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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沉沉,分明秋老虎未退,可肃穆庄严的皇宫中竟然染上了丝丝肃杀萧瑟的味道。
高耸的绿瓦红墙中,气氛凝滞,安静得似乎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够听见。
顾老夫人哭天抢地却终究没能阻止滴血验亲的结果,宋院正取了顾老夫人与顾淮的血到了爱盛满净水的海碗中,拜访在宫殿内杜公公刚着人搬来的宽大桌案中间,用纯金打造的托盘盖住。
到底,是不是?
皇帝,萧太后,甚至站在他们旁边的宫女、太监等人都不由得伸长了脖颈,只是环视四周,秦睿居然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原本因为苏城被判死刑后一直求情的苏家等人此刻也全都噤声,怔怔的看着宫殿的中间。
任由叶贞娘和半夏搀扶着的顾瑾汐与眼眶通红,心如死灰的苏怡立在顾淮的身侧;对面是梁嬷嬷、廖嬷嬷搀扶着的顾老夫人,左手便是面对皇帝而站的宋院正等人,此刻多少双眼睛都直勾勾的看着那洁白的海碗之中。
两滴血到底是融,还是不融。
“结果已出,请皇上过目。”
看着桌上那计时的香已经染尽之后,宋院正这才闭上眼深吸口气将被盖上盖子的托盘双手恭谨地端起来交给身旁的药童;那厢杜公公已经从皇帝身边沿阶梯下来,这种结果自然是要第一时间呈递给皇帝,只有皇帝过目了,才能让他们都看到的。
“公公小心。”药童双手呈递托盘,面带恭谨。
“多谢!”杜公公素来是个好脾气的,端着托盘刚准备转身,陡然只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撞了下,然后就听到一声脆响,“砰——”
杜公公甚至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手上的托盘被撞到在地上,海碗被摔碎,已经出来的结果也不得而知,顿时他面色微微苍白着,转头看着那横冲直撞的太监,面色不太好看,“大胆!什么事情这么横冲直撞的?”
“皇上,不好了,出大事了!”那太监身子哆嗦了下,跪在地上。
杜公公闻言面色就是一沉,抬起手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打断。
皇帝和萧太后皆是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看到那跪在地上的太监,皇帝心里恼怒异常,“放肆,擅闯御书房,你可知道是什么罪?”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跪在地上的太监瑟瑟发抖着。
“哼。”皇帝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萧太后见状,看着那原本面色苍白几近透明的顾老夫人竟是真的松了口气的模样,心底也明了了几分。其实合该这屋内众人都明白的,看着那跪在地上不断磕头求饶的小太监,她眼睑低垂,“皇帝息怒,不如先听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母后教训得是。”皇帝闻言,朝萧太后点点头;转头再看向那跪在地上小太监的时候,顿时又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还不快说!”
小太监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启禀皇上,谢安谢大人携家眷进宫,如今正在宫门口候着,说,说要求见皇上。”
“什么?”闻言,不仅仅是皇帝,宫内所有人都已经震惊了。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小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谢大人竟然进宫了,还不快请。”萧太后有些嗔怪地瞪了皇帝一眼,且不说这谢家可是三朝帝师,光是谢家人进宫这一条就足够让天下人说道了。
皇帝也似方才回过神来般,“快,快请!”
小太监应声面带恭谨地退出宫门之后,宋院正看着那洒在地上合着鲜血的水渍,眼角挂着满脸尽是失望的顾瑾汐,似乎带着请示的味道,“那皇上这验亲,还需要再验吗?”
“嗯。”皇帝眸色沉沉,沉吟片刻。
萧太后同样眼睑低垂,眼神似乎有些闪烁,“既然这老天爷都不让验,也许顾淮真的是……”
“求皇上为臣妇做主!”
皇帝颦眉蹙頞,看着顾老夫人,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悦,“顾柳氏你还有什么话说?”
“皇上,这滴血验亲,臣妇已经同意了,可为什么偏偏到了结果的时候发生意外,那是老天爷都在为臣妇鸣不平啊,皇上。”顾老夫人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臣妇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竟然为了个女人就怀疑我,竟然还要逼自己的亲娘滴血验亲,这样的媳妇儿,我顾家要不起!”
苏怡闻言,顿时面色苍白着。
顾淮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明明只差一步,明明真的只差一步就可以知道结果了,难道真的是老天爷在惩罚他吗?
