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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轻掠过湖面,漾起点点涟漪;水榭汀兰临水的花厅中,彩斾飘袂,偶尔传来两声鸟叫;气氛压抑沉凝,就连随身伺候的下人此刻都不由得绷紧了脸,以杜若为首的琴好几人更是怒不可遏。
“苏苏!”苏老太太猛的抬起头,不等她说完,苏怡却陡然开口打断她的话,“岐黄医道,济世悬壶,如果当真是个小丫头能够参透的,那这世间也不会有如此多的病痛灾难。这等无根无据,荒谬至极的传言,竟然也有人信?”
苏老太爷面色沉凝,似乎是在思索。
“苏夫人即使不愿意也就作罢,何必推三阻四。”苏岑低下头,眼底越发的黯然,似乎带着几分扭曲,“顾瑾汐真的不会医术?你敢对天发誓,当初谢逸重伤险些身亡不是顾瑾汐出手治好的?谢家的流枫重伤,顾瑾汐没有出手?你敢对天发誓吗?”
苏怡听了,面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
“嗤——”
顾子骞嘴角斜勾,面无表情,一双狐狸眼微微眯着,“本少爷当时真长了见识,这就是苏小姐求人的态度?”瞧着苏岑那陡变的面色和苏家两老的神色,“姑且不论我妹妹是否会医术;本少爷只是想问问苏小姐,你到底凭什么以为我们蘅芜苑顾家会对你们苏家援手?凭什么?难道就凭你苏岑当初对我妹妹的层层算计?凭你们苏家收养了我娘十五年?还是凭你娘将我蘅芜苑推上风口浪尖?哼,怎么,忘了当初你是怎么算计我妹妹的?需要本少爷给你重复一遍,嗯?你觉得以你这样的做法,我妹妹会为了你爹出手,他妈的凭什么?就凭你们苏家收养了我娘十五年?别忘了,早在那之前你们迫我娘和我爹和离时,就已经两清了!”
“你……”苏岑被质问得哑口无言,贝齿死咬下唇。
“子骞,别说了!”苏怡有些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底波光点点,双唇微抿,凝着仍旧跪在地上的苏家两老和苏岑,闭上眼深吸口气,“苏老太爷,苏老太太你们起来吧;这件事情,请恕我苏怡……无能为力!”
当初自己的儿子说得果然不错,汐儿会医术的事情早晚会暴露出去的;只是却不曾想,最先知晓的竟然会是苏家。那日苏城被伤的时候,她也在驿站,事情的前因后果虽然不明显,但她能感觉到那件事情跟汐儿脱不了干系。但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她还是明白的,如果不是有人想要使坏,她不会对苏家的人出手。
苏老太太有些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抬头看向苏怡带着浓浓的希翼和祈求,“苏苏,难道真的,真的就没有一点……”
“我蘅芜苑顾家的确没有你们要寻找的神医。”
似乎是想到什么,苏怡的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坚定,再看向苏老太太和苏老太爷时,眼底虽然仍旧有着心疼;可却只是流星一闪;对他们而言,重要的是苏城,是苏家;对她苏怡而言,重要的是自己的儿女,是蘅芜苑!
话音落地,不等苏怡再开口,顾子骞眼角挂着苏岑脸上的不甘,眸底飞快地划过一道精芒,倒是苏怡的表现让他侧目,果然妹妹的方法没错,有些事情总得让娘自己想明白了才好。
“府上还有要事,就不多留几位了。”苏怡撇开脸不再看苏家的人,而后起身,淡淡道,“杜若,送客!”
杜若早已经对苏家人恨得牙痒痒,此刻接到苏怡的命令,自然乐见其成,“苏老太爷,苏老太太,苏小姐,请吧。”
“苏苏!”苏老太太仍旧不甘心。
苏老太爷却是在苏岑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起身,轻轻扯了下苏老太太的衣袖摇摇头,“算了夫人,我们回吧。”
“……”苏老太太深凝着苏怡的脸,仍旧如往常般,温婉贤淑只是那眼底却不再是熟悉的畏缩和尊敬,而是带着从未见过的坚定和精芒。
眼瞧着苏家人的背影消失在蜿蜒的湖心走廊尽头,强撑着精神的苏怡终于忍受不住,松懈下来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面色苍白,声音都带着颤抖。
“怎么办,子骞,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她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眸色呆愣,那样手足无措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般。
“娘您别着急,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不可收拾。”顾子骞低下头,眉宇微微颦蹙着,“瞧着苏家人的态度应该对妹妹会医术的事情是保持怀疑的。”
苏怡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薄唇开合语音喃喃,“真的吗?真的吗?”
