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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醒来之际,已身在合欢殿寝宫中,连着乾元帝也来了,正坐在一侧的锦矶上瞧着她,脸上带些笑容。玉娘因觉得身上倒是没什么,就要坐起见驾,她只一动,就有宫女上来左右将她扶了:“美人小心。”乾元帝也道:“慢些些,仔细头晕。”玉娘便道:“想是暴室腌臜,妾一时不惯,这才晕了,原没大事,如何惊动了圣上,若是耽误了圣上正事,妾如何心安。”
乾元帝看着玉娘坐起,起身走过来,在牀边坐了,从宫女们的手上接过玉娘,将她抱在怀里,问她:“好好儿的跑去那脏地方做什么?亏得没事,不然悔之不及。”这话说得责怪,脸上却带些喜气。玉娘心上诧异,瞧了眼乾元帝,又垂眼道:“原是殿下提起朱庶人,到底是一块儿进宫的,妾就想着去瞧一瞧她,哪里想得妾这样不顶用,只一见血便晕了。”乾元帝冷笑了声,却是将玉娘的手抓紧了些:“你这孩子太糊涂实心了,暴室是什么地方,她白说一句,你就热剌剌地跑了去,也不替自己忌讳些。”心中却是将李皇后又埋怨得深了些。
说来李皇后这回也算是无妄之灾,若是玉娘不晕,她身为皇后,遣个妃嫔往掖庭探视个庶人,谁也不好说她不是,倒还显得她宽厚,又能敲打回人,也算是个一举两得的主意。偏时运不济,玉娘在椒房殿还好好的,一去掖庭便晕了,消息传来,莫说乾元帝唬了一跳,便是李皇后也吃了一惊,因她在玉娘手上吃了几次亏,先以为玉娘是乔装的,又看合欢殿宣了御医,这才信了七八分,倒是有些愧疚。待遣人来合欢殿瞧瞧玉娘如何了,却叫乾元帝堵了回去。可待得见到乾元帝不独不许她的人进合欢殿,更传过话来,只说玉娘身上不好,这几日不能来请安,仿佛怕她将他的昭美人害了一般,一口怒气堵在了胸口,将些许愧疚之情烧得干干净净。
且说玉娘这一晕,整个未央宫都惊动了,诸妃们各自打听缘由。心底良善些的猜着昭美人会不会是有了身孕,因这几个月来,昭美人几乎专宠,乾元帝前头已有五子三女,若是昭美人怀不上,自是她的身子有问题了。又想着昭美人即有了身孕,总不好再霸着乾元帝不放,大家都便宜。有刁钻些的,却是巴望着昭美人得个病,顶好是会过人的,便能将乾元帝让出来。
高贵妃倒也想遣了人去探听仔细,无如合欢殿不许人走动,便是御医署那处也只说是昭美人一时体虚,只要温补,偏为昭美人请脉的是千金科上最好的楚御医。高贵妃又不是个蠢的,看着乾元帝这样慎重,自然不能信,更隐约猜着,莫不是那昭美人有了身孕,只是日子浅,乾元帝着紧她们母女,不肯往外说。一想着这个,高贵妃就觉得李皇后这个拦路虎尚未驱除,后头又来了条狼,便有些坐不住。
待要动手除去后患,又晓得昭美人同前头的朱庶人,凌才人不同,乾元帝这回是真上了心,昭美人但凡有个闪失,绝不能轻易放过去,叫乾元帝查着便是吃不了的亏,便不敢自己动作。待要待要唆使李皇后生事,可她同李皇后敌对这些年,李皇后再蠢也不能听她的挑唆,倒是有些束手无策。只得递信出去,要自己嫂子徐氏来见,姑嫂两个也好商量个对策。
另有陈淑妃,看着合欢殿这样的情形,倒也猜着了七八分。以她同玉娘的“交情”,若是没乾元帝虎视眈眈地看着,她倒还好走上几回,探听个明白,如今也只得望殿兴叹。倒是景和知道了,来问安时便劝她道:“母妃只是淑妃,前头还有母后同贵妃娘娘呢,母妃何必操心这个?只管叫她们闹去。”陈淑妃听了,却道:“到底是孩子知道些什么!殿下为人直扑,远不是昭美人对手。若说贵妃,她是个精乖的,且不肯冲在前头,坏了修行。昭美人这才多大,心思已然九曲十八弯,我只怕她早知自己有孕,所以设了局,将凌蕙除去,又叫我们以为她要同皇后争皇五子,将我们都哄入局中。”这便是说,日后与她交往,格外要加着仔细,一个不慎,就会着了她的道儿,不由懊恼起怎么就在乾元帝跟前说了那些话。