“顾老夫人这话说得稀奇。”
重活一回,对神明带着一股不同寻常人的敬畏;顾瑾汐陡然开口,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顾老夫人,“你敢发誓吗?人在做,天在看,你敢对天发誓,我爹顾淮是你怀胎十月亲生的吗?人在做,天在看,你敢吗?敢吗?”
声音字字句句,好似要逼入人心般。
顾老夫人闻言,面色陡然白了白,好不容易才压下心头的震撼,抬头看着顾瑾汐,“瑾汐,不管怎么样我都是你祖母,你可是姓顾,不姓苏!”
“我以为你的女儿姓柳,整个顾国公府上上下下只有顾瑾澜才是你的孙女!”顾瑾汐面带不屑,轻笑一声,“顾老夫人这转移话题的本事可是见长,只可惜了……”话没说完,她陡然转身跪在地上,“皇上,臣女请求重新滴血验亲!”
“放肆!”
皇帝尚未说话,萧太后却是面色难看着,瞧着顾瑾汐,眼底分明有着精光闪烁,可脸上却是浓浓的失望,还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顾瑾汐,你太让哀家失望了!那可是你的亲祖母,人在做,天在看,你难道不怕遭报应吗?”
“阿淮,难道你还是不相信娘的话?”顾老夫人看着纠结得整张脸都快皱成一团的顾淮,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可她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底似乎带着浓浓的失望,还有绝望,看着顾淮,陡然嗓音变得凄厉,“那苏怡到底是给你吃了什么迷药,让你这么向着她,现在竟然连娘的话都不听,竟然还怀疑起娘来了?还有你看看,你看看她教出来的女儿,这么不知道仁孝礼仪,你……”
顾淮贝齿紧紧地咬着下唇,缩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头。
“顾老夫人这把感情牌打得的确是不错,只可惜,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顾瑾汐语气狠戾,似乎带着决绝的味道,“我顾瑾汐素来敬畏神明,我胆敢用自己性命做赌,用自己的性命发誓,你敢吗?”
“……”顾老夫人顿时就沉默了,尤其是接触到顾瑾汐那夺人心魄的目光是,身子都不由得往回缩了缩。
顾瑾汐嘴角微微扬起,似乎带着嘲讽,又似带着浓浓的不屑般,看着顾老夫人的动作,“顾老夫人你敢吗?用柳红艳发誓,用顾瑾澜发誓,我爹真的是你柳静雅亲生的!如果不是,就诅咒那柳红艳九泉之下,永生永世不得超生;顾老夫人,你敢吗?”
“我……”顾老夫人闻言,小心肝颤了颤,眼眶似乎还带着温热;似乎像是想到什么,猛然胸口好似被撕开了般,疼痛得无以复加,“不,不!”
“怎么不敢了?”顾瑾汐轻笑着,带着浓浓嘲讽的味道。
“艳儿可是我大哥柳世安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顾瑾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这么歹毒啊你……”顾老夫人摇着头,老泪纵横,指着顾瑾汐似乎还带着股不敢置信般,“瑾汐啊瑾汐,我记得你小时候那么的懂事,那么的乖巧,怎么突然就变成这副模样了,你……”
顾瑾汐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嘴角向上弯起的弧度也越来越大,只是眼底的冷意却越来越深,好似千年寒冰般,“懂事?乖巧?哈哈哈。”她笑得,那样凄厉,凄惨,透着股让人听了都带着心酸和心疼的味道。
“顾老夫人所谓的乖巧就是贵府上的汐小姐任由澜小姐欺负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澜小姐喜欢都让给澜小姐,不管澜小姐做了什么都给她背上黑锅,就算澜小姐看上了姐姐的未婚夫,也欢欢喜喜的拱手相让。”
不等顾瑾汐开口,站在旁边看着那又哭又笑,脸上的凄凉悲惨让人心疼到了骨子里的楚凌阳再也忍不住站出来,眼神灼灼盯着顾老夫人,“你所谓呃乖巧和懂事,是这个意思吗?”
