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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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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淑妃来见李皇后,先是行了礼,李皇后赐坐,陈淑妃谢座,见李皇后脸上带些笑容,倒也吃不准她的心思,想了想就把皇五子拿来说话,因道:“妾是来瞧瞧皇五子的,听着黄女官说,都长牙了。”李皇后脸上笑容就和气了些:“都长四颗牙了,米粒大小,就是爱流口水。”陈淑妃便笑道:“小孩子长牙都流口水呢,等长完牙便好了。”

    又因李皇后瞧着陈淑妃顺眼,景和又一贯的不冒尖儿,且又有掐尖要强的景淳对比着,李皇后待景和倒也慈爱,又问了景和:“景和也快十二了罢,你也该留心起来了,若是有你瞧上眼的,说与我知道,我也替你留心着,旁的不好说,替你打听一二还是使得的。”陈淑妃不意李皇后竟是说这个,忙站起来谢道:“殿下慈爱。”李皇后只摆了摆手道:“从前我也不在意,自打五儿到了身边,我才知道当娘的心肠。且到底我也是景和嫡母,终身大事上替他操心也是应该的。”陈淑妃又笑道:“总是殿下一片慈母之心。”

    因说起了这个,陈淑妃少不得和李皇后说了些儿女经,也就无由说起宫中流言,又看着李皇后露了些倦容,也就起身告退,才走到椒房殿前,就见着昌盛疾步过来,见了陈淑妃,脚下一顿:“奴婢请淑妃娘娘安。”

    陈淑妃见人从来客气,尤其昌盛是乾元帝近身的人,更不敢怠慢,因笑道:“原来是昌盛公公。”昌盛也笑道:“不敢当娘娘公公二字,奴婢奉了圣上口谕,往殿下处传一句话。”陈淑妃点头道:“公公请便。”昌盛微一躬身,就往椒房殿里去了,陈淑妃瞧了他背影一回,也转身走了。

    到了次日,陈淑妃也就知道乾元帝往椒房殿传了什么口谕。

    原是冯氏、谢怀德到了京都,谢显荣便告了三日假,因此乾元帝也就知道了,随口同玉娘一讲。玉娘正愁如何叫高贵妃同李皇后缠斗起来,到底高贵妃家十数年,在朝中也有些人脉,真要和护国公府对上,多少能叫护国公府头痛;只要护国公府一动高家,她才好做下一步。听着这话就有了主意,故意笑道:“妾在家时,嫂子待妾关爱呢。”又有意无意地讲了同月娘不大和睦,还是冯氏从中周旋的话。

    乾元帝同自家兄弟们也不太和睦,是以听着玉娘和她姐姐有些矛盾,倒也不奇怪。且人心都是偏的,他如今看玉娘正是无处不可怜无处不可爱无处不合心意的时候,自然觉得都是拿月娘的错。只怕是嫉妒玉娘美貌温柔,是以无理取闹。不想玉娘从来不说无用的话,这样提着月娘与冯氏,一来是知道月娘性情是瞧不得自己好的,若是将来齐瑱做了官,月娘跟进京来,还不定会闹出什么来,预先在乾元帝跟前下个注脚也好;二来,因有冯氏从前待她关爱的由头,只怕不用她开口,只需做几个郁郁寡欢的神色来,乾元帝就能自己提着叫冯氏进宫开解她。

    只冯氏还未请诰命,便是请了诰命,谢显荣才从五品,冯氏的诰命是随着丈夫的,一样不得进宫,乾元帝又不好召臣妻入宫的,必然要示意李皇后宣召,李皇后那样恪守规矩的,又不喜自己,要她网开一面,只怕要答应她些什么才好说话。

    果然乾元帝看着玉娘偶尔露出些郁色,当着他的面又是若无其事的模样,显见得是不愿意他知道的,因不肯逼迫玉娘,就叫了珊瑚秀云等来问。

    玉娘在珊瑚秀云等跟前也是露了思念家人的口风的,又不曾禁令他们不许说,且禁令了,乾元帝问话,她们也没不说的理,故此都回说:“婕妤说进宫快两年了,也不知侄儿是个什么模样,她进宫前,那孩子还不会走路呢。”

    乾元帝听了,只以为玉娘如今自己也有身孕,格外想着孩子些也是有的,果然亲自问玉娘:“若是玉卿寂寞,只管叫了你嫂子来陪你说说话儿,你那侄儿还小,带进宫也无妨。”玉娘听说,便故意道:“妾听说,我大殷朝凡三品以上外命妇还好请了殿下懿旨入宫的,妾嫂子还没诰命呢,就是有诰命也才五品,使不得的。”乾元帝便笑道:“法外施恩也是有的。”玉娘更推道:“虽说律法不外乎人情,可也不好为妾使殿下为难。”这话儿在乾元帝耳中就成了“就是能法外施恩,可皇后也会为难我的。”

    虽说乾元帝可径直令李皇后宣吏部选部司郎中谢显荣之妻冯氏入宫,可到底乾元帝想着玉娘这一胎辛苦,有家人时常陪伴总好些,若是强令了,只怕日后生出事端,反倒不美。所幸将李皇后一心要的给了她,左右那孩子养在她身边也这些日子了,虽无中宫养子之名,也算有了中宫养子之实。是以叫昌盛去传了口谕,令李皇后抚养凌才人所生的皇五子,又以李皇后的名义宣了谢显荣之妻冯氏进宫。是人都瞧得明白,叫李皇后抚养皇五子,不过是乾元帝为着叫昭婕妤的娘家人进宫而安抚李皇后罢了。可到底皇五子有了中宫养子的名头。

