抬举不起的,谢显荣才升了吏部郎中,虽也好再晋的,到底谢显荣吏部尚且没站稳,再挪地方,平白将在这些日子在吏部做的功夫都扔下了,得不偿失,倒不如用谢怀德的好。就道:“二哥哥不如大哥性子稳重呢。虽说二哥哥在我进京前也是秀才了,可是性子跳脱,读书也不大肯用心,旁骛甚多,如今也不知中没中举,好在倒是肯听大哥哥的话。”
说来玉娘这番话似贬实褒,说着谢显荣稳重,这是知道乾元帝还是瞧得上谢显荣,肯让他给自家撑个脸面的,后头说着谢怀德,看来是说谢怀德不如谢显荣,可一个不用心读书,旁骛甚多的,能中秀才,可见聪明。聪明人虽不大稳重,只要能听得进话,足以将这一缺点盖过去。
乾元帝原也没指着谢怀德建功立业,不过给个差事他做做,也多个人给玉娘做脸,因此就笑道:“这也没什么大碍。性子跳脱,不是不成事的,你还小呢,不懂也是有的。”玉娘顺势娇嗔道:“圣上又说妾小。”乾元帝最爱玉娘这般轻怒薄嗔的模样,就在玉娘小腹上摸了摸,哄道:“是呢,朕的玉卿也要当娘了,不小了。”
正说话时,乾元帝的晚膳也送了过来,昌盛领着人都布置好了,过来请乾元帝。乾元帝听说就扯起薄被将玉娘裹了抱去外殿,安置在自己膝上,同玉娘一块儿用膳。乾元帝宠着昭婕妤,将他的份例都挪到合欢殿来同玉娘的份例并在一处,又知道玉娘吃饭不太老实,每日都是过来同玉娘一块儿用,更有亲手替玉娘布菜的。是以今日虽乾元帝将玉娘抱着,合欢殿的人也依旧视若无睹,一般地安箸上菜。
待得乾元帝同玉娘用完晚膳,桌上菜也只略动了些,都撤了下去,又上茶漱口,之后宫女奉上两个铜盆来,盆内都盛着热水,一个奉到乾元帝面前,由昌盛带了人服侍乾元帝净面。另一个由个宫女奉到玉娘面前,跪在地上,捧到玉娘胸前,好叫她不用弯腰,秀云取来大帕子将玉娘衣襟掩了,自己挽起袖子,绞了帕子,轻轻地替玉娘擦了脸。因玉娘如今有孕,不敢用脂粉,只薄薄地抹了层面脂就罢了,就是如此,也是四五个宫女围着玉娘转。
乾元帝这里倒是简单,由昌盛服侍着洗了脸,在一旁一边吃茶一边看着玉娘梳洗,玉娘虽是不施粉黛,依旧是侧妍旁媚,回眸一撇,当真是百媚淹然,乾元帝注目看了好了一回,才起身吩咐珊瑚秀云等仔细服侍了,又亲眼看着玉娘吃了药,吩咐她早些歇了,这才摆驾宣室殿处理今日的政务。若是完事的时辰早,乾元帝还是回合欢殿的,若是晚了,就要在宣室殿歇了。故此吩咐玉娘不用等他,又在玉娘腹上摸了摸,笑道:“好好陪着你母妃。”这才摆驾出去。
看着乾元帝出去了,玉娘叫了金盛来,只在金盛耳边吩咐了几句,金盛躬身答应,又悄没声地退了出去。
玉娘舒展了下身子,一旁的秀云秀琴看着玉娘要起身,忙过来左右扶了,玉娘道:“就在院子里走走罢。”秀云秀琴答应,小心伺候着玉娘出了殿门。合欢殿之所以叫合欢殿,原是建造宫殿时,在殿前植了两棵合欢树而得名,等到乾元帝赐玉娘住时,已是只取合欢之意了。
合欢殿是前朝所建,到如今也有百来年了,合欢树已有十数米高,两人合抱粗细,绿叶亭亭如盖,将天上的月色也遮盖去了大半,走在下头影影绰绰地倒是有些怕人,秀云秀琴两个有些害怕,正要劝着玉娘回去,猛一转身,就见树叶间一双碧绿的眼睛正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们,忽然一声尖叫,一条黑影凌空扑下,竟是冲着玉娘过来的,秀云秀琴两个一时唬得动弹不得。
又说今日早朝上一出,到了用晚膳时,未央宫中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李皇后只是暗暗称快,高贵妃却觉得出手莽撞了些,若是等着乾元帝再将李皇后如何时揭发才好些。那陈淑妃听说了,只笑道:“这倒是帮了她了,怨不得今儿过去合欢殿,一个都不叫进去呢。想是恼极了。”景和在一旁道:“母妃手上的消息也好放出去了。”又抬眼对了陈淑妃一笑,他眉眼酷肖陈淑妃,在烛光下一笑,竟有几分艳丽,“这会子放出去,任谁也想不到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