“你……”
顾老夫人怎么也想不到楚凌阳怎么会站出来替顾瑾汐出头,分明现在皇帝和萧太后对顾瑾汐都已经开始反感,只要她再努力努力。
“这是我们顾家的家事,轮不到楚家主来参与吧。”
楚凌阳嘴角微微勾起,“怎么被人戳中了心思,恼羞成怒了?家事?呵呵……”说着他低下头,那笑声低低沉沉似乎带着几分别有深意的味道,抬头看着皇帝,“这一趟凉都之行本家主算是涨了见识,原来搬上朝堂甚至赌上了两条人命的事情在顾老夫人看来只是家事;西楚的朝堂就是给臣子谈论家事的地方吗?”
“楚家主,慎言!”皇帝闻言,顿时面色难看到了极致。
“呵呵,怎么,难道本家主说错了。”楚凌阳低着头,似乎带着几分懊恼的味道。
顾老夫人闭上眼深吸口气,转头看着顾淮,“阿淮你要为娘滴血验亲,为娘准了,难道你真的以为为娘是傻子,明明知道你不是亲生的还当着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面滴血验亲吗?这么多年了,娘到底是怎么对你的,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你的心是被狗吃了吗?”
“我……”顾淮原本心中一直坚信的东西就有些动摇了。
到底是在温室中长大的贵公子,就算当初与苏怡私奔之后到蓝城做知府时,顾国公府也早就为他打点好了上上下下,哪里真的吃过什么苦头。
只是看到顾淮这样,苏怡的心也不觉得有些凉了。
“阿淮,别被猪油懵了心。”顾老夫人厉声呵斥,转头看着苏怡,并旁边的苏家人,她眸色沉了沉,“只要苏怡自请下堂,其他的事情,娘都可以不追究。”
顾淮顿时面色就难看了下来,“娘!”
“苏怡,纵使苏老夫人不是你的亲娘,也是当初收养了你十几年的养母,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顾老夫人见顾淮的神色又坚定了下来,转头打算从苏怡身上下手。
苏老夫人闻言,也猛的抬起头看着苏怡,“苏苏……”
“妹妹,千错万错都是大哥的错;大哥以前不该那么对你,求求你,救救大哥,救救大哥这一次吧。”苏城早已经是吓破了胆,此刻好不容易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双手抱着苏怡的腿,“苏苏,求求你,看在爹,看在娘的份儿上,救救大哥,救救大哥。”
“他们养你十几年,如今只是让你自请下堂而已,你都不肯,果然是什么样的娘养出什么养的女儿!”顾老夫人面色非常的难看,猛然又跪在地上看着皇帝和萧太后,“我顾国公府代代忠烈,要不起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儿媳妇。今日就请皇上和太后娘娘为我顾国公府做主,我以顾国公府老夫人的名义替我儿子休妻!”
“娘,您胡说什么!”顾淮闻言,面色顿时变得异常的难看。
“今天苏怡这个儿媳妇,我们顾家休定了!”顾老夫人眼底带着浓浓坚定的色彩,转头深凝着苏怡一眼,“看在你和阿淮这么多年夫妻的份上,苏怡,你如果自请下堂,老身还能跟惜柔公主求求情,保住苏城一命,这样你也算还了苏家的养育之恩。如果是拿了休书,那到时候就……”
顾瑾汐看着顾老夫人,眼底越来越冷,也越来越深沉;滴血验亲的招数用过一次,可显然这一次并不管用,皇帝和萧太后对她的做法已经生了反感,看来她得想想别的办法。可到底有什么办法呢,看着被顾老夫人字字句句逼入绝境,旁边的苏家老太太、苏城还不断施加压力的苏怡;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快想,快想。
到底还有什么被她忽略了的,柳红艳定然是顾老夫人的女儿,可是证据呢,到底有什么证据!