“嗯,我会让莫雨去查的,娘您别担心。”顾子骞轻轻拍慰着苏怡,低首垂眸,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抹黯然和狠戾,妹妹会医术的事情,就算是在半年前有人猜测,可最后都苦于没有证据不了了之;现在会被再度翻出旧账,跟谢家的人绝对脱不了关系。而谢家,跟蘅芜苑有仇,跟妹妹素来不对盘的,除了耿氏母女,再无旁人。
苏嬷嬷瞧着苏怡那苍白的面色也有些心疼,抬起头跟顾子骞四目相对,接到顾子骞的眼神暗示点点头,“夫人时辰不早了,小少爷该醒了。”
“啊?哦!”苏怡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顾子骞,“那这件事情你先让莫雨去查一下,看到底是怎么泄露出去的,我去看看小子安。”
顾子骞点头,“娘,儿子明白的。”
“千万别忘了。”苏怡仍旧有些不放心转头看着顾子骞,“这事儿别让汐儿知道了,她心力交瘁,如今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
“娘,儿子已经不小了,做事有分寸的。”顾子骞脸上终于染上了三分笑意,那是打心眼儿里透出来的,连周遭服侍的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自己的娘终于知道为妹妹考虑了;以往在顾国公府的时候,他们虽然对妹妹很好,但他却明白妹妹过得并不舒心如意。除开顾老夫人的偏疼,苏怡和顾淮要占很大部分的责任。期初的他们对柳姨娘、对顾瑾澜有愧疚,所以总是让妹妹忍着,妹妹对顾瑾澜疼爱的那几年,说没有他们的责任怕是谁都不信。
只是苏怡前脚刚走,顾子骞后脚就出现在了浅阁。
顾瑾汐身着一袭水蓝色云锦抹胸长裙,胸前正好是一朵盛放的芙蓉,几近透明的薄纱层层叠叠,瞧着繁复却不失优雅,飘逸有透着清爽;乌黑的发丝被青黛和半夏用两枚翠绿的玉簪挽在脑后,耳侧各留下一缕碎发,端的是高贵清雅,万千风华。
“这件事情你怎么看?”顾子骞也不卖关子,如今蘅芜苑上上下下都是顾瑾汐的心腹,他可没有苏怡那么天真,以为水榭汀兰的事情能瞒得过顾瑾汐的眼。
“三哥以为呢?”顾瑾汐眉梢浅扬,纤细宛若白玉般的手指捧着茶杯,低下头小口小口的饮着,以此掩饰嘴角那淡淡的嘲讽。
半夏瞧了,又执茶壶给兄妹两人添上热茶,恭谨退走。
顾子骞转头从阁楼上远眺,蘅芜苑风景尽收眼底,远远的湖光山色,绿树假山,偶尔几丝微风从耳畔划过,鼻翼间充斥着清新水润的气息,“谢家有些人是得好好清理清理了。”
眼下瞧着凉都城内上至王公贵族,下到勋贵名流,几乎都已经默认苏怡是谢家女的事实,所有的人都在观望,谢家到底什么时候会让苏怡认祖归宗。舆论的力量无穷,流言那才是不争的利器,兄妹两人同时转头,凌厉的视线在空中交回,四目相对,从对方眼中读书了彼此的想法,对视一笑。
“网撒了太久再不收,鱼儿就该跑光了。”顾瑾汐低首垂眸,抬手轻轻地将耳畔的碎发别到脑后,语气不急不缓,清脆悠扬。
“既然已经入了网就没有逃掉的道理,妹妹这是对三哥没有信心?”顾子骞轻笑一声,双手撑着窗棂,看着那明媚阳光之下的湖光山色,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顾瑾汐并不答话,只是那痴痴的笑声早已经说明了一切。
前脚杜若汇报耿氏来访不过短短几个时辰,苏家的人就来了;有些事情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得出来,只可惜偏偏总是有人自以为是的当所有的人都是傻子。
“听说皇上的新宠兰妃近来身子不是太好。”
话音陡转,顾子骞转头瞧着仍旧懒懒地靠在软榻上,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扔给顾瑾汐,“凉都城内所有勋贵名流中的疑难杂症。”
“我可不会说谢谢。”顾瑾汐听了顿觉眼前一亮,似乎染着点什么,翻看其间;越是手握权柄,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是将自己的生命看得很重;细细浏览,清秀隽永的簪花小楷,所有的病症瞧着虽然短时并不致命,但到得大处却会让人痛苦不已,甚至有好几位都已经说得上是并入膏肓了,“护国将军府?”
