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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穆兰和狄叶飞的相逢,颇有戏剧性。
贺穆兰率领的虎贲军在风沙里蹉跎了一个月,衣冠不整不至于,可衣衫褴褛却一定是跑不掉的,每个人都从头到脚披着遮蔽日光的斗篷和衣衫,捂得就剩眼睛,再加上风尘仆仆,长期不洗澡,比起贺穆兰之前见到的卢水胡人还不如。
所以当这一千多个人出现在高车虎贲军面前时,装备豪华闪亮登场的高车虎贲军让一干曾经并肩作战过的虎贲军们纷纷捂住了眼睛,大骂着“艹这是给老子们添堵的吗?”“这群高车人来北凉相亲了是不是”这类乱七八糟的话,喧闹嘈杂地靠近了高车虎贲军。
然后就被以为又遇见一批马贼的高车虎贲给围了。
先前已经吃下了一群投降的马贼,再抓到一批看起来更骁勇的马贼,狄叶飞自觉还未进入北凉多久就连遇大捷是个好兆头,笑意还未散去,猛听得一声大喊:
“来将通名!吾乃虎贲军左司马花木兰!”
得,贺穆兰还以为来的是斛律光斗呢。
听到被围的是贺穆兰,狄叶飞吃了一惊,连忙下令高车虎贲解除防卫,被围的虎贲军一个个揭开蒙脸的头巾,对着身前的高车人们揶揄了起来。
“你们就穿这个在沙漠里走,冯都尉也不劝劝?没两天连脸皮都晒脱了皮!”
“兄弟们混的不错啊,瞧瞧这枪尖亮的!我敢打赌一定是新造的!”
“哎呀,这京中为了救我们,可真是下了血本了,有没有给我们带点?”
“啧啧啧啧,和他们一比,我们虎贲军整一个落难的叫花子!花将军,这你得管管,至少要让他们和我们一样才能见人吧!”
高车虎贲军的高车人大部分已经学会不少鲜卑话了,听到这些揶揄顿时大笑着收起了武器,跳下马来和这些曾经相识过的友军拥抱问好。
狄叶飞和素和君刚驾着马向前几步,陡然间耳边风声大作,一匹白马疾奔着向着贺穆兰而去。
“将军军军军军……您没事太好了!!!!”
“这郑宗,真是狗腿。”
素和君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我将他推荐给花木兰是对是错。”
“他起了不少作用,是素和使君慧眼识珠。”狄叶飞对郑宗印象不错,他从自己的替马上取下磐石,也驾马向着贺穆兰而去。
“我去看看火长的情况。”
见到郑宗没事,还带了钦汗城的人来了,贺穆兰等人也是高兴,下马去迎。
郑宗跳下马一头扎进贺穆兰怀里,激动地抱住她:“将军果然是和虎贲汇合了!”
他抬眼扫了扫贺穆兰身后的人马,大惊失色地叫了起来:“怎么就剩这么点人!虎贲军果然伤亡惨重吗?”
贺穆兰出来追击马贼确实没带多少人,也难怪郑宗想歪,她拍了拍郑宗地背,将他轻轻推开,摇头笑道:“不是,一部分伤员去了钦汗城,还有一部分在营地看守辎重和马匹,跟我出来追击马贼的都是精锐。”
“马贼?那些马贼吗?”
一声熟悉的清亮声音之后,贺穆兰眼前出现自己的磐石。
“火长,下次找个身子壮点的托付你的佩剑啊。”
带着笑意的狄叶飞在贺穆兰接过剑后也上前抱了抱贺穆兰,又转身和陈节也笑着大抱了一下。
“总算没让我耽误了!”
狄叶飞笑的灿烂极了。
“花木兰,使团的人现在在哪儿?”素和君也上了前,看了看她的身后。“那些马贼又是怎么回事?”
“素和君,你也来了?”
贺穆兰见到素和君,微微错愕。
“还有老道。”
寇谦之笑吟吟地下了他那匹青骢马,对着贺穆兰笑道:“花将军别来无恙……唔,不对,是别来有恙……”
他定神望了望气。
“你这阳气,确实成了大问题啊。”
贺穆兰现在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再见高车虎贲和虎贲军都快成认亲大会了,横七竖八的在马上马下聊成一片,伤脑筋地抹了把脸。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跟我回绿洲的营地吧。等太阳完全升起来,你们穿这样继续前进有的苦吃。”
到了这里,就算是到了阳光炙烤的地狱了。
狄叶飞等人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后面还拖着上千个马贼。高车虎贲军里的士卒将马贼全部控制了起来,再看大军准备离开,忍不住高喊起来:
“狄将军,素和使君,这些马贼怎么办?”