宋院正眼角挂着这样的顾瑾汐,不由得有些心疼,眉宇微微颦蹙着,低下头视线落在刚才为顾淮和顾老夫人取血的银针上面残留的血迹,虽然血迹非常少,但也并不是没用;顿时他眸色亮了亮,既然太后娘娘不喜欢顾家丫头,那就让顾家丫头做他们宋家的儿媳妇,想到宋瑾言平日里提起顾瑾汐的劲头,宋院正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低下头在温安延耳边说了两句什么,温安延点点头,悄无声息的退走。
“苏怡,你仔细好好的考虑清楚了!”顾老夫人扬声,带着严厉。
原本对顾老夫人就心有畏惧,此刻听着顾老夫人的声声指责,苏怡整个人面色苍白,身子微微颤抖着似乎随时都有晕倒的可能。
旁边,跪在地上的苏老太太和苏城也都不断的恳求着,钱氏哭天抢地的非说当年苏家收养的是条白眼狼,苏老太爷虽然并没有说什么,可从那带着希翼的眼神却能够知道。
养女怎么能跟自己的亲生儿子比。
“苏苏……”
苏怡闭上眼深吸口气,抬起头看着顾淮,自从滴血验亲之后,他就没有再为她说过一句话,从前那颗坚定不移的心,现在也渐渐的动摇了。
曾经的山盟海誓犹在耳畔,可在现实面前却那样的苍白无力,那样的好似个笑话般。
“阿淮,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也觉得你娘的话是对的?”苏怡转头,眼底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静静的看着顾淮不带丝毫的语气,“你是不是也以为是汐儿,是我,冤枉了你娘?”
“我……”顾淮顿时只觉得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快要炸开了般,两个小人在不断的争吵着。
他是顾老夫人亲生的!
他不是顾老夫人亲生的!
两个声音在脑子里交错着,顾淮抬起手狠狠地砸着自己的脑门,“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好吧,我明白了!”
看着这样的顾淮,苏怡心里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闭上眼深深的系上一口气,看着顾淮,眼底曾经的浓情蜜意全都消散得无影无踪,只余下最初的纯净和清澈,“所以阿淮,我们……和离吧!”
“苏苏,你……”
顾淮闻言,怎么也不相信苏怡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着她眼底带着浓浓的震惊。
“谢谢你,苏苏,谢谢你,谢谢你!”
苏老太太此刻喜极而泣,眼底带着浓浓的感激般。
“妹妹你放心,以后大哥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和离之后就跟大哥回苏家,大哥养你一辈子!”苏城闻言,只知道自己终于不用被砍头了,允诺的话像是不要钱一般。
钱氏却是面色难看着,看着苏怡,“呵呵,小姑子谢谢你救了苏城,但你毕竟是嫁出去的女儿,这回苏家怕是有些不妥吧,不如……”
“不用了!”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又回到大殿站在顾瑾汐身旁的秦睿陡然开口。
顾瑾汐似乎被吓到了般,转头望着他,却只见他朝自己盈盈浅笑,似乎带着无尽的安抚和宠溺般;吓得顾瑾汐赶紧低下头,不断的催眠自己,只是错觉,只是幻觉!
“我秦睿的岳母本王自然会给她养老送终。”秦睿冷冷地睨了钱氏和苏家人一眼,“还轮不到让旁人来嫌弃!”
“睿儿!”萧太后却是面带不满,狠狠地瞪着秦睿。
秦睿却是抬起头,盯着萧太后眼神灼灼,“母后不是一直希望本王娶顾瑾汐为妻的吗?不管她有没有与顾国公和离,瑾汐是她十月怀胎所生不假,那她就是本王名正言顺的岳母,正所谓忠孝仁义,难道母后要让本王做一个不忠不孝,不知礼义的人吗?”
“放肆!”萧太后顿时就恼了,“苏怡和顾淮和离,顾瑾汐的身份尚未待定,你们的婚事……”
“皇兄,君无戏言。”秦睿见跟萧太后说不清楚,索性转头看向皇帝,“我秦睿这辈子只认顾瑾汐一个妻子,你们自己看着办吧,哼!”
萧太后被气得面色惨白,“你,你……逆子,逆子!”
上面萧太后和秦睿母子二人气氛僵持;这边钱氏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看着苏怡,脸上似乎还带着几分谄媚的笑,“嘿嘿,那个,小姑子,你大哥说得对,往常是大哥、大嫂对不住你;你和离之后就跟咱们回丽城苏家吧,咱们苏家别的没有,养着你还是没问题的。”
“嗯嗯。”苏老太太也连连点头。
“就是那个瑾汐的身份啊,我不是说她配不上睿王,只是现在太后娘娘明显不喜欢她,你看咱们家岑儿怎么样?”钱氏心里素来是个藏不住话的。
苏老太太闻言皱了皱眉头。
听着耳边那些话,苏怡的心这才算是真的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
“苏老太爷,苏老太太,请你们记住;一命换一命,从此以后,我娘苏怡与你们丽城苏家,再无任何关系。”顾瑾汐看着面色苍白,心死如灰的苏怡,开口道,而后瞪着钱氏,眼底带着浓浓的嘲讽,苏岑是什么人,这凉都谁不知道,竟然还妄图让苏岑攀上秦睿,简直是痴人说梦!