    果然便如玉娘所料,高贵妃听着怒气勃发,一来嫉恨乾元帝这样偏心,哪个女人不能生孩子,独这个昭婕妤这样多事!二来,较乾元帝偏心玉娘更叫高贵妃警惕的,是皇五子如今名正言顺归了李皇后抚养。中宫养子,还怕朝中没趋炎附势的小人来奉承吗?!在两桩事中,高贵妃更看重后头个,到底玉娘腹中是男是女且不知道呢,只也不肯轻易放玉娘过去,便捎信给嫂子徐氏,叫她抓紧动作了。

    高鸿与谢显荣这些日子,走得更勤快些。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谢显荣为人皮里秋阳,知道高鸿必定有所图谋,索性将计就计,顺着高鸿的意思,两个人竟走动起来。倒是冯氏不知道谢显荣意思,知道高鸿底细后,还悄悄劝道:“老爷同他交往,千万小心着,别连累了婕妤。”谢显荣笑道:“你也太小看为夫了。我们家富贵虽不靠在婕妤一人身上,到底婕妤是我嫡亲妹子,我还能对不住她吗?”

    原是谢显荣在翰林院时,同僚们都爱做个清贵不流俗的模样,暗里多有觉着他那个榜眼不实的,虽不至于当面儿就说破,可相处中多少有些端倪。谢显荣到底也是读书人出身,总有些不顺心,不想到了吏部,四部之首,同僚们看惯了人情世故,倒是觉得谢显荣即有那么个妹子,自家又不是蠢货,前途尽有,对他倒也客气,就是背后的酸话也没有了。更有乖觉点的,看着高鸿同谢显荣示好,还悄悄提醒一二,谢显荣到得此时,才真真晓得了有个宠妃妹子的好处。

    又说高鸿看着同谢显荣渐渐走得进,吃酒听曲儿的,都不避讳,竟是称兄道弟起来。高鸿只以为谢显荣到底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多少市面,上了他的当。是以听着乾元帝为了召谢显荣妻子进宫陪昭婕妤说话,将个皇五子给了李皇后养,就要给昭婕妤些颜色瞧。

    这日从衙门里出来,就拉着谢显荣要去听曲儿,谢显荣原是推辞的,高鸿只笑嘻嘻地把眼斜着他:“愚兄听着贤弟的夫人到京了?莫不是贤弟惧内。”这话一说,谢显荣愈发觉得高鸿不怀好意,便笑道:“从来好汉惧内的也多,不独小弟一个。”高鸿就笑道:“你一读书种子,哪里算得上好汉。”只拖着谢显荣道,“那女子唱得好曲儿,只卖艺不卖身的,不辱没你。便是尊夫人知道了,也不能怪你。”

    谢显荣叫高鸿纠得没法,只得跟随身小厮松青说了声,自己跟了高鸿往东城去了,七拐八弯地到了一条僻静的街道前,见一道窄巷,白墙黑瓦,零星开着几扇小门。高鸿便使小厮去卿卿家拍门,少刻,门一开,就出来个使女,脸圆而眼大,正是曲儿。

    曲儿见着高鸿先是一笑,一转眼见着谢显荣眼生,倒是一愣。高鸿就笑道:“去准备了,这位可是今科的榜眼谢大人。”曲儿又将谢显荣看了眼,满脸是笑地引着两人进去。

    谢显荣起先还未察觉,待得进门,见庭院虽小,却是陈设静雅,心知这里是个暗门,口内不言,心中更是加了警惕,随着那个使女曲儿进得房门,小曲奉上茶来,又放下房内的帘子。只听得帘内铮铮调弦声,过得片刻,就听人唱了一曲儿,倒不是寻常红粉香艳曲调,其词曰:

    蛩吟罢一觉才宁贴,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何年是彻?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陶令白莲社,爱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人问我顽童记者: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

    且虽是女声,又带些沙哑,倒也有些风格。

    谢显荣能中得榜眼,虽有乾元帝青眼的缘故,到底本人也有才,听着不觉精神一振。

    高鸿那里冷眼瞧着,见谢显荣有些入港,故意同曲儿道:“这唱曲的仿佛不是你姐姐,倒是哪个?”小曲就笑道:“这是我家姐姐的干妹子,唤做翠楼,因姐姐前些日子伤风了,嗓子疼,谢大人又是稀客贵客,这才出来的。”高鸿故意道:“曲儿都唱了,就请出来一见罢。”曲儿笑道:“高老爷为难奴婢了。翠楼姐姐原是不唱的,今儿已破例了,只高老爷即说了,奴婢替高老爷问一问罢。”说了转身进去。

    只听着帘子后有轻轻说话声音,片刻之后曲儿复又出来,含笑道:“翠楼姐姐说盛情难却,还望高大人,谢大人不要嫌弃她容貌逊色。”说话间,里头就走出个二八年华的女子来,生得腰细身长,柳眉秀目,也是个美人态度。高鸿就把谢显荣瞧了眼,果见谢显荣脸上就有惊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