当初在小子安的满月礼上突然多出来的三位夫人,不就有一名是护国将军戚夫人么?戚天磊,护国将军的名字,顾瑾汐薄唇微微抿着,虽然不知道当初自家娘到底是怎么跟护国将军戚夫人,皇上司徒本家的上官夫人和那传闻中无权无势却神秘的米雪儿扯上关系的,但瞧着她们对自家娘的态度,真诚不似作假。
顾子骞看着顾瑾汐微变的面色和紧皱的眉头,“说不上绝症,但你也知道,常年征战沙场,虽然已经退了下来,可在大漠边城待得久了,在体内长了些不入流的东西,虽然短时不见得致命,但日子长了总归不是正途;有消息说,近来护国将军的身子不是很好,戚夫人也曾让下面的人广寻良医。”
“护国将军的事情素来最是机密,连所有的下人都个个会武,是从军营刻意训练过的,三哥,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顾瑾汐有些好奇。
“前两天偶然碰到过戚少将军两次。”顾子骞只是淡笑着一笔带过;瞧着顾瑾汐那微微颦蹙的眉宇,“不过答应三哥,绝对不要再轻易出手救人,不管那个人是谁。”
轻易得到的总是得不到珍惜。
顾瑾汐闻言,嘴角微微扬起带着三分浅淡的笑意,“就算我想出手,我也没有那精力了。”流枫身上的伤,早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如今想出去走走都不能,只能躺在软榻上慢慢休养着,短时间内,把脉开方她能行,但针灸却是做不到了。
“你还知道关心你自个儿的身子?”顾子骞闻言,没好气地瞪了顾瑾汐一眼,“看看你自己的样子,都快瘦成皮包骨头了,大哥回来若是瞧见,怕还以为是我们苛待了你呢。”
“人家哪有。”顾瑾汐撅着嘴瞅着顾子骞,不过听到大哥快要回来的消息却是非常开心的,“好几日之前就听说钦差使队回来了,现在到哪儿了?”
顾子骞摇摇头,“这两日手上有要事,倒是没怎么关注;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等大哥回来,你的日子可就没这个逍遥啰。”
“三哥!”顾瑾汐撅着嘴轻喝。
“好了,你个小懒猫不逗你了。”顾子骞轻轻地点了下顾瑾汐的鼻头,眼底带着十足的宠溺;只是很快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很轻,可顾瑾汐却能从中感受到他的无奈,“天下风起云涌,已经快要不太平了。汐儿,明哲才是保身之道,你别总是想着别人,也想想你自己。只有活着,好好的活着,你才有机会去做更多的事情。”
原本轻松甚至带着点点俏皮的气氛陡然凝滞,浅阁中所有声音好似瞬间消失了般,安静,静得可怕,连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顾瑾汐闭上眼深吸口气,好久才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三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不该你知道的事情你别问。”顾子骞抬手轻轻地揉了揉顾瑾汐的头发,眼底带着浓浓的宠溺,心里却是在盘算着,秦睿如果当真是个有本事的能够护她周全,在那件事情爆发之间将她交给秦睿,或许也是不错的。
“不三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顾瑾汐何其敏感,反手一把抓着顾子骞的手,迫他与自己四目相对,眼底带着浓浓的疑惑,眉头紧皱,“是你自己告诉我还是我自己去查?”能够让自家三哥露出这种表情的事情不多。
顾子骞闭上眼深吸口气,“知道得越多承担得越多,妹妹,三哥希望你能永远这样无忧无虑的活着,你只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就够了。”剩下的那些,让他们兄弟三人承担就好。
“……”顾瑾汐低下头,沉默了。
“乖,有些事情在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顾子骞眉宇颦蹙转头瞭望远方,其实他更希望那个人能如约回来,如果说这天下还有一个人能够保顾瑾汐无恙,那就只有他了,只是三年如今才去半年,想到这里,他的心沉了沉,“算了,不说这个,话说回来,还是先想想要怎么应付当前的事情吧,苏家的人是什么性子你我都非常明白,今天娘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可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尤其是苏岑,妹妹,你打算怎么办?”