钱氏顿时就不依了,“什么叫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苏家可是养了她十几年!她苏怡都没开口,你这个小辈凭什么替她做主!怎么,现在富贵了,攀上了睿王爷的高枝儿就忘本了,忘了当年是谁将她领回家,要不是我们苏家……”
“够了!”苏怡陡然睁开眼,朝苏老太爷和苏老太太福了一礼,“苏家十五载养育之恩,如今我还你们苏城一命,自此前事一笔勾销,从此我苏怡与你们丽城苏家,再无任何关系。”话音落,转头看向皇帝和萧太后,“请皇上和太后娘娘为苏怡做个见证。”
皇帝面色沉沉。
同样身为女人,萧太后对苏怡的遭遇也是非常的同情,到底也是个可怜的人儿,点点头,“如此,哀家就给你做个见证。”
“苏苏,你……”苏老太太闻言,面色顿时白了白。
钱氏见状,原本还想从苏怡身上大肆搜刮一笔的,可现在眼瞧着无望,只能瘪瘪嘴,“都说别人家的孩子养不亲,看吧,养了十几年结果不还是头白眼狼。”
既然萧太后发话,很快就太监端了笔墨上来,苏怡提笔,面色异常的平静似乎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局般,将和离书写好之后递给顾淮,“阿淮!”
“不,我不签,我死也不签!”顾淮却是恼了,“苏苏,我们说好要白首不离的,我们说好的,为什么,为什么?”
苏怡低下头,“阿淮,我求你,签了吧。”闭上眼,掩去眼底的伤怀和绝望,“就当是给我,给汐儿留最后一条活路,我求你了,成吗?”
“苏苏,我……”顾淮贝齿紧紧地咬着牙。
第二次,这是第二次苏怡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
转头,视线扫过苏怡,扫过面色同样苍白几近透明的顾瑾汐,看到她们脸上的沉静和绝望,自己竟然真的将她们娘俩逼到这样的地步了吗?
顾淮眼角晶莹的泪滴滑落,“可是,苏苏……”
“苏苏往后就跟我们回苏家,我们苏家会养她一辈子的。”苏老太太急急忙忙的说道,生怕因为顾淮不签和离书而让苏城横死街头,“苏苏是我们苏家的恩人,我们不会不管她的,我们……”
“不必了!”
陡然,大殿门口传来一声带着浓浓心疼和斥责,又似带着浓浓懊悔的话,带着异常的坚定;清朗沉稳。
众人抬头循声望去。
俊朗的中年男子身材挺拔,只是深邃的眼底却明显带着压抑,嗓音中好似还透着一股什么,在他身边的中年妇女眼眶通红,似乎是已经哭过了。
“草民谢安参见皇上,太后娘娘。”谢安只朝皇帝微微福了福身。
谢家三朝帝师,拥有见皇帝不跪的特权。
皇帝稍微起身,抬手虚扶了下,“老师,快快请起。您怎么来了?”
“有些事情,想请皇上和太后娘娘做个见证。”谢安抬起头飞快地看了苏怡一眼,视线落在那桌案已经备好的和离书,眸色沉了沉,胸口撕扯般的疼痛,自己的女儿竟然被人嫌弃到这样的地步,和离,和离了也好。
皇帝顿时点点头,“不知道老师有什么事情?”
“我谢家的女儿高攀不上顾国公府这棵大树,从此我谢家谢怡跟顾淮和离,男婚女嫁,再无关系。”谢安紧紧地盯着苏怡,一字一句,带着狠戾,“我家谢怡所出儿女,皆归我谢氏一族。”说着不等顾淮开口,怔怔地盯着顾老夫人,“想必顾国公府世代忠烈,也不需要我家那不仁不孝的谢怡所生的不孝子孙吧?”
