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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五皇子降生是件喜事,到底死了生母,椒房殿上下也不知如何来同乾元帝报这个信,一个个推来推去的,到得后来推过了个十三四岁的小太监出来。小太监唤作小贵子,年前才到的椒房殿,根基尚且,无可奈何下只得提心吊胆地跪在合欢殿中,身上都打哆嗦。玉娘看他怕的这样,到是把好言劝他,因道:“圣上素来仁爱,你无需害怕,只管说来便是。”
小贵子偷偷瞧了眼玉娘,见她脸色柔和,语声和缓,全没半分架子,不由胆大了些,便回道:“回圣上。凌采女没了后殿下就将五皇子殿下抱去了正殿,暂时照料,如何归宿,还待圣上示下。”莫说凌蕙死了,便是她未死,以她现时的份位,五皇子也不能养在她的身边,李皇后身为后宫之主,先抱了去,倒也合情合理,凭谁也不能说也不字。偏乾元帝听了就是一声冷笑,同那小太监道:“回去同你们殿下说,好生照看了。过几日朕去看看孩子。”小贵子虽年少,也觉得乾元帝这一笑不善,不禁又偷眼瞧了眼玉娘,见她脸上依旧带笑,也就放下了心,磕头领了口谕,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乾元帝如何不知道李皇后心思,无非是要做实了这事,便是他再不喜这个皇后,也不好太下她脸面,将养在她身边的孩子硬生生再抱走。只乾元帝素来不喜人胁迫,看着李皇后这样,愈发坚定了要将五皇子抱在玉娘这里养的心思。只因凌蕙才死,又是在合欢殿摔了的缘故,立时就将孩子抱了来,与玉娘风评不好,这才暂缓,不然一道口谕,便是李皇后也不能抗衡。
又说凌蕙产子而亡,幼子叫李皇后抱在身边一事,几乎立时就传遍了六宫,高贵妃同陈淑妃两边几乎是同时知道的。
高贵妃又气又恼:“我以为是昭美人那个狐媚子使的手段,要除了凌采女,不想竟是她!倒是长出息了!怨不得我说叫凌蕙出来走走,她巴不得的模样,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好你个李媛!自己生不出,竟使这样的手段。”
原是高贵妃回昭阳殿之后,越想今日的事越有蹊跷,正如王庶人自己所说,便是她要下手,也不能经了合欢殿宫人的手,显见得其中有人捣鬼。高贵妃原疑心到了玉娘身上,不想到了晚间便听得这事,便觉得豁然开朗,若是李媛所为,倒是说得通了,她虽为皇后,可无宠无子,到底着慌,使出这样的手段,也不奇怪。只一想着自己一番谋划,不独折了个王庶人,倒还成全了皇后,高贵妃便怒不可遏。
一旁陈女官看着高贵妃眉眼都有些立起来了,大着胆子过来劝道:“娘娘也不必动怒,如今只是殿下自己抱过去养的,可不是圣上的口谕呢。”高贵妃听说,脸上还是铁青,暗中却把未央宫中的妃嫔们数了回,能亲身抚育皇子的妃嫔有数几个,若是王庶人没被废,她倒是顶合适的,偏今儿竟就叫废了,也不知哪个给李皇后出的主意,竟是这样狠毒,不由更是切齿。
不说高贵妃这里气恨,陈淑妃听说,脸上倒是笑了笑。她比之高贵妃更了解玉娘些,知道她是个不肯吃亏的,见高贵妃那般咄咄相逼,玉娘竟是婉从了,便知道玉娘必有安排,是以都不肯去合欢殿,果然就出了事。
又因陈淑妃不知玉娘同乾元帝之间的纠葛,便以为玉娘自家要这孩子,所以借着高贵妃是手,排下这出局来,不由警惕:如今中宫无子,那么太子不是立长便是立贤。是长是贤,全在乾元帝一念间。长还好说,无非是景淳,而景淳为人浮躁,只怕不能叫乾元帝喜欢,余下的便是贤了。这贤字,哪里有个尺度,只消别做出什么蠢事来,乾元帝就好说他贤。叫玉娘得了这个孩子去,再升一升份位是必然的,便是那个位置也好想一想了。
陈淑妃想到这里,次日早晨景和来问安时便问他:“昨儿的事,你怎么瞧?”景和已十一岁了,个子比之前几个月又抽高了些,脸上的轮廓也开始明朗。若说去年的景和比女孩子还秀气些,如今已好算得俊秀了。景和微微笑道:“儿臣以为,弟弟养在母后身边的好,虽是幼子,倒是中宫养子了,身份也好看些,且凌采女从来都是母后照应的,总有些情分,自然更慈爱些。”