“三哥不是早就已经有了决定?何必来问我。”顾瑾汐眼尾轻挑,凝着顾子骞,悬起的心沉了沉,不管发生了什么总归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这辈子活一天都算是赚到了;也没有什么好不甘心的,只是当初那谋害顾苏两家的背后黑手仍旧没有抓出来,那个人到底是谁,到底是为了什么东西竟然如此大动干戈,那个东西,又到底有什么作用?
顾子骞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到底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之前问你的问题你可以不答,但耿氏的情况总该告诉我了吧。”顾瑾汐眉梢浅扬凝着顾子骞,似笑非笑地开口。
“贞娘已经回了铁木族,妹妹你竟然还能查到三哥的动向,不错啊。”顾子骞凝着顾瑾汐,好多时候他都觉得这个妹妹的确看不懂了,甚至有时候有种其实她看似年轻的身子内藏着个饱经沧桑的灵魂;可也只是偶尔会有这样的闪念。
顾瑾汐抬起头,嘴角微微勾着,俏皮地盯着顾子骞,“别以为贞娘不在就能糊弄我,三哥,我手底下的人虽然不多,可也不少;蘅芜商会的人在丽城的小动作可是瞒不过我的。”
“你呀!”顾子骞侧身坐在窗前的软椅上,顺手端起茶杯,狠狠地呷了口茶,这才抬起头看着似笑非笑的顾瑾汐,淡淡道,“当初谢玮和耿氏成亲就是利益联姻,可这些年谢玮竟然连个侍妾通房都没有,难道妹妹不觉得好奇吗?”
“隐隐听人提起过当年虽然实质上是联姻,可明面上却是对外宣布谢玮入赘耿家不是吗?”顾瑾汐垂眸,谢家人为了寻找苏怡的确是花了不少心思,甚至连自己的长子嫡孙的名分都牺牲了,虽然只是表面上的。
“嗯,的确如此。”顾子骞点点头,“可别忘了谢玮是男人,当初也正是年少轻狂时,当真遇见了让自己心动的女子怎么会没有半点触动。”更何况虽然是为了让谢玮脱离那些人的视线而对外宣布谢玮入赘耿家,但实际上谢家却是花了大价钱在丽城买房置产,这些自然是为谢玮准备的,想要打探消息没有钱财是万万不行的。
顾瑾汐低首垂眸,盯着茶杯里那淡色的茶水,静静的听着,并没有说话。
“跟耿氏成亲后不久,耿家就原形毕露。以谢玮不通俗务为由,将谢家在丽城的铺子全权接手,至于如今到底是如何就不得而知;只知道当年谢家在丽城的别院如今却是在谢臻的名下。”顾子骞的嗓音缓缓,转头深凝着顾瑾汐,“这可是暗子差点儿赔上了清白才探听来的消息,谢臻,不是耿氏亲生儿子。”
“哦?”顾瑾汐扬眉,这种事情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嗯,只是这件事情知晓的人并不多;甚至连谢玮和谢臻自己都不知道。”说到这里顾子骞的面色有些难看,他看着顾瑾汐,“当初谢玮在丽城与友人闲游时曾遇上一名浣纱女,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当初甚至不少人都知道。”
顾瑾汐点点头,眼神示意顾子骞继续。