顾老夫人闻言,顿时就震惊了。
不止是顾老夫人,顾淮,甚至是皇帝,萧太后,就连苏怡和顾瑾汐都震惊得无以复加。
可不等她们回过神来,站在谢安身后的陆氏却是再也忍不住,扑到苏怡面前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顾不上其他撩开苏怡的衣袖,看到她臂弯上方的那个梅花印,又撩开她的发际线,看到而后的那枚血红的朱砂痣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将苏怡用在怀中,哭得昏天黑地,“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啊,呜,呜呜……”她双臂紧紧地将苏怡钳制在怀中,“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娘找你找得好苦啊,我的女儿。”
“我……”苏怡顿时只觉得心里好似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般。
苏家人也都愣怔住了,这要下堂的弃妇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凉都城内高不可攀的谢家女,这转变是不是有点儿太大了。
“老师,这……苏怡是您的女儿?”皇帝也磕磕巴巴的。
“当年草民的女儿刚出生几日就被府上的叛徒抱走,这些年来,草民从未停止过寻找,就在前几日才知道,原来当年那叛主之奴将草民的女儿抱走之后竟是到了丽城老家,机缘巧合被苏家所收养。”谢安低着头,眼眶红红的,竟然也染上了些许的雾气。
萧太后闻言却是面色变了变,眼底有着刹那的震惊,看着谢安和陆氏,心里似乎在盘算着什么,“谢安,你可有证据?”
“我们可以滴血验亲。”谢安抬起头看着皇帝,“原本当年那叛主之奴是被收买,后觉着对不起谢家写下一封血书,可偏偏我家逸儿刚寻到血书就遭到了追杀,至今昏迷不醒;如果不是流枫提前醒来,怕是,怕是我们家怡儿不知道会被苏家和谢家欺负成什么样子!”
“滴血验亲,又是滴血验亲。”萧太后脸上似乎带着不满,“怎么今儿几位卿家都是商量好了的吗?”
谢安顿时面色变了变。
“太后娘娘明鉴,苏怡就是民妇的女儿。”陆氏此刻也顾不上什么失礼不失礼,将苏怡的衣袖撩开,露出洁白的手臂,上方那枚梅花印,“这是我陆家一脉女儿世世代代都拥有的印记,太后娘娘请看!”
说完,同样撩起自己的手臂;同样的地方,同样差不多大小的梅花印,说着抓头看向顾瑾汐,“瑾汐的手臂上,应该也会有个同样的梅花印。”
“是,我家小姐的手臂上,的确有个这样的梅花印。”半夏生怕那陆氏再将顾瑾汐的衣袖给撩起来赶紧道,毕竟自家小姐可是云英未嫁的大闺女呢。
萧太后顿时眸色暗了暗。
“就算如此,也不能完全证明。”皇帝眸色暗了暗,“不如就滴血验亲吧。”
“皇帝,你……”萧太后似乎脸上还带着不满。
皇帝垂下眼睑,“老师和师母好不容易循着自己的女儿,不管苏怡是不是,都给他们一个结果,也算是了却了老师和师母多年的心愿吧。”
“好吧。”萧太后想着,转头朝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立刻会意退走。
顾瑾汐的心陡然面色变了变,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从谢安和陆氏进了宫殿挑明了苏怡的身份之后,皇帝和萧太后似乎就有些,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味道。
低下头,视线在苏怡、谢安和陆氏三人间扫来扫去,以前她隐隐也有些感觉,就如同第一次见到谢安的时候那股没由来的亲近,对谢逸也是,好似冥冥之中自有一股牵绊般。
当宫女准备好滴血验亲的器具将托盘端上来的时候,谢安深凝着桌上的那封和离书,扬起手,“且慢!”
“老师,你……”皇帝顿时面色沉了沉,似乎隐隐还带着些许的不满。
“既然这和离书都已经写好,在滴血验亲之前,还请顾国公签下这封和离书。”谢安转头看着顾淮,眼底似乎带着十足的冷意。
顾淮顿时薄唇微微抿着,“我……”
“阿淮,怎么难道你还在犹豫吗?”顾老夫人面色难看到了极致,不管如何,苏怡必须下堂,她必须将惜柔公主手中的证据拿回来。今天御书房的事情已经给她提了个醒,看来她得派人将当年那留在外面的柳世安女儿给……斩草不除根,如果到时候真的追究起来……
顾淮紧紧地咬着牙。
“你不签,我签!”顾老夫人顿时急了。
“顾国公大人还在犹豫什么?”谢安眼底带着浓浓嘲讽的味道,他谢安的女儿怎么会嫁给这么个没有担当的软蛋;想着他眸色沉了沉,“请皇上给做个见证,从此谢怡与顾淮和离,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皇帝闻言,眸色暗了暗,“杜海,取朕的玉玺来。”
“是。”杜公公飞快地看了顾淮一眼,然后恭谨地应声而去。
这和离书上如果真的盖上了玉玺,那意义可就大不一样了,自己签了往后还能有反悔的可能,可盖上了玉玺,往后就算想要反悔,也再无可能了。
顾淮闻言,闭上眼,“好,我签!”