带着这么多人一起走,浪费粮草,他们也不需要这些乌合之众做俘虏。
狄叶飞对马贼毫无好感,这些人手中也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一听到手下问起,立刻挑了挑眉,很自然地说道:“留着干嘛?都杀了。”
可怜这些马贼投降就是为了能有条活路,一些听得懂鲜卑话的马贼当场就叫了起来,其他知道要发生什么的马贼也是鬼哭狼嚎的有,凶神恶煞的也有,当场拼死挣扎的更多,引起一阵骚乱。
高车虎贲出身柔然草原,对马贼盗寇倒没有什么恶感,因为柔然人和草原民族有许多日子难过的时候都会变成马贼,但狄叶飞既然说了要杀,当场就有两列士卒出来摆好姿势要砍。
“这么多人,杀了要浪费多少功夫?”
素和君皱了皱眉头。
“死了这么多人也不太好吧?”
死了太多人,尸体暴于荒野,会引来许多猛兽和猛禽,也会引起其他的恐慌。但狄叶飞说的也不错,这种情况下,除了杀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一人一刀罢了。”狄叶飞本质上并不温和,“要押送回钦汗,都没有这么多绳子捆。”
郑宗一路上跟着素和君和狄叶飞,只觉得这两个人十分温和,和在宫中见过的许多官员不一样,再一听他们张口就是“杀人”,而且一杀就是上千人,顿时一阵胆寒,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这……这算是好人吗?
花将军应该不喜欢这样性子的人吧?
“无量天尊,现在杀了这些人,怨气久久不散,不利于行军。”寇谦之也是色变,只能换个容易让人忌惮的说法求情。
“不如派出几百个士卒,将他们送到钦汗城去?”
“让他们骑马,他们很快就跑完了。”狄叶飞摇头,素和君也是为难。“走着去,我们那几百个士卒要被拖垮。”
贺穆兰已经率领虎贲军准备离开了,见狄叶飞和素和君还在后面不知道纳闷什么,忙驾马过去,听到他们的对话,贺穆兰指了指马贼队伍,开口道:“把首领先全拖出来,让他们自己指认。”
郑宗用匈奴话和卢水胡话说了几遍,很快就被拖出来十一二个头目,贺穆兰下令斩了,这一批人立刻血流成河。
“将剩下来的人扒光了丢在沙漠里,不要给他们水和食物,能生能死各凭本事。”贺穆兰也没对这些马贼动什么恻隐之心。
在沙漠里暴晒,没有衣服遮蔽,又没有水、食物和马,不死都难。
高车虎贲和虎贲军迅速动作起来,在一片鬼哭狼嚎般地叫声中,两军牵了他们的马,丢下一群赤身露体的马贼,扬长而去。
最近的两个绿洲,北面那个有虎贲营扎营,南面那个却要走上近一天,马上烈日就要当空,这些马贼们已经想象到了自己的下场,只能拼了命地往南边狂奔。
能多跑一寸,都是好的。
因为一路都有做记号,贺穆兰领着高车虎贲和虎贲军沿路返回,半路收拢了正在押送血披风的那罗浑。
那罗浑见到是素和君和狄叶飞率军亲来,自然高兴极了,对着狄叶飞的兴奋溢于言表,让狄叶飞也不免激动了起来。
贺穆兰兴奋劲已经过去了,一边吩咐沿路回去时将马贼们掳走的箱子全部收回来载在马上带回去,一边追着前方的骆驼。
“这些箱子怎么回事?我看漆封都是开的……”素和君小声询问:“风城里的嫁妆挖出来了?有看到兴平公主吗?”
“没有,只挖了大半,还有埋着的。发生了许多事,我是匆匆忙忙离开的,路上还被这些马贼盯上了,骚扰了好几天。”贺穆兰快速地说着自己遇见的事情,“箱子是嫁妆的箱子,拿来做诱饵的。”
素和君也惯于坑人,听到贺穆兰寥寥几句就大概拼凑出了结果,摇了摇头心中嘲笑这些马贼倒霉,撞到花木兰的头上。
再说被贺穆兰留在绿洲的虎贲军士卒,远远看到来了一大片军队,也是惊讶的不行。
贺穆兰走的时候没有带走所有的虎贲军,还有留下来看守真正的财宝、贡品以及辎重,这近千人原本以为等来的是得胜的主将,再见尘头的声势也不知有多少,立刻吹响了号角。
然而只是片刻后,他们就欣喜地叫了起来。
他们看到了魏国的大旗。
“来人了!终于来人了!”