“那名浣纱女名唤凌采薇,是当时丽城有名的美女;只可惜身份低微。”顾子骞说着稍微顿了下,“故事很老套,当地有名年过六旬的土财主看上凌采薇的美色想要娶来做小,诬陷凌采薇的爹下狱,又买通了狱卒对她爹严刑拷打;后来遇上谢玮,可到底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更何况谢玮乃耿氏上门夫君的尴尬身份,所以只能动用了耿家的力量将凌采薇的爹救出来,可到底伤势过重,不久就死了。凌采薇的娘也伤心过度,郁郁而终。谢玮与凌采薇在相处的时候,不知不觉的产生了感情,后来的事情,你应该也能想象得到。”
“谢玮和凌采薇在一起了?”顾瑾汐眼角斜睨着顾子骞。
“嗯。”顾子骞点点头。
“后来呢?”顾瑾汐眉宇颦蹙。
顾子骞低下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凌采薇虽是浣纱女,家庭贫穷可一家三口过得还算幸福,就因为这件事情家破人亡,谢玮成了她唯一的依靠。谢玮在耿家更是受尽白眼,明里嘲讽,暗里带刺,遇上凌采薇这样温柔体贴的女子,两人曾经一度蜜里调油,很快凌采薇就怀上了孩子。知道了谢玮的身份,为了不让谢玮为难,凌采薇主动提出住在外面,她不在乎名分,只要能跟谢玮在一起。可悲剧,往往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
“……”顾瑾汐薄唇微微抿着。
“谢玮和耿氏成亲是为了寻找我们的娘,三五月离开是常有的事情;丽城毕竟是谢家的大本营,你觉得凌采薇的事情能瞒得住耿氏多久?”顾子骞看着顾瑾汐。
“那被发现了之后呢?”顾瑾汐眉头紧皱,看着顾子骞,“就算发现了,以耿氏的性子也很难心甘情愿养别人的儿子吧,更何况孩子没有出生,她想要解决,随便找个借口一尸两命,谢玮难道还能真的找她拼命?”
顾子骞闻言,点点头,“按常理讲,的确是这样。”
“那是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能让耿氏心甘情愿的给别人养儿子?”顾瑾汐的眉头紧皱,脸上的疑惑早已经是充斥眸底。
顾子骞嘴角微微勾着,“因为耿氏当时也怀孕了,至于到底为什么耿氏会心甘情愿的将凌采薇的儿子当自己的儿子养……事情的真相也许你永远都想象不到。”
“嗯哼。”顾瑾汐扬眉。
“如果说谢玮只是年少轻狂的风流,那耿家就可谓是不要脸到了极致。”顾子骞低下头,嘴角微微勾着带着十足的嘲讽色,“当初为了掩护谢玮寻找我们娘,为了感谢耿家的援手之恩,谢家可没少给耿家好处;可耿家呢,妹妹你怕是做梦都想不到,耿氏在未出嫁之前跟她的堂哥耿亭匀就有过一段。”
话音未落,顾瑾汐早已经是呆愣住了,她猛的抬头看着顾子骞,眼底尽是浓浓的不敢置信,“三哥,这……不会吧,他们可是兄妹!”
“兄妹又如何?”顾子骞低下头淡淡的轻笑,“当年耿氏跟耿亭匀之间的那点关系亲厚非同寻常耿家上上下下谁人不知;只是有一件事情知道的人却很少,就在耿氏跟谢玮成亲之前,耿氏和耿亭匀被捉奸在床了。”
轰——
顾瑾汐听了顿时只觉得晴天霹雳,心里对耿氏所有的认知顿时全部颠覆。原以为她只是没有脑子,但对自己的儿女尚还是疼爱的,可现在简直就是,就是……甚至她已经找不到词语来形容,只觉得心头一万只骏马狂奔而过。
“这种事情,耿家不可能会让外人知道的,三哥那你又是如何得知?”
“的确。”顾子骞点点头,嘴角微微勾着,一双狐狸眼半眯,“如果妹妹答应三哥,从此不再轻易动用针灸之术,三哥就告诉你如何?”
