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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帝到合欢殿时,正听着玉娘哭道:“殿下便是打死妾,妾也不能认这谋害皇嗣的罪名。”哪里忍得,疾步过来,恰好李皇后将手高高举起,立时用力将李皇后甩开,一眼也不瞧她,先去看玉娘,见跪在地上的玉娘满脸泪痕,欺霜赛雪般粉颊上鲜红的五道指印格外醒目,心头就如针刺一般,将玉娘从地上扶了起来护在怀里,指着李皇后道:“你给朕说!你为甚无故殴打昭美人?!妄动手脚,这也是你做皇后的体统吗?”
高贵妃跪在玉娘身侧,亲耳听着乾元帝方才那句“朕的玉卿”,玉卿、玉人卿卿、卿卿玉人,玉卿两字分明是乾元帝私下对玉娘的爱称,平日里叫惯了的,方才气急之下脱口而出,心中发冷,愈发觉着谢玉娘这人不能留了。
原本高贵妃今日这一出是一石二鸟之计,御医已说了,凌蕙这一胎九成是个男胎,以凌蕙的位份,十有八玖是会叫皇后养在膝下的,皇后养子,背后又有护国公府支持,自然好与景淳一争。是以高贵妃早想除了除了凌蕙的孩子,好叫李皇后的盘算落空。正巧玉娘这里得了挂极好的珠帘,诸妃都要往合欢殿观看,便要趁机下手,也好少沾嫌疑。
其二,凌蕙动了胎气,以她贵妃的份位也唤得动太医,又或者去告诉了乾元帝,高贵妃为甚偏要去喊李皇后来?她就是知道李皇后为人往好了说就是直爽,直白了说就是没心机,李皇后素日不喜谢玉娘,有了这么明晃晃的“把柄”还能放了玉娘过去?必然责罚,李皇后对玉娘罚得越重,在乾元帝心上恶感自然越深,哪怕凌蕙的孩子不能除去,依旧养在李皇后膝下,只要乾元帝深恶了李皇后,他对凌蕙又不喜欢,那孩子自然也不入乾元帝的眼,如何与景淳争?
至于玉娘,以玉娘如今的圣宠,高贵妃原也没想着这样能叫乾元帝就信了是玉娘出的手,只是这样的事一出,多少要在乾元帝心上留下个疑问,也好做日后谋划的引子。只是乾元帝今日情急之下对玉娘流露出来的爱护,直叫高贵妃更加心惊,瞧向玉娘的眼光也愈发的不善。
又说当时李皇后在椒房殿听着凌蕙在合欢殿摔了,她虽太懂后宫的弯弯绕绕,却也知道谋害皇嗣这样的罪名,玉娘又是宠妃,没个真凭实据不好对她下手,只是这些日子来教玉娘逼得狠了,自家虽是皇后,可对上玉娘,竟是无有还手之力,好容易抓着这个不怎么牢靠的把柄,就想趁着乾元帝未来前发难,便不能落实了罪名,呵斥一番也好,不想玉娘一改往常那惺惺作态的柔顺,竟当场就顶撞起来。李皇后是对玉娘怀恨已久的,一时哪里耐得住,竟就被激得动起手来。李媛是皇后,统率六宫,下头妃嫔们犯了宫规,她或是训斥或是责罚,再不济也要回了乾元帝才好处置,断没有自己动手的理,偏偶尔一回动手,就叫乾元帝亲眼看着了。
李皇后的一丝心虚,在乾元帝将她甩开,又将谢玉娘那狐媚子护宝贝似的护在怀中,指着自己瞠目怒骂时都消散干净了,便将扶着她的两个宫娥也甩开了,指着合欢殿寝宫里头道:“圣上如何就不问问,为什么凌采女一到了昭美人这里就能摔着了,如今皇嗣还未知如何,圣上就不问问您的好美人做什么对凌采女下手么!”