“谢谢!”看到顾淮提笔,甚至在签名的时候,手抖颤抖着的模样,苏怡握着倒手的和离书,脸上似乎还带着隐隐的笑意。
顾淮顿时只觉得心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住了般,看着苏怡那轻松释然的模样,死死地咬着牙,“苏苏……”
“顾国公,请自重。”苏怡双手搭在腰间朝顾淮福了福身。
陆氏拉着苏怡的手却从来没有放开过,“别难过了。”
滴血验亲的程序非常的快,对于这种事情,宋院正做得也不是一两次了;皇家血脉不容混淆,每个皇子、公主在出生之后,都会交由他们太医院做滴血验亲的事情;当然这种事情非常的隐秘,皇帝也是要面子的,只有太医院院正知晓这种事情。
计时的清香点燃,时间一点点流逝。
看着桌案上的托盘,谢安和陆氏心中都非常的坚定,流枫从来都不是会信口雌黄的人,更何况楚凌阳竟然会刻意派人通知他们进宫,证明事情跟他们定然有关,可这有关的,也只能是苏怡了。
倒是旁边的苏怡和苏家人有些紧张。
苏怡是因为自己过了三十多年无父无母的日子,虽然养父养母对她很好,但终究不是自己的亲生爹娘;想到之前苏老太太为了苏城求她,想到苏老太爷虽然没有开口但那希翼的眼神,她的心沉了沉,一直以为自己是被丢弃的,却原来自己的爹娘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自己吗?
“在这之前,还有一个东西要请皇上和太后娘娘过目!”
宋院正瞧着桌上的清香似乎还有一半,温安延已经从御书房的侧门捧着个同样差不多的托盘上前,将托盘举过头顶跪在地上,他顿时跪倒在地,面色严肃道。
“哦?温爱卿,你这是……”皇帝脸上似乎带着疑惑。
“请皇上恕罪。”宋院正恭谨地低头,将头磕到地上,“此事乃微臣自作主张,用顾老夫人和顾国公残留在银针上的血迹又做了一次滴血验亲,这是最终的结果,请皇上过目!”
皇帝和萧太后闻言,面色皆是变了变。
因为顾淮终于签下了和离书,胸口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了的顾老夫人闻言,一颗心又猛的悬了起来,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看向温安延手中的托盘,眼神灼灼,那模样像是想将那托盘给打翻般,“宋院正,你这是什么意思?”
“下官只是觉着,既然已经滴血验亲,不如就给大家一个明确的答案。”宋院正低下头,“不然顾国公心里总会惦记着,想来顾老夫人心里也不太好受,大家心底也有疑惑揣测;顾家代代忠烈,总不至于为了个无关重要的揣度,让顾家陷入风口浪尖中,与其如此,不如给大家看个明白,顾老夫人,您以为呢?”
“哼。”顾老夫人面带不满,心里却是非常的忐忑。
“既然都已经鉴定完了,就呈上来吧。”皇帝压低嗓音,似乎带着某种深沉的味道;看着宋院正,对他的自作主张非常的不满。
宋院正顿时只觉得脊背发凉,心中却是冷笑一声,嘀咕着,顾丫头为了你,老头子可是豁出去了,你可不能辜负了我家言小子啊。
“皇上,请过目。”
两个托盘的盖子同时揭开,在看到那里面的结果时,虽然有些意外,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皇帝的眸色暗了暗,深凝了顾老夫人一眼,摇摇头。
萧太后坐在旁边,脖子都伸长了,紧张兮兮的开口,“皇帝!”
“哎……”
皇帝无力地罢了罢手,杜公公与温安延立刻端着托盘到萧太后面前,然后又端下来,放到御书房中间的桌案上。
“顾柳氏,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顾老夫人闻言,凑到桌案旁边一看,两滴残血各执一边,显然不相融合,顿时面如死灰,整个人都瘫软在地上,闭上眼,好似泄了气的皮球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