陈淑妃听说,眼圈儿一红,把帕子半掩着唇道:“我的儿,你能这样想,母妃很是喜欢,都是母妃连累了你,若是母妃能得圣上青眼,也不用你这样辛苦。”景和取过陈淑妃手上的帕子,替她擦了泪:“母妃这是说什么话?儿臣长大了,理该替母妃分忧。”景和愈是这样讲,陈淑妃心上愈痛,倒是哭了回,景和又好生劝了回,才罢了。
凌采女产子后三日,乾元帝终于追封凌采女为才人,无谥,无配享,葬于妃园,而对凌才人所生五皇子的归宿,竟是一字未提,是以李皇后抚养五皇子,便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未央宫中仿佛都在等着这事起变数。
又过得几日,周蘅再次到了合欢殿。这回她是以谢玉娘替她往家乡送信为由的。
到得合欢殿,宫女们虽冷冷淡淡的,倒也不赶她,只叫她在殿中等着,还上了茶。周蘅已将一盏茶吃得毫无滋味了,依旧不见玉娘出来,便知道是玉娘不肯见她,只得起身告辞,才将将走到门边,就听着一旁影影绰绰有声音,听着“美人最近心事重,你们当差可仔细点,惹得美人不喜欢,圣上可不答应。”心下一动,蹑手蹑脚地掩过去,借着廊柱的遮挡一瞧,却是两个宫女在说话,一个周蘅认识,是玉娘殿中有些体面的大宫女,仿佛唤作玉娘,另一个却眼生。
只听那个唤作秀云又轻声道:“那周采女也太不知趣儿了,这会子往我们合欢殿跑,不知道美人心烦。哪有心情应付她?替她寄了封信,倒是欠了她一样。假惺惺地说谢,我们美人还稀罕她谢不成。”周蘅听着这话气得脸上通红,转身要走,忽然听着那个眼生的道:“圣上也是的,都答应了美人将五殿下给她,如何还拖呢,倒是叫我们美人不安,只怕有变故,这几日都惴惴的,今儿午膳都没吃几口,我瞧着都不忍心。”
周蘅听着事涉五皇子,顿时心跳如擂,愈发的屏息起来,果然又听秀云道:“你找死!圣上如何也是你说得的吗?且圣上这样爱重美人,自然不会叫美人委屈了。你瞧圣上这回追封凌才人,旨意上可没说五皇子殿下交谁呢,还不是念着我们美人呢。”周蘅听着这样的话,即妒且恨,玉娘如今已然倨傲,再叫她养个皇子,眼里还能有谁!
不待周蘅退走,偏又听着秀云道;“圣上一会就要下朝了,你且去瞧瞧那个周采女还在不在,虽也可怜,可到底烦人,我瞧她不是来谢我们美人,是想见圣上呢,还是打发了她回去的好。”顿时将周蘅气个仰倒,脸上涨得通红,哪里还站住脚,急转身匆匆就走了开去。混没瞧见待得她走远了,秀云同那个宫女也走出来对了她的背影一笑。
要说这个法子也没甚稀奇,不过是借周蘅的口要她背后的人知道,乾元帝是想将五皇子给昭美人的。凭她背后是谁,听着这个消息,绝不能坐得住,必然是要动的,只一动,自然会露出蛛丝马迹来,到时还怕不知道她是谁吗这也算是个引蛇出洞。
为着取信周蘅并她身后那人,玉娘安排秀云说这些话时,故意加了些厌弃鄙薄周蘅的话,这便增加了这些话的可信度,好叫人不疑关于五皇子的去向是故意说了人听的。果然周蘅气冲冲从合欢殿出来,回到掖庭,寻了采萍过来,就将乾元帝欲将五皇子交给玉娘的消息告诉了她知道。采萍果然皱了眉,迟疑道:“圣意如何,也是背后说得的?莫不是故意说了你知道?”
周蘅听说脸上就涨红了,咬牙切齿道:“那些贱婢只不过仗着那昭美人得宠,瞧不上我这个连圣上面也见不着的可怜人,哪会编这个哄我。还请姑娘去告诉声娘娘,若是叫昭美人得了五殿下去,这未央宫里还有旁人站的地吗?”
采萍听到这里这才隐约有些信了,到得晚间,又去寻了蓝内侍,将周蘅说的话学了蓝内侍知道,蓝内侍听说,倒是不能尽信,只这样的事到底不好私自瞒下,又怕采萍传话中漏了要害关节,到底寻了个由头,使周蘅又去见了陈淑妃。
原是陈淑妃见得玉娘如今有独宠的架势,为人又聪明不露,皮里秋阳,不是个好相与的,便想从旁寻破绽,就往掖庭下手,就叫她发现了周蘅,知道周蘅对玉娘得宠如此心有不忿,有意收拢,又指点了她如何与玉娘亲近,原也没想着就有这样的收获,不想今日得了这样的消息,一时不敢就信,不免细细盘问,终于叫周蘅说出秀云等鄙薄她的话来。
陈淑妃听着这话,又知道乾元帝对玉娘十分偏爱,这才尽信了,顿时就站了起来。若是叫玉娘得了五皇子去,威胁只怕比高贵妃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