“花将军威武!”
无数虎贲军迎出营外,贺穆兰领着素和君和狄叶飞入了绿洲。
此处绿洲甚小,根本容纳不下两军所有人,冯恒苦笑着看着这两支加起来七千多人的队伍,对补给更加也头疼起来。
这不是战时,打仗还能一路劫掠官仓以战养战,现在两国并未交恶,补给全靠钦汗城来提供,多来一些日子,真是支撑不住了。
贺穆兰一回营就下令清点损失,重新将财宝装箱,让骆驼休息,并且协助高车虎贲扎营。
这个绿洲四周有不少沙丘,一旦到了正午,不在沙丘下扎营休息,很容易就中暑脱水。贺穆兰担心狄叶飞的队伍会有一部分暴露在沙丘的阴影之外,还格外叮嘱两支队伍尽量挤一挤,能挤下的就不要离开阴影,也不要弄那么多帐篷。
狄叶飞和素和君等人则是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明白这一路魏国使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等贺穆兰安排完就迫不及待的钻入她的大营之中,等着她回话。
这个时候已经是正午了,惹得狄叶飞和素和君汗流浃背,素和君脱得只剩一件小衣,狄叶飞知道没有外人更是随便,直接在帐子里*着上半身,下面也就穿着一件单裤,胡乱拿着东西扇风。
贺穆兰一进帐就见到脱得露出胸腹的狄叶飞,再见素和君也热成了狗,她却已经习惯了这边的气候,被逗得直笑:“要不要这么夸张?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行军进沙漠了。”
“早上的气候和晚上真不一样,我们从钦汗城出发还没这么热。”狄叶飞擦了把汗,他头发长,热的全部撩了起来胡乱擦着脖子,“你们就一直在沙漠里这么熬着?”
“不熬怎么办,东西还在风城呢。”贺穆兰摇了摇头,看了下四周,“我刚从血披风那过来,得到了沮渠菩提的消息,就不知道是真是假。寇天师不一起来吗?”
“我带了不少白鹭,姑臧也有人手,这个不用担心。我没让寇道长来,他毕竟是道门中人,我们讨论的都是国家大事。”素和君毫不在意地坐了下来,有些焦急地看着贺穆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赶快说吧。”
“哎,这次出使,真的是一波三折……”
贺穆兰早已做好了叙述的准备,不慌不忙地提起水囊喝了一口,这才娓娓道来:“那一天,北凉王宫大宴,大行驿却突然失踪……”
***
因为前因后果太过复杂,又涉及到和孟王后的交易、半路上出现的马贼、混入使团中的老桑头等等,之后甚至又有源破羌煽动了使团成员跟他走了,还带走了大量卢水胡人,真是让贺穆兰焦头烂额。
连叙述起过程,贺穆兰都觉得堵得慌。
到了这一步,除了有人为算计,更多的是阴差阳错,连狠魏国人入骨的老桑头都没有料到会起大风,孟王后也一定不愿意落到更加野心勃勃的源破羌手里。他可不是贺穆兰,手段只会更加厉害。
“沮渠蒙逊一死,如果找不到菩提,只能让牧健登位了。”素和君脸色也不好看,“如果册封的金函迟迟不到,北凉就会对我国产生不满,到时候更加麻烦。陛下如今亲征北燕,北凉不能再乱了。源破羌也是胡来!”
“我看那位源将军,倒像是要复国的样子。”郑宗突然摸了摸下巴,坑死人不偿命地说道:“将南凉王室的宝藏全部取出来招兵买马,又招揽卢水胡人,留下天台旗,这样庞大的势力,隔几年连西秦都能打下,在我国做一个将军实在太委屈。也不知道他盘算了多久,才找到机会到北凉来拿回这些东西。”
“郑宗,休要胡言。”贺穆兰板下脸,怕郑宗给自己惹麻烦。
如果这里有谁嘴不严,又或者源破羌不是为了自己谋划,这段话传出去,郑宗就成了源破羌的眼中钉肉中刺,总要倒霉的。
他一个毁了容的舍人,如何与宗室直勤身份同等的源破羌对抗?