景和听了,沉吟了回,因道:“儿臣以为,若是凌才人事时昭美人便知道她已有身孕,断不敢请了那许多人往合欢殿去,若有个冲撞闪失,悔之不及。事后倒是不好讲,许是事后知道,顺势而为,借着周采女往外递话。如今说什么都迟了,也只好看日后了。只是周采女那里母妃也要加些小心才好。”若是那位昭美人知道自己有孕瞒着也是常情,可若真是猜着了周蘅背后有人,只怕这会子已猜到了陈淑妃头上。陈淑妃与景和母子两个同时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对看了眼。
说起来,玉娘原先倒也是不知道的,她只当日见着血晕了回,待得醒来,便和往常没有两样,只乾元帝一反常态,不许她下牀。可要说她得了病,乾元帝依旧同往常一般往她合欢殿来,到了晚间也同牀共枕,丝毫没有避忌。若要说她无病,偏御医日日来请脉,又开下药方来,珊瑚秀云两个盯着她吃,就叫玉娘疑惑起来。
兼乾元帝恰是三十来岁的人,生为皇子龙孙,自然是打落草之后就精心养育的,底子打得极好,这个年纪又是最健旺的时候,往常歇在玉娘处时,常要纠缠个几回。可这些日子来,虽也一样qing动,却只是搂着温存一回,却是不再行敦伦之事。这样是事来个几回,玉娘这样的机敏的人,也就有些明白了。
以玉娘本心来说,因与乾元帝之间隔着沈府满门的性命,故此很不愿同乾元帝有血脉上的羁绊。好在孟姨娘从前操的营生倒是懂些避孕之道,在玉娘进宫前,悄悄教了她。是以玉娘只盼望着是御医诊错了,不过是一场误会。可是身子上的不适却是一日重似一日。起先只是容易困倦,而后就是厌食,瞧着什么都没胃口。自掖庭回来后十余日的清晨起来,玉娘送了乾元帝上朝,因身上困倦,又歇了会,起来后才吃了几口粥便吐得天昏地暗。
珊瑚早领着乾元帝吩咐,加了十二分小心的伺候,见着玉娘这样,忙道:“快扶美人上牀歇着。”脸上禁不住满是笑容,一面去使人去请乾元帝指了给玉娘的那个擅长千金科的楚御医,又指了个太监去回乾元帝。玉娘看着合欢殿中人一片忙乱,却是个个连带喜色,心就往下沉,心中倒是还存着一线指望,指望着自己不过是吃错了东西。
过得两刻,御医院中千金科最好的楚御医就拎着药箱过来了,在牀前请脉,待得左右手都诊过,又看了玉娘脸色,脸上就笑开了,起身与玉娘做了个长揖:“下官恭喜美人,贺喜美人。美人如今已有了五十余日的身孕。以美人如今的脉象看,美人同小皇子都康健得很。”
实在当日玉娘从掖庭抬回来之后,乾元帝同御医几乎是同时到的。御医请了脉,当时就觉得脉如数珠,仿佛是滑脉,只是日子极浅,尚不足一个月,若不是昭美人才受了惊吓,也显不出来。也是因为昭美人受了惊吓,滑脉倒也做不得准。乾元帝听了,便不许御医声张,只日日来请脉,照着脉息开调理方子,一日一换。又怕来往的人多,惊着玉娘,直不许人来合欢殿,也不许玉娘出去,只要等到脉息明朗了再做打算,是以晚上也不敢干犯玉娘,只怕动了胎气。
乾元帝偏宠爱护昭美人,御医院人人瞧在眼里,楚御医只以为自己捡着了个巧宗儿,诊完脉,不待乾元帝来,倒是先恭喜起昭美人来了,哪想着,昭美人听着他的话,竟是从牀上直坐起来,把双眼盯着他,又道:“你可断准了?!”
楚御医哪里知道究底,脸上还笑着呢,又重复了回,只说是:“美人请放心,妇科千金乃是下官长项,滑脉是最浅显的,下官再不能诊错。”不想这个昭美人不独不见欢喜,反是脸上一白,向后就倒,将殿中诸人唬得魂飞魄散,一起拥了过来。楚御医只以为这位昭美人欢喜得傻了,可这样大喜大怮与保养胎胞不利,待要劝解几句,就听着殿下一阵啰唣,却是乾元帝来了。
乾元帝早知玉娘这回有七八分准信,可听着她早起不适,已请了御医时,还是赶了过来,见着楚御医,不待他行礼请安,先问道:“如何?”楚御医才叫昭美人吓了回,看着乾元帝来,忙将昭美人有孕,不好大喜大怒的话说了。乾元帝虽早有准备,可听着楚御医说了实信,还是心花怒放,几步就到了牀前,只笑道:“玉卿。”一瞧见玉娘脸色,下头的话却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