玉娘叫乾元帝拢在怀中,听着李皇后这样讲,心中只是冷笑,却把手扯了乾元帝袖子:“圣上,妾也不知如何就这样了,凌采女摔着时,妾正同贵妃娘娘说话呢,妾同凌采女虽没交好,可也不曾有怨恨,妾冤枉。”
乾元帝叫玉娘扯了袖子,见玉娘脸带红痕,眼中含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又想着自己前几日才在玉娘劝他去看看凌蕙时,又提过将凌蕙所生儿子养在她身边的事,当时玉娘还说,要是养在她身边,怕皇后脸上不好看,还劝自己要看重李皇后些。这样纯良温厚的心肠,哪里会去害凌蕙!分明是有人故意要一箭双雕,除了凌蕙腹中的孩子,再嫁祸玉娘。是以便道:“朕知道昭美人不会害凌采女。”
合欢殿中诸人哪里知道其中还有这一段往事,见着乾元帝连问都不问,斩钉截铁地就说了不是昭美人,几乎都是倒吸一口凉气,瞧着玉娘的眼光也更晦暗不明起来。高贵妃听着这话,眼前几乎一黑,险些站不稳;李皇后只觉得一口甜血几乎涌到了口中,把手指着玉娘,抖得说不出话来。
玉娘叫李皇后这样直愣愣地指着,索性更往乾元帝怀里靠了靠,做个害怕的模样,乾元帝便将玉娘搂得更紧了些,便在此时,合欢殿的寝宫里头传来凌蕙几声叫声,玉娘便细声细气地同乾元帝道:“圣上,御医进去好一回了。凌采女也不知如何了,叫得好生怕人。”
若不是玉娘和高贵妃同为乾元帝妃子,高贵妃几乎要为玉娘这话喝声采。要知这回乾元帝一力回护她,她若是再诉说委屈,不免在乾元帝跟前显得得寸进尺,不识大体,不讨乾元帝喜欢。偏这位昭美人趁着凌蕙有动静,怯生生地关怀了下,更能叫乾元帝记得她的好处。
果然乾元帝听着玉娘这话,这才抬头往寝宫里头瞧了眼,却是皱了眉,向李皇后冷声道:“你若是真关切凌采女腹中孩子,如何不去看看她这会子如何了?只知道在这里恐吓昭美人。”
李皇后心中气苦,偏乾元帝的话近似口谕,违拗不得,只好扶了两个宫娥的肩往寝宫里去。偏乾元帝写给玉娘的那幅叫凌蕙腹痛的对子就贴在珠帘后头、寝宫门前,李皇后也是一眼就瞧见了,脚下顿时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还得咬牙进去关切凌蕙。
乾元帝这才看了眼围在合欢殿中的诸妃们,只是不理,先命人要热水来给玉娘先洗了脸,再传了玉痕膏来,亲自看着宫娥们给玉娘脸上的指印上擦了玉痕膏,一通忙碌,因有前头那句“朕知道不是昭美人”,这翻举动众人倒也看得过去了,并不觉得如何刺目。
又过了片刻,李皇后急匆匆出来,却是凌蕙发动了,要宣稳婆。乾元帝如何肯叫凌蕙在玉娘的寝宫生孩子,日后他还要不要睡了?便命抬一乘软轿,将凌蕙送回椒房殿去。可怜凌蕙忍着阵痛叫几个宫娥从寝宫里扶出来送上软轿,就送回椒房殿去了。李皇后原是要跟过去的,乾元帝却将她喊着了:“你方才不是要查哪个害得凌氏?这回子就查,也免得再有人往昭美人头上疑。”李皇后无奈,只得命黄女官跟了回去,又说:“有什么速来回我。”这才回来站在乾元帝身边。
乾元帝要查凌蕙因何摔倒,自有内寺伯领旨查问,片刻就查问清楚了。凌蕙摔跤乃是在顷刻之间,当时殿中人多又有宫女们穿梭来往,竟是没人瞧见凌蕙是如何摔的,至于那挂珠帘,原是叫人硬生生地拉断的。串珠帘的绳子,虽不算牢不可破,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拉断的,这样的动作,若是旁人做的,不会无人看见。既没人瞧见珠帘是怎么断的,那八成便是凌蕙摔倒时自己扯的。倒是凌蕙喝的那一盏白水里查出了些问题,里头下了些能叫妇人活血的药,所幸凌蕙只沾了沾唇,并无大碍。
有了这话,自然要顺藤摸下去,便查出来原是合欢殿中的宫女藕香所为。藕香是合欢殿的人,那背后主使的人自然就指向了玉娘,乾元帝哪里肯信,便叫内寺伯来问藕香,藕香哪里肯认,只是哭诉冤枉,却又叫内寺伯查问出来,藕香与王婕妤宫中的宫女小寒过从甚密,偏又避着人,其间必有弊病。内寺伯来请旨,要往王婕妤的兰林殿提人。
小寒确是王婕妤指使了来同藕香交好的。原是当日王婕妤看着藕香因同秀云撞在一起,从中挑唆了几句,玉娘就将藕香与秀云都罚了。王婕妤回头就使人来同两人联络,秀云那里不好下手,藕香倒是三两回就同小寒交往起来。因王婕妤一心想往玉娘这里安个钉子,只怕玉娘起疑,是以小寒同藕香的交往只是瞒着人,不曾想今儿居然闹了出来,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便是无私也见弊了,顿时心慌,当即跪地指天发誓只说不是她所为,又哭道:“妾自东宫就服侍圣上,妾往日眼皮子浅,心思又多,圣上也是知道的,可妾即无儿子,害了凌采女这胎,与妾有什么好处呢,只求圣上,殿下明鉴。
,许还能转圜,王婕妤千不该万不该后头又跟了句,“便是妾有这个盘算,也不能使自己身边的人来收买人,若圣上就因此疑了妾,那藕香是昭美人殿中的,圣上如何就不疑昭美人呢?”
王婕妤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天旋地转,心口一阵疼痛,原是叫乾元帝一脚踢翻了。只见乾元帝怒道:“这事和昭美人何干?!你还要攀扯着她说话,果然是你要嫁祸她!”还要跟上再踢,却叫高贵妃拉着了。
高贵妃此时真真恨得吐血,当日她谋划时只计划这趁乱推凌蕙一把,再没想着做往吃食东西这样容易被人抓着的举动,不想王婕妤竟是私自行动,叫局面被动如此,只自己这番谋划,王婕妤多少也知道些,说不得要替她转圜一二,因叱道:“王婕妤,你也是东宫老人了,竟连个宫人也管束不好,可还有什么话说!”
玉娘在一旁听得心中冷笑,便要加把火,好叫乾元帝彻底厌了王婕妤,因此反帮着高贵妃劝道:“贵妃娘娘说的是,王婕妤与妾有什么仇恨呢,要这样害妾,妾也不敢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