郑宗听贺穆兰这时候还维护源破羌,心中更是不甘,有些恼羞成怒地继续说着:“他得了孟王后,如果再找到菩提世子,挥着大军杀入姑臧城,到时候就一定是让菩提归顺魏国吗?如果是禅位给他呢?他可是南凉的王子,这姑臧城以前就是南凉的王城!他要杀回姑臧,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宫墙去!”
贺穆兰见郑宗完全不明白她的好意,闭了闭眼,不想再提,倒是素和君拍了拍郑宗的肩背,安抚道:“知道你着急,不过花将军也是为你好,如果这话传出去了,源将军日后肯定视你为敌。”
郑宗也不是蠢人,闻言之后后背生出一股寒气,他一时逞强爽,事后如果有什么纰漏恐怕真要小命不保,顿时露出感激的表情:“谢将军提醒,我不会在外面乱说的……”
他还不知道源破羌拿了那一包刺猬刺,否则现在腿大概都要软了。
“好了,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源破羌……”素和君皱了皱眉,“他对陛下很崇拜,而且还有兄弟在平城,应该不会这么做。就算沮渠菩提禅位给他,他也只会归顺我国,不会拥兵自立,因为他的人是雇来的,北凉的人不可能服他,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统治不了北凉……”
“现在怎么办?既然你来了,我也可以松口气了,这些事我实在不擅长。”贺穆兰吐出一口气,有些庆幸地开口:“这段日子以来,我一闭上眼眼前就出现那些死去的兄弟,一想到是我轻信外人导致他们遇害,我就内疚不已,要不是想把他们带回平城,我恐怕连轻生的念头都有了。”
“天啊!”
“火长你别乱来!”
“帐得找孟王后和老桑头算!”
“陛下已经知道遇到使团风沙的事情了,但我们却不知道还有这么多波折。此事恐怕真是北凉安排好的,否则大行驿也不会那时候出事。如今我们倒不适合去钦汗城了,最好到姑臧去。”
素和君思考了一下,“北凉急着等我们的回应,我们使团里少了人这件事是瞒不住的,如果源破羌在北凉扯着虎皮做大旗,有我们在还能做些事情。不过我们这七千人的队伍沿路补给太困难了,陛下和京中也接着等你的消息,我认为现在应该赶紧把沮渠菩提救出来,由花将军送回平城,高车虎贲留下来策应赫连公的西秦大军。”
“西秦?赫连公去西秦了吗?”贺穆兰政治上迟钝,在军事和大局上却敏锐的很,“是为了以防北凉有变?”
“是,陛下命赫连公整军在西秦与北凉边境整备,一来是震慑北凉,不让他们轻举妄动,二是怕如果你真陷入北凉,也有人马相救。”素和君笑了笑,“就是寇道长本事太厉害,让我们来的太快,现在算算,至少要半个月后赫连公的人马才能陈兵西秦边境。”
“沮渠菩提到底在哪儿?”狄叶飞有些焦急地问贺穆兰,“我们多耗一日补给都麻烦的很,最好速战速决。”
“血披风说,当初约定交换赎金的地方在鸣沙郡,罗睺身边的内应也曾有过密信,说是罗睺得了菩提世子后曾经秘密带着人马去了鸣沙郡的普宁寺,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孟王后大概是把人安置在那里了。”
贺穆兰叹了口气。
“又得走回头路,我恨不得马上回钦汗城去,不管这些破事了。”
“既然如此,明日就向北凉诸州下文书,就说使团愿意考虑沮渠牧犍的要求,所以大军要回姑臧等待国书,我们回程时进鸣沙郡要求补给,顺便打探菩提的消息。”
素和君不太乐观地说道:“孟王后如果把菩提藏在鸣沙郡,那鸣沙郡的将领和官吏一定都是孟家人,说不定我们还要打一仗才能入城。”
“希望不要如此吧。”
贺穆兰疲惫地揉了揉眼睛。
被马贼骚扰了这么多天,能休息好才有鬼,贺穆兰感觉一口气松懈下来后,人有些熬不住了。
素和君善解人意,突然整了整衣袍,笑着说:“我看虎贲军各个一副没睡好的样子,想来这几天也被马贼骚扰的不清,今天由高车虎贲看守大营,你们还是好好休息一番吧。我也要去拟文书让白鹭官们送去北凉诸州,安排下接下来的行程,花将军好好休息。”
贺穆兰感激素和君的体贴,其他人纵使有千言万语要说,见到贺穆兰这么高兴能睡一会儿也不好再开口,只能告辞离开。
等所有人都准备离开她的营帐,贺穆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一口气还没松完,留在最后准备出去把守营门的那罗浑突然又掀了帘子进来。
“火长,那句话你最好和狄叶飞自己说吧。”
他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什么话?”