顾瑾汐扬眉,“就算我想用,也没有办法。”轻轻抚着左腕儿间的清净琉璃珠,丝丝缕缕的凉意从里面沁出来,好似能够透入心底般,让人觉得非常的舒爽,连带着脑子都清醒了几分,垂眸深凝,当初普济大师说的话言犹在耳,可她却至今参不透其中的玄机。
“你知道就好。”顾子骞抬手轻轻戳了下顾瑾汐的额头,“当初捉奸在床时,知晓的下人可不算少,只大都被耿家上层的人下令给……”说着,他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顾瑾汐会意地点点头,杀人灭口这种事情,在大家族中再常见不过,不过是些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下人,使点银子事情也就过去了,谁会去追究。
窗外仍旧阳光明媚,微风轻抚,撩起窗帘,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顾子骞轻轻抿了口茶,“可就算杀尽了所有的知情人,有些人耿家是不会动的。”
“比如说……”顾瑾汐低下头。
“耿亭匀本身。”顾子骞淡淡地笑着,看着顾瑾汐,“一个连自己稍有姿色的堂妹都不放过的男人,你还能指望他什么?”
俗话还说得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呢。
顾瑾汐猛然就明白了为什么顾子骞会说这是暗子险些赔上了清白才打探来的消息,原本以为自家三哥经营蘅芜商会在商场算是条汉子,却不想原来暗地里竟然也做这种事情,能够从耿亭匀口中掏出这般机密的事情,暗子绝对没少做牺牲。
“所以耿氏养谢臻,跟耿亭匀有关系?”顾瑾汐低下头,虽然是问句可是非常肯定的语气,“耿氏和凌采薇几乎是前后怀孕,那耿氏之所以会领养谢臻,让我来猜猜,因为耿氏自己的孩子没有了,骗骗她又不能让谢玮知道。”
话音刚落,顾子骞抬起头深凝了顾瑾汐一眼,“妹妹果然变聪明了,一点就透。”
“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傻?”顾瑾汐双眼微微眯着,带着三分危险的神色看着顾子骞。
“哈,啊哈,那个……”顾子骞脸上带着三分戏谑,转移话题,“咱们还是接着说耿氏和谢臻的关系吧。”
顾瑾汐昂着下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瘪瘪嘴,眉梢浅浅地扬着,“嗯哼。”
“耿氏的孩子的确是没有了,而且没有的方法很恶劣,也很……”难得的,顾子骞这个大男子汉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尤其是对面听的人还是自己这个尚未及笄的妹妹。他紧紧地抿着唇,双眼微眯,语气艰难。
“跟耿亭匀有关吧。”瞧着顾子骞的表情,顾瑾汐也能够想到;她低下头,不等顾子骞说完,淡淡的开口,“让我来猜猜,男人逢场作戏可女人却总是容易深陷情网,耿氏会嫁给谢玮,怕也时族中人的逼迫,毕竟堂兄堂妹这种关系见不得人,最好的便是成亲。这个时候谢玮出现了,因为一些关系,利益结合,有些事情就算谢玮知道也不会轻易翻脸。”
顾子骞点点头,眉梢浅扬示意顾瑾汐继续说下去。
“所以耿氏跟耿亭匀之间,怕是婚后也保持着某种不正常的关系吧。”顾瑾汐抬起头看着顾子骞,“师父曾经说过,女子受孕的前三个月最是脆弱,更忌激烈的房事,所以……耿氏在谢玮离开的其间跟耿亭匀发生了关系。两人这种禁忌的关系平日又顾忌谢玮不能一起,久违重逢,金风玉露,呵呵……”
“妹妹,你!”顾子骞实在是想不到自己平日那养在深闺的妹妹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身为医者,男女之事太过平常;从师父开始教我的时候开始,这种事情就已经没有任何神秘感了。”顾瑾汐抬头看着顾子骞,“难道三哥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医者面前无男女。”
顾子骞低下头,心里却仍旧带着震撼,“的确,耿亭匀自己说的,那时他们的确太过投入,直到耿氏小腹疼痛,见红之后这才察觉到了不妙,等领来大夫的时候,孩子已经没有了。可偏偏这种事情,如何跟谢玮开口;她和耿亭匀之间的事情,谢玮早已经知晓,虽然平日不说,但她也不敢做得太过。”
“所以她这就想到了凌采薇。”顾瑾汐微微笑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色。
“不,其实那个时候她并不知道凌采薇的存在。”顾子骞摇摇头,“拿凌采薇的孩子来做替代是耿亭匀提出来的。耿家到底还是有脑子的人存在的,耿亭匀虽然风流好色,但脑子却转得极快,谢家因着要寻找失踪的女儿所以表面上让谢玮入赘过来,但实际上他们都明白,耿氏入的是谢家的族谱,谢玮跟他们耿家的关系满打满算也只是女婿,如果真的这件事情东窗事发,谁定然都忍受不了;所以他想到了曾经一起寻欢作乐的公子哥跟他提起的凌采薇。”
顾瑾汐听了摇摇头,“最后呢?”