贺穆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他不是断袖那句。”
那罗浑飞快地丢下这句话,一抖帐门,猫腰钻了出去。
只留下突然怔愣住的贺穆兰。
***
贺穆兰合上眼睛的时候,脑子里还在萦绕着狄叶飞之前的那些困扰表情。
在交代自己的“遗言”、吐露性别,告诉众人她的想法时,她也如同开窍般明白了狄叶飞为何觉得自己是断袖。
他的那些欲言又止、那些恼羞成怒,也就变得越发顺理成章起来。
说起来,这一切都怪她。
狄叶飞原本和女人接触的就少,他自己长得漂亮,就对漂亮的女人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触,对于那些对他的长相有异样眼光的人更是厌恶。偏偏自己之前已经见过他的脸许多次,对他的脸一开始就没什么异样的目光,让他对自己也格外不同了起来。
加之之前五石散也好、教她怎么撸也好,她都将他看了个遍,甚至上下其手过,更是以绝对的力量压服着他屈服,迫使他戒掉了五石散。
这段过程里她表现的极为强硬,甚至出手打过他、压倒他不准他自残,那段经历怕是已经影响了他,让他对她生出了类似“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一般的心理。
狄叶飞恐怕属于天性里就会屈服于强者,很容易掰弯的那群人。
可无意间将他掰弯的自己,却不折不扣是个女人。
这和郑宗不同,郑宗天生就喜欢男人,一旦知道她是女人,大概会愤怒悔恨一阵,然后重新喜欢上别的男人,可狄叶飞却不同,他并不是天生就喜欢男人。在黑山时,他也会为那些荤段子羞红了脸,也会在吐罗大蛮去游寨后好奇的听一听那些男女之事的段子。
如果她从现在开始,试着将他当成共度余生的伴侣相处,告诉他自己的性别,慢慢灌输他自己的择偶观,也许在未来的日子里,她说不定会多一个志同道合、颜值也让人满意的另一半,自己也没那么孤单……
但她已经没有多久好活了。
这时候告诉他自己女人的身份,注定是坑他。
是告诉他女人的身份,十分感谢他的爱慕,然后残忍的拒绝他……
还是干脆不告诉他真相,让他怀着这样隐忍的感情,等着她死后这段错误自然地随时间流逝?
贺穆兰没有主意,也不知道该找谁商量,加上实在困极了,各种想法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之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这是这一觉睡得太不安稳,一下子是女装的狄叶飞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意结果被拒寻了短见,一下子是男装的狄叶飞哭着雌伏在她的身下却发现她没有黄瓜,又一下子是狄叶飞跑来告白被郑宗大叫着跑进来狂/插/了几刀……
各种光怪陆离,简直把梦里的贺穆兰都吓尿了,偏偏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像是魇着了一样,就是醒不过来。
***
大营中。
忙完了一天事情的狄叶飞看到天色渐渐发红,知道夜晚快要到了,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这里的绿洲很小,有阴影的地方也不多,这么多人扎营在这里,注定有一部分人要暴晒在阳光下,所以贺穆兰要求尽量多人共用一个帐篷节省空间,实在没地方睡的就去睡骆驼旁边,骆驼的肚子比地毯还舒服,许多虎贲军都把营帐让给了高车虎贲,自己去睡骆驼。
作为高车虎贲的左司马,狄叶飞的部下自然在阴影里的好地方给他竖起了一处营帐,狄叶飞看了看高车虎贲军中许多窃窃私语着晚上没地方睡的兄弟,突然笑了起来。
“别再啰嗦了,我耳朵都快长出茧子了,剩下没地方睡的兄弟,都去挤我的营帐去!”
狄叶飞飞起一脚踢了踢某个族人的屁股。
“就你话多!先给我进去!”
“咦?那阿其火你睡哪儿?我们睡了你的帐篷的话……”
几个高车狄氏的族人面色犹豫地看了看帐篷又看了看狄叶飞。
“我到了这里还怕没地方睡?我去跟火长挤一晚上。”狄叶飞大笑了起来。“我在平城都是住在花府里的,花府主院都住了,挤个帐篷有什么难事?正好和虎贲军的花将军商量下接下来的行程。”
他随意对手下摆了摆手,大步朝着贺穆兰的帐篷而去。
睡了这么多个时辰,应该也休息好了吧?