“不是很明显了,耿氏将凌采薇送到耿家名下的庄子上,名义上是养胎,可实际上却是在凌采薇产子之后将孩子抱走,对外宣布凌采薇难产死亡。”顾子骞低下头,虽然早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结果,可真的说起来却仍旧有些唏嘘。
顾瑾汐听了,只轻轻的叹了口气,“自甘堕落,也怪不得旁人。”
“你以为事情就这样完了吗?”顾子骞嘴角斜勾,瞧着顾瑾汐那叹气的模样,“妹妹,你到底还是太年轻,太天真了。”
顾瑾汐不解。
“耿氏虽然不爱谢玮,但却有着异于常人的占有欲;甚至在耿氏没有出嫁之前,耿亭匀连个通房丫鬟都不敢收。”顾子骞低下头,“你可知道耿氏和谢玮的婚事,那可是耿亭匀在背后一手促成的。所以,你以为将谢玮看作自己所有物的耿氏会放过凌采薇?”
“难道不是去母留子?”顾瑾汐扬眉,前世今生,这样的事情太常见了。
“不!”顾子骞低下头,“耿氏并没有这么做,她留下了凌采薇的命,但那却是凌采薇噩梦的开始。”
顾瑾汐不解地看着顾子骞,“难道凌采薇还活着?”
“死了。”顾子骞低下头轻叹口气,“在谢臻七岁那年死的。”
“……”顾瑾汐不由得有些唏嘘,“那后来耿氏到底对凌采薇做了什么?”
顾子骞单手端起旁边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那素来没有表情的脸上都带上了三分感慨和眸中让顾瑾汐看不透的神色,“她将凌采薇送到了最下贱的黑窑。”
顾瑾汐原本还有些感慨,可听到后面的时候,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七年,凌采薇在黑窑被活活凌辱了七年。”顾子骞沉沉地叹了口气,看着顾瑾汐那脸上的疑惑和愣怔,“妹妹应该不知道什么是黑窑吧,在那里的人,全都是最狠戾,最嗜血的人;那些的姑娘的命都是烂贱,被活活玩死的人不计其数。”
“谢玮呢?难道他就不知道吗?”顾瑾汐不断的摇头,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她真的不敢相信耿氏居然会这么的狠,其实凌采薇有错却也无错,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正常,她都已经不求名分了,耿氏竟然还……更何况她自己不也很脏吗?
“耿氏虽然没有脑子,耿亭匀却不笨。”顾子骞低下头,语气沉沉,“凌采薇难产的时候,是谢玮亲眼看到她死的;更何况凌采薇生产后不久,耿氏就发作了,后来诞下一子。”当然这个所谓的死,也不过是人为造出来的假象,但伤心过度的谢玮却并没有发现。
顾瑾汐听了,摇摇头,“那意思是凌采薇死的时候是一尸两命?”
“嗯。”顾子骞点点头,“只要买通产婆,这些事情其实并不难做到。”
“难怪,难怪耿氏会将谢臻当做亲生儿子养。”顾瑾汐这才明了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那三哥你打算怎么做?”
顾子骞闻言猛的抬起头,眉梢浅浅地挑了挑,“我打算怎么做难道妹妹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顾瑾汐无奈地耸了耸肩。
如同顾瑾汐先前的设想般,谢家只要有耿氏在一日,苏怡认祖归宗就不会得到安宁;谢家两老已经渐渐的老去,不出意外的情况下总会走在耿氏的前面,到时候整个谢家还不都被耿氏把持着,他们的娘那样的性子还不得给欺负了死去。所以,唯有没有耿氏的谢家,才是真正的谢家,他们也才能真正放心的让苏怡认祖归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