他也不是太困,正好可以和火长抵足而眠。
想想还有些小激动呢。
“花将军和我家将军睡?怎么觉得有点怪怪的?”一个士卒想起那个画面,忍不住脑子里就替换上“被翻红浪”来,立刻噤若寒蝉。
另一个狄氏出身的高车人也笑着开口:“希望花将军忍受的住,我们家将军长得可是俊俏,花将军出使也有半年了,这长路漫漫,枯燥寂寞……嘿嘿……”
“你们在说什么!”
正准备回帐休息的郑宗听到几个高车士卒的议论,立刻顿住了脚步,凑了上前:“什么长路漫漫?”
“你说,我们家将军美不美?”
高车人翻了个白眼。
“美。”
这一点毋庸置疑。
郑宗点了头。
“我家将军美,花将军又在睡觉,难保一醒来看到身边躺着个如花美眷,没注意是男是女,一下子就那啥了……我家将军好像不是花将军的对手……哎呀呀,这么一想,赶紧得把阿其火给追回来,可危险了!”
几个脑补的士卒越想越慌,站起来就想追。
更急的是郑宗,眼泪都快下来了。
“你说你们家将军跑去跟花将军睡了?!”
“什么叫跟花将军睡了!会不会说话呢!”
几个高车人瞪他,“人家是故交,晚上想说说话不行吗?”
“行行行,不过花将军睡相不太好,我去帮你们把狄将军追回来!”
郑宗也不管其他了,掉头就走。
狄将军长得貌美。
狄将军武艺高强。
狄将军位高权重。
狄将军还是旧交。
虽然说看起来不像是好人,可难保其他条件好,还是让花将军动心啊!
坏了坏了,这狄将军愿意千里迢迢来救花将军,搞不好半推半就就从了!
不对不对,花将军要是对狄将军有意,两人认识这么久,早就成了!
难道本来就是情投意合,他是痴心妄想?
郑宗越走越心急,越走越心痛,到了后来几乎是发足狂奔。
好在他跑的快,一路小跑到贺穆兰帐前时,狄叶飞还没有进去。
不,不是没有进去,而是给人拦下了。
“陈节,你敢拦着我不让我进去?我和火长挤一晚怎么了?”狄叶飞横眉怒目,眼睛里绿光耀人。
“这营帐睡两个人足够了!还有那罗浑,你怎么也拦着我!”
若是以前,那罗浑肯定放他进去了,两个都是名义上的主将,沟通一番也是寻常。
可那罗浑现在知道了贺穆兰是女人,晚上的卫戍都是不假他人之手的,见到狄叶飞要进去睡觉,顿时心急如焚。
“火长真的睡得太熟了,你进去会把她吵醒。她好不容易能休息一会儿。”那罗浑压低了声音。
“要不,你到我那窝一晚?我的帐篷也有空,我晚上值守,你先去躺躺?”
“奇怪了,怎么你也这样?”
狄叶飞有种被昔日火伴排斥的感觉,好像每个人都是一国的就是不让他进入,顿时心中又委屈又奇怪。
“你把我当外人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火长这不是没醒吗!”
“那我在外面等他醒了再进去。”
狄叶飞也倔,当场盘腿一坐,不走了。
郑宗见到几人在争执,连忙也凑了过去,腆着脸说道:“我找花将军有点事。”
不管那罗浑和陈节之前对郑宗有什么不满,如今看到他那张大花脸,心中同情和感激还是占了多数。
如不是郑宗护着贺穆兰,花脸的就要变成贺穆兰了。
她本来就长得平庸,要再破了相,简直让人鞠一把同情泪。
“那你也等等吧,这个时候了,火长大概快醒了。”
快到饭点了。
郑宗点了点头,也学着狄叶飞盘腿而坐,用余光打量了他一眼,心中止不住的得意。
‘嘿嘿,你要想留下来,我就也留下来,我也是叙旧!实在不行,我就建议火长在外面露天睡,正好可以畅谈,帐篷里憋闷的很。就是不让你们独处!’
他贼贼地笑了笑,大花脸显得更加猥琐了,看的对面坐着的狄叶飞脸上肌肉直跳。
‘怎么看他怎么好看,绝对不能让他和将军独处!’
‘怎么看他怎么古怪,绝对不能让他